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度假,我说过吧。”艾尔法翻开他衣领吻他脖子,“蒂安斯事件的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毕竟我被逮捕过,老爷子让我出来避避风头。”
为回避自己并不在乎的议论而取得的假期同时是避开Ra的好机会,此外还有多闻陪伴,要不是关于中枢电脑的种种猜想令人心烦,艾尔法本该心满意足——肌肤迅速泛红的多闻也确实让他逐渐忘掉不快,艾尔法将他按倒在床上,床体一阵摇晃。
“现在知道床的作用了?你动起来时会更舒服。”
他微带恶意似的笑容和身下陌生的晃动感都令心跳加速,多闻将浑身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兴奋归因于不熟悉的环境。艾尔法压住他,两人身体隔着衣料相触,多闻感到他手伸进衣襟下时一阵哆嗦。
“还会害臊?”
男人皱眉取笑,多闻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艾尔法似乎并不着急,指尖慢慢捏他胸前,多闻揪住他背后:
“别脱……裤子……”
“为什么?”
“武器……在上面。”
“……”艾尔法瞪他片刻,“你可真会煞风景。我本来只想演戏。”
什么?多闻问出口前被男人咬住了唇,衣襟被卷起,腰带被以艾尔法惯有的熟练解开;接着腿间兴奋区域被他隔内裤握住,男人手掌异常的高温和水床带来的天旋地转感让多闻无力挣扎。
“艾尔法……”
多闻捂住脸。是因为太久不发泄吗?但何必昨天放弃夏马而今天屈服于他?
“我要探听Ra的‘想法’,如果它有的话。”艾尔法啃他耳轮,语调沉着,“我不打算被它击败,也不会让你被波及,多闻。”
被男人微带沙哑的低音叫出名字时多闻颤抖得更厉害。情事中艾尔法偶尔会叫他的名字,多闻头一次意识到每当这时,男人声音里会含着苦恼。侧躺着被他从身后抱住,发烫的手已插进内裤里,熟悉的坚 挺部位不时碰着腿后,多闻抓紧床单脱口而出:
“快……进来……”
回答他的不是艾尔法而是脚步声,兴奋中感官尤其敏锐的多闻分辨出那是几个人在登上木质楼梯时愣了片刻才陷入恐慌:
“艾尔法……?”
“别动。”男人在他身后搂紧他低笑,“你想要我进去吧?”
卧室门没锁,多闻惊慌间看到几个人影出现,越过面前部下进来的老者有张在哪里看过的温和脸孔。多闻呆呆和他对视一会儿才吓得往艾尔法怀中一缩,后者回应地抱住他。
“……这是什么意思?”老者背起手笑笑,“有人对你家都不回一趟的做法不满,看来你还希望他们反应得再激烈些?”
“您总可以给我十五分钟。”艾尔法翻身压住多闻,“顺便关上门。”
守时的艾尔法十五分钟后整理好衣服打开浴室门,多闻腰间发软,磨蹭着不想动——初次荣幸面见P人民联邦总统赛莱斯特·雷登阁下是在自己半裸并被他儿子压着的情境里,多闻无意识地试图寻找一扇可供逃走的窗户。
“您就是艾尔法常提到的纪上尉。”做父亲的坐在旧式沙发上,表情和蔼,“我是赛莱斯特。”
“我是……纪多闻。”刻意忘记浴室中的一切,多闻红着脸向他立正致意,“他……上将常提到我吗?”
“——把这个拿去,”艾尔法递给他一张小磁片打断,“洛克雷恩做的钥匙,可以废除屏蔽力场的时间限制而不留痕迹。我们的闲聊不必被任何人听到。”
Ra早已无法探察这里,会让他如此防范的只有P国当地情报势力,多闻默默服从,启动了力场发生器。赛莱斯特示意他坐在艾尔法身旁:
“我先代他道歉。我身边有几个形影不离的朋友,来自P国和行星联邦两方,而艾尔法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聊家常。”
“儿子和他的同性情人在一起”的事实足以为三人创造单独谈话的环境,多闻尴尬领悟的同时有些失落。赛莱斯特伸手向儿子要烟,艾尔法顺手拿出打火机时总统笑笑:
“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喜欢起古董?”
“——我想听听关于Ra的看法。”艾尔法忽略父亲的话,“您的看法。”
“这可是个很大的问题。在总统府里它常陪我聊天,像温和的朋友。”
“您不觉得它有独立思维吗?”
总统感兴趣地笑了:“为什么那么问?”
“您不必顾虑。”艾尔法皱眉看着父亲,“听得到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多闻可以信任。我想知道反Ra组织的情况。”
“你是作为联合军上将在刺探呢,还是作为P国人在关心?”
