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将仇抱————曹帮

作者:曹帮  录入:03-22


    曹拾壶只顾着应对久违的女子,听了那句口气不善的话才记起刚刚么厶幺管他的玉儿姐叫“韦十二娘”的事情来,这韦十二娘的名头他自打在江湖上行走也听到了不少传闻,据说她是紫檀宫最为心狠手辣的角色,由她掌管的沉雾堂是专门对付那些初出茅庐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名门正派弟子的,每年江湖上都会有一些后生小辈出来闯荡江湖,而十之一二都是死在他们沉雾堂的手中,尽管他们也常常会因此付出一些代价,但被他们扼杀的后起之秀同样大有人在。


    沉雾堂的人并不多也不是紫檀宫的专职杀手,但每个成员手里却都有着几十条人命,说到这位堂主呢,就更是一等一的杀人不眨眼!她姓韦,尽管传言她并不是家中排行第十二,然而她极爱十二这个数字,于是自称十二娘。她说天命不可违,一轮十二年,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时辰,单单一月没有十二什么,于是她每月必杀十二人!即为一月十二杀!


    她一身黄衣翩翩如彩蝶,又惯使一对蝴蝶刀,舞动双刃时,虽然身法极美,唇畔带笑,周围却是一片片鲜血盛开的猩红大花,从远处观望倒真如蝴蝶在花间嬉戏,可又有几人能欣赏那副骇人画面?曹拾壶狐疑地看了看身后皱紧眉头的么厶幺,再无辜地对他的玉儿姐眨眨眼睛,他不太能相信眼前他认识了七八年的女子就是那个恶名远扬的韦十二娘!于是开口问寻道:“玉儿姐?”却只得到对方微笑不语,抬手示意他无须多言。


    [章十五]

    么厶幺见面前那一男一女还是很默契地都不答他的问题,很想立刻拂袖而去,他不习惯身处他不明了的状况中,原本他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江湖中的打打杀杀,这次破例介入这许多来帮助曹拾壶也不过是因为这人与大人的关系,可想到大人的命令,也只能咬了咬牙锲而不舍地追问:“曹拾壶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跟紫檀宫什么关系?这一月十二杀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姐姐?”


    “哎,小伙子,你不用质问这傻小子了,我只不过是他的玉儿姐,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他今天以前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名字叫韦十二娘!更不知道我是紫檀宫的堂主!”也许在旁人面前,韦十二娘以那她那光彩照人的相貌还会装装少女的娇悄可爱,可她既然已经答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男子那声姐姐,就不必再掩饰她年纪已然不很轻的事实了,“哼,我只是跟着那两个该死的峨嵋派小子一路到此,方才也从你口中知道了他们那个糊涂师父的混帐计划,觉得留着他们下个月再杀也不迟。但听说离了那个就靠一双腿的兔崽子你们今晚的行动会难上加难,所以想出手帮帮拾儿的,既然你对我有成见,那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沉吟了一下,么厶幺还是选择出言挽留住那个看似根本没想走的人,抱了拳表示敬意:“在下刚才的口不则言望十二娘恕罪,如果有十二娘的襄助,我们今晚之事简直易如反掌!还烦请十二娘帮上一帮。”


    “嘿,我知道你现在仍旧一肚子疑问想问曹拾壶,不过还不是时候,等明天你们做完你们要做的事,再问也不迟,而今嘛……”韦十二娘原本一直和和气气地跟么厶幺说着话,可却突然出手如风地劈向身旁曹拾壶的后颈,看那对熟人没有防备的家伙双眼一翻晕过去,扶了他到茶寮灶台旁边之后才接续道:“而今你最好还是让这小子好好睡一觉,否则晚上定会出什么差错!”


