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 下——阿弥野

“难道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付大同问。

威尔优雅的笑了笑：“其实呢，我更想你随我去英国。你这次回延安，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付大同笑了笑，没说话。

丁一白的住处，客厅里，坐着孙皓。丁一白脱下帽子和外套挂在衣架上，没理孙皓，自上楼去。

“看来付大同已经不再爱你了吧？”孙皓突然笑道。

丁一白停住脚步，欲语无言，继续往上走。

“你该考虑一下我跟你的事了吧？”

丁一白赫然回首：“我跟你有什么事？”

孙皓笑得极恶质：“做我契弟啊。”

“孙皓，你不要惹我，惹火我了，我会把你崩了。”丁一白冷冷道。

“难道你还一直想等付大同？”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着这档子狗屁事吗？你裤裆里那根屌就这么重要，比在南京被屠杀的同胞还要重要吗？”丁一白怒吼。

孙皓盯着丁一白看了好一会，肃然起敬：“好，我们就来个君子协定，等打败日本，再谈裤裆里这点烂事。”

“你走。”丁一白忍着气沉声道。

孙皓耸耸肩站起来笑道：“我现在就走，虽然跟你有君子协定，但是去妓院戏园子撒撒野还是可以。就像你虽然一直想着付大同，可是也没少安抚身边的夫人吗。”

这一下算是刺到丁一白死穴，孙皓得不到人，只好打打嘴仗过过干瘾。但对丁一白来说，却是剜心般痛。

在国共两党共同拜祭黄帝陵之后，重庆方面突然电令丁一白尽快让付大同发表脱党声明，之所以会这样，据说是GCD方面有一名绝对的中央级高官决定投诚，一下子有一帅一将双双投诚，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重庆方面要利用这样的机会好好的打击延安方面的气势。

丁一白去找付大同的时候，没有隐瞒这个消息。

“有中央级高官投诚？”付大同惊讶的看着丁一白问。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吧，当初你们的书记顾顺章不都叛变过吗？现在再有一个也不出奇。”丁一白缓缓道。

“这次从延安来祭黄帝陵的人是谁？”付大同轻问。

丁一白轻蔑的笑了笑：“你们边区的副主席，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张国焘。”

付大同看了看丁一白，沉默不语，良久才说：“好吧，你尽快招开新闻发布会吧。”

“那发言稿要我们这么帮你准备吗？”

“不用。”付大同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累的样子。

丁一白看了付大同一眼，欲言又止。其实他对于那个张国焘，自从苏区肃反之后就恨之入骨了。但是付大同不一样，虽然他也经历过苏区肃反，但他与张国焘更肩并肩经历过长征，在担忧先生的时候，张国焘还安慰过他。两个人对张国焘，是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丁一白到的没有多说话，起身离开了。

国破，儿女情长这点滥‘人性’情怀就免了吧。

很快，整个上海的新闻单位都知道将会有一个爆炸性的发布会要召开，都早早的盯着这个消息，抢占有利位置，力图得到最新最好的新闻。这个付大同是什么人？新闻媒体纷纷打听，江湖上传言这个付大同是黄埔生，打过东征，打过北伐，打过中原大战，走过长征，参加过共军西路军。江湖上传言在南京的委员长还曾经亲送一把手枪与他；江湖上还传言这个付大同在中原大战时已经是国民党的中将将军；江湖也传言这个付大同不但是委员长器重的学生，还是远在延安的中共领袖毛润之的弟子。江湖上更传言这个付大同即使公开宣称与南京的委员长为敌，委员长依然钟爱有加，等待他‘迷途知返’。这个人，可是当今中国两大领袖的得意弟子，难道现在竟似要抛弃一边，彻的投靠另一边吗？

为了让付大同体面的参加这个发布会，威尔特意请裁缝师傅为他度身定造了一套西装。可是付大同却不喜欢，他让师父给他作了一套中山装，一套纯白色的中山装。新闻发布会上，镁光灯急闪，人人都想知道这个两大领袖共同的宠儿到的是何等样人。付大同甫一出场，有记者和围观者便发出欢呼，他们对付大同英俊的面容，挺拔的身姿感到喜悦，更有人对付大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清澈坚定之光感到震撼，以致付大同还没有发表讲话，那个人已经先发出追问：“付大同先生，我是朝日新闻社的记者朝仓义保，我想请问，看你的眼神，你应该会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人，我曾经查过你的资料，据说你在黄埔军校时期便是GCD，为什么现在你会改变自己的信仰，投入国民党阵营呢？”

付大同微微笑了笑说：“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加入国民党。”

丁一白在后面看到，悄声让手下去维持秩序，让付大同来到主席台。付大同并没有让他发表前言，而是直接将话筒握在手中，站在主席台的正中间，朗声说：“各位新闻界的朋友，大家好。我今天在这里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既是应朋友之邀，也是自己心中所想。我不是个会说优雅语言的人，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付大同说到这，停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场下的朝仓义保继续说：“大家应该知道，我们中国现在正跟这位记者先生的国家开战。我们中国正面临整个国家和民族最危险的时刻，对于我个人来说，也面临人生的选择。而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告诉大家我个人的选择。”

