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拖了半月,到九月中的时候,我们这边才装作听到了风声而派出使者去谈和。第一次去的人是个能言善辨的辨士,结果连宋怀溟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回来了。这倒是在预期之中。接下来便派出一些豪情万丈的将领武夫,这些人的特点一是同样武人出身,容易引起敌方士兵们的同鸣。二是大嗓门,被激怒之后自然而然地骂骂咧咧,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话都会说出来,如此一来主帐之内的谈话内容很容易被守在外面的普通士兵听到。即使安排在那里的士兵都是宋怀溟的亲信之人,但像瘟疫这种被古人传为天大的灾难的东西,即使是亲信,也难免会在心中对隐瞒此事的官方生出不满的情绪。就算他们本人不会到处传播这个消息,也会私底下告诉自己的亲友。之后便一传十十传百,就会开始在人们心中产生恐慌。流言在暗中传开之后,边城内的有凤来仪的人便开始扩大谣言的影响,接我们原先计划的步骤一步步地走下去。
果然,数日之内,我方接到线报,赤云关内军心已经开始出现动摇。宋怀溟强行压下,甚至出动了暴力手段。谣言暂时平息下去,但越来越多的恐惧与不满在人们心中堆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骚乱再次出现,北魏军也乘这个机会向赤云关进攻。内忧外患交叠之下,固若金汤的赤云关开始从内部崩坏。
之后再次向赤云关内派出辨士,对宋怀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乘机向东溟兵士和但凡能接触到的普通百姓诉说宋怀溟是如何有违天道,凤星听闻赤云关疫情暴发,特地赶来相助却被拒之门外。这个时候关内边郡已经出现大批死者,疫情暴发的消息已经瞒不过百姓的眼睛。同时城内粮食特别是医药用品奇缺,骚动已不是宋怀溟一人之力能够压下。
然而就如我先前预料的一般,即使到了这种情况,宋怀溟也拒不降和。
这段时间内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补身体。锦菡想把我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说是不然我又一晕就是半个月那还得了。不过就算没了我,计划也已经拟订,而且就凭西门锦菡那智商,就算有什么突变也应付得来。
不过这次我倒不怕什么力量使用过度,因为有锦润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其实在力量的使用上,他也和我一样是个半调子,以前与玉龙们一起研究过使用的方法,但都没什么结果。似乎这种力量并没有规律可寻,只是凭人的体质和机缘进行不稳定暴发。上次在锦城的婚礼上,锦润引发的那场大地震,完全属于巧合,或者说是刺激过度,而且说不定他的眼睛也是因为受此影响。
好在这回只要有狼牙关一战时的程度就行了。说是要展现什么“神迹”给关内的百姓看,不过是让空军部队飞到关内去给百姓们空投一点物资罢了。顺便让东溟兵士“不小心”射下那么一两个掉到城里,然后利用有限的时间向人民群众传播凤星如何如何的谣言。
虽然在我看来,这个方法并不高明。但是奈何古人就吃这一套。飞翔是自古以来就为所有人类所向往的美梦,在崇尚神明的古人眼中,只有脱离万丈红尘的神仙才能够在天上飞来飞去,逍遥自在。即使是在已经能飞出太阳系的现代社会,飞翔仍是全人类共有的一个梦想。
锦润所起的作用就是一块功能强大的充电电池,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地送入我体内。我则故伎重施,再次将“飞鹰军团”送上天空,极度地震惊了东溟将士及全城百姓。我们站在关外搭起的一座高高的栈塔之上,勉强可以看到关内的大致地形,加上城内的详细地图,以方便我控制空军部队的行进路线。据部队飞回之后的报告,老百姓先是对敌军投下的东西有所忌惮,后来有人(有凤来仪的人)发现竟是粮食与药物,所有人便欢呼着开始争抢。计划进行顺利,而这次我也没再不中用地晕过去,而是锦润代替我晕了。他因为担心我,所以拼尽所有力气将全部力量都借给我。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大部分动用的力量都是他给我的,所以才并无疲惫感。
“没想到这小子也不是完全没用嘛,”锦菡啧啧地调笑着,“他晕了总比你晕了强。”
我无奈地说,“你有心要夸他就直接夸好了,还作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干什么?”
他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们得加快这边的进度才行了,”我拿出一封信给他,“南边的线报,天朝内乱已起,我们借道的军队也开始从西锦那边向天朝发起攻击。西锦与天朝的交界处是处于中立的西南三郡,不过已经在暗中被收入南洋王麾下,所以只是持防守态度,对战况不是很热心。这样一来冯家水师的压力就会更大,更何况还有韩笑阳在里边给他们搞破坏,启江防线的突破指日可待。”
“打了这么大半年了,终于看到点成果了嘛,”锦菡说,“不过同时应付两边实在是太吃力了,天朝是块肥肉,但也不是一下子吃得进嘴的。还是先想办法把东溟解决掉。”
“只同时应付两边这件事,还是锦润的功劳哦。”
锦菡不满,“怎么成他的功劳了?”
