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不到这两只就又打上了。我倒是不怕锦润吃亏,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却异常地灵敏,也没真正被锦菡伤到过。锦菡则完全是拿他当个玩具,动不动就欺负着玩。我只得退在一边以免被误伤。
在这两只的“晨练”之后,便开始了作战会议。赤云关的防守还真不是一般严密,自从军队驻扎下来之后已经多次派出探子侦查,却找不到丝毫破绽。
首先要做的是将通往赤云关的各条道路的峰火台劫下,逼问出传讯暗号后换上我们的人。如此一来就将赤云关孤立起来,然后大大方方地向赤云关进攻。这一步完成得十分理想,但这之后的进攻方式却是一个难题。赤云关及其以北的四个关隘共十万大军,我们这边只有五万人,而且也不可能再有援军了。以少胜多的战役虽说并不是没有胜算,但却万万不可硬拼,只能取巧。但赤云关的严密防守在我们一堆人研究了整整一天之后仍不见有半分破绽,连我也不禁要感叹果然不愧是宇文慕手下的人呢。
“千里迢迢跑过来,就只能坐里这里发呆吗?!”
锦菡十分恼火,一掌将桌子拍成碎片。
“你到是说话啊?”他对我吼,“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嘛?快点拿个办法出来一口气把它解决掉!”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我吞吞吐吐地开口。
“有办法怎么不吱声?”锦菡急了,“你倒是快说啊!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的破绽?”
“破绽好办,没破绽的话,制造破绽就行了。”
“怎样制造破绽?”
我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制造破绽的方法太卑鄙了,所以还在犹豫嘛。”
锦菡讥笑道:“哟,你个大奸商今天转性啦?还考虑什么卑鄙不卑鄙?”
“锦菡,如果你攻下一座城池,是会屠城,还是安抚百姓?”
他一愣,然后说,“严重到要屠城了吗?”
“看吧,”我皱眉道,“你也还是有点良心的嘛。两军交战一定会死很多人,在这件事上我们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那是在面对敌军的时候。军人为了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誉,因为有这个观念垫底,所以在战场上,我们才能毫无顾虑地夺取与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的生命。但是如果为了胜利,要夺取的不只是与之交战的军人,还有无辜的百姓,你下得了手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问:“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是残酷的手段你也要执行了吗?”
“翔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锦菡面无表情地说,“只要不是我在乎的人,死一个还是一万个对于我来说都没区别。所以我不可能做到将心比心,来考虑到别人的心情。能尽量避免死亡故然不错,但那要建立在我们有避免死亡的方法的基础上。现在的我们必需迅速攻下赤云关,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我们!”
是啊,这里是残酷的冷兵器时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里的一切都由自然的规律做主,而并不是让我们能够有足够的资本去同情别人的时代。屠城,屠城者从来都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就算他的过往有多少的丰功伟绩也会付之一炬。不过史书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胜利者就算是做了再卑鄙的事,也会有人为他开脱,为他洗刷罪名。当然,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要在史书上留下点什么,对于我来说,这些虚名都不重要,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有活着,才是真实的。
“那么就这样吧,”我说,“这个办法能达到屠城的效果,而且不用费我们的一兵一卒。”
“到底是个什么办法?”
“要想攻下固若金汤的城池,不能从外面攻击,只能让他们从内部崩溃。我们先给他们送点东西进去,然后围而不攻,静候佳音就行了。”
方法说起来很简单,生化战争。
派遣一支有凤来仪的商队载着普通货物入关。锦菡提议用士兵假扮,被我拒绝了。赤云关的检查十分严格,只要有一丁点破绽就会曝露。现在我们的人马埋伏得很好,赤云关根本就不知道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有一支敌军,这是我们的一大优势。士兵与商人这两个职业相差太大,由士兵扮成商人的话几乎马上就会被识破。有凤来仪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商队由商人伙计与镖师组成,商人是正宗的商人,伙计是一般的伙计,镖师也是查得到来历的毫无疑点的镖师。看是不是真正的商队有三大要素,一是有年头的通关文书,上面的印章会显示出这支商队行商多久,什么时候到过哪些地方。二是货物与行理,不同的货物有不同的保管方式,行理并不像人们像想的那么单调简洁,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要一应俱全,这一点是真正的商人才懂得的事。三是镖师的兵器,镖师的兵器与兵器的年代一般都是各式各样,兵器上的破损与缺口也是要与他个人的习惯对应。还有其它方面的细节,虽然往往不会看那么仔细,但一来这是非常时期,所以赤云关的守卫变得十分严格。二来也并不是非要派军人去才能做到的事,要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的话,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所以由有凤来仪的真正的商队来做最合适,更何况,有凤来仪的人本就不是单纯的商人。
