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将仇抱————曹帮

    [章一]

    江湖，江湖，什么是江湖？滔滔江水，汇聚成湖。时而风平浪静，常年波涛暗涌。时值太平盛世，江湖安定，尽管这世上还有邪魔外道的存在，然而江湖中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在正当盛年的武林盟主统治下平静的生活。

    曹拾壶是谁？他身在江湖，江湖却没有他的传说。

    不过，这只是半柱香以前的事实，那半柱香以后，他的名字已经为一小撮江湖人所念念不忘，而又过了约莫一个月，如果说江湖上还有哪个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嘿嘿，只能说：小兄弟你还是回你娘怀里吃奶去吧！

    道上，飞驰而过的是血姐姐的马车队。是个江湖人都认得出，因为那些马。

    全部都是千里良驹的马车队很扎眼，而全部都是血红色千里马的车队呢？这就是血姐姐的马车队。

    当他们从你身边疾风一般越过时，你的确能感受到什么叫血雨腥风。血姐姐的马车队一出，必然是受人所托清剿一个帮派，去时杀气腾腾磨刀霍霍，而任务完成回程的路上，更没人愿意为清理身上的血迹停下脚步。

    “喂~~老兄，向你打听个路啊，你们走的这边是往滁州的么？”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领头车队马夫的身旁。

    扭头，再大的风浪又不是没经历过，虽然马夫努力保持着镇定，可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那个人在做什么？不不，应该说他怎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居然只凭一双脚就赶上了这如风一般急驰的马队？！

    “嘶~~”那为首的红马也被来人的速度激起性子来，加快了奔跑，渐渐竟与后面的队伍拉开了半丈的距离。

    “哎，老兄你听见我刚才的问题没啊？前面是滁州不是啊，你不要让我浪费气力跑错路啊！”相对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的马夫，这位还是保持上身不动的姿势好整以暇地问着问题。

    马夫瞠目结舌无法做答，而此时车厢里却有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女声答了腔：“前面是阜南，小哥你弄错方向了，刚才的岔路口应该往北的。”

    “啊，多谢姐姐了。”那个追着发了疯的大宛马也没落下的家伙终于松了脚步，之后隐约听到他在那边叨念：“糟了，糟了，这下可完了……”

    而随着后面马队将他包围起来的架势，前方仍在狂奔的马车上也飞身回来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小哥，你问了路就想这么走吗？”柔软的嗓音，浅浅的笑容，让虽非美艳绝伦却气质幽雅的人儿更添几分风致。

    “呃，姐姐还有什么事吗？问路费还是免了吧，我身无分文的。”环顾满眼的红色马队，一身灰旧衣服的小子发现只对面的一抹粉色有能让人能松口气的轻柔。

    “呵呵，真是可爱的小孩子，姐姐也不是想管你要钱，不过呢——”掩唇轻笑拉长了声音，女子的眼神却暗示下属不必急于动手，“姐姐想问问你的名字。”

    “哈？喔，我叫曹拾壶，拾就是捡东西那个拾啦，壶呐就是酒壶夜壶那个壶，呵呵，好记吧。”年轻人笑眯了眼睛跟看起来很和善的女子解释着，当然他也没漏听当他说出夜壶那个词后周围的一片吸气声，顿时眉头一皱，心里暗忖——喂，夜壶还是他新学的词呢，难道这些人夜里也都不用夜壶的吗？

    “哦，原来是曹兄弟，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呢？”好笑的看着这个愣头青一脸疑惑的模样，女子袖中的纤指已经捏好了顺手的暗器，单看对方的回答能不能满她的意！

    “啊，刚才以前不知道，不过现在就知道了，是传说中的芙蓉手血姐姐嘛。”挠挠头发，“那个……我是不是打扰血姐姐去见武林神话闻人大侠的时间了？哈哈，不好意思啊，那小弟就此拜别了，多谢姐姐给我指路哦~~”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任何一匹千里良驹都已经追不上那个自称曹拾壶的毛头小子了，毕竟刚才连万里挑一的血玲珑发疯似的飙都没把他甩在身后啊！

    *************

    滁州滁州滁州滁州，只会碎碎念这两个字的家伙再次狂奔上了路，逃过刚才那些眼神凶恶身形彪悍红衣杀手的包围圈，曹拾壶眨眨眼：“啊！！！她说刚才那个岔路口向北，可刚才的那个岔路口在哪儿啊？！”

    赶路赶得头昏脑胀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会遇上血姐姐，原本他就根本不认识去滁州的路，只大概知道方向，而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岔路口等了半天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他好不容易盼到远方来了一骑烟尘，自然想也不想的就跟上去问路了，直到问路之后猛然看清了马和马车以及马上的人都一水的血红色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半年来在不同的茶棚酒肆听到的那些江湖传说中就有这么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大姐。

