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离殇 第一卷 恨+番外——月逝水

“不是，是用了侍卫的腰牌才放进来的。”

我这才放下疑虑。子覃的轻功和潜行虽然高明，但比他厉害的也不见得没有，若他能潜进来，那安全也有了隐患。

马上攸铭便来了，这些问题，半点都疏忽不得。

“主人，大军今日便可到达，您让属下来，有何吩咐？”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避而不答。

“子覃，你看洛营防卫如何？”

子覃嘴巴动动，只吐出了三个字：“很严密。”

“那可否突破呢？不用全部打破，只是通过一两个暗哨潜伏进来。”

他这次倒是想了想，才说：“至少，属下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你看遥营呢？”

他却沉默了。

“怎么，来之前没有探查过么？”

“不是，”子覃难得的皱了皱眉，说，“遥营……完全不可能进得去。”

心下很是惊讶，能让子覃这般断定不可能的事情以前还未出现过。正要问原因，帐外却响起了集合的哨声。

时辰还早，也不过刚到平日晨操的时间。

毕竟不是将军或士兵，那些军中将领商议决策是不将我包含其中的，现在看来，他们是要早早出战。

不知道他们的战术，不过不妨碍我上战场。

既然子覃说潜不进遥营，那么，能在战场上解决离翟更好。

我现在都还看不透离翟打得什么注意，对于这样的人，早日除去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那支勾魂箭的仇，不可能不报。

匆匆地提了桌上的剑，回头见子覃还站在那里，便说道：“子覃，和我一起走吧，你这次的任务，便是助我一起杀死遥国太子。”

“是。”

第二十章

我和子覃牵了马到达校场时，齐儿和李都尉他们都已经开始点兵了。

远远看去，一排排士兵傲然挺立着，铁骑无声，箭手无情。

一望如水。

我把踏风牵到骑兵旁边，翻身上马。

齐儿似乎看到了我，却只是瞟了一眼，便对着一旁的李覆海吩咐了什么，就见李都尉骑马来了。

“越王，元帅命属下请您回去。”

我牵着缰绳，举了举手里的剑，但笑不语。

李都尉变了脸色，立刻策马回到齐儿那边回复了几句话。齐儿似乎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我，夹了夹马肚子，过来了。

注视着齐儿的每一个动作，直到他到眼前了，才忽然觉得胸口压抑。

“皇兄请回吧，此次杀敌，我们必须要取胜，自是凶险无比，你……还是不要冒险了。”

我有片刻没有说话，也不知为何，只是心里很不舒服。

“我可以自保，不必担心，我只是作为普通的士兵去杀个人而已。”

齐儿看了眼我紧攥的尚方宝剑，咬了咬嘴唇，道：“穿上战衣，出关门的时候，你跟在我后面，否则免谈。”

直到我点头，他才离去了。

点兵很快结束，各路将军一声令下，军队便开始向关外进发。

一路上只有各种号令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响在耳边，人人都带着一种自信的表情。

我默默地跟在齐儿身后，看着他策马徐行。

风火关依山而建，山外便是一片荒原。

沉重的铁门打开，很远就可以看见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遥兵。

“杀——”

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命令，悲愤的前锋士兵就高喊着冲出了铁门。

几乎是顷刻间，两军就在宽广的荒原上相交、厮杀。

战马嘶昂，金戈交响，羽箭雕弓，纷飞错迭。

谁在哀嚎，谁在高啸。

死生之间，再无任何阻隔，任是千金之躯，战场之上，亦是卑微如蝼蚁。

或许，那擦过战甲的红缨枪，下一刻便会戳穿谁的胸，挑断谁的喉。

可是，无一人胆怯，无一人折返。

七千先锋，如同奔涌的骇浪，如同凶猛的狂狮，刀剑枪戟过处，一地的鲜血残肢。

我立在齐儿身边，焦急地搜寻着那个碧眸太子。

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遥军后方，一身金色铠甲，神色冷冽。

忽然，他唇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搭起长弓，自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玄铁长箭，对准了目标，弦满箭出！

那支长箭只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便直直地没入了一个前锋军的胸膛，甚至自他背后透出铠甲三分！

而那个上一刻还在马上驰骋的前锋军，不可置信地挥起了手中的剑，轰然坠下，被之前交战的几个遥兵乱刀分尸。

离翟大笑，像是很喜欢这个游戏，搭上了第二支箭，对准了另一个锐气十足、以一敌三的士兵……

我仔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忍不住胸中涌起的滔天怒意，直想冲入遥军阵营，狠狠地砍下离翟的头颅。

