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样他发现了,问我怎么了?我却又说不出口,或许这些忧虑只是我生病期间虚弱时的幻想,我怎么能把这些内心的焦虑转嫁给他?为了我他已经消瘦了许多,根本看不出当年初见时的那种仙姿飘然的风度,整一个为情所困的痴情郞。
可是,这种内心的煎熬令我无时无刻不为即将失去他的莫名恐惧感所惑,即使身体还很虚弱,根本无法承受欢爱,仍然缠着他索求着,好象只有两人紧密相连时才能有种真正拥有他的实质感觉。
无法拒绝我的求欢,只是在过程中稍有些激烈我便会昏晕过去,让他内疚,不敢再跟我同床,可他的这番举动却令我很伤心,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而伤心欲绝,受不住我的怨念,他一次次的妥协,如此恶性循环,我就更加虚弱,直到那一天昏过去两天才醒来。
琴幕罗瞪着血红的眼睛紧紧搂着我咬牙道:“瑜,你究竟怎样才能相信我不会离开你?你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消除你内心的不安?告诉我,告诉我!”
无力地躺在他怀里说不出话,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早就做了,就是这种明知道会有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从哪里来的恐惧让我在漫无边际的恐慌中手足无措,只能抓住眼前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当作救命稻草。
“你说出来我定全力而为,哪怕为之付出性命,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你这样只会叫我心痛……”
惊恐地捂住他的嘴,我怕的就是他会出事啊,一激动眼前发黑再次晕了过去。
缠绵病了半个月的我瘦成了一把骨头,对着镜子看时自己也吃了一惊,简直就是具人形骷髅。这时候才明白汉朝的李夫人为什么在生病时不肯见汉武帝的心情了,这番如鬼魅般的模样只会将身边的人吓坏,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雅趣吟风弄月欢爱如初?想来琴幕罗被我逼着也是无可奈何吧!
如此想着难免有些不安,不肯再叫他日夜陪我,搞得他莫名其妙,追问我原由。被逼不过才期期艾艾地说出心里的不安,惹得他哭笑不得,照着我臀部就是一巴掌,斥道:“你这脑袋瓜子成天怎么尽想些有的无的?没病也叫你想出病来。你当我只是贪图美色的好色之徒?谁生病时会容光焕发的?再说了,你本就不是一个美人,顶多只是中上之姿,有病没病也没多大区别。”
气得我差点跳脚,可惜没有力气,只能拿着棉花似的拳头敲他两下,被他抓住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叹道:“你呀,就是不肯放心我,难道真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实意么?”
眨眨眼睛,硬是把要涌出来的眼泪给逼了回去,笑道:“现在还不用,等哪一天你要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再把你的心掏出来喂狗,现在啊,你还是把它好好安放在这里吧,我还想天天听着它唱歌呢。”
正在说笑,帐外有人喊:“琴大人,药已经煎好。”
我的脸立马拉长了,琴幕罗好笑地拧了下我的鼻子,说:“端进来吧。”
那人应了声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鼻子里顿时充满了药苦味,可怜巴巴地望着琴幕罗央求道:“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喝了吧!”
琴幕罗接过药碗板着脸道:“不行,一定要喝,你现在才刚刚有点起色,断不能再叫病情反复。听话,一口气喝掉,我给你备了些蜜饯,呆会吃点就不会觉得苦了。”
苦着脸端起药碗一口气喝掉,张开嘴巴一粒酸甜适口的蜜饯便落在了口中。
那人接过碗放下盛蜜饯的小盘子出去了。我嘟囔道:“下次再叫我喝药我要你喂我。”
不能只叫我吃苦他不尝尝味道。
他笑道:“好啊,刚才怎么不说要我喂?”
我说:“刚才不是有人在嘛,下次你出去端药进来喂我。”
虽然身边的人对我跟琴幕罗的关系心知肚明,但当着别人的面做免费表演我还是不肯的。
琴幕罗了然地瞅了我一眼,笑了起来。说:“那现在要不要我来喂你喝些水?”
我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感冒是会传染的,前阵子昏了头才会缠着他不放,现在清醒了自然不能再叫他冒险。
可他已经倒了水先喝了一大口过来捧着我的脸逼了上来,理智上不要我接受,但身体却违背了我的意愿,张开嘴巴迎接来自他口中的甘甜,进而被他攻城掠地缠住不放了。
身体好些可以出来走走了,琴幕罗这才不再跟我过步不离,毕竟他现在不是自由之身了,粮草的事马虎不得,因为照看我他已经耽误了好些事,因此,虽然不想跟他分开,还是忍了下来。
这天,由身边的人带着我外出散步,这个随从便是时常给我送药的年轻人,他叫宁荣,是押送粮草的地方小吏,我说怎么看着他有些熟悉呢,原来是一同来的。宁荣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知道我呆在营里闷了多时想散心,便领着我往远处走,虽然现在是战时,但没被战火侵袭的地方还是很美的。
不知不觉看得入迷,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两腿发软气喘不止才发现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
“宁荣,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我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问仍往前面走的宁荣。
听我如此问,他才回过身来,笑道:“殿下,您走不动了吗?”