    听说她虽不是面若桃李心如蛇蝎，然而却真真是个难以琢磨的杀手集团头目。明明一副菩萨样貌，偏偏干的是杀人放火赶尽杀绝的行径。要说像她这等容貌冰雪聪明的人应该更会享福，好歹会养尊处优在家里等生意上门再派给小弟去做，而据说这位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就是她每次一定亲临战场去挑选她认为可杀或不可杀的人。如果接手的目标帮派名单里有三个她认为不该杀的人，那么这次任务一定中途作废，该退回的订金一文不少，不过想索要损失费的话就看你有没有命拿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亦正亦邪的女人却单凭她择选猎物的喜好赢得了那一位武林神话的好感，进而两人经过种种波折居然成了对神仙眷侣，黑白两道通吃无人敢惹，他却在刚才无意中仿佛大概是耽搁了人家夫妻相会？啊！！！突然想清楚这一点的曹拾壶更加呆滞了那双本来就困顿的眼睛。

    “难道说，这次真的惹了大麻烦了？不管了不管了，听说血姐姐那位叫闻人戊堰的丈夫对她的滥杀有一定的管教，既然刚才自己都能活着从那帮人的包围圈里脱身，估计就没有性命之忧了，还是先赶到滁州帮人保镖要紧！”心里盘算着最好的附议，曹拾壶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到午后就想睡觉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可是，当务之急是……哪边是滁州啊！！！”

    “喂，那边那个家伙，你在那晃来晃去晃得我头都晕了，是不是迷路了？想去哪儿啊？”天籁之音，绝对是天籁之音！神志迷迷糊糊的曹拾壶听到人声猛抬头，正望见不远处一个高挑个子的细瘦男子在冲他摆手，于是大跨步过去拽对方衣袖，焦急到近乎恳求：“老兄，拜托！滁州，告诉我滁州怎么走？”

    被瞬间抓住袖口的人因对方卤莽的动作吃了一惊，但又快速平复了下来，只见此人年纪和曹拾壶相仿，个头稍猛了他半个头，一身青灰的衣衫搭配得很是素雅，肤色微黑却一脸的文质彬彬，相较野小子的浓眉大眼，男子的五官均小着一号，有着江南文人的风韵，然而装扮上一目了然的是会武之人的干练。“滁州啊……”男子拂开那只无礼的爪子，做思索状半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哎！”

    “你！你！你！”顿时气得曹拾壶血气上涌无言以对，“你不知道搭什么腔啊？！”

    “啊？因为我高兴啊。”咂着嘴，那双细长略微迷离的黑眼带着几分戏谑，“你这个傻瓜，居然会去追血姐姐的马车队问路，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呆的人呢。”

    “你说什么？”曹拾壶结实有力的手臂这一次抓向了那人衣领，“刚才的事情你都看见了？那岂不是说你一直跟踪我？”

    “……喂，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才没那么闲跟踪你！只不过……我本来是正搭血姐姐的车队回家，谁料中途蹦出来一个你，那帮大哥就把我哄下来了，只能顺着车辙往前走，这不你就从那边奔回来了？”露出一个“就这么简单”的眼神，男子拍开了怒气冲冲直绷青筋的那只手。

    “嗯，那么就是说我现在还没走错路了是吧，好，那就这样吧，虽然你这个家伙基本上没帮上我什么忙，不过还是谢谢了。”
      曹小弟咧开薄唇给对方一个自以为耐看的笑容，急匆匆又要踏上他的旅程。

    “真没礼貌呢，什么叫‘你这个家伙’？”那男子貌似无奈地叹口气，拉住眼前这个他感觉有点意思的小伙子，“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你是不是江湖人啊，怎么连互通姓名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不懂？啊啦，哥哥今天就教给你，跟我学啊，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呃——算了告诉你吧，三痴万事通的么厶幺就是本人。唉唉，当然这是比较粗俗的一种啦，来，有样学样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哎呀，你说的我都明白的，我着急赶路去帮人家保镖的，小弟曹拾壶，后会有期，莫大哥。”着急上火到像热锅上的蚂蚁，自报了姓名的小子做了个拣东西又比画出酒壶模样的来解释是哪两个字，殊不知他却根本没搞清楚人家的“么”不是“莫”就一溜尘土的飞奔而去。

    **************

    [章二]

    “曹拾壶？姓曹的拣了一个壶，呵呵，真是好记的名字，不过江湖上从没听过有这么一个轻功卓绝的年轻人，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句话果然不错，不出半年，这个名字就会响彻武林的每个角落，因为就连现任的武林盟主甚至是以轻功著称的迅雷门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追着血姐姐马车队里的任何一匹马跑上半柱香的时间而不被甩下，此人到底只是擅长轻功还是身藏不露武功高强看来以后就要多加留意了。”低声叨念着，么厶幺左手入怀摸向他熟悉的本子，看来终于要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墨，高瘦男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翻开一页空白，挥笔写下“曹拾壶”三字。从刚才简短的对话他分析着这个可谓横空出世的小子——他理应不是粗枝大叶的莽撞性子，单单一句话就立即反应出自己有可能跟踪他，戒备心应该极强，可如果真的心思细密怎可能去追那么明显标志的马车队？仔细再想，他既然已经从血姐姐手下完好的逃回来，就不应该还走原路，至少要换个方向，可不知道他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没这个脑子，居然怎么去怎么回？再说他的身份，如若是哪个世外高人刚下山的弟子，必然有着卓而不凡的气质，虽然也许保持着些许愣头愣脑的特性，但也不该像他这样似懂非懂的应对江湖人的寒暄和刺探，仿佛对什么都慢半拍的反应更不应该是一个隐藏在江湖中多时、有心机有诡计的不安因子。

