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方笛,今天晚上放学以后你有别的事吗?”中午刚吃过饭,方笛正坐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远远地看着孟云裳,一脸的满足,没想她却径直走了过来。
方笛愣了一下答道:“没啊,没事。怎么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想吃饺子吗?”孟云裳笑着问,“我想上你那儿去给你包饺子……我是看你和齐闯两个人每天都不做饭,吃外面买的微波食品和方便面什么的……”
“嗯?好啊好啊。”方笛一听便乐了,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起来我都有快一年没吃过饺子了,上一次还那么不舒心……”
孟云裳也稍微听说过一些关于上次春节发生在方笛兄弟之间的事情,怕他提起往事难免伤心,便赶忙把话题岔开了。“我妈妈说家里准备包,调了不少馅儿,放学的时候我先去拿一些。”
“嗯?什么馅儿的?”方笛一脸兴奋地问。
“牛肉芹菜和羊肉萝卜的,都是我妈妈拿手的。”
听了这话,方笛一下子就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孟云裳奇怪的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方笛结结巴巴的说,“只是……我不吃芹菜和萝卜……”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上次吃火锅你说你不吃茼蒿,还有一次吃饭你说你不吃胡萝卜,怎么现在连芹菜和萝卜都不吃了?”
“呃……是啊,萝卜系列的我都不吃……还有白菜芹菜茼蒿豆苗……都是禁忌食品。”
孟云裳看着方笛奇怪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那就放学以后现去买你喜欢吃的吧,唉……你会包吗?”
“还行吧,多少能包进去点馅儿。嘿嘿……”方笛顽皮地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孟云裳点点头,笑笑便走开了。方笛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依然在自顾自地做事,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刚刚低下头继续看杂志齐闯便坐到了旁边。
“又计划什么呢?看你笑得像朵花似的。”
方笛撇了撇嘴,“说话能不能留点口德?我招你惹你了?”见齐闯依然盯着自己不放,只好老实交代:“她说晚上要包饺子,一起来吧?”
“切,”齐闯很不屑地说,“我才不去当什么电灯泡,要吃饺子我回家也能吃。你呀……”拖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下半句该说什么好,只好作罢,一边摇头一边回到了座位上。
到了放学的时候,方笛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待铃声一响便背着包站起身,路过孟云裳的座位时不动声色地扔下一张纸片。孟云裳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十分钟后超市门口见”,便心领神会地冲他笑了笑。两人没过多久便把需要的东西采买齐全,加上几袋方笛平时需要的杂货,很费力地提回了家。
“快快快,洗手干活了。”孟云裳把袋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摆好便催促方笛,“先把面和上吧,然后再调馅儿也来得及,面要醒半个小时呢。”
方笛一边洗手一边说:“没问题,力气活给我干就行。”
“呵呵,”孟云裳甜甜地一笑,对他说:“那你去剁肉吧,牛肉不用特别细碎,剁成泥就没有味道了,差不多就行,你自己掌握吧。”
“哈哈,这么信任我啊。”方笛把校服外衣一脱扔到沙发上,把里面穿的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取了案板和剁肉刀就准备开始干活。
“当然信任了,”孟云裳由衷地说,“在我眼里你办事很牢靠的。”
“嘿嘿……那小的先谢谢您夸奖了。”方笛听着心里甜甜的,嘴上就忍不住调皮起来。
孟云裳听了一皱眉,“听着怎么像跟你哥哥说话似的?对了我一直想跟你说都忘了,就那天晚上见了你哥哥以后,我突然发现你原来是一个特别听话特别老实的……孩子,跟平时完全不同。”
“呵,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方笛一边用力地把整块牛腿肉切成小块一边笑着说,“不过……我确实在我哥面前要收敛许多。他是我们家唯一能管住我的人。”
“嗯,这个能想到,毕竟你是他带大的嘛……”孟云裳沉吟半晌又试探着问道:“他对你很凶吗?”
方笛待要回答,话未出口突然一下子卡住了,想了会儿才模棱两可的回答:“这个……不好说。”看孟云裳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他才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家……本来应该只有我哥一个孩子的……”说着将他自己的来历给孟云裳讲了一通,听得她眼泪都下来了。
“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想要两个三个孩子也是正常的,毕竟有能力负担。可你父母为什么没有把你们兄弟都带在身边呢?”
