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系列————Arales[上]

作者:Arales[上]  录入:03-28

「嗯,谢谢您。」
学弟拿著纸笔电话坐在窗台边,亲切活力应答的声音就像是别人,抄写复颂电话的愉悦感谢,在没有波动的冰凝眼神里也很虚假。
收了线,学弟将手中的纸条拿到视线平高的位置,盯著长长的数字很久很久。
学长是认为我不会留实验室的通讯录,不会向人询问联络他的方法,还是不会打到他家?
没有回应的手机是真的没在使用,学长算好了自己能等待忍耐的时间,然後完成口试,论文定稿,办完离校。
然而,放弃国籍的手续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也不是一个月。
拥有双重国籍的学长,也许花了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多的时间在办手续。
也许早在他替我过生日的时候,也许是我在替他过生日的时候。
而现在,他能如此完美的毕业申请到国外的研究室,自己居然还是幕後功臣,两人合作数据的美丽曲线如今看来刺眼无比。
长长的电话,有国码,有区码,有分机,无法得知电话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不知道现在是生气,震惊,还是难过......
捂著脸,突然觉得好累,离开的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道他为什麽离开,可以提供答案的人在很远的地方,而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拨通那个电话。
想知道答案,不想知道答案,以为明白他喜欢自己的心情,却在离开之後看起来像是报复。
如果是游戏,每一个当下都是真心的,享受乐趣是目的,如果追求的是性,至少有做爱的快感,至少是快乐的。
一直以为那个清冷月夜里让人燃烧的认真眼神是真实的。
是一开始就深谋远虑,还是,我让他需要深谋远虑?
电话彼端的声音是真实的,还是谎言?
这是需要报复的事吗?学长是这种人吗?我真的了解每个夜晚在我怀里的人?
生日的那个夜晚,美丽的钢琴声,脸红的样子,轻轻索著吻的声音,抱著猫窝在沙发上的身影。
为什麽要离开......好想知道,不想知道,是太突然,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我渐渐改变了之後离开,一开始就道出我的心态......为了报复用那麽美丽的眼神改变一个人。
不想相信是报复,不觉得学长会做这种委屈自己又缺乏建设性的行为,却也找不到答案。
来得太容易的电话号码是提示吗?
夕阳隐没,顶楼最後的光华渐渐消失,步入黑夜,响起风声。学弟靠在窗台上,完全不想动,轻轻阖上眼......任由黑暗吞没自己,以及手上平整依旧的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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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後。
学弟早早回到租屋处,进了电梯,在静默注视良久之後按了九楼。
打开门,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只是,没有人,没有猫,拔了电的冰箱是空的,没有猫罐头也没有猫饼乾。
拆开的电脑硬碟已经被带走了。
轻轻缓缓的逛了一圈,离开,上锁,回到六楼。
放下猫笼,沙发上放了一袋猫食,冰箱多了点东西,房子里属於他的东西一件都没带走。
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国家唯一还跟他有关的东西,是楼上的房子跟他的亲人,自己不知道该算什麽。
想处理掉房子,只要打个电话就可以,有钱什麽都不难做到,没有带走的东西是不是表示著要丢不丢随便你的意思?与其花心思带走,也许在国外已经有一整套新的了。
遥远的骗局(3)

不知道自己呆呆的站在客厅中间凝视多久,小花猫在猫笼里的抗议声让人清醒,轻轻说了抱歉把猫放出来,看著它跑开之後又走回脚边轻轻磨蹭。
心里觉得温暖,却无法微笑。
将猫食从沙发上扫落,任由物品四散滚动,学弟让自己抱著猫在沙发里陷落,感受手上柔软温暖的体贴,以及冰冷沸腾的愤怒。
理性还在,还算冷静却无法平静,现在这种远超过生气,无法形容的情绪是愤怒......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经有过的情绪,几乎忘记。
如果放任自己理性瓦解似乎能做很多事,有点想看,好像会很痛快。
又不是那麽想。
放下猫,穿上外套,锁门,不在乎是否超速的骑著机车飞车回到学校,一边脱著手套一边步入实验室所在的回廊,脚步声清寂回盪,实验室上锁的门以及漆黑的室内让学弟知道他是第一个回到实验室的人。
点亮室内所有的灯,学弟的座位旁边有张清空了的桌子。
学弟强迫自己先去打开窗户,然後,才走近那张桌子。
完全没有东西的桌面被仔细的擦拭过,轻轻敲击桌面就会发出空洞的回音,抽屉也被净空了。
而自己的桌上,放著实验室众人迟到的贺卡以及礼物,恭贺他直升被录取的事,恭喜他成为博士生。
第一次,觉得这些东西刺眼至极,很明白学长为什麽挑这个时间,一直隐约知道,却不想去发现。
他走不了,在毕业以前,他走不了,直升如果无法毕业,过往的努力全部都会成为泡影,缴了学费,却什麽都没有得到。
好想当面,向他询问每一个答案。