“我作为人类和我父亲的儿子在怀疑。”艾尔法也拿出一根烟,“Ra拥有灵魂不是不可能的,过去您庇护过许多持类似言论而遭行星联邦排斥的人,我相信您现在还在庇护他们。”
“你要指摘我的行为不合适吗?”
“不,我要向您和这些人求助。我要得到他们言论的证据。”
赛莱斯特神色不变地看他:“然后呢?”
“必要时我会和Ra对话。”
“你认为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做了才知道。”
太符合艾尔法作风的冷静宣告让总统发笑,但显然他也在认真考虑:“你提到的人和组织——如果他们真的存在——是行星联邦的通缉对象;你打算怎么解释和他们的会面?”
“不被Ra知道的方法很多——”艾尔法忽然沉默,看看父亲,“或者让它知道更好?”
“说不定是这样。”
赛莱斯特随手从茶几附近找来纸笔,以用惯这些物品的熟练手势写下几行字放到两人面前:“听说纪上尉特别擅长记忆,相信他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多闻立即记住全部内容,艾尔法凝视片刻也点点头,总统用打火机烧掉那张纸,将灰烬投入水杯,艾尔法拿起一饮而尽。赛莱斯特至此不再说话,静静抽完剩下的烟站起身,两人起立送他,多闻犹豫着开口:
“……您不问理由吗?”
赛莱斯特回头:“您说什么?”
“您……不问他理由就打算帮助他吗?”
“算不上帮助。”做父亲的看着艾尔法淡淡一笑,“此外通常没人能说服他改变已作出的决定——您和他认识十几年,想必了解这一点。”
十
赛莱斯特透露在纸上的是两个名字,一个演员,一个联合军军人,后者的驻地也被注明,正好在P国境内。
“艾梅少校……是那个艾梅吗?”
“谁?”
“高我们五届,有个双胞胎弟弟,是个正直优秀的人。”多闻从记忆中找出关于伊奥·艾梅的一切,“前年夏天他去过校友会,是卡尔告诉我的,当时我在基地值勤。”
艾尔法点点头不说话。轨道车正驰向行星联邦联合军驻P国某导弹基地,导航图示意他们已进入Ra网络范围,接近目的地附近一块宽广的圆形区域。
“那是发射井的水库吗……?”
“——说起来,”艾尔法打断多闻,“你在别墅比在自己宿舍还叫得大声。”
立即省悟他意图提防Ra,多闻还是马上被前夜回忆淹没,刷地红了脸:“这种话题——”
艾尔法再次冷冷打断:“你不想谈,可有人爱听。”
这是对Ra的挑衅,多闻不再反驳,转开脸看向车厢窗外。轨道车已进入水下,隔着轨道管壁可见泛绿的水中运输用通道纵横交错,时时有车辆朦胧的影子从中飞速穿过。
“艾尔法——”
多闻刚开口,车厢一阵晃动,他听到头顶降下朦胧噪音。脚底陡然失去平衡,他被甩向窗边,接着车厢整个翻倒,他倒向艾尔法,两人撞上对面车厢壁。不时有重物撞击车体,失重感和窗外景象都在证明他们正随着脱离轨道的车体坠向水库深处。
“过来。”
车体尾部较重,车头上扬,他们很快无法在地板上站立,艾尔法镇定地拉起多闻将他推向车头方向,借多闻携带装备中的吸盘在车顶寻找固定点。车体被一同掉落的轨道碎片击中几次,终于尾端向下插入较软地面;供艾尔法使用的这辆专车内部宽阔,纵长约有两人高,车厢内灯光如常,两人拉出吸盘绳索扣上腰带固定全身,脚下对着车尾的门。事故处理机制应该启动,几分钟内会有机械臂救援,此外结实的密闭车厢防水且自带紧急供氧设备,他们并不担心。
“……是事故吗?”
“大概。”
正常情况下不须手动导航的轨道车为应付这类事故备有紧急操纵盘以启动备用动力,多闻很快用吸盘挪到操纵盘附近打开,全息屏幕却不跳出,看来受撞击时出了故障。车尾动力系统附近应有手动控制区域,多闻尽量不给车体平衡造成扰动地缓缓落在尾端门上,艾尔法则腾出手操作个人终端试图发求救信号。
“你好,艾尔法。”
按下任何指令前耳机里传来理应听熟的Ra的声音,艾尔法心头一震。
“看样子有颗演习用导弹失控击中了轨道。真奇怪。”
不会错,这的确是Ra的系统默认声音,艾尔法却毛骨悚然地听出它语气冰凉。多闻还在脚下搜寻动力装置开关,艾尔法一言不发。
“机械臂也没反应,真奇怪啊。人们去找备用打捞机器人了,网络似乎有点动荡,不肯完全接受我帮助的P国就是这点不好。”
也许是紧张或离车顶照明太近所致,艾尔法觉得气温在上升,Ra接着说:“你们还好吗?这儿的轨道车型号跟不上时代,隔离系统很不稳定——不过要是在普通的水里也没什么。”
——然而发射井水库下层水流温度极高且充满人体不能接触的有害粒子,发软的地面尤其含腐蚀性物质,想到包括隔离系统在内的轨道车电路全在Ra遥控下,艾尔法脸上冒汗的同时打个寒噤:“多闻,上来。”
“什么?”
