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离殇 第一卷 恨+番外——月逝水

作者:月逝水  录入:01-08

长长的眼中波光粼粼,瞳仁似乎碎成了千万片,那对好看至极的半月眉,也几乎碰到了一起。

我撇过了头,怕自己再一次被那双眼睛勾动心神。

“那就没有好了。”

“你分明是不信我,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越……若我以死明志,你还信不信?”

被子里的手,指甲早已嵌进了掌心,指尖都能触到血的温润。

“你死……又与我何干?”

齐儿蓦地僵住,颓落地放下我,走至门边,却忽然回过头来,唇色煞白地一笑,道:“你不肯信我,就是因为这句话吧?这世上,和你相干的人,自始自终都只有刘攸铭一个,你只信他,只护着他,是不是?”

厚重的帐帘在他身后被风掀了掀,飘来营中嘈杂的声音。

齐儿站了一会,见我不答,挺直了腰杆,出去了。

帘子放下的那一霎那,整个帐子都是一黯。

一层的厚布,隔绝了日光,隔绝了生与死,也隔绝了……齐儿和我。

回过神来时,已经看着帘子放下的地方,发了好久的呆。掌心火辣辣的疼着,攥破的伤口处流着汩汩的血,直染红了一片被褥。

忽的想起了齐儿的衣袖,清澈的蓝色上那深红的痕迹。

头很疼很疼,没有任何的余力思考,叫喧着,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算了,睡吧,然后再来面对这一切。

只是,在这之前,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双腿,让它们颤抖得不那么厉害。摸索到书桌旁,磨了墨,提了笔,飞快地写了一封信,折成小纸条,挪到鸽笼旁,系到鸽子脚上,再将它放了出去。

很快,子覃他们就会带着人赶来了吧?

第十七章

激战中的黄沙地上,旌旗蔽日,箭矢交坠,战角高涨,血色弥漫。

那一抹蓝色的人影,兀自立于刀光剑影之中,皱着长长的半月眉,眼里凄然含笑。

“越……若我以死明志,你还信不信?”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死……又于我何干?”

少年听罢,面色黯然。

似是听到什么声音,他转头看向右侧。惨白的唇上一刻还在微微翕动,这一刻却忽然勾出一个魅惑的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有一支玄铁长箭急速而来。

少年没有躲开,如即将翱翔的飞鸟一般张开了臂膀。

长箭穿胸而过,溅出些许绯红的液体,污了一片清澈的蓝衫。

四周依然在厮杀着,嘈杂刺耳。少年却失了声,如同忽然被折断双翼般,重重地跌下,发出好大的声响。

我站在那里,无法动弹,连叫一声他的名字都做不到。

惊了心,失了魂,落了魄。

恍惚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那个刚刚倒下的人,很重要。

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的记忆里,只有那个无比凄伤的笑。

浑身如同陷入了泥淖,四肢挣扎着要脱离,却如悬千斤,最终亦只是愈陷愈深。

“齐儿!!”

终于能够呼喊出声时,一切梦境陡然幻灭,耳边只剩帐外呼呼的风过和隐约的更柝。

“咳咳……”

身上发凉,粘粘湿湿的,下意识地一摸额头,果然沾了满手的冷汗。心神久久难以平定。

中衣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压抑地束缚。只好烦闷地脱掉上衣,下床点了蜡烛,寻找备用的衣衫。

转身时没注意,碰到了桌脚,听到什么的响声,定睛一看,原来是碗散发着药香的白粥。只是,粗硬的干粮明显有人细心地烧煮过,放在陶器里,周围还裹着几层布,似是怕天冷凉的快。

指尖触到陶皿底部,竟真的还有几分余热。

透过帘缝,尚能见得帐外夜色深沉,霜华满地。

也不知他……来了几回了……

无意瞥到肩上一小块紫红的印迹,想起早晨还荒唐地在一起做那种事,苦笑了一阵,又发呆良久,直至冷风吹进来才回过神。

忙披了衣裳。又思及今夜恐是再无法入眠,索性连外衣也一并穿了。

白天遥兵偷袭,军中将士断不会安枕而眠。此刻是听不到什么异响,但透过帐壁上团团橙黄的光晕也知道,夜里定是高度戒备。

却想,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哪怕只是走走。

掀了帘正要出去,鬼使神差的,还是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粥。

一整天没有进过食,胃里自然不会舒服。也不知他何时开始准备,又前前后后熬了多少次,费了多少心思。

齐王爷,原本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何曾做过这些粗活?可除了他,这里又断没有第二个人会做这些事。

咬咬牙,一狠心,终是没有理会,径自出了帐子。

营中果然添了不少的站岗士兵,一个个立在那里,岿然不动,宛若石像铜雕,只在有人走过时紧张几分。看清是谁,或是点点头,或是无声地行个礼,又站回原位。

今日关口一役实在是太过惨烈,大将军战死,军士死伤过半,自然不会有人有闲情去想其他事,路遇的每个士兵,皆是一脸的严肃悲壮。

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向着火光少的角落迈步。

却不想正碰到带着一队巡逻兵的李都尉。

“李都尉。”

“越王,已经很晚了,您这是要去何处?”

