「这名字代表著冷情,何来好名此一说?」他自嘲地说道。
「呵,清郎清郎,念久了就成了情郎,有何不好呢?」冷月呵呵地笑说,清秀的脸孔满是笑意,看起来格外惹人亲近。
严清郎一听,不禁莞尔一笑,「冷月也是个不错的名儿。」
闻言,冷月整张脸都烧红了,双眼却直盯著严清郎脸上那抹淡笑,直觉得莫名地紧张起来,胸膛内的心脏跳跃得极快,彷佛快蹦出来似的,这种感觉……还真是诡异呐!
「公子!公子!」
突如其来的叫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凝视,也让严清郎转移目光地朝冷月身後看去。
「他是你的玩伴吗?」
冷月匆匆地回过头看向朝他跑来的纪源,又赶紧看向站起身的严清郎,还来不及回话,就见他开口道。
「夜也深了……」严清郎仰头望向布满星辰的黑幕,才低首看著冷月说∶「快回去吧,别让你的玩伴担忧了。」
冷月赶忙站起身,翕张著唇几次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麽,莫名的……想挽留眼前这名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的男人。
「公子……」跑得气喘吁吁地纪源,搭上冷月单薄的肩头,将他扳过身地笑说∶「公子,我找您好久了,幸好……幸好您没事。」他安心地拍抚自己的胸脯笑著。
冷月却无暇顾及他地急忙转过身,而本该在他身後的严清郎,却早就走远了,依稀只见他身上所披的黑披风,在风中轻轻飘逸,一股失落感,也随之涌上冷月的心头。
好想再多看他几眼,不知怎麽的,他就是这麽想,就连与纪源回到御月宫,他仍是念念不忘当初曾与他相遇的那人,那名名唤严清郎的俊逸男子。
或许,没了那晚的相遇,或许他也不会陷得如此深,甚至为了那薄情人付出一切,亦……失去所有。
但他不後悔……不後悔多看他那麽一眼,因为那晚他笑了,纵然只是淡淡一笑,对他而言已足矣。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因为不後悔……所以甘愿为他而陨落,宁可放弃那如星辰拱月般的光耀身份,从此成为他专属的光、他的月儿,只为了那晚……相遇……在灯火阑珊处地那一刻……
相遇在灯火阑珊处--完
清风扬番外之莫恨君无情
黑夜,在火焰的映照下,彷佛染上了一层夕晕,也映得地面一片火红。
那年……他年方十二,什麽都还不明了,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是爹娘唯一的宠儿。
还记得当时,爹亲紧紧地搂住他,不让他探头看向身後那已然被狂焰所包围的屋子,神情压抑得彷佛快揪起来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爹亲,冷俊的脸庞,露出淡淡的伤怀,不停地看著娘亲。
娘的表情好痛苦、挣扎,却丝毫不减她那绝美的容颜。微微翕张的朱唇,欲言又止,隐约间,似乎说了些什麽,又好似什麽也没说。
娘被带走了,与那狠心放火的人一块走了。
爹亲弯下身紧搂著他,不停地颤动,他却瞧不见爹的神情,只知道他很痛苦,痛苦得连他……也跟著心揪。
「清郎……爹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那娘呢?天知晓,当时他多麽想问爹这句话,可他却总是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娘这个字眼儿,已是爹心中的伤痛。