老将军，就是被他这样射死的！被他躲在暗处，毫无防备地射死！

“主人……”

子覃按住我的手臂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拽紧了缰绳。

冷静下来，慢慢地放松身体。现在，还不到时候，必须要忍。否则，只会是送死。

终于，当血腥味已然飘满整个荒原的时候，双方将领同时下令，全面出击！

我再无顾忌，夹紧马肚，直奔离翟而去。

齐儿在我身后喊着什么，可是我的耳边只听得清风声和刀枪交击的声音。

不断地有敌军涌到跟前，我高举长剑，一路砍伐。

只看得到周围鲜血飘飞，不多时，便污了战甲。

子覃跟在我身边，一剑出，便是一颗头颅飘飞。

哀嚎阵阵，却是谁也无法顾及。深入战中，才真正体会到这种震撼。

岂只是一将终成万骨灰得以形容！

周围的尸体堆积如山，多不完整，或有敌方或有己方，千姿百态，神色各异。

左侧不到一丈处的洛兵一声痛呼，我却无法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根长枪挑开了他的胸膛。

“主人，快！”

子覃的手臂上已经留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正渗着血，却还能完整地挥舞出一套剑法，将我护的滴水不进。

几十米之外，离翟正眯着碧眸，惬意地在几个贴身侍卫的保卫之下享受杀伐的乐趣。

缰绳一甩，踏风疾驰而去。

很快，就看见离翟的身影一寸寸地放大。

四周遥兵见有人靠近太子，立刻围拢过来，一时竟难以靠近他。

幸而有子覃在侧，很快便杀出一个豁口。

离翟竟不惊慌，见子覃隔开了身边的侍卫，反而调笑起来：“难道洛国已经没人了，连宜香阁的美貌小倌都要上场杀敌？”

我被激怒，提剑刺过去，没找准方位，反而被他的长鞭缠住。

离翟懒洋洋地笑了声，又道：“呀，没看清原来是越王爷，离翟真是眼拙了。也怨王爷，无端与个低下的小倌长得那么像做什么？”

说完，还颇为挑衅地扬高了唇角。

不……不能生气……

我告诉自己，这是他的乱心之计，方才怎么那么轻易地中了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出剑，以自己最凌厉的姿态向他攻击。

离翟这才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态度，于我对站，只是始终带着那种似嘲讽似玩味的笑。

他的鞭法极为高超，我的兵器又是剑，很快便落了下风。

离翟笑意更甚。

“昨日杀了主将，今日俘虏个王爷也不错。”

呵，离翟，别得意得太早，我刘攸越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瞄准了时机，正要射出袖中小箭，却忽然听到自远而近飞速踏动的马蹄声。

近处亦有骑马交战的士兵，只是蹄声碎落，不似飞踏时那般有力。

离翟望着我身后，脸上愈加的玩味。

“唔，你的情郎来帮你了。”

什么？！

转过头来，正见齐儿伏在马上，狠烈地杀来。

他的脸上到处是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待齐儿到了跟前，我才注意到他的姿势很不自然，每扯一下手臂转一下身嘴角也跟着扯动，仿佛什么地方受了伤，正疼的厉害。

恍然想到昨晚，心里突然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可是，更令人心悸的是离翟刚刚说的话。

待回过头来，赫然见到离翟已退到护卫之后，正在慢慢地搭着弓！

“越，快回去！”齐儿在离我几步的地方呼喝，“快！”

齐儿一来，心莫名地慌了起来。那个不详的梦也时时在脑中徘徊，几乎就要成为现实。

离翟几声大笑，已然搭上了弓箭，正嘴角含笑，时而瞄准齐儿，时而瞄准子覃。

“齐儿，快走！”

什么也顾不得，只想快点让齐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遥兵通通围了上来，虽然周围也有不少的洛兵，但这里始终偏遥军后方，寡不敌众，顿时死伤惨重。

我看着离翟，眼中许已冒出了红光。

破开前方的守卫，手执长剑，攻势愈加地强烈。

一定要阻止他！

离翟忽然转向我，又笃定似的瞄了眼齐儿，笑了声，松开了拉弓的右手。

“越！！！”

还没有意识到勾魂箭是冲着我来的，就看到齐儿跃马而起，足尖点着马鞍，人影一闪，到了身前。

马上一重，踏风随之长嘶。

我愣愣地看着齐儿落到我跟前，愣愣地看着他冲我笑，愣愣地看着他脱力地倒在我身上。

一个殷红的箭头从他胸前伸出来，泛着很冷很冷的光。

天地忽然静默，我的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越……我……我……我爱……”