丁一白盯着付大同，心在‘嘭嘭’的跳，思绪却矛盾得很；朝仓义保也盯着付大同，他也想知道现在中国人的选择是什么？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也在看，在听，听一个中国人向他们发出的声音。

“我在这里可以告诉大家，我是一名GCD员，过去是，现在是，今后也会是一名GCD员。我不会背叛我的主义，我的信仰。尤其现在国家危亡之际，就更加不会背叛我的主义和信仰。自先总理中山先生革命以来，GCD虽然屡经挫折，受到外部的血腥屠杀和内部的清洗，依然是一个最坚定，最革命的政党，我相信只要GCD不背叛革命，国民党人也不会背叛家国民族，先生意志坚定，校长自然也会立定脚根，坚决抗战到的。我们不但会打败日本，我们也会——”付大同扫视会场上纵多的洋记者，坚定的说：“将帝国主义扫地出门。不论这场仗要打多久，只要中国继续有后来人，我们就将坚定战斗到的。”说到这，付大同忽然现出一个温柔的笑意：“诸位先生小姐们，我的朋友已经生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相信，他们会成为我们的继承者，继续抵抗，直至最后胜利。而我自己，我会以一个中国人，一个GCD员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直至生命消失的那一刻。”

丁一白心中微颤，又看了付大同一眼，付大同把话筒递还给他，丁一白沉默了一会，才向着记者说可以提问，第一个发问的，还是朝仓义保。

第 30 章

“付大同先生，自七七事变爆发之后，你们的国民政府副主席清精卫先生曾经说过‘抗战是跳火坑’，后来又说‘和呢？是会吃亏的，就老实承认吃亏，并且求于吃亏之后，有所抵偿。’随后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奉德国政府之命，与驻日大使狄克逊斡旋于中日政府之间，谋求停战与和平。最近你们的特工人员还绑架了我们首相的公子，意图求和。其实只要中国放弃抵抗，战争就不会继续，中日两国就可以共同和平发展，这对南京国民政府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你现在发表继续抵抗的讲话，岂不是把你的同胞又拖回战争的深渊和泥潭吗？如若长此而往，抵抗不能取胜，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些高叫抵抗的中国GCD人，到最后会被国民所背弃，会被千夫所指吗？我们日本政府没有想过灭亡你们的国家，我们日本政府只是希望能在我们国家的带领下，实现大东亚共荣，实现整个亚洲的共荣，你难道认为这是错的吗？”

付大同凝视着昭仓义保，仔细的听他说完，清晰道：“你可以上来一下吗？到我面前来。”

昭仓义保走上来了，直视付大同。付大同看着他，向身边的威尔低语一句，威尔轻轻一笑，站起身，向昭仓义保伸出手，昭仓义保以为他要与自己握手，也伸出手，谁知威尔突然抬起手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昭仓义保突然被袭，怒目而视，本能的叫道：“你怎么可以打人？”

威尔耸耸肩，一笑坐下。

付大同微微一笑：“你不过是被威尔先生打了一巴掌，就本能地要质问他。那么你说，当你们日本的刺刀刺入我们中国人的身体，当你们日本的铁蹄践踏我们的大好河山，我们怎么可能不反抗？你们日本人，也是因为被洋人打了耳光，所以奋起自强，搞出个明治维新，那么我们被你们日本人打了耳光，又怎么能屈辱忍受？反抗只是作为人的本能，我们中国要做的，不仅仅是反抗。”

昭仓义保欲言又止，下面已经有人在高声问：“那么你们中国还要做什么？”

付大同微微一笑，朗声道：“我们中国不但要反抗，还要反抗得胜，反抗得胜之后，我们要重建我们的国家，这块土地是属于中国人的，我们中国人要重新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我们中国——”付大同看向昭仓义保：“要重新成为天朝上邦之国。”

付大同话音落下，整个会场突然全都安静了下来。丁一白的心在付大同说出‘天朝上邦之国’的时候激跳起来，他凝视着付大同，饱含深情。

付大同站起身，直视着昭仓义保道：“昭仓先生，有的中国人愿意对日求和，甘心情愿过低人一等，跪着给主子奉茶的日子，愿意成为你们日本人的奴才，愿意成为帝国主义的走狗，那是他们的选择。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会过这样的人生，我的先生，我的校长也不会过这样的人生。我们的抵抗，能不能取胜？会不会被国民所背弃，会不会被千夫所指？就是驴是马，拉出来给中日两国的人民都看一看；给英法德美这些帝国主义国家都瞧一瞧。给那些一心求和，看不到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伟大光辉的中国人晒一晒。等到我们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那一天，我会请你喝酒。”