方笛摇了摇头,“你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很不固定,无论是工作的地方还是生活的地方,甚至两个人一直冷战,经常不在一处,可能是不希望我哥和我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吧。”
“不过你哥也只长你八岁,把你带大很不容易吧。”孟云裳一边说一边把手擦干净,给和面的盆加了个盖子,说:“别剁了,够碎的了。”说完将一应馅料装入一个小盆,加了些水搅起来。
方笛看她搅了一会儿突然说:“说起来你来我家几次还都只坐在客厅里了,来,我带你看看。”然后领着有些错愕的孟云裳上了楼,先转进了方宙的卧室。
“这是我哥的屋子,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一般都把门关上,每周日来清扫一次。”然后指着书架上方宙的一张照片说:“这是我哥屈指可数的照片之一,大学毕业的单人照。”看着身着学士服的哥哥在照片中笑容平淡,心里便生出一丝淡淡的甜蜜。
“你哥哥感觉好厉害啊……”孟云裳不由地赞叹,看方笛不解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我见你哥的第一面是在你家,那个时候你跟他就在门口对着,谁也不说话,我看你好像挺激动的……可是他显得特别冷静。还有就是那天晚上……”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所有人见了我都很惊讶,包括在那之前已经见过我的齐天哥,唯独他好像早就料到一样……让人看不懂。”
“呵呵……”方笛跟着笑了笑,带孟云裳去了自己的屋子,一下子躺在床上,满脸幸福地说:“我这屋跟别的屋子不一样吧?嘿嘿……”指着屋里蓝色的墙壁说:“这本来都是白的。是我上初一那年,快放假的时候我算着我哥快回来了,我就去把头发给染了,染了个海蓝色,我自己很得意。等他回来那天刚进门,我就一下子扑了过去,问他说:‘哥,好看不?’结果……你没见他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古怪,像见着洪水猛兽一样,一巴掌就给我扇到一边去了,然后二话没说给我押到洗手间去把脑袋按在洗手池里面,三下两下用剃刀给刮干净了。”
看着孟云裳皱着眉头苦笑的样子,他两手一背枕到脑袋下面继续笑嘻嘻地说:“当时我特委屈,可是又没办法,已经剃成小光头了,再长出来头发要好久,一想到假期跟队训练肯定要被人笑话我就窝在屋子里面哭,吃饭的时候也愁眉苦脸的,他吼了我几句我就忍不住又哭了。可能后来他想想确实心狠了点,便哄我说只要我老老实实地把饭吃完就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我想都没想就说:‘那我要把我房间的墙刷成蓝色!’他愣愣地看了我半天,突然一下子笑了出来,摸着我的头就答应了。”说完自己便嘿嘿的笑了起来。
孟云裳说:“你哥哥这对你多好啊,我看你们家装修和家具都是一个风格设计出来的,唯独你这个房间……你哥哥肯为你牺牲掉整个大房子,多不容易啊。”
“呵呵,你是没见他狠的时候。”方笛拉着孟云裳进了书房,刚一进去方笛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张班椅,我是不敢坐的,我哥审我的时候就坐那儿。这间书房没我坐的地方,他不在的时候我要是来看看书要从外面搬凳子放到旁边坐,因为他在家的时候,我来这书房多半只有两个姿势。”说完他顽皮地笑了笑,“要么便跪着。”听得孟云裳一愣:“跪着?你哥让你跪着?”听起来十分的难以置信。
“嗯,不是一会儿两会儿,经常跪得腿都要断了才算完,”方笛直视着孟云裳的眼睛,让她知道自己都是在说实话,“而且光跪着还不够,另一个姿势”方笛指了指那张宽大而醒目的红木书桌,“就是趴在那儿,挨打。”
“啊?”孟云裳吓得捂住了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方笛的手,过了半晌才轻轻的问:“你哥哥……他还打你啊?”
“嗯,”方笛垫着脚从书架的上层把那根一直让他胆战心惊的藤条取了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对孟云裳说,“给你瞧瞧,这是我们家的‘家法’,我要是犯了什么大错非得动这个的时候,打完了多半都是皮开肉绽的,要养几天才能下地。”
“啊……快别说了。”孟云裳推着方笛的手让他把藤条拿开,“天哪,你们家怎么还用这么古老的方式教育孩子……”
“呵,我哪知道……传统吧。”方笛把藤条放回去,拉着孟云裳出了书房,把门轻轻带上,叹了口气说:“我哥也不容易,自己要上学又要带我,有时候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吧。”
走下楼孟云裳才觉得一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缓解了许多,便笑着说:“再加上你本来就顽劣不堪……”
“好啊,连你也说我……”方笛笑着捏了捏孟云裳的脸。
“啊干嘛呢你?”孟云裳笑着还击,在方笛的腋下来回咯吱。
“嘿嘿……我不怕痒。”两个人笑着闹在一起,脸上都是幸福快乐的样子,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这段曲曲折折又遮遮掩掩的恋情曾经并即将给他们两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第六十章
“方笛……你太让我失望了。”方宙侧身站在书桌的后面,冷峻的面孔寒如冰雪,让方笛手脚冰凉。
“哥……”方笛听着哥哥直呼自己姓名便慌了神,若不是哥哥气到极处一般都会叫自己的小名,自己从小到大惹过不少祸事,要说有多少次哥哥真的动了怒气怕是数也数不清,可却没有像这样让人胆寒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自己和云裳的事情哥哥都知道了?