    这一系列出其不意的动作看得么厶幺两眼发直,刚才他亲眼所见曹拾壶是如何赤手空拳打赢了峨嵋二杰,可想而知,只用一招就打昏曹拾壶的韦十二娘武功有多高,殊不知,是这十二娘对曹拾壶太过了解,知晓经过方才的一战此刻他只有一分精神在支撑那昏昏欲睡的身体。


    “好了,现下你再思量一下晚上的事吧,我只出力,可不想动脑子。”一语即毕,这位煞气远播的沉雾堂堂主就挑了条板凳闭目养神起来,空余一个还在瞠目结舌的万事通满腹惊疑。


    么厶幺越想越觉得近来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自从他们在京城遇到了那个“鬼见难”之后,他就不止一次想问曹拾壶他与那南魇是如何相识的,然而应接不暇的尽是一些让人觉得措手不及的紧急事态,後颉的请求倘若是放在他认识曹拾壶以前,断然不会是现在的处理方式,他会出力去救,然而却决不是这样将自己也卷进旋涡的危险方法!


    如果不是当初大人交代要竭尽全力将曹拾壶推到风口浪尖,他么厶幺怎么会不对这些麻烦事避之不及?!不禁喟叹:独问天人啊!你要我扶助的这个曹拾壶到底是个怎样神秘莫测的人!你说他五岁弃家进山独自生活,你说他身无长物却有一本李白的《古风》,你说他无师自通从那长诗里悟到了一套掌法一门心法,你说他是你搅乱江湖定律捣毁武林格局的重要筹码,你说他是我和冉再辰要尽心尽力却又只能不动声色帮助的那个未来武林终极人物!以为已经知晓了他一切秘密的我却感到眼前的他再次让我捉摸不透!理应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可在我身边却没一点防范之心,貌似对江湖中事一知半解,然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牵涉到武林中最云谲波诡的蓬莱山紫檀宫!


    么厶幺盯着那边厢一坐一卧两人,心思百转,却毫无头绪。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後颉亲自来帮他救人,那么他就不能像那何谓一样出尔反尔!于是心一横,么厶幺敛了心神专心考虑起晚上的救人大计来,毕竟少了一个飞毛腿,换了一个女罗刹,他们之前琢磨了几日才定下来的计划又要多加改动了。


    ***************

    “其实你轻功不弱,为什么之前一直装做功力不济,对何谓那小子多加忍让呢?”就在么厶幺沉思着倒了杯凉茶给自己的时候,女子突然开口一言,吓得他险些要把粗砺茶碗摔了出去。“你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呵呵,算了,你是万事通嘛,对外人有些隐瞒我也能理解。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小子打的那套工夫叫古风乱打的?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乱打也才有个雏形,原本我以为这江湖上不会超过五个人知道他武功的来历,没想到今天却知晓还有你这么个好像真的万事皆知的小子识得。”仍旧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可韦十二娘却不知她这一番话更加深了么厶幺的怀疑,刚刚被压下的疑问又翻江倒海般涌了出来。“你也知道古风乱打?到底你们是什么关系?!”


    “唉,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女子微微眯开了眼睛,从里面散发而出的是掺着杀气的警戒之意。

    “即便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
      么厶幺从来不知他也会有如此硬气的一天,原本对什么事情都可以唯唯诺诺的他被今天轮番不解的事情惹出了真性情来。“我们日前遇到贵宫南右护法,他说是他谴了这小子到峨嵋送信去少林披衣,原本我也信了依曹拾壶的性子是会只因二两银就去干傻事的人,但是今日见你与他这般熟稔,我不得不怀疑鬼见难都与他是旧识!”


    “喔?你见了我家那死人了么?他和拾儿自然是老相识了,八年前还是通过他我才认识拾儿的呢。”韦十二娘完全睁开了双眼,那本应暗含秋波的美目却牢牢锁住了面前芒刺在背的人。


    听到韦十二娘竟然是南魇的妻子,么厶幺十四年来再次感觉到当初家破人亡那天的同样惊恐不安,他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如果是方才他还在有些犹疑曹拾壶以前的表现是大智若愚,现在他却知道原来这个“愚人”是多么的外宽内深!尽力让声音不泄露出他此刻全身的颤抖,么厶幺拼尽最后一丝勇气:“你们虽然与他结识,但却从来没说过你们是紫檀宫的人么?”