“上官青岚原本也打算向北魏发兵的,后来我派有凤来仪的人告诉他失踪的润王和玉龙们在我身边,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该不会是还想着只要你和他站在一边,就会使锦润成为统一天下的王吧?”锦菡笑道,“明明星象已变,这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时局,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或许吧,不过正好为我们提供方便,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倒也是,”锦菡点点头,“看来对西锦的和平收纳应该能够实现吧。”
“我说啊,”我奇怪地问,“那可是你的故国也,难道你都没有一点感情吗?”
“虽然在我身边将我带大的人的确是西锦人,或者说是呤龙门的人没错,但我可是在天朝长大的。我十二岁出门学艺那几年一直与上官青岚在一起,不过却并不固定在西锦,而是云游四方。这是我们这一派的传统,所以我对西锦的了解其实并不多,而且在那里也不认识什么人。”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笑道,“不过就算是有认识的人,你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吧?”
“只要这样做对我有利的话。”
还真是没心没肺的回答呢。不过要是哪天他倒是变得有心有肺了那才奇了怪了呢。
“依你看,宋怀溟还能撑多久?”
“不是告诉过你,他是不会投降的嘛,”我不屑地说,“剧变的种子已经洒下,三日子后,就是我们验收成果的时间了。”
“有那么快吗?”
“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我得意地说,“你就等着瞧好了。三日之后,准保全城百姓夹道欢迎我们。不出三个月,东溟必破!”
九十三
自从我方空军部队向赤云关内投放了一些粮食与药物过后,关内的谣言便再也止不住,像疯草般蔓延。这几日赤云关高挂免战牌,从城内传来的线报显示,关内的普通民众已开始公开与官方抗争。
三日后的深夜,得到线报的北魏军悄悄聚集到城墙之下,子时一过,关内的内应伙同东溟已有叛心的将士打开城门,北魏军蜂拥而入,顿时喊杀震天。只在一夜之间,固若金汤的赤云关便被我军拿下。宋怀溟被他的亲信暗算,在昏迷中被五花大绑着送到我们面前。锦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切了一声,便叫人把他弄到牢里严密看管起来。
从以往的战迹来看,要想在战场上正面对战的时候打败宋怀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过从他的性格来看,却很容易栽在小人的暗算中。虽然手段十分卑劣,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只要结局满意就行了。再说了,那些卑劣之事又不是我们做的,关我们鸟事。只不过大大名鼎鼎的东溟战将宋怀溟却没有败在战场之上,倒也是一件憾事。
北魏军入关之后被严厉禁止扰民,迅速将疫区隔离起来。把已死之人的尸体集中起来烧尽,封掉被污染的水源,并彻底清扫疫区,划出严格的隔离带。之后向百姓们分发干净的水和食物,派出军中大夫前往疫区给生存者治疗。
强制手法引起了百姓的恐慌与不满,这个时候就轮到我现身说法了。先出面安抚被隔离在疫区之外的百姓,并承诺一定尽全力救助他们在疫区内的亲友,然后亲自到疫区内去“普渡众生”。
我和锦菡都是一身白衣素冠,COS宇文慕和上官青岚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出场。然后在疫区耐心地一个个地解除人们的不安与疑问。虽说我和锦菡倒还都是演戏的料,不过几天下来脸都笑僵了泪珠都掉光了耐心也磨完了,比使用禁制的力量还累人。于是便让人传出我因“操劳过度”而病倒的消息,一来提升了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二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了。
到十月的时候疫情已被基本控制住,将近十一月的时候已经确认再无危险。这次人为传播的鼠疫波及赤云关及附近两个郡,共计十五万余人,九万余人死亡,其中因感染瘟疫而死的东溟军仅八千不足,其余全是边郡百姓。昔日繁容无比,以商业闻名的东溟边郡此时人烟寂寥,荒废的田地与城镇不计其数。
拿下赤云关之后,东溟北方包括赤云关一共五个关隘及三个边郡迅速被北魏占领。东溟十万大军全部收编入北魏军队,壮大了我方力量。收编的过程很成功。那个不大不小的“神迹”是一方面,另一个重要的方面便是北魏军入关之后的善行。如果继续放任局势下去的话,以宋怀溟的做法,疫情很快就扩散到整个东溟。北魏军不但没有烧杀抢掠,还用自己的物资帮助东溟边郡的人们脱离了瘟疫的危险。现在的北边三郡已经被完全纳入了北魏囊中。
赤云关破之时,被我们单方面封锁的消息便再也锁不住,与瘟疫事件一起传到了宇文慕的耳朵里。宇文慕领军赶来,东方晨君留在飞燕关,与得到赤云关破的消息之后便向飞燕关发起猛攻的北魏军再次展开了激烈的惨斗。我方因疫情而停留三郡期间,宇文慕已带着八万精兵赶来,两军对质于漠桑原北部。
此时南方战线传来消息,借道西锦的以皇甫如意为首的北魏军已突破启江,攻入秦岭郡。冯家水师向西分散部分力量,救援秦岭郡。中部与北魏交界处,十月十八日一战,韩笑阳兵败被擒,折损六千余人,战船十数条。
永安有凤来仪密报,得到韩笑阳战败的消息之后,韩老将军立即请缨出战,以求将攻补过,却被南宫宛然拒绝了。南宫宛然亲点莫离,将他派往启江战线,支援冯家水师。另,十一月初,数十名官员一起联名弹劾丞相叶风,以十二年前陷害欧阳元帅一案为主,共计三十几条大罪要求将叶风及其党羽剪除。至此,永安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危机,从内里腐化已久的天朝终于开始出现了摇摇欲坠的征兆。
“……还是被调往南线了吗……”
我叹了口气,将密报烧掉。习惯性地摸出三个铜钱,拿在手中看了看,复又收回口袋里。
“怎么了?”