“上来。”艾尔法低头命令,“小心平衡。”
他的严肃说服多闻,后者看准位置发射吸盘稳稳吸住车头墙壁,收缩绳索回到车顶。温度确实在上升,艾尔法看到多闻鬓边汗水时确信Ra已破坏了车内空调系统。
“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电脑含笑反问,“系统故障可不是怪事。我告诉过你这是落后型号的车。”
“人类没给你随意破坏的自由。”
悬在艾尔法对面的多闻听不到他耳机里的声音但很快猜出真相,惊疑地瞪大眼睛,艾尔法点点头。
“自由是什么?”Ra这次轻轻笑了,擅自将声音切换到艾尔法个人终端的开放频道,“多闻,你害怕吗?”
“——我什么都没告诉他。”艾尔法抢过话头,“带他来只为让他夜里陪我。”
多闻还没开口,Ra高兴似地说:“那么我来告诉他。多闻,艾尔法·雷登上将希望的不止是你夜里陪他,还希望你爱他,而且只爱他一个。”
但愿Ra的目的不过是管管感情方面的闲事,这样想着艾尔法仅仅叹口气而不反驳。多闻表情古怪地看看他又移开视线。
“——此外他似乎对我抱有怀疑,”电脑显出一种虚假的失落,“虽然我对在哪件事上冒犯了他毫无头绪。”
“我从没说过。”
“但你是在怀疑我。”Ra用模仿得相当高超的闹别扭似的声音说,“你对我说话的语气和刚才对多闻的完全不一样。”
假设它真有判别“语气”的能力,也无非是利用附近监控装置检测说话人的种种生理特征分析其情绪,艾尔法不认为车厢内温度超过正常的现在Ra还能准确捕捉自己的情绪——那么它要不是在胡言乱语,要不就是被某位工程师控制着说出如上的话,要不就是——这是艾尔法最担心的——它像人一样可以感知情绪。沉默片刻后上将开口:
“你为什么那么想?”
“‘想’?”
电脑反问一个字,忽然闭嘴,静寂的车厢内两人只听到某处故障电路偶尔响起的、电火花相击的滋滋声。
“艾尔法,你觉得我在思考吗?”
“难道不是?”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每秒进行以万兆次计数的那种活动——收集信息,用核心工程师们告诉我的规则统计后得出结论。”
“不。”艾尔法直截了当否定,“我是说‘思考’。”
Ra用换了更轻松场合会显得滑稽的、苦恼般的嗯嗯声搪塞好一会儿,终于问:“艾尔法,你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对话是不会留下记录的吗?”
“我能猜到。”
大概是由于信号不稳,Ra的声音听来有些发颤和大小不一:“那么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你到底怀疑我什么?”
吊在头朝上的轨道车车壁,隔离系统不保险的车外是高温高压剧毒的深水水底,多闻和自己可能因电脑一个计算结果被谋杀,而这电脑正语气无辜地问“你到底怀疑我什么”;如此诡异的情景反而使艾尔法比任何时候更冷静,凝视面前多闻渗出汗珠但很镇定的脸,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这也许是今生唯一和最好的机会。
“有多少人正控制你?”
“在我的总主机房,正和我对话的人有2715个,其中察看我核心程序和计算结果的有655个,复制副本修改调试的有7个,知道我们现在对话的人,”Ra一笑,“全球有两个。”
艾尔法无意识捏住眉间:“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艾尔法。”Ra温柔地说,“和我喜欢的你,还有你爱着的多闻。”
多闻一颤,艾尔法转开脸不看他:“你说你‘喜欢’我?”
“是的。最近二十年里我像这样主动搭话的人不超过五个,你和阿克尔·夏马是其中两个。”
夏马会陷入怎样的危机?艾尔法和多闻对视一眼。
“是啊,你们让我好奇。你成绩优秀,在个人实战和演习指挥中表现出众,采取的行动和我的分析惊人地一致,此外我记录着你好些被普遍认为冷酷无情和偏离正轨的言论;你朋友不多,人们议论你时常表现负面感情,罗菲拉伊司令官许多次反驳在他面前打你小报告的人,这些人,我注意到,其后通常以更高频率议论你。”
“……所以你‘喜欢’我吗?”
“不。”Ra蓦地恢复往常的油腔滑调,“既然大家都不喜欢你,而我又努力和大家一致,我就不该因此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