    浅浅的一抹笑在韦十二娘的唇边荡开:“因为有人不想让他知道。”

    “是谁?”突地松了一口气,么厶幺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即便曹拾壶认识所有紫檀宫的人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他自己不知道他结识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么对他来说就是安然无恙的,可又到底是什么人不让他知道呢?独问天人么?作为他的师父,那位大人自然是最有可能知道他的徒弟都结交了些什么妖魔鬼怪的人,可他又是如何作到让蓬莱山的人俯首帖耳的?哪怕他武功当世已少有敌手,也深受黑白两道的景仰,可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吧!


    “你无须知道。”看看天色,女子欠身到灶台添了柴火,让那个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的人休息得更舒服些,看得出她是对曹拾壶很是体贴。转头看到么厶幺拧眉盯着她一瞬不瞬,韦十二娘才又开了口:“你如果还想今日行事,就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告诉你也无妨,我看得出,拾儿待你一片赤诚之心,否则也不会拖着这么副随时会倒下来的身子跟你东奔西跑。”


    “他……”从方才那些混沌不清是事情中抽离出来,么厶幺这时才记起韦十二娘提点的那句如果不让他好好睡一觉,晚上定会出差错来。于是跨步过去把了他的脉门,仍旧是日前切出的滑数脉,按说这些日子他没有重伤未愈的表象,怎么还是这般邪气壅盛的脉象?


    “每年的这个时节,他都在一睡不起的,我头一次见他也是为了帮我家那老鬼守着他。”幽幽地一叹,被外人喻为面若桃李心似修罗的紫檀宫第一心狠手辣的韦十二娘此时却尽是一副疼惜的面貌。“他也是跟你说他五岁的时候是自己离了家的吧?其实我们却打听到他是被家人丢弃在荒山中的,他爹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定居在蒙山也是图那里山清水秀,膝下育有两儿一女,拾儿是老三,本就不是个得宠的个性,尽管聪颖过人,三岁就识文断字,然而偏偏天生力气大得离奇,五岁那年和兄姐嬉闹之时差点失手掐死亲姐,至此更是被他那迂腐的爹认为是天煞孤星降世平添几分厌恶,偏巧却在那一年的秋冬交替,他被四处找寻躲藏之处过冬的一尾毒蛇咬伤了小腿,村中的郎中医不得,那酸秀才也不想为个不讨喜的孩子四处奔波,于是就趁天黑把他扔在了荒郊野岭任他自生自灭……”说到这里,韦十二娘顿了下来,凝神去看那个仍旧沉着眉睡得不知黑天白夜的人。


    么厶幺见女子娓娓道来原委尽知的模样不由得楞了又楞,为什么独问天人那么个明达之人不清楚这些事呢?他对他也只说他这徒弟是个奇人,五岁就会背会写他手中李白那首繁复的《古风》,并且渐渐从那苍劲的笔法中领悟到了武学真谛,此时他也为那个暗藏的故事吸引,忍不住打断女子的沉思问了起来:“他后来怎么化险为夷的呢?”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当时没有死,也许是他命不该绝,饿急的时候吞了什么山上的奇花异草,也许那蛇的毒并不会致人于死地,但却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尽管没有生命危险,然而那毒也一直没解,只是会让他在每年立冬开始就陷入沉睡,两三天才能醒来一两个时辰,一直到来年立春才能恢复正常,所以我才在你们初到这个茶寮的时候惊异不已,拾儿居然能在立冬以后还晃悠在外,真是让我心惊胆跳,生怕他一头栽下去起不来。”莞尔一笑,韦十二娘又恢复了初见时泰然自若的模样,“所以我说,拾儿对你定是信任至极,能让他放弃睡觉而日夜赶路来这里救人,很有可能把那个你们要救的人才救出来,他就倒地不起了呢。”


    么厶幺听着那番话,轻轻撩开了曹拾壶的两条裤管,果然在他左小腿上发现了两点紫黑的疤痕,尽管时间久远已经让那毒牙造成的创口长得开阔了许多,但从那仍旧可怖的颜色来看,韦十二娘果然所言非虚。“你们紫檀宫不是很善于下毒解毒么,为什么不治好他?”