心生异样,却应道:“是啊,病才刚好,身子很虚,实在走不动了。”
宁荣走了回来,蹲在我身边柔声道:“属下背负着殿下行走可好?”
我愕然,他的声音已经变了,不再象平日说话时那种略带沙哑的低音,转为稍高的中性音调。
他看着我,面带委屈地问:“殿下难道听不出来属下的声音了吗?”
这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他跪在我面前把头埋进我双膝间哽咽道:“殿下,属下是景乐啊,您认不出来了吗?”
我脑子“嗡”的一下,记起来那个齐王的男宠。
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你还活着?那其他人呢?他们告诉我说你们全军覆没的。”
景乐眼中带泪含笑道:“死了几个弟兄,大部分都还活着,我们听了殿下的嘱咐暗中逃走,这才得以活命。”
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问:“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被人发现你仍然逃不脱一死。”
景乐却道:“景乐是来救殿下出去的,殿下所受的委屈属下都知道,我们活着的弟兄发誓拼了性命也要救殿下出去,景乐混进押粮队伍里就是要见机行事,本来还想在路上伏击,可怕误伤了殿下,再说他们看守的也严密,这才一路跟到了边关。景乐都已经安排好了,翻过这座山便是赵国的领土,我们弟兄说好了,要护得殿下周全,即使是在别国也不会让殿下受到一丝半点委屈。”
景乐的一番话在我脑子里掀起来了巨浪,内心早就存在的疑惑得到了解释。为什么把我看得死死的皇帝肯放我跟琴幕罗一同出来,他就是把我当成诱饵来吸引隐藏在暗处的反对势力,这中间琴幕罗充当了什么角色我想都不敢想。
一把拉起景乐吼道:“别管我,赶快逃。”
景乐愕然地看着我,此刻的我浑身发抖,语不成句,只不断地叫着:“快逃,快逃,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逃出性命的人为了我这个冒牌齐王再次受到剿杀?只管死命推着他叫他快逃。
“殿下……”
他固执地不肯走,我眼泪下来了,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被人利用的痛心:“我不是你们的殿下,齐王早就死了,我不是的,是他们认错人硬把我当成齐王,别再涉险救我出去了,这是个陷井,快逃命吧……”
景乐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分不清我说的是真是假。我瞪着他吼道:“齐王是什么样人?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如果我是他我会拒绝你吗?快走!”
这话起了作用,他惊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跑。可惜还是晚了,我已经听到大队人马的喊杀声和战马嘶鸣声。
颤微微地站起来,望着追来的军队慢慢围了上来。当前的两人一个是仙人之姿的琴幕罗,另一个威严的青年将领有些眼熟,但这个时候却丝毫引不起我的好奇心了。
模糊中看向琴幕罗,他满脸焦急跃下马冲我跑来,叫道:“瑜,快过来,危险!”
我摇摇头,反后退到景乐身边,颤声道:“琴幕罗,当真是你,为什么你要跟了来?如果你不跟来,我还可以欺骗自己你不知道,你也被蒙在鼓里没有跟他们一同欺骗我,可你偏偏跟了来,叫我想骗自己都不能。琴幕罗,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把自己身心都交给了你,你却如此对我,你知道吗?你把我对这个世上最后一点留恋都给毁了,全都毁了……”
琴幕罗惊怒交加,叫道:“瑜,别说傻话,你不是他,不要跟他走,快过来!”
我的心都快碎了,我可以理解他的做法,但我无法原谅他瞒着我把我当作捕杀他人的诱饵,一想到他在跟我软语温存时心里却在算计着怎么来使猎杀计划完美无缺,更是痛彻心扉。
看着一旁不说话的景乐,说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了你,我无法原谅欺骗我的人,我也没有能力救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冲向一旁的断崖眼一闭跳了下去……
“瑜……”
第七十九章
赵国是个载歌载舞的国家,这里的人们喜欢唱歌跳舞,行走在赵国的土地上,处处都能听到或婉转悠扬或激昂慷慨的曲子。
裹在厚厚的棉衣里,骑在马上,吹着呼呼的寒风,景乐冲缩着脖子的我叫道:“大哥,您还是到车里呆着吧。”
我摇摇头,笑道:“不用,我喜欢呼吸这自由自在的空气。”
“公子,您还是进去吧,当心又要犯病了。”
腼腆的文涛不肯象景乐一样叫我大哥只叫我公子,我呵呵笑了起来,说:“没关系,我能撑得住,看这天是要落雪的模样,我想感受一下风雪夜归人的情怀,进到车里还怎么感受啊?”
