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明手快的拦了一拦,耶律熙并不硬拼,而只翻身压住姬容,飞快道:“凤王不想知道条件了?!”
姬容动作顿时一缓。
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耶律熙不由感谢对方性格里的冷静了——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觉得他冷静得有些无趣了。
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的姬容看着耶律熙,冷冷道:“滚下去。”
耶律熙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无他,只因为他听着姬容方才的话,不止怎么的,忽然便觉得对方……有些可爱?!
耶律熙神色越发古怪起来,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念头给自己身下的人知道,那绝对不是一拳一掌能了解的事情了。
“滚下去。”眉头皱起,姬容越发不耐,伸了手便要把人扯下去。
一下回过神来,耶律熙伸手挡了姬容两招,忽然道:“你的胸口怎么样了?”
姬容手上招式露出一个空隙。
敏感的捕捉到这个空隙,发觉自己撞对了的耶律熙眼中笑意更盛:“虽说是做戏,但怎么样也伤着要害了……凤王当多注意才是。”
话说到这里,姬容索性收了手,只冷道:“莫邪王要说的只是这些?”
心知做什么都要有个度,耶律熙笑了笑,也就转了回来:“方才说交换地图的条件……”
耶律熙本来打算按着计划稍退一步,但不经意间瞥见身下人的脸——那确实是一张刀削斧刻的脸,线条硬朗,虽不够让人惊艳,但却绝对能够让天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男人心生好感。
耶律熙的视线忍不住在姬容面上游动。
额际宽阔,不是刻薄寡恩之人。
鼻梁直挺紧窄,象征重情。
唇薄而眉斜飞,是……
“耶律熙?”姬容面上有了些不悦。
刚刚从走神中清醒,耶律熙看着姬容,神使鬼差道:“不若……你从我一次,便一笔勾销,如何?”
话音方落,耶律熙蓦的回过神来,便知不好。但随即,他就发觉自己还是错估了方才那一句话的威力——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亲眼看见了姬容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被气红的。
耶律熙苦笑起来,并不止为姬容的脸色,还为自己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五十万两银子,便是打一模一样的银人也够打他几百个了。那么,一夜,一笔……勾销么?
耶律熙的苦笑真的渗出了点苦味。
姬容闭了闭眼,片刻,他张开眼,轻声道:“我再说一次,滚下去。”
这次,耶律熙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爬了起来。
姬容随之起身,并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衣服。
耶律熙干咳一声:“若真要退步……我至多能让其中的五万两换成等值器物。”
姬容面色稍霁——虽说方才那句话于他而言确实是明明白白的羞辱,但反正耶律熙这么说也并不是第一次了——只道:“明天之内,我要见到完整地图。”
耶律熙微一沉吟:“好,不过我要一个抵押。”
如此贵重的东西索要抵押正是常事,姬容点头:“莫邪王要什么样的抵押?”
耶律熙的视线在姬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半晌,他笑道:“本王要凤王一句承诺。”
“只要一句承诺,莫邪王放心?”听见这个要求,姬容有些意外。
“人无信不立,况国乎?”耶律熙随意道。
姬容却是眼神转深,片刻方问:“莫邪王要什么样的承诺?”
“若是三个月内,本王没有拿到那批银子……”耶律熙稍顿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泛起了些复杂,些微犹豫,但很快,这些不该出现的情绪便被他尽数收敛。
于是最后,耶律熙只微笑着,声音不为人知的轻了些许:
“若是三个月内,本王没有拿到那批银子,那么,便劳烦凤王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同本王一起呆上三月,如何?”
第一一九章 解局
宣和八年十月初十,李氏得错误消息,密谋作乱。
宣和八年十月十二,羽国以北澜东爆发以李氏为首的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留守澜东的军队节节败退,同日,丘氏,张氏,公孙氏加入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三,付氏银骑将军领三千人马出现澜东,开始镇压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七,银骑将军扫清最后一处叛乱窝点,叛乱正式结束。是日,李氏、丘氏、张氏、公孙氏满门诛灭,无一幸免。并交战中兵士平民人数,死伤以万余计。
宣和八年十月三十一,澜东彻底归附羽国,史称‘宣和之变’。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溜走,在帝都的姬辉白再次接到从澜东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而澜东的所有问题——包括他皇兄的——都早已万事抵定。
瑾王府中,姬辉白拿着手中的密报,久久不语。
“殿下?”许是姬辉白沉默的实在有些久了,一旁等候的青一不由开口。
从失神中清醒,姬辉白开口:“皇兄这次还寄了一份亲笔书信过来?”