进入赤云关之后,照常做买卖。暗中将病死的老鼠的尸体丢到城里各处的水源之中。现在正值盛夏时节,最近的气温已经接近于人体温度,正好适合病菌繁殖。
之后便坐等验收成果。北魏军的主要任务是截断赤云关的消息与物资,等他们发现自己被孤立起来的时候,瘟疫已经在城内蔓延开。没有物资与干净的水源,固若金汤的城池便会从内部一点点地瓦解。
当然,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不能暴露瘟疫是我方散播的,我们并不是强盗,抢了东西就走,不顾后果。我们是征服者,要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只不过是因为城里开始暴发瘟疫时,我军“恰好”来到这里包围赤云关。而在得知城内暴发瘟疫之时,身为“义军”的我们还要做为人道主义关怀,将我们自己的物资“赐予”城内无辜的百姓。然后再与守将宋怀溟谈判,让他为了使我们能够名正言顺地“救助”百姓而自动投降。
如果宋怀溟肯乖乖投降固然不错,不过事情应该不会像我们想像的那么顺利。若是不投降,便让人在城内散播谣言,宋怀溟逆天而行,激怒上苍,这才导致了瘟疫蔓延。凤星前来救助众生,却被宋怀溟拒之门外。在这个普遍迷信的社会里,有个迷信身份就是好用。虽然凤星在史书中都是以灾星的感觉出现,但在老百姓眼中,凤星是来结束他们的灾难的。凤星出世,天下一统,只要天下统一,战争就会结束。况且我的前任们看起来都是些老好人,虽然被帝王所嫉恨,但却在民间留下了不少传奇。在赤云关内也有有凤来仪的生意,那些人可是早已年就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所以由他们找人放出谣言的话,必然不会引起怀疑。
“果然是个卑鄙的主意,”锦菡笑道,“害了人之后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被害的人来顶礼膜拜。奸商果然不愧是奸商,这么歹毒的方法,亏你想得出来啊。”
在古人的眼中,打仗就是要光明正大,就算要在战争中使诈,也不会超出一定的限制。这种办法在他们看来是只有阴险小人才玩的诡计,不但为人所不齿,还会留下千古骂名。不过在现代战争中,生化武器已经成为一件很平常的东西,也可说文明越是发达,人类的良知就越是沦丧吧。
像我这样的不管身后名的人的理论也是为他们所不解的,对于被道德教条束缚着的古人来说,名声是比生命重要得多的存在。不过在现代社会,生命才是被大众所认同的最可贵的东西。而对于我来说,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能体会到失去生命之后的悔恨与不甘,所以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别人的生命就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三国中,诸葛亮火烧藤甲兵之后说,他所造的孽会减去他十年的阳寿。而现在,我所造的孽,就算死一百万次也不足以抵偿。我不知道冥冥之中会不会有报应这种东西,如果有朝一日它要来,我也只能张开双手欢迎它而已。心灵中眷养着恶魔的人,还会怕这些吗?
“那么,你还是要用这个方法吗?”
“如此有效,为何不用?”锦菡皱了皱眉头,“不过要确保万无一失,一点纰漏也不能出。尤其是瘟疫的来源。”
“瘟疫和谣言间隔的时间要拿捏好,而且谣言也要掌握一个度。在谣言传开之后要有人出来为宋怀溟他们澄清,但要做出是官方编出来为自己开脱的谎话这样的感觉。而且如有必要的话,还得演一场好戏才行。”
“什么样的好戏?”
“神迹,”我笑笑,“绝望中的老百姓不相信国家也不相信英雄,他们最相信的就是心中的神。让他们看看神迹,我们便是民心的归属。”
“不错,非常好。”锦菡点头道,“既然反正这个馊主意是你出的,我也就不为你使用你那个力量之后身体会怎么样担心了,应该说这也是一种报应吧?”
“报不报应不是你说了算的,况且真正下命令的人可是你。”
“下了命令又怎样?真正执行的人又不是我。”
哈,这就是传说中的推卸责任吧?
“赤云关内一共有多少人?”
“连同周围会受到连累的村镇一起的话,驻军六万,百姓十余万。”
我不可思议地挑眉道:“这么大的规模?”
虽然知道赤云关本就是东溟北部的边境大城,而且又是与北魏东北部的商业密切往来的通道,北魏的畜牧业商品都是从这里流入东溟,东溟也从这里向北魏东北部牧人提供日常用品。但具体数字这么算下来的话还是很不得了的。
“现在只能指望宋怀溟能看开点,早点开城投降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
照这变态的理论,反而是别人的错了。
“不过我可不觉得宋怀溟会乖乖投降哦。”
“为什么?”锦菡奇怪地问,“他可是出了名的忠臣良将,就算自己背骂名,也不会不管百姓的死活吧?”
“就因为他是忠臣,他是受到宇文慕的错误教育的失败品。”我阴下脸,“他忠的是国,为了他的国,连家也不要的人,在面对国与百姓的选择的时候,他同样会选国。”
锦菡不解地问,“什么意思?连家也不要?”
“这件事的保密可不是一般严的,不过还是被我查出来了。”我阴笑道,“当初东方未君还在的时候,东溟皇宫可是随我进出,当然也包括极密的档案库,所以还真在那里面找到了许多不得了的资料。你知道吗?那个所谓的‘忠烈将军’宋怀溟啊,二十几年前可是为了他的‘国’,连自己的父亲和亲兄弟都亲手杀了呢!”