第二天,第二个回到实验室的是G子,她进实验室的时候,很多仪器都在运作,实验台上放著冰和药品,学弟正封完最後的一片片子,而学弟的萤幕上,重叠了很多数据和比较数据的图表视窗。
忙碌,充实,认真,专业,但是很疯狂。
而她知道原因,虽然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学弟,这麽早就回来?」
「嗯。」
「你还好吧?」
「死不了。」学弟从离心机里拿出eppendorf,又放了一盘下去。
......不是没事而是死不了啊......
「你跟学长是怎麽回事?」之前明明还好好的,突然之间,人就已经毕业拿著推荐函去国外了,更别提多久之前就开始跟对方的实验室沟通与申请。
「不知道。」学弟退掉Tip的声音一瞬间有些凶恶,沉稳温和如昔的声音少了些温度,不想多谈。
G子不由得轻叹息。
「抱歉......也许我应该打个电话给你,不过,现在也不知道他去、」
「没关系。」学弟打断了学姊G子基於安慰的歉意,因为没有必要。「没有关系,你没有告诉我的必要,学长真要跑的话你们不会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呢?找得到吗?」
「应该可以,也许。」
「那你要去找他吗?」
「没时间。」
「博士班有两年的休学机会,不要休一年,休一个学期就好了。」
「休学!?然後呢?找到人又如何?低声下气哭著求他回来?彷佛冷静却迫切的追问他每个原因?为了这个浪费半年的时间就能改变什麽吗?寻找原因不是这样。」
「......那你想怎麽做?」
「......不知道,」解决完一盘eppendorf,加完药品,喀喀喀喀一口气麻利的盖上盖子,学姊的问题让学弟停留在实验桌上的视线凝定沉默。「我不知道。」


遥远的骗局(4)

开学之後,与学弟同届的同学以及学姊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硕一生以及大学部有些不习惯大学长已经不在的这件事,实验室原本欢乐的气氛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因为有大学部,所以学弟称不上是唯一的学长,但他现在,的确是唯一的博士班学长。
学弟还是在微笑。待人,回答问题,指导,偶尔也用轻柔低沉的声音逗弄新生,说个笑话,好像就跟以前一样,几乎看不出破绽。
新生们没有感觉到,那总是好看又具有欺骗性的笑容在眼角流失了温度,只是在实验室的日渐沉静,以及学长与日俱增的压迫感里察觉到异样。
实验室里的一切在少了嘻笑声後,显得沈著、冷静而专业,老师对此很满意,学生对此则是有苦难言,当某人专注在事情上不言不语的时候,除了压迫感还有更为强烈的鬼气。
所有大学部的专题讨论题目在学弟的监督下完美的进行著,没有人会讨价还价,没有人敢不认真、或者是打混,因为即使他们眼中的学长仍旧亲切和善,也许是杀气的东西却骗不了人。
他们都很想知道学长是怎麽了,却又不敢问,工作是变多了,学长的态度是变严厉了,强烈的压迫感与杀气让人很不好受......但他们还是不敢问,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怕问了之後会更惨。
「不要这样,你应该知道实验室现在变成什麽样子!?」学弟的同学甲在大学部与硕一都去上课考试的期中午後,忍不住如此的说道。
「管好你的论文。」学弟在硕一时超修博士班的课,升硕二的那年暑假过後顺利直升博士班,现在的他是博一下,已经几乎修毕博士班的所有课程,在他冷淡且不客气回答的同时,电脑里又是一篇要投稿的文章。
「这个不用你担心!」被学弟如此回答的同学甲很生气,一把抽走学弟的键盘。「你现在到底是怎麽样?这麽想知道这麽介意就去问个清楚啊!也许你觉得我们的担心是多馀的,那你就当作我们是为了自己好了,你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你也是吗?」不习惯跟女性动手的学弟眼看抢不回键盘,无奈的放下手,转过椅子。
「学弟妹不知道实情,只觉得你变严厉了,但是我们看得很难过。你跟学长到底是怎麽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麽样子!?」
同学困扰认真得几乎哭出来的表情,让学弟不自觉轻轻笑开了脸。
「我现在是什麽样子?」
「鬼样子!好像连眼睛都在笑的时候却有杀气,跟变态一样!」
「这样啊,键盘还我。」学弟伸出手,同学则是把键盘又往後拿了点。
「先回答我的问题,怎麽回事?」
「知道了你又能做什麽?劝我好好跟他沟通,劝我去找他,劝我忘了他,出去散散心,找个新对象,劝我想开一点?既然你什麽也不能做为什麽要知道?」
同学甲一时为之语塞,学弟说的的确是实情,这种劝诫安慰好像真的是如此虚伪而无用,如果是如此的不需要,自己知道是否只是出於多馀的私心?
「......学姐跟我说你不知道原因,而且似乎也不想问,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吗?」
学弟沉默,不想回答,无言的伸出手,看著那个拿走他键盘,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询问的同学。那个短时间不想想起来的问题......
学弟没有问,所以现在的他还不知道答案。
对於沉默感到无力,或者,沉默就是答案,同学甲有些生气的把键盘用力放回那只手上,转身就想走。
「......毕业之後,你会留下来当助理吗?」
「......跟你没有关系吧同学。」
同学背影里的声音忿忿难平,学弟多少知道自己太过分,可是他不想讲。
「我会收敛一点,刚才很抱歉。」
同学碎碎念著你知道就好,一边还是没有平复的坐回位置上。现在是四月,然後是五月,口试的月份,六月,同学就都毕业了,留在实验室的也只剩下学姐跟自己而已。
很想问,一直,都很想问,但总觉得......轻率的询问之後一定会後悔,如果太容易问出口就会失去动力。