    “真是猜不透啊，还是不要费脑子猜的好，但比这还让人猜不透的是刚刚我怎么很自然地就把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呢，明明平日都对陌生人敬而远之的，看见这么个傻小子怎么就转了性？”么厶幺撇撇嘴把心中所想放在一旁，遥望远去的烟尘淡然一笑，想到听这小子的话头，应该也是去滁州保“那个”的，他又何尝不想跟去凑凑热闹呢？毕竟他可是最清楚“那个”并不一定是真的“那个”的人啊！不掺一脚怎么过意得去？

    何况他也能顺便探探这个曹拾壶的虚实，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能为己所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单凭此人无双的脚力，么三痴认为就足以成就他家那位大人之事了。于是，遛溜达达的，青灰色的身影也迈向了滁州的方向。

    ************

    “哈哈哈哈，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笨蛋，居然脚程快过送信的马儿，自己给自己摆了个大乌龙。”状似熟捻地拍着曹拾壶的肩膀，么厶幺不顾形象的大笑着。

    “哼，那能怪我吗，谁让他们跑太慢了？可气我刚刚那副心急火燎的蠢样子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啊~~~丢死人了！！！”欲哭无泪怎么写？不用想了，只要现在看曹拾壶的脸就知道了。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阗鼎珠已经有别人送走了，你们这些被召集来的乌合之众也应该散伙了吧。”么厶幺小心观察着热血的小子听到他贬低他的话语时的表情。唔，还算正常，有些生气。却没料到接下来那人的回答却完全不在他计算之列：“什么叫乌合之众啊？我们这些人也都有自己尊严的，即便是为了那几十两银子的酬金，我们也不是吃干饭不做事的米虫啊！”

    男子细长的眼睛眯了眯，他听得出来身边人说那句话的口气很自然，那么就是说，眼前这个轻功出神入化的人没有一丝一毫觉得把他和那些真正的乌合之众相提并论有什么让他觉得羞耻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城府极深，就是他真的不明白他自己有多厉害！“喂~~”于是么三痴再一次上下仔细打量这个难以捉摸的人，“你是不是很缺钱啊？”要不怎么一身破烂根本分不清你到底穿的是什么，又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就搀和上阗鼎珠那个大麻烦，而且那几十两还是跟十来个人均分的情况下？后面的疑问他没说出口，不过用质疑的眼神问了个清楚明白。

    “啊？当然了，你看也知道我是个穷人了，身上的衣服都是捡来的，喏，我记得这件还是山上大婶的粗布裙呢。”虽然瞬间有一抹难为情染上了那张乍看很平凡细看却会被他五官吸引的脸，但立刻曹拾壶又嬉皮笑脸地拉扯起身上已经看不清原色的烂布给皱着眉的家伙展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上次见你只觉得你穿的那个……很有‘特色’，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连一件正经的衣服都没有，要不要做我小弟，现在就给你买新衣服哦！”么厶幺只能放手一试，他想看这小子他到底真傻还是装傻。

    “嗬，才不要，我一个人就很好，打打零工，顺便找我那个厉害的师父，当了你手下岂不是要失去自由？”还扬着笑的青年想想他开始闯荡江湖虽然不能说不是一时兴起，毕竟师父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江湖”是个有趣的地方，但既然他在山里已经待到无趣了，就暂时出来晃晃吧，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等他玩累了，就回去搂着他的大山猫成天晒太阳睡懒觉，恢复那些惬意的生活。

    “哈？师父？尊师是……”江湖上的事几乎万事皆通，但对眼前这小子却还摸不到头脑的人明白他刚刚的利诱并未起效，但却意外得到了什么可以问出他师承的话头，于是赶紧抓住线索再接再厉。

    “师父就是师父啊，我从来也没问过他的名字，不过他可是很厉害的人哦！”秋风卷着枯叶四散飞舞，原本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已经被零落分散的树木代替了，曹拾壶随手拔了枝枯草把玩着，不知不觉他就和这个仅仅有着一面之缘的家伙闲晃走到了城外的荒野，打个哈欠，大眼睛的家伙提议道：“啊啊，我有点困了，干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哦，好。那你以前是在什么地方学艺的呢？”么厶幺假设着他真的不知道那个世外高人的名字，于是转从地点来找寻有利自己记录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