九十二
庆天十二年,武魏二年八月末,启江大水退,天朝与北魏的战争重新打响。原本预计的夏季洪水到来之前突破启江防线的作战计划大弧度后延。
与此同时,和西锦的谈判向良好方向发展。上官青岚虽然还是坚持让润王回归西锦,却已经同意让北魏军借道西锦,由西锦与天朝的交界处向天朝发起进攻。
飞燕关的战斗毫无进展,北魏军已停战十数日,主动权再次回到东溟手中,并开始一次次向北魏军发起进攻。北魏军退后数十里,并不应战。
然而谁也不知道,一场人间惨剧正在东溟北部悄无声息地发生。
离有凤来仪的人入关已有月余,因赤云关严密的防守而几乎得不到其中的消息,但仍可看出端倪。据东溟内部有凤来仪暗桩传来的报告,宋怀溟向附近的几个郡发出了调集医药用品与粮草的指令,但都被有凤来仪派出的人截了下来。后来我们这边抓到了一个由赤云关向飞燕关的方向赶去的东溟兵士,身上带着给国师的求援书。经拷问得知,赤云关内边郡果不出我们所料地,瘟疫已经开始蔓延。
于是,北魏军重整旗鼓,大大方方地向赤云关开进,并迅速将之包围起来。宋怀溟到是沉着应战,但东溟军士却大多两眼无神,神态疲惫。
一身银甲的西门锦菡单独出列百米向城楼上一身黑铠的宋怀溟喊话,我还道他要喊什么,结果第一句话就让我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宋将军,久违了!永安一夜,将军的销魂可让在下好生难忘,故迫不及待日夜兼程赶来,欲与将军旧梦重温,共享鱼水之欢!”
看起来是君子,里面却是无赖!居然大厅广众之下曝人隐私?北魏这边的人不知道内情是怎么回事,不过听了锦菡的下流话,心中难免做出色情的猜想,然后忍不住发出下流的笑声。东溟那边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知道自家将军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调戏了,个个面色如土,倒是激起了些士气。
这段时间呆在营地里没事干,闲来无事锦菡便问起了宋怀溟此人,我便也将该八卦的和不该八卦的全部八卦出来。在得知宋怀溟是M体质以后,锦菡大为感兴趣,偏要我将其中细节一一道来,我便把那些我与宋将军不得不说的故事里里外外说了个干净。没想到会被他用在这种地方,还真不怕被人家唾沫淹死。
反观宋怀溟,远距离看不到表情,但身形倒是稳如泰山。他身边的副将忍不住了,令旗一挥,一排弓箭手出来,全部对准了锦菡毫不留情地射下去。
锦菡轻松避过,然后调笑道,“家有悍妻如此,还真是为夫管教不严。不过谁叫为夫偏偏好这口呢?”
看不下去了,他要自毁形象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面吧?还是说难道真的跟我猜的一样,是因为我和宋怀溟上过床,所以才像小孩子一样用诡异的方式闹别扭?
我命人擂响战鼓,借此提醒他别再说出什么让我想撞墙的话来了。赤云关关门大开,从中涌出大批被激怒的东溟军,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狮吼震天的着将军打扮的壮汉,一边骂着粗口一边向锦菡冲去。锦菡策马上前与之交锋,三两下便将此人的首级拿下,然后骄傲地放声大笑。东溟全军哗然,刚才被激怒之后的气势再次减弱下去。
城楼之上,宋怀溟拉开了一张大弓,对准锦菡连发三箭。锦菡避过一箭,挡下一箭,还余一箭竟射掉了锦菡头盔上的翎羽。锦菡怒喝一声,高举长剑,北魏便开始向赤云关发起了正式攻击。
宋怀溟如此镇定的举动让我觉得有些反常,真不像以前那个随意调笑一句就作正义状怒斥着叫我要听宇文慕的话的宋怀溟了。
不过在他的衬托下,西门锦菡倒是像个不懂事的毛躁小子。虽然那变态今年已经三十二高龄,有时却真的会很孩子气。说起来,宋怀溟可是和宇文慕同年的呢,到这年纪有此举动的话,倒也不足为奇。
北魏军一鼓作气,士气大增,攻势也十分迅猛。东溟那边先是主帅被调戏,然后又折了一员大将,加上不能对外人道的内忧,明显处于下风。一个时辰之后,东溟鸣金收兵,撤回关内。北魏则架上云梯继续攻城,此时的东溟处于弱势防守,但却也丝毫不给北魏军机会。半个时辰过去了,攻城毫无进展,于是我们这边也收兵回营,结束了赤云关的第一场战斗。
之后的几日之内,又派出军队攻打过赤云关两三次,但都没有尽全力。一来全力一战的话,从人数上我方战弱势,而且搞不好东溟那边狗急跳墙,出来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就不妙了。二来战斗也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之所以先发起几次挑战是不想让东溟普通兵士与关内得到消息的百姓怀疑。如果一下子就提出讲和的话,未免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