遥远的骗局(5)

看著几乎打完的文章,却已经没有写完它的动力。心思与注意力没有办法回到资料上,脑海里只剩下抓不到重点的无尽思考与烦躁。
闭上眼,轻轻呼吸,将档案再次存档,备份一份,硬是要忘却的疲劳让他有回家的冲动......最近......他是实验室最早到也最晚走的人。
收了收桌上的东西,把Paper放进资料夹,在稍微思考之後关上电脑,离开实验室,骑车回家。
最近,比较少开车,也许是天气热,也许是机车比较好找停车位,也许只是想吹风。
不可否认的是骑机车比较有快感,或许自己只是在发泄。

白昼一天长过一天,更别提现在其实还不到下午五点,一回家,小花猫很亲切的看著他,喵喵的叫著要求晚餐,喜欢扑抓人脚的习惯还是没能完全改过来。搞定猫,学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洗完澡,吹乾头发,倒在床上。
一点都不饿......也许睡一觉之後就会想吃了。
只是闭上眼,想到的却是刚才被反覆追问的问题。
无法确定,这麽做究竟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计画是不是就能顺利......很想问却没有问,不想打电话......如果仰赖科技跨越距离,很多东西就会这麽的隐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也许......是我,也许,是那个接起电话的人。
好想见他,好想问他,现在的我有他留下来的钱以及也许是故意留下来的电话,而要找到一个人,这些也许已经很足够。
电话里,有国码,有区码,有分机......
只要再一下就好......虽然名额很少,可是应该没问题......不管是哪一种答案,我想当面看著你告诉我。
你带给我很多东西,而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也没能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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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口试前的时候,学姐与同学们终於知道了学弟的计画,虽然不是经由学弟亲口告知,但他们还是很高兴,彷佛比学弟本人或是老师还要高兴。
也依稀明白学弟之前常常去找老师,既上课又拚命做实验为的是什麽,也深深的觉得,这个家伙这种时候还这麽理性贪心实在是疯狂的匪夷所思。
「本来以为,你完全不想谈,不想听,不要命似的上课做实验只是想麻痹自己,真高兴你没有放弃。」
「嗯。」有些事情确定下来,脸上才笑得出来,虽然学弟的目光还是没有看向坐在他旁边、已经口试完确定毕业的同学们,但至少脸上柔和的笑容很真实。
「说实话......想问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为什麽在这之前完全不愿谈起这件事?」
「......我不想让自己陷在情绪里,虽然多少还是有一点,但我不希望失去动力。」
「......你知道学长人在哪里吗?」
「我有学长的电话,很久之前从他的家人那边拿到的。」
「你有电话干麽不打!?」
「我不想打电话,那是个很差的方法。」
问话的同学乙一瞬间很无力,看学弟的眼神跟看白痴一样。
「我还以为你是从老师或是系助教的口中打听到学长是去哪个学校,结果只是拿到电话!?你根本不知道学长人在哪!?」
「国际电话里,有国码,有区码,有分机,」同学直接的反应彻底的逗笑了学弟,脸上灿烂柔和的笑容让她身边的同学一时看傻了眼。
「不用问也能知道,只要上网查就能知道。」
「学长现在人在美国。」

准备的工作很漫长,找到人的所在反倒是最简单的,与告诉同学的方法略有出入,学弟其实是一半上网找,另一半,拨通那个电话。
在国际电话层层语音转接的时候,很自然的就能知道在美国的哪里,学校电话的服务导航语音也能让你知道这是哪个学校,而学校的网页则能让你知道那个分机是属於哪个老师。
知道学校也就没有查不到地址的理由。
学弟只是花了点电话费,然後,不断的准备跟等待。


遥远的骗局(6)

然後他得到了机会,同时也准备另外一个机会。
在确定能出国之後要办的手续就很多,学弟确定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把要出国、要办护照以及需要四处跑才能解决的事情全都告诉家人。
父母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非常高兴,但心情也非常复杂......小孩子能出国当然是很好,但现实的情况却不允许他们如此做。
学弟只是淡淡的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有钱的这件事。
最後,学弟向来喜爱碎碎念的老妈以及相对沉默的父亲终究还是答应了,也愿意帮他办这些手续,而碎碎念的母亲一边持续的碎碎念,一边拿走了他的印鉴、身分证,一边警告他记得要接家里的电话,就把学弟赶回了学校。
学校里的相关手续,学弟则一律推给了学姐和同学,除了他一定要去要参与的事情,一大堆的事情里他只负责签名。
然後,等待,准备要带去的行李,持续著即将做完的实验,修改稿子,投稿,实验室里的交接与确认,由於同学都留下来当助理,所以在移交资料的时候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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