自那天悲愤之下跳了断崖,没想到景乐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抓着我自空中坠落,当时脑子里似乎闪过似曾相似的景象,却在看到飞速掉落的情形时差点吓掉了魂。
景乐从腰里抽出鞭子,不断缠绕岩石缝隙里突出来的树枝藤蔓以达到阻止快速下落的速度,最终在即将落地时缓解了能使我们粉身碎骨的坠落。
到达地面后,我瘫了,景乐的手臂也脱了臼,看着他自己动手把手臂接好虽然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
哆哆嗦嗦示意他到身边,沾了些口水给他抹到手臂上。他惊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没力气跟他解释,坐在地上只有发抖的份。
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在哆嗦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再说我一时冲动跳下来根本没想继续活下去,只是命运跟我过不去,偏偏要景乐救下我,此时的我万念俱灰能有什么打算?
景乐想了想,说:“要不,您跟我们去赵国吧,我想您大概也不想再回到那人身边,倒不如离开的好。”
他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再不想见到利用我欺骗我的男人,如果不跟景乐离开,只怕过不多久他们就要找到这里,到时候我又要回到齐王府做他们的囚徒,尤其要面对那个令我伤心的男人。
得到我的首肯,景乐背着我快速离开,找到藏身暗处的文涛等人汇合后连夜潜入了赵国境内。
逃到安全地带后,我只说自己因为跟齐王长相相似被皇帝当成诱饵以便引出他们,景乐等人面面相觑,我不管他们信或不信,只当自己与齐王没有丝毫关系。也有想过离开他们独自流浪,可景乐却道:“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在赵国人生地疏的,倒不如跟我们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您目前身体还没有大好,又经过这番波折就此离开我也不放心。”
犹豫了好久才点头同意,他说的是实话,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经过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更是难以承受旅途的劳顿,每天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大半日,如果没有他们的悉心照料,我都不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接触久了,我了解到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被齐王有心收拢的流浪儿,即使他们没有明说,就以前景乐跟文涛见到我时对我所表露的神情我也能猜到,这群容貌出众武功超群的男人们就是齐王的肉脔,齐王这混蛋没有用那种令人反感的强硬手段来征服他们,而是打着感情牌。以我私下里猜测,他们中大概没有几个逃脱被齐王拉上床的命运。
一想到自己这个身体曾把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压在身下就不寒而栗,也暗自下了决心,等可以独立的时候离开他们,即使他们没有心理负担,可我不行,我不想再跟齐王有任何瓜葛,除了这身摆脱不了的皮囊我真的不想再跟与他有关连的人之间存在一丝一毫的关系。
景乐不愧是被齐王重用的人,他的武功与领导才能很是令人佩服,为了躲避琴幕罗等人的追捕带着这么多人东躲西藏,有几次如果不是他独有的警觉早一步带我们离开只怕已经被琴幕罗抓到了。当然,这些事是在以后与琴幕罗再度重逢时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才知道的。
逃跑途中对琴幕罗的怨恨与爱恋折磨着我,恨他利用我欺瞒我去杀人,又时时想念两人相处时身心俱合的情与爱。一时想着他的为难之处应该原谅他,一时又想如果再见到他就咬掉他身上的肉以解心头之恨。两种感情在心中来回折腾,一忽儿想原谅他的念头占了上风,一忽儿怨怒的情绪又压倒要原谅他的念头,如此反复让我几乎要疯掉了。
彻底摆脱追兵后,我们一行才松了口气。眼看年关已至,景乐的意思大家先找个偏远的城镇落脚,等过了年再做打算。众人一致同意,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家分散隐藏,约定好相见的日子与信号便分手了。
景乐带着我跟文涛继续行路,因为我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前阵子为了逃跑精神高度紧张顾不得,此时放松下来那些不适便压不住了,加上天气越来越冷,引发了旧疾咳嗽不止。
每当咳嗽震得心口窝发痛时便不停地诅咒那个刺了我一剑的杀手,虽然当初启老爹给我配的药并不难找,但苦在目前是寒冬,找不到新生的草药,药铺中虽有制作好的药材却不如新鲜的好,只能缓解一下症状。
雪终于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抬起头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细小冰凉的滋味,文涛不解地问:“公子您喜欢下雪?”
我微笑道:“我喜欢雪落在脸上的感觉,它可以让我清醒一下头脑,不至于被一些眼花缭乱的东西迷住心智。我也喜欢它至柔至坚的个性,你看它遇热便融化为水,待到热情不再转又成冰,这种性格虽然极端却也可爱,至情至性。”
景乐笑道:“大哥说话真有意思,普普通通的雪花也能说出个道理来,好象这冰冷的雪花也象人一样有情有意。”
我看着他笑道:“其实天地万物只要存在天地之间都是有感情有感觉的,你看这小小的雪花,积少成多覆盖在庄稼上可以将地里的虫卵冻死,来年的收成便好上许多。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冻结的冰雪可以挖洞成屋,抵御寒冷,对你们习武之人来说吧,这冰雪也是杀人的利器还不留痕迹呢!”
文涛好奇地看着我,又问:“世人都说草木无情,可公子却说只要存在天地间的万物都有感情,草木又有什么感情呢?”
我呵呵笑道:“现在说也说不清楚,等春天来时,你准备些花草,分两处置放,一处呢你只管浇水除草,另一处你不仅要浇水除草还要陪着它说话,跟它谈心,对它唱歌,过些时日你就能分出高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