娘离去後,爹常常一个人躲在房内拉著多年未曾再碰触过的二胡,每每拉完一首曲儿,便无法自抑地痛哭出声。
总是躲在房外看著的他,便会赶紧跑入内,抱著爹亲无声地安抚他。
待爹平静下心绪後,便会教他许多书上的事儿,比以往娘亲在时,待他更加温柔、认真。让他不禁想,就算娘亲不在了,他有爹便够了。
可爹亲似乎不这麽想,痛苦煎熬得他硬撑著心伤待在他身旁半年。半年後的那一日,他出外和友人一同游玩,回来时,爹亲不似以往那般在屋外候著他,屋子亦沉静得令他感到害怕。
不安,令他一颗心紧紧纠结,跑至爹房前,总是紧阖著的门扉,微微开启,自隙缝中,他瞧见了一把断成两截的二胡,也瞧见了斜倒在地上的木椅,一旁……悬於半空的脚,轻轻地摇啊摇。
他吓得叫不出丝毫声响,张著嘴,却只是在喘息,眼瞪得老大,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爹……最终还是离他而去了。
自那之後,他变得沉默寡言,想是怕忆起伤痛般,他离开了与爹相处短短半年的屋子,来到喧闹的城镇,有地方便睡,有东西便吃,活得比狗还不如。
在那地方,他学会了许多事儿,学会如何生存下去,也学会如何算计他人,只因……他得活下去,也只能活下去。
日子一日日地过,眼一晃,竟也过了十一个年头,而他……年已二十三。
若是未曾发生过那件事儿,他怕是终生,都将待在那城镇直至老死。
还记得,那日城镇比以往还热闹上许多,好多大户人家全上了街头,总是挤满人潮的街上,被许多穿著盔甲的兵卫们各分一方,清出一道宽敞的路来。
那时,他边狼吞手中的硬馒头,边瞧著这难得一见的情景。没一会儿,一顶他见所未见的奢华轿子,缓缓地自另一头前来。
他听旁人说,是皇帝和皇后娘娘一同出巡视察民况,将两人描绘得如天上的玉帝和皇母般。
轿子,很快地便来到他眼前,他瞪大了眼,手边的东西掉了仍不自知,一双眼紧瞅著轿上的两人看。
是娘,是那晚离开他与爹亲的狠心女子!和……那忘恩负义、夺他人之妻的卑鄙小人!
虽仅是匆匆一瞥,可他认得这两人,认得娘那晚的神情,就是化成了灰,独独这两人他绝不会看错!
轿子走了,人潮散了,他……却仍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忽然间,他笑了,也懂了,为何爹不敢去追回娘,为何娘离去的那晚是既挣扎又痛苦。
因为爹所救回的那人是皇帝啊!正因如此,总是不愿甘心与爹隐居於深山处的娘,选择舍弃旧爱,攀附高权,开开心心地当她的皇后。
怎能如此?他怎能让这害爹痛苦万分的人就这麽过过一辈子?不……他们得为此付出代价!
不久,他离开了,回到那座深山,将自己梳洗一番,在爹的坟前上柱香後,便收拾了下包袱前去京城。
那时,他身无分文,仅能靠替人书写赚取一两个铜板,连填饱肚子都不能。
入了夜,他便拿起爹亲遗留下的书细细读著,等候考取功名之时。
苦读了一年半载,他虽未高中状元,却也得了个榜眼,以他这种毫无靠山的贫苦身份,已是难得。
所以当他入宫受封时,许多大臣已想著该如何利用他,一无背景、二无财权,他这种人,最适合当他人的替死鬼。
可他们都错了,想在这肮脏的尘世存活下来,就得比谁还要心狠手辣,而他不止心狠,更无情。
仅仅半年,他已从小小县官爬至户部尚书,靠的,便是冷情冷心、手段与城府。
有谁能知晓,他堂堂户部尚书,曾是苏城内一名比狗还不如的乞丐呢?