齐儿喘了好久，却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很慢很慢地伸出手，然后，将指尖贴到了我的唇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狭长的眼睛，一直看进那双瞳仁的深处。

可是，它却仿佛害羞了，煽动着那排好看的羽睫一直扇阿扇，直到……再也不出现……

齐儿从我的身上滑下来，我无力去拉他，只能看着他，慢慢地滑下马，发出好大一声响，躺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再也不动了。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仿佛忽然间撕裂成了千片万片？

我的齐儿，怎么，不说话了？

“齐儿……”

“皇兄，你反抗也罢，妥协也罢，今日，我断是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日后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拆骨入腹，我也，要定你了。”

这是……齐儿的声音？

从哪里来的声音？

明明应该是凶恶的，又为什么那么悲伤呢？

“越，你放心，我有分寸。若真的开战了，我定会好好地打几场胜战给你看的。到时，我立功回来，你能不能……”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和四皇兄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让我以为你答应了吧，到时候你若想反悔也有说辞的。只是，让我留个希望……”

齐儿，你又在说什么？

你还要什么机会呢，我明明，已经喜欢上你了啊！

我忘了，我还没有告诉你。

你在哪里？齐儿，快点到我跟前来，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不要惹你生气？哈哈哈哈……刘攸越，你真的要这么无情么？束着我的发带，追着我到这里，你可知道你说担心我，说要和我一起去边疆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甚至以为自己得到你了，我甚至以为，你真的在考虑接受我的心意！可是转眼，你却又说你只把我当弟弟，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要你，生生撕碎我的心，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齐儿，我没有要这样做……

把你当作弟弟，只是过去的想法！

齐儿，不要再用这么难过的语气说话……

“情哥哥，情哥哥……”

齐儿，你是在叫我么？

可是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越，你脸红了！”

“怎么会是气的？一定是羞红的！”

“不管怎么红的，反正，好看……”

笨齐儿，我又不是女子，脸红怎么会好看呢？

你一定是弄反了好笑和好看的意思了吧？

以前一直让你好好看书你不听，这次，闹了笑话了吧？

你看，这里有好多人，他们都会笑的。

“越，我爱你。”

齐儿，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你知道么？

不用再说了，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那你呢？越，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啊，怎么会不爱你呢？

齐儿，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快出来，我要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对你说。

“你……还是讨厌我的吧？”

齐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讨厌你？

齐儿，齐儿……

不要只对我说话，让我看看你……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快出来好么，我的齐儿……

“保护越王！”

这又是哪里来的声音？不要吵，我在等我的齐儿。我不要你们的保护，我的齐儿说，他长大了，他可以来保护我。

“主人！！您醒醒！”

这是……子覃？

慢慢地将脑袋转到一旁，不正是子覃么？

他抱着的那个人，是齐儿？

为什么有那么长的一支箭从他的身上穿过？

我想起来了……

离翟对着我射箭，然后……我的齐儿，挡到了我的身前……箭头在他胸前泛着光……

我的齐儿……死了？

是对面那个正在笑的男子杀死的？

“主人，那里危险！您快回来，齐王他要……”

我听不到子覃的声音了。

我只知道，我要杀了那个碧色眼眸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近乎麻木地劈开挡在面前的人，似乎有刀砍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痛，可是提起剑来却不停地涌着血，好麻烦。

换一只手，疯狂地挥舞着剑。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他终于不笑了。那个笑容让我很恶心。

齐儿，让我替你杀了他，然后我们就像你说的那样，两只鬼一起周游天下，你还说了，要抓道士给我下酒的，不是么？

轻轻地笑了声，拉开袖子，射出暗藏的小箭。

三支箭，终于有一支没入了那个男子的肩膀。

呵呵呵，一支箭就够了。

离翟，你有勾魂箭，我有断魂散，这一次，你必死无疑。

“咳咳咳……”

一股很大的力道忽然袭到背上，接着，火辣辣的痛感就蔓延了开来。

于是，连拽着踏风的力气也没有，直直地跌落下来。

齐儿，我来陪你了……

“主人！”

“越儿！！”

这，是攸铭么……

对不起，攸铭，我要去找齐儿了，不能完成父皇的嘱托了……

对不起……

第二十一章

热……

仿佛周身有无尽的火焰将自己包裹着。朦胧中，似乎看见鲜红的火苗在跳动着，几欲将我吞噬。

四肢像是被铁水浇铸过，沉重而僵硬。

浑身的血液仿若正一点一点地被那火焰吸去，于是，身体越来越燥热，火苗也愈加地灿烂耀眼，直到泛出如血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