“哥……”方笛咽了口唾沫,小声试探着问,“小弟不知道是做错了哪一桩,惹得您这么大火气……”
“砰”方宙的手紧紧握成拳,狠狠地捶在了桌面上,连厚重的红木桌子都发出了很大的一声闷响。“还不老实!”
方笛咬紧了牙,心里虽然怕到了极处,却还多少保留着一点理智。方笛明白,如果被方宙知道自己又一次欺瞒了他,自己怕是要永远地失去这个哥哥了,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能承认。
方笛想到这里便很懂事地跪了下来,低着头说:“哥哥,我知道我不肖,平时念书总是不用心,在学校考试也拿不到令您满意的成绩,让您和爹娘费尽心力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一边缓缓地说一边脑子里面飞速地转着,思考着哥哥可能抓住的证据、可能提出的问题和可能采取的手段,却没有留意哥哥竟走到了他的身旁。
方宙捏着弟弟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侧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一双略显慌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诡异地一笑,反手一个耳光将弟弟打倒在地。
方笛还没有感到疼便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炸裂,自己被一股大力打翻,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脸,好疼……颌骨连接处好像被打断了似的,整个脑袋都在嗡嗡直响,眼泪顺着手指淌了下来。
“起来,跪好。”方宙冷冰冰地命令着,“继续往下说。”
方笛重新跪好,挺直上身,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还能交代些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平时贪玩,经常……经常玩游戏,还去网吧通宵。”不得已只好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如果换作以前,明知道哥哥不许,便是做了也只有刻意隐瞒的份儿,哪会这样主动捏造。
“啪”
“呃啊”方笛毫无防备,只是觉得脑后一阵风声响起,然后便是熟悉的藤条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入耳,半秒钟以后疼痛才突然袭来,猛地一下扎进脑子里面,他眼前一黑便扑到在地。
怎么会这么疼……
大脑里面麻木空白的几秒钟过去以后他才感觉到,脖子后面被人剥了皮似的疼,整条颈椎好像都被打断了一样,原来哥哥的藤条是瞄准他的后颈打下来的。
哥哥……你好狠啊。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眼泪,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不许哭。”方宙的声音听起来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得吓人。方笛越想越怕,尤其是稍稍抬起头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那根油亮的藤条,哭得更凶了。
“我再说一次,不许哭。”方宙的声音提高了些,却依旧没有任何感情,皱着眉头看着弟弟的哭声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也不管那许多,直接操起藤条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方笛身上刚刚挨了两下并没有觉得特别疼,毕竟隔着厚厚的毛衫,又是打在结实的后背上,可没过几下便怕了起来。哥哥的藤条好像没有任何目的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好像是瞄准了一个活靶子。刚想到这里头上便被狠狠地抽了一下,瞬间头皮便被撕裂,痛得他咬紧了牙,忍不住抱着头滚在地上。
方宙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藤条高举高落,打得弟弟满地打滚,最后缩到一个角落,两手紧紧地抱着头,身子蜷成一团,再无别处可逃,只能一下一下生生受着。
打了也不知道多久,那根拇指粗细韧性绝佳的藤条竟然从中断为三截,只有一点荆皮连着,方宙便罢了手。方笛的毛衫已经无法给他提供任何保护,反而轻轻碰一下便牵动全身,痛得他冷汗直流。裸露在外面的双手已经有几处被抽破,皮肉翻了出来,右手伤得尤其重,几根手指的指节都被打得一片青黑,稍稍移动分毫便钻心般地疼。
“哥……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方笛的大脑已经麻木,只是在机械地求着饶,浑身绷得紧紧的,不时地微微颤动。
方宙走向前去,手狠狠地掐住方笛染血的后颈,不顾他哭喊着求饶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按到了桌子上。单薄的裤子被方宙猛撕一下便即扯裂,下身无可遮掩地暴露出来,上面已经隐隐地有了几道瘀黑的痕迹,泛着深深的青色。原本便阴冷的书房让方笛打了个寒战,神智渐渐清醒过来。他不顾全身的伤痛猛地抓住了哥哥的手,瞪大眼睛惊恐地说:“哥哥,我求您,求您别打了,不要再打了啊……我,我真的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