昭仓义保双眉微耸，眼光深沉。付大同起身离开，记者们都站在原地，没有去追访。

哈哈哈。

孙皓看着报纸大笑：“这个付大同，还真会说话。丁一白，你怎么办？本来是要付大同发表脱党声明，可是现在却成了表忠心，你们校长有没有骂你办事不力啊？”

丁一白却握着酒杯站在窗口发呆，付大同的记者会报告已经极详细的汇报上去三天了，但是重庆方面并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校长在想什么？

“丁一白，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付大同现在很危险啊？虽然说是国共合作，但是我看你们那位校长不会放过共党，日本人也不会。”孙皓挠挠头发：“他离死期不远啊。”

“那是他自愿的。”丁一白开腔回话。

“是吗？当祭品啊，挺新鲜哦。”孙皓淡笑放下报纸道：“丁一白，你知不知道那个昭仓义保的背景？”

“他有什么背景？”丁一白赫然盯着孙皓问。

“这个人去过德国，学的可是情报课程哦。”

“你怎么知道？我们中统都不知道。”

“你们中统算个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你还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现在不是共同抗战吗？怎么还要分你我？”

“是吗？你们的国民副主席可是想着如何投降呢？抗战？怎么抗战？守一城失一城，守一地溃一地叫做抗战？人都当炮灰送到前线死绝了，这就叫抗战？”

丁一白有些恼怒：“什么叫你们的国民副主席，这个国家你没有份吗？他同时不也是你的国民副主席吗？”

“是吗？广西兵只听李宗仁的话，山西兵只听阎锡山的话，西北军是冯玉祥家的，云南滇军只向云南省主席龙云效忠，青海，是马家军的天下，东北，现在是满洲人的伪皇朝，背后是日本人在操纵。陕西，已经成为共党把持的地方，西藏，一直有英国人和印度人在搞鬼，蒙古，苏联人没少盯着这块地方，你们国民政府真正能控制的，只有江浙一带，广东，四川，湖南都有当地的军阀控制，一个诸候割据，军阀外敌混战不休的国家，到的谁是真正的主人，我们这些芸芸苍生还真不知道呢。”

丁一白盯着孙皓，孙皓却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道：“我走了，兄弟们还指望我赚银子吃饭呢。”

“孙皓，你他妈的就是个北洋军阀余孽，你就这么看不得中华民国的存在吗？”丁一白心中一团火烧着，怒骂道。

孙皓回首看着丁一白，嘴角显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丁一白，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不跟你争，你心里一定很想付大同吧？这样美丽的一个人，这样像星光一样灿烂的人，原本属于你的一个人，现在却隔着海角天涯，看得到却吃不到。可是这能怪谁呢？看着你，我这个北洋军阀余孽就真的看不上你们这些所谓的中华民国新贵，纵观上下五千年，还没有那个新朝建立得像你们中华民国这么窝囊。光是请回袁世凯当总统就够可笑了。你几曾见过李世民建立唐朝却请隋朝杨广的儿子当皇帝？妈的，要不是袁大总统死得早，老子还真想跟随他把你们这帮中华民国新贵全干掉。”说到这，孙皓居然长叹一声，前所未有的严肃道：“老子活了这么久，用眼睛看着，还真就是像付大同这种天天叫着共产主义的家伙们真坚决，真有勇气去闹革命，可是这些人，前有你们的民国政府在追杀，后有日本人在追杀，左边是土豪劣绅在举起屠刀，右边是那些洋鬼子们在扣动扳机，那有一条出路给他们去革命？我们这个国家就是个地狱，美丽的东西永远只能被牺牲，当祭品。丁一白，你就给付大同准备一副最好的棺材等着收他的尸吧。我孙皓在这样的乱世什么也不认，只闯修罗道，遇佛杀佛，遇父杀父！”

丁一白听着孙皓的话，突然就惊骇起来，如果，如果付大同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此时的付大同正在收拾衣物，现在的他，不受任何人领导，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来决定。现在他的决定便是随威尔前往香港。而他最终的目的地，是南洋，他要重走当年孙中山先生革命时走过的道路，他要到南洋各地鼓舞当地华人，希望他们能为祖国的反侵略战争出一份力。

威尔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的看着，微微笑着，缓缓的说：“大同，你好像带引我过了一种新生活。”

付大同回头看着他，笑笑道：“我要谢谢你才对，你肯为了我放弃回英国。”

威尔笑了笑：“明天有船，我们乘船去香港。不过，你发表声明之后，为什么国民政府方面没有动静？他们做事不会这样虎头蛇尾吧？”

付大同站直身轻声道：“等一下我要亲自前去上海警备司令部，我请他们亲自为我接通重庆那边校长的专机。”

“做什么？”

“我想听一下校长的声音，我想知道他怎么看我的声明。”

“大同，延安的先生和重庆的校长，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感情？”威尔忽然问。

付大同想了想，笑了笑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这一点上，我很尊重校长，而且他始终是中华民国的领袖，在这一点上，我也尊敬他，因为对于中国人来说，尊敬领袖，就是尊敬自己的国家。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