“没什么,”我揉了揉眉心,“这次瘟疫的死亡人数可比我们预计的多得多呢。”
“死者已矣,”锦菡的脸色不太好,这段时间又是救助疫情,又是收编军队,又是整顿内务,还要明里暗里将某些主动投诚的人清除掉,而这些事大多都是他在做,想必一定累坏了吧。
“而且,人少点不是满好的吗,就没那么多事端了。”
“挑起事端的人可不是那些……”我打住,叹了口气,“算了,鳄鱼的眼泪早就掉光了。”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锦菡说,“宇文慕已经在我们门口扎营下寨,天天找麻烦来了。人家正宗国师大人架到,谁不知道宇文慕在东溟就像供的神一样?那些刚收编好的东溟人说不定被他两三句话一糊弄,到时候就轮到我们这边内乱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嘲笑他道,“你想多了,虽然士兵这种东西的确不用动什么脑子,只要听话就行了,但他们也是会思考的。只是他们的想法通常都很简单,而想法简单的人都只看实际利益。一则宇文慕的名声虽然好听,但常年驻守北地的将士们却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虽然我们是敌方,但可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过不少‘好事’,这些都是他们看得见的。比起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看得见摸得着的有血有肉的‘人’才能更加得到他们的信赖。二则我们收编的全是边关将士,宇文慕身边带着的可都是皇城亲兵。这两个兵种从本质上就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边将在荒凉的北地常年驻守,保家卫国的功劳苦劳全部应是属于他们的,但边将们却几乎得不到任何奖赏。皇城的亲兵就因为离皇帝比较近,所以什么功劳也没有就可以轻易得到很高的地位。在这一点上边将是很不服的。我们只要激化这个矛盾,然后对他们赏罚分明,再加上已经做过的那么多‘好事’,大部分的普通士兵是不会叛变的。至于少数还没有被清查出来的暗流,实则不足为惧。到时候看情况处理就行了。”
“那么,你是要用东溟人去打东溟人了?”
“有何不可?”我笑道,“我们自己的军队可是很宝贵的资源,而且,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不是挺好玩的吗?说不定到时候宇文慕来个慈悲心肠大发,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所以干脆投降算了呢?”
“你就想吧,”锦菡朝我翻了个大白眼,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趣事一样笑得诡异,“不过,说起好玩嘛……呵呵……有个人倒是挺好玩的,可惜那个时候你没看到。”
“什么人?”
“你不会是忘了吧?”锦菡说,“宋怀溟还被关在牢里呢。”
我还真把他忘了。
“你把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啊,”他笑笑,“就是去实践了一下而已。”
“喂,你不会是……”
锦菡兴致勃勃地说:“虽然我也算是折磨过不少人了,不过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居然能在酷刑之下得到快感,真是太好玩了!”
古代可没有SM的观念,所以酷刑就仅仅只是单纯的酷刑。虽然也有从性方面来对人类的欲望施加痛苦的刑罚,但淳朴的古人还没有先进到想要从中获得乐趣,只是单纯的一种折磨而已。在痛苦中同时也引发情欲的快感这种事,是只有纯极无聊的堕落的现代人才想得出来的变态手段,不过同时也可以作为一种发泄手段来使用。
“刚开始的时候没找到窍门,而且那个宋怀溟倒是挺能挨的,吃了那么多苦头连哼都不哼一声。后来我想起了你说的那个‘契机’,就开始在他面前提到你。然后你猜怎么着?哈哈~他居然开始有感觉了也!天哪!居然有这样的人!太好玩了!”
我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说别人,你个S也好不到哪儿去!
“像他那种人,最羞耻的部分被暴露到了人前,难道没有咬舌自尽?”
“他怎么舍得死呢?”锦菡笑得像只大狐狸,“我跟他说你就在某个地方看着这里,羞耻与兴奋混在一起,他还能想到什么?看样子那家伙还真是喜欢你呢。”
喜欢?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种潜在的发泄罢了。身为忠良之后,又从小被灌输着严酷到变态的忠诚思想。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思维被机械化,不过在潜意识里却深深地隐藏着解脱的渴望。潜意识里的另一个自己极端的厌恶这样的生活模式,所以便渴望着有人来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他其实可以不用这样。或许应该说是心理疾病的一种吧?所以酷刑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成为解脱的契机是我,因为是我告诉了他那个潜意识里的宋怀溟所最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