他笑著,站於高处俯视那群曾将他踩在脚底下,自认权高位重的家伙们。迟早有一日,在这下头的人会更多更多……
一夜,他辗转难眠,便深夜离开府邸,走入因夜深而渐渐少却的京街。河畔处,有著许许多多彩灯,偶尔还得见一两人在那儿放灯。
不知怎麽地,他掏出几个碎银,向卖灯的人买了几盏莲灯,蹲在河畔放著灯,出神地瞧著那一盏盏灯随著河流而飘荡。
忽地,河面忽然刮起一阵风,他止住了欲放灯的手,静待风止,才将手中的灯放出去。
感觉到有人在凝视他,他下意识地便抬眸回望,眼前一身青蓝儒衣的男子,直盯著他出神了。
见他如此,他也不怒,和他对望了好一会儿,才说∶「灯灭了。」
果不然,男子蓦然抽回自己压著莲花灯的手,羞愧地直道∶「对、对不起……对不起……」
「无妨。」说完,他再次点燃一盏灯放了出去。
他知道那人正瞧著他,他也不说破,任由他无礼地盯著自己。
那人忍不住地多瞧了几眼他的侧脸,最终还是禁不住地问说∶「我叫冷月,你呢?」
或许是被他唐突的问话问愣了,他毫无波动的眼眸,竟透出一丝疑惑,随後又恢复冷然地答道∶「严清郎。」
那名叫冷月的男子露出笑容,点头说∶「严清郎……嗯,好名字。」
「这名字代表著冷情,何来好名此一说?」他自嘲地说道。
「呵,清郎清郎,念久了就成了情郎,有何不好呢?」
听著那人天真地这般说著,他不禁莞尔一笑,眼神却更冷了。「冷月也是个不错的名儿。」
见那人脸忽然转红,他不禁在心底暗暗冷笑,如那人这般单纯的人,最是令他厌恶,真想撕下他那张单纯的脸,瞧瞧他失去一切後,还能不能露出这般天真的神情。
一声叫唤,触醒了他,也唤回了眼前出神的人。他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不给他丝毫接近的机会。
他……还会遇上那人,一种出自於直觉的想法,对他这麽说著。
果不然,一月後,那人出现在他府邸,模样好是狼狈,似乎受了些伤,昏迷地倒在他府中的庭院内。
知道此人身份必定不凡,他起了想利用他的想法,也真这麽做了。
给予他几分温柔,他甚至连抵抗也没有,便任由他捏弄,乖巧得令他不禁想笑。
而後,宫中传来皇帝暴毙,他赶忙进宫去,内心好是气愤,气这人竟如此轻易地便死去,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报复他,他便……
当晚,他再也无法忍受地跑入宫内面见皇后,他那好娘亲!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那女人泛红眼地跑出寝宫,喝骂阻扰他的宫女时,见著他的神情,是有多麽地震惊与不信。
是了……谁让他这张脸,长得与爹亲如此相像呢?她会惊讶自是自然。
他没有质问她为何离去,也未怒骂她,反而平静地瞧著她不发一语。
而他越是如此,她越是难受,挥退了宫女,她要他一同入寝宫内。
她说她对不起爹也对不起他,不求他原谅,只希望他能别对她与皇帝生下的儿子作出任何事,还说会补偿他等等狗屁不如的话!
他笑了,笑得好是温柔,天知晓,他之所以笑,是笑这女人的蠢。
若是她不说出这事儿,他压根儿不会去想到她与皇帝是否会有孩子,她一说,便让他更恨,恨不得毁了她所重视的一切!
「娘……爹在下头好孤单,你去陪陪他吧。」
他说得好轻柔,却见那高贵如皇后的女子脸色变青,随後哀伤地闭上眼眸,似是认命了。
他知晓她懂得他的话,说完,便离开了。
回到府中,他便柔声要冷月入宫为他办件事,他甚至未问原由,点头便应允了。
不久,宫内传来皇后悬梁自尽一事,云云众口,无不说皇后娘娘与皇帝相恋甚深,爱人一走,肝肠寸断,索性也跟了去。
可惜,唯有他知晓,是他逼那伟大的皇后娘娘去死的,想来,盈郁在心口的闷,便散去了许多。
而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先查清蠢蠢欲动的太子太傅,再命冷月去查太子和晏王,他要知晓,他俩……究竟谁是他的好兄弟!
一年过了,他先是拖缓了妄想坐上龙椅的太傅,百般接近晏王,与他成了好友,期间,他还自妓院内娶了名艺妓,让她怀下孩子。
一切,只为了让计画更加完好,他要捧晏王上位,让他亲手将这整个皇朝,慢慢导向灭亡,所以他应允他,若他当上皇帝,便陪著他一辈子,因为他要亲眼看他毁了这一切!