听见姬辉白的话,青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从袖中抽出一份封得仔仔细细,且并无任何记号的竹筒出来:“应该是这个,殿下。”
接过竹筒,姬辉白先检查了封蜡的完整,而后才划开封蜡,从中取出了工整折成四方的书信。
姬辉白摊开了书信,雪白的纸张上除了早已画好的红线,并无一字。
站在一旁看着的青一有些奇怪。
姬辉白却忽然露出了笑意。
“拿一杯热茶水过来。”这么吩咐了青一一句,姬辉白起身,从书房中的一个暗柜里取出一瓶白瓷瓶,随后转回身来到桌前。
而此时,青一也拿回了温热的茶水。
接过茶水,姬辉白拨开红色瓶塞,轻敲瓶身,从中倒出了些淡绿色的粉末溶于茶水之中,搅和均匀后,再从笔架上拿了一根细笔,沾了变成淡绿色的茶水,一齐刷着书信。
白纸染上了绿痕,却并未被真正弄污。相反的,那些淡绿液体一沾染上白纸,便开始四面八方的流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不多时,便汇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绿色字体。
做完这一切,姬辉白放好瓷瓶,又示意青一将茶水处理干净,这才坐下,开始阅读手上的书信。
坐下后,视线甫一落在书信上的姬辉白眼中便有了淡淡的笑意——无他,只因书信上再熟悉不过的银钩铁画的字正是自己皇兄的笔迹。
心情难得愉悦了些,姬辉白继续往下看着,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书信并不是很长,除了关于澜东、叶国、姬振羽这三件事情外,便只剩下了一句话——最末一句话。甚至比划较之前还生涩了些,明显能看出写字的主人心中有些迟疑。
那句话是:
“皇弟独自留于帝都,当以己身为重,万勿他想。”
手中拿着书信,姬辉白望着最后那句话有一会了,方才小心折了收起,对青一道:“去将府中的蓝山先生请来。”
“是。”青一点头离开。
片刻,住在王府东头的蓝山先生便匆匆赶了过来,向姬辉白行礼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坐下罢。”姬辉白赐了坐,又将桌上那份从澜东而来的密报交给蓝山先生,这才道,“先生先看看。”
谨慎的再行一礼,蓝山先生这才接过密报,匆匆浏览。
“好,太好了!”刚看大半,蓝山先生面上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喜悦之情,“大殿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彻底收复澜东,实在是羽国之幸,天下之幸,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姬辉白未置可否,只道:“澜东的事情已经结束,不谈也罢。倒是叶国……”
一下子从喜悦中清醒,蓝山先生又接着往下看,待全数看完后,他不由抽了一口气:“叶帝突然驾崩?叶帝多子嗣,各个皇子间相差也不太大,虽说定了储君,但后妃外戚这么一搅和……叶国可是要大乱了!”
这么说罢,蓝山先生再翻了翻密报,脸上又渐渐有了喜意:“大殿下拿到了叶国的布防图?澜东距离叶国又近,我们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捞好处,但派一支队伍乔装进去,掠过一些,再搅和一点……”
蓝山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若是事成,皇位归属可再无疑问!”
姬辉白的神色依旧淡淡,不见喜意,不见怒意。
蓝山先生不由有了些奇怪。他之所以会如此说,当然是因为在很早以前,姬辉白就暗示了会安心辅佐姬容的想法——若非如此,在储君未定的情况下,他如何会心向旁的皇子?
只是……既然自己王爷一直以来的辅佐对方登基,为何等真正到了时机有了定论的时候,他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蓝山先生心下奇怪,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静待姬辉白的回答。
而姬辉白之所以不喜不怒,当然不是因为突然嫉妒起姬容来了。而不过是……
不过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姬容收复澜东已花了四个月,那再处理叶国……
却又需要多少时日?
但毕竟不是女子,这个念头在姬辉白脑中只端着的存在了一瞬,便被主人不留情的驱逐出去。接着,姬辉白刚准备开口,却不妨听见外头传来了青一的声音:
“殿下,宫中来人,说是宣殿下进宫议事!”
听见青一的声音,姬辉白和蓝山先生对视一眼,俱都明白羽帝定然是为了澜东和叶国的事情。
从姬辉白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蓝山先生不再停留,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至于姬辉白,则换了衣服,便坐上马车,直赴太和殿。
太和殿中,羽帝和朝中极为宿老已经商量有一会了。见姬辉白进来,羽帝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派人将姬容快马呈上的折子交给姬辉白。
接过折子,姬辉白谢了恩,这才开始翻阅。
由姬容亲自递交给皇帝的折子相较于姬辉白的那份,自是详细许多——除了姬振羽的消息外。匆匆看了一遍下来,姬辉白心中已经有底。但他并没有立刻将折子递还,而是又刻意的等了一会,方才将折子交给一旁候着的太监。
见姬辉白已经看完,羽帝开口:“辉白,你觉得如何?”