“只是心情有些烦闷,随意走走。”

李都尉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黄老将军的事,越王还请节哀,毕竟逝者已逝……”

我只能笑笑,学着以前老将军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谢李都尉关心。”

“越王言重了。这边是厨子军医的住处,但也不排除会有刺客潜入的可能,越王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帐吧。”

摇摇头,示意无碍。

“那,属下拨两个士兵跟随王爷?”

“谢过李都尉了,实在不用。在下想一个人散散心,况且军中守备如此严密,刺客要潜进来恐怕也不是易事。”

“如此……也罢,属下先行告辞了。”

“辛苦李都尉了。”

士兵军靴一阵窸窸窣窣,又很快静谧下来。

踏着月光继续往前走,少了火光离了人声,昏暗中夜风吹拂,分明的寒意阵阵,却有些不真实。

耳边忽然捕捉到一丝啜泣,原本怀疑听错了,谁知愈往前走,啜泣声愈是清晰。

循着声音走到一座深色的帐前,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刚出了点声问询,声音又立刻停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细微的响动伴着小团的火光移到了帐门处。

帐帘撩开,露出张白面髭须的儒雅面孔。

“萧先生?”

萧莫言手持烛台,淡漠地站在那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偏偏头道:“外面冷,王爷进帐子来吧。”

有些手足无措地跟着他进了帐,在凳上坐下。借着烛光,看到萧莫言衣着整齐,神色无常,只是眼中微微泛红,长须上仍见水渍。

“今日冒犯了,越王莫见怪。”

听他开口,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刘某失态了,萧先生做的很对。”

萧莫言轻笑,道:“如此说来,小生以后还要多掌越王几耳光了?”

“呃……先生说笑了。”

见他发笑,有些意外,却不由的轻松了不少。

“若不介意,萧先生对刘某直呼其名便好。”

“呵呵,王爷自己称我为先生,小生又怎敢直呼王爷的名字?”

“萧先生,您与恩师年纪相当,又是多年的友人,在下尊称一声先生也是应该,先生叫我攸越便好。”

“恩师啊……”萧莫言抚了抚胡子,自嘲似的叹了口气,“攸越,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的时候太过绝情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老老实实地说:“白日里见先生离去,是有过这般想法。”

“那现在呢?”

“先生认为?”

“哈哈……你果然如宇兄所说,滑头的紧。”

知他口中的宇兄是老将军,便道:“老将军眼里攸越怕是缺点多多,让萧先生见笑了。”

“那倒不是,他这个人,就喜欢口是心非,这些年都把你挂在嘴边,得了空就来我这念叨你怎么还不来看看他,是不是要欺师灭祖云云。前些日子皇上送了圣旨来,他还兴奋了许久,说要好好看看你,但苦于必须以大局为重,又要狠狠教训你一顿,让你记住不得随意离京。谁想后来又‘害你失忆’,昨儿可怜兮兮地在我这哭诉了半夜呢。”

心里更加内疚起来,口中都发苦。

“是我不好,一直让老将军失望。”

假装失忆的事自不必说,可是,连来边疆都没想过是为了见他,反而……在京城时虽也想过师父,却从未像他记挂自己一般。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为之,为的军中团结,过段时间自会说明,也助了你半点微薄之力,只是,没人想到他会等不到你开口罢了。”

“可是……”

“攸越,这事不怨你,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有拉住他。”萧先生口气强硬的说,“莫要自责了。”

“……嗯。”

“而且……要他回来,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

什么?!

强压着自己的激动,声音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萧先生,师傅已经去了,除非有回魂之术……你!你是说?!”

君子不语怪力乱神,明明是极其荒诞的事,由萧莫言说出来,却让人起了相信的念头。

他忽的抬手抚了抚额边的乱发。

“没有人成功过,但……也要试过才知吧……”

心,又沉了下去。

我看着他紧拧的眉,忽而觉得,或许,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帐外又是一阵火把晃动,连带地帐内烛光竟也轻轻摇摆。

“可好些了?”