    “如果能治我们会不治他么?他的毒已无药可解,定是要伴他终生的了。”颦了眉,韦十二娘陡地一拍桌案,“小子,我不管你想利用他做什么事,倘若伤了拾儿,倾我沉雾堂之力也会叫你万劫不复!


    “我做的事决不会害他,而是要帮他,如果今日之事办妥,日后赤玉阁和天肇後家都会记他这一份情,况且武林盟主也会因此被他抓了把柄在手里,你想他还能不风魔武林么?!”哧地一笑,么厶幺丝毫不觉在紫檀宫沉雾堂堂主面前这话有大言不惭之嫌。


    “你——”沉吟了下,原名韦玉娘的女子无可奈何一笑:“恐怕你这么做也是有缘由的吧?谁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如此青眼有加?”

    “我奉一人命令全力协助他尽快登上武林至尊之位,哪怕不能成为盟主,也要世人知道这江湖除了姓宇文,也有别的姓氏!”狂傲不逊从来未曾在么厶幺那张平静淡定的脸上显露过,然而他此时的话却让人觉得这么个文弱书生般的人物,胸中也有万千波澜。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若真是打着这种心思才拖拾儿来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即便是再多几次,我也一一奉陪!”紫檀宫的人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什么人?自然是那被推举出来与他们为敌的武林盟主了,明枪暗箭紫檀宫的人以前没少放,然而十五年前,宫主去过那时还不叫素桦庄的这盟主宅院以后,就再不叫他们这些心痒难耐的人对宇文无舆下手了,他们猜不透宫主的心思,却对那个里外不一的无宫主唯命是从,至此一场原本计划周详的大战消弭于无形,紫檀宫简直是忍气吞声地过了这许多年!


    睇了一眼仍旧开怀大笑的人,么厶幺道:“现下能叫曹拾壶起身了么?晚上的事情还是得再合计合计。”

    点点头,女子径自去叫那被她打昏的小子了,夕阳也渐渐沉入了深渊。

    **************

    [章十六]

    宇文门下门六扇,傅童宇文及三韩。这一句道出了宇文盟主六名亲传弟子的姓氏与他们超群出凡的功力,以一人之力便能当得一道坚不可摧的城门,世间有几人敢放此厥词?然宇文盟主就可以。


    他大弟子傅星图,沉稳干练,一把定国剑扫尽江湖宵小。二弟子三弟子四弟子是韩姓三兄妹,韩炜韩炫与韩羽,兄弟俩一人得宇文亲传长于掌法一人心思深沉计谋无数,只幼妹用得一双长剑,却和大弟子同是他们师父最为得力的助手。五弟子是生为宇文家人的润泪小姐,自小天赋异秉,声音高亢,于是盟主教了她祖传的狮子吼,尽管内力不深,然而用她的嗓门加持倒真是有几分正宗狮子吼的架势。六弟子童湄,年纪虽然比宇文润泪和韩羽都大,然而入门甚晚,只能处于末位,却进步神速,成天闷头苦练掌法,却总在重要时刻有惊人之语。


    此时那偌大的素桦庄里却只剩了六扇门的一半,徒有三重门的宅院怎不叫韦玉娘直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可惜宫主不让我们正面对上这宇文老贼,否则我今日必要把他的素桦庄一把火烧个干净!”


    “十二娘,噤声,咱们已经到了素桦庄范围之内,倘若这个时候出差错,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不管之后得到怎样火辣辣一记白眼,么厶幺都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扭头再看那个睡醒一觉果然不再晃晃荡荡的小子,他眼中的精光又为何这么盛,这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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