姬辉白弯了弯腰:“皇兄只花四月便收服澜东,实是羽国之幸,同时亦是澜东之幸。”
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羽帝心情明显不错,只听他笑道:“你皇兄确实不错,待他回来怎么也该好好赏赐一番。只是澜东既已经归附,倒不需再说什么——皇儿,你认为这折子中针对叶国的计划可行不可行?”
揣测羽帝心中所想,姬辉白本准备说上两句,但不期然间瞥见羽帝假作不经意的眼神后,他心中一凝,本来准备出口的话顿时变成了另一种:“儿臣不擅打战,兼之又不了解事情具体,故而并不知晓到底该如何决定,还请父皇恕罪。”
“哦?”明显有些意外,羽帝看了姬辉白一会,“皇儿没有想法?”
“儿臣以为,打战的事情还是应当交给朝中老将讨论,方才稳妥。”姬辉白欠了身。
“两句话而已,当得上什么。”羽帝不由笑道,心情却明显更好了些,也不再注意姬辉白,而只对旁边的大臣说,“付将军觉得如何?”
被羽帝点名,姓付的将军顿时起身,满头银丝,却正是付冬晟的祖父:“回殿下,老臣以为此事可行。一来叶帝突然驾崩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来大殿下着人传回的叶国布防图经核对后确定为真,此两样一加,便是羽国光明正大的同叶国宣战,也是有胜无败,何况只是化妆劫掠?”
羽帝点了点头,却并不发表观点,而是又叫了另一位将军起来回答。
这一位将军和付老将军的观点一致。
如此,又几位将军赞同过后,羽帝终于道:“既然诸位都不曾反对,那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只是虽说只化妆劫掠,兵贵精不贵多,但只有容儿手中那些人的话,却还是捉襟见肘。如此,朝中必会再派一人过去……不知诸位将军有何人选?”
姬辉白依旧静静听着。
倒是那几位被问了的老将面面相觑。
既然是化妆劫掠,那肯定是打了跑跑了打,自然不能用素有盛名的将军——也没有必要。而虽说这次就是胜了也不显声明,但若是成了,这种功绩毫无疑问是会被皇帝给记在心里的……况且,虽说姬容是被剥了王位贬去澜东的,但这又是收复澜东又是打击叶国的,一旦功成回来,只怕没两下就恢复了王位……这更是亲近未来帝王的好事啊!
有功绩,能亲近帝王,还能得到磨练……虽说苦了些危险了些,可当武将的,怕苦怕危险,倒不如回家抱老婆!一下子,在座的个个有后代,并且后代能拉出来看的将军心中火热,只恨不得立刻就将儿子孙子推荐而上!
“圣上,”不过片刻,便有一个耐不住的将军跳了出来,“犬子年方二十,倒可以带兵去磨砺磨砺。”
“你那儿子?我怎么记得前两天还和孙家的那个小子一起为了一个青楼姑娘大打出手来着?”另外一个将军听见,顿时不阴不阳的接道,随即又忙朝羽帝说,“圣上明鉴,小人三子前些年得了个武进士,又在边防锻炼了两年,若殿下不嫌弃,倒可以去给大殿下打打下手!”
最开头一个将军顿时怒了:“你个老李果然不地道!莫非你那儿子——就算是你——便没有为青楼的姑娘挥洒过意气了?!”
被说的将军倒是不慌不忙:“当然有,可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那儿子可已经长大了,至于你那小子……”
嘿笑两声,被说的将军打住了话头。
可最开头的将军当然不愿意了,顿时梗着脖子开始大声起来,而那被牵连了的孙将军自然也站在了他这一边。
渐渐的,争执有三人开始扩张,第四个,第五个……不花多少工夫,除了明知自己怎么也争不过的文官和已经有一个孙子在姬容身边的付老将军和子嗣单薄的顾将军老神在在之外,其他的将军都已经加入战团,并争得面红脖子粗了。
早已习惯了这个场面,羽帝也懒得发怒,只等下面争执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询问一直沉默的姬辉白:“辉白,你觉得呢?”
这么说完,羽帝想到了姬辉白适才所做的推脱,顿时又阻了姬辉白推拒的路:“说说你的意见。”
也并没有打算推脱,这次,姬辉白把一早就想好的人选说了出来:“几位将军方才提出的人选都不错,儿臣一时也不知道选谁更好。只是儿臣记得,之前曾有一个人跟皇兄一起,解了边关的危机。”
羽帝的兴趣果然上来了:“是哪个?”
“是顾将军的孩子。”姬辉白笑了笑。
“顾将军?”羽帝顿时转向顾将军,“朕不是记得你只有一个女儿么?”
没料到竟能扯上自己,顾将军一懵:“这,臣确实只有一个女儿,闺名青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