“嗯?”我有些不明所以。

“下午齐王到我这来讨了些柏子仁说是为你熬药粥,现在心神可好些了?”

我不禁面露尴尬。

“我没有喝……不过,也没事了。”

萧莫言轻皱了下眉,又很快放开,清浅地笑了笑。

“攸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和齐王争吵的事我也听来看病的士兵说了不少,也猜到一点因果,你应当不会那么肤浅地随便断论吧?”

忽的有些冷,不住地咳了几声。萧莫言忙拿了夹袄递过来,我道了谢,不紧不慢地披好,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萧先生,我信任您,并且相信就算只有一点蛛丝马迹,你也不会只猜到一点因果那么简单。”

萧莫言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不想我乱猜,打算全部告诉我?”

“嗯。”

“呵呵,果然是宇兄教出来的徒弟,说吧,我听着呢。”

“好。其实,在来之前,我曾经发现过齐儿和离翟有联系,也知道攸铭大约打算将计就计才将齐儿派来边疆的,为以防万一,派暗部打探了些消息,跟着齐儿来了。离翟与齐儿结盟,并没有多大诚意,我不想齐儿背上叛国之罪,便与他做了交易,让齐儿取离翟的性命。齐儿答应了,可是,直到今日遥军突袭恩师战陨,我才知道离翟根本是借齐儿扰乱我们的视线,且若让齐儿去杀离翟更是痴人说梦白白送死,只好借机疏离齐儿,否则,齐儿定会……”

“去杀离翟?”

“……是。”

萧莫言摸着胡须,沉思了会儿,忽又发笑,道:“该说的你似乎都说了,却漏了一点吧?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交易,令野心勃勃的齐王都忍不住答应,甚至必须要完成。”

“这个……请容攸越不便说明。先生只要知道有这一回事便好。”

萧莫言了然似的看了我一眼,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又猜到了什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却只是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你不便说明,我也不再探寻了。只是,攸越,还请你记住,一味的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

“是,告辞了。”

“哦,等等……”

萧先生叫住我,转身到床边的草药堆里找了点东西,拿牛皮纸包了递过来,说:“这是些治伤寒的药,明晨用沸水煎半个时辰服了。这件夹袄原本是做给你师父的,别脱了,以后就穿着吧,这里不比京城,你穿的那么单薄迟早会病倒。”

有些感激地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再谢,又被萧莫言截住了话:“别谢了,算代你师父照顾你,好了,快回去吧。”

“嗯……”

第十八章

出了萧莫言的住处,心中沉痛,一路走来竟没有发现异样,直到回到帐前,看见里面忽明忽暗的烛光和帐壁上投映的隐约人影,才恍觉周围的士兵少了很多。

提着药包,踌躇地立在那里,想着该不该进去。

若不进去,以齐儿的倔性子,许会侯到明早。

若进去,又害怕面对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该摆什么脸色,心里知道,真要做出来,总会有某个地方疼的格外厉害。

思前想后,还是选择逃避。

拢了拢身上的夹袄,默默地转身。

我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甚至有的时候,自私的可怕。那般去伤害自己在乎的人,负罪感和内疚,真的会让我生不如死。

身后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齐儿的呼问。

“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里?”

风火关很冷,连泄了一地的月光都是凉如薄冰,可比之齐儿的语气,竟是相形见绌。

喉咙被卡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可是这陡然而来的生疏感,仿若一座鸿沟般阻断开了某些东西,就算回头,就算与他离的再近,隔膜也不会消散。

齐儿这次,也是气极了罢?明明是期许的效果,却不可避免的难受起来。

我微微低下头,从齐儿侧旁钻进帐子,刻意地不去理会他。

齐儿却跟了进来,静默着看我换衣裳。

“你还有事么?”

他不说话,咬了咬唇,到桌边端了先前那个陶碗,递到我跟前。

原本只是有点余温的粥,现在却在冒着热气。

“做什么?”

嘴上这么淡然地问着,可私下里,已经用足了气力才让自己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

“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齐儿说着,也不管我什么态度,执起勺子勺了一口粥,吹了吹,又试了温度,径直送到我唇边。

我怔了好久,才想起应该挥开。

可一抬头,看见齐儿的眼睛冷静的、却毫不掩饰地带着一丝期盼,脑海里重复了数百次的动作便怎么也做不了了。

带着几分疏离地接过勺子和碗,顾不得烫不烫,迅速地咽完了。

“谢谢,”把陶碗递给齐儿,又坐到床上,示意他我想睡了,“你该回去了。”

齐儿不动,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慢慢地走到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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