不知从何开始,朝中势力一分为二,他……当上了丞相,操控著权势夺人生死。
另一方,则是由自一前年忽然权位高升的男子所掌,他的名……叫蔺舆风。
他会是他此生最不容忽视的敌手,事实也证明了,那男子确实足以当他的敌人。
那日,他决意杀了当上皇帝的太子,冷月依他所说地对太子下毒,太子亡。
太子虽死,太傅计谋亦被破,可晏王长孙少卿却被蔺舆风查出通敌叛国,此番突变,险些扰了他的计画。
所幸,他派人怂恿太傅,将晏王通敌信全盗了过来,给他个机会出口恶气,安他个通敌叛国者乃严清郎是也,让他得以图个升官。
不得已,晏王派人擒拿住他,他那妻儿尽数死在他面前,他装得好是伤心,心底却在冷笑。
他看入晏王眼底,瞧见了如预料般不忍与愧然的眼神,这……便是他的目的。他要的一个确认,确认长孙少卿当上皇帝後,他会是被大赦的那个人。
可……冷月救走了他,破坏了他所算计之事,将他囚禁在深山林内的一处仓房。
比妓院内的女子还要不如,一次次地被逼著与他温存,他知道,冷月疯了,因他而疯。
不知待了多少日,冷月总是在深夜时分才来见他,腹中饥饿,折腾得他病了。
尚未入夜时,他瞧见有人站在他身旁,抬眸一看,他认出这男子是当年来河畔寻冷月的人,还记得,冷月曾叫他……纪源。
他冷冷地瞪著他,自怀中拿出一玉瓶,反手便将里头的东西倒在他身上。
那冰凉湿滑的东西,隐约散发著青光,倏地钻进他衣内,轻咬了他一口。
那人见目的已达,便收起蛇,如来时般悄声离去。
见状,他笑了,被蛇咬到之处,不痛亦不麻,反之,他浑身开始热了起来,整个人不住地痉挛。
黑暗……一如娘亲离去的那夜般,将他深深笼罩其中,可这回,没有人会搂紧他,告诉他,「我……只剩下你了……」
人生如梦,此刻,他是否也在做著梦呢?梦过他这可悲的一生,利用他身周的人,做尽一切坏事,爹若知道了,会否伤心呢?
他苦笑著,闭上眼,任由那无形的力量推拉著他,真正地……陷入全然的黑……
---THE END---
清风扬 番外 清风别恨
黑暗过後,是一片灰沉。风凄凄,隐约夹杂了人们痛苦的低喃声,青色的火光,替代了灯火,在灰沉昏暗的河畔上方,一闪一烁地亮著。
严清郎茫然地看著脚下的石砾地,彷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记忆混乱得很,有著身著古装的他,也有现代的他,和……适才那可悲的回忆。
抬首凝望,他瞧见有许许多多与他同样身著白长衫的人,神情茫然无谓地走入一座桥,横跨那大河的石桥上,写著奈何二字。
他……死了吗?思忖间,他竟不知何时来到了桥中央,映入眼底的,是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一旁,还站了名他曾见过两次面的老婆子。
桥上,不知何时没了半点儿魂踪,只馀他,和眼前的这两人。
「你等了十世,错过了十世,还想在这儿耗多久呢?」老婆子苍老的语气有著无奈。
「十世?若这十世里遇不上他,错过了也罢。」那俊美儒雅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沉静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地说道。
「可他早已不知轮回了多少回,前世记忆尽消,面容不知换了多少张,与你之间的回忆,更是不复存在了,你这般痴傻的等,纵然等到了,你能要他记起你吗?」从前,这傻愣子爱等她便让他等,心想等不到,他自会乖乖地喝下汤,继续轮回去,岂知,这傻愣子比牛还固执!倒是她这个老婆子快耐不住性子了。
他颤了下半遮眸的眼睫,本无神情的脸庞,忽然痛苦地扭曲起来。「一世……我要的不过是……能和他平静地度过这一世,不奢求再多……我只要一世……便够了……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