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还在伤感,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把他给我看好了!"
两个人又踏上了回程的路......
林嘉木
从夏口出来之后,萧如风一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总也想不出来。沈非离还是在车里昏昏沉沉的一直睡,一直睡。如果不是偶尔还会醒来要东西吃,萧如风还以为他已经睡死过去了。
正赶着车,萧如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就拉住了马,把车里睡得正熟的沈非离狠狠地闪了一下,这人正要发火,没想到外面进来的的那个火气更大!
"我才想起来,师父说解寒鸦之毒需要你的心脉之血!"萧如风拜师不过才两三天,师父两个字已经叫得很顺口了。
"是,心脉之血,望日血。"沈非离刚刚被晃醒还有些迷糊,看着萧如风怒气冲冲的样子,居然忘了发火。
"师父说,取这个血极其凶险,时机,工具,方法,一点都不能有闪失!否则你会死的很惨!"萧如风记性不错,封星寒说的更是没错。
"是,所以我需要你帮忙。"沈非离说的理所当然,不明白萧如风为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冒着可能会死的危险,去救你的仇人?!"这实在很不合情理,难怪萧如风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非离想了一会才说,"云姑姑不是我的仇人,她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
萧如风看着他,"我真看不懂你,这些恩仇混到一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非离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我只知道仇我要报,云姑姑我也要救!"
"你,真是糊涂账!"萧如风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人有时候精的跟个鬼似的,有时候又这么突然犯傻,处心积虑报仇的是他,命也不要救人的也是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望日那天有什么意外,你不后悔么?"萧如风看着沈非离,看他怎么答,执著了这么多年的仇恨,是不是真的就不如童年时那一点点的温情?
沈非离这次倒是答的痛快,"你以为我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就去救人?我若死了,将军府上下也要给我一起陪葬!我一点都不亏!"
"本来我也不愿这么快就跟那人对上,可是云姑姑等不了,虽然玉石俱焚不是什么好法子,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玉石俱焚?"萧如风咬着牙拎起沈非离,"那我呢?你什么都算计好了,也一定没有漏掉我吧?"
沈非离笑,"到时候我虽死了,可是云姑姑却可以活下来,我要你代我照顾她一生一世!反正这世上也没有几人能分出你我有什么不同,到那个时候,云姑姑至少还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萧如风怒极反笑,"哈,你说是就是了?我凭什么答应你做这种事!"
沈非离看着他,"不凭什么,你就是会答应,你一定会答应,我可以跟你赌!"
萧如风松开手,把沈非离狠狠地摔在车厢里,"我为什么要跟你赌!你根本从来也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沈非离整整衣襟,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报仇的工具,算计当中的一环。"
萧如风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你、你好!"
沈非离继续冷笑,"我好的很,我早就说过,我要学得同你一模一样,我要你代我去死,当然,也可以要你代我活下去。"
"我摆明了就是利用你,是你自己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萧如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现在什么都告诉我,还指望我会继续让你利用么?我也不是傻的!"
沈非离哈哈大笑,"我打赌你会,一定会!"他盯着萧如风的眼睛,"因为你把我当朋友!"
萧如风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掀起帘子下了车,解了一匹马就走了。
沈非离坐到车前,看着他走的远了,扬起鞭子赶着剩下的一匹马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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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将军府门外很热闹,府里面很多下人都拥在门口,以管家老白为首,似乎在等什么人。
沈非离赶着车慢慢过来,老白在看见他的一瞬整个人都僵住了,沈夫人萧明慧!老白一下子就冒出了涔涔冷汗,看着沈非离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紧张,大白天的冤魂索命,是个人都会害怕!更何况老白这些年在将军府也着实过了些舒服日子,人一旦过的舒服了,自然就很怕死。
老白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非离下了车,把鞭子缰绳往身后一扔,慢慢地走了过来,不由地吞了口口水,神色戒备。
沈非离看见老白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笑,"老白叔,别来无恙啊!"
老白听他这样叫,心中疑惑,"你是......,阿离?"
沈非离抬头看了看将军府大门上的匾额,微笑道,"阿离,真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老白叔!"
云姑姑,阿离回来了,你还好么?
老白在将军府待了一辈子,对当年那件事自然是知道的,沈非离七岁之前就住在这府上,那时候他还是个病怏怏的孩子,每天脸上挂着笑,见人就叫。整个将军府,会叫自己老白叔的就只有沈非离和林将军的独生爱子林嘉木。一想到林嘉木,老白突然记起来,今天是少主人从边疆回来的大日子,刚才让沈非离一吓,居然差点忘记了。
老白看着沈非离那张跟萧明慧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安,勉强笑了笑,"今天可真巧了,沈公子来,咱们世子也是今天回来。"
原来是林嘉木回家,天之骄子果然不同,连回个家都这么劳师动众的要人迎候!沈非离勾着唇角冷笑,不知道那个天之骄子现在是什么样子,还跟当年一样蠢么?索性也就不急着进府,也在门口等着看林少将军的英姿。
居然跟想像的不一样,这位侯府少主低调的很,没有随从车马,就自己单人一骑毫不张扬的回来了。
沈非离远远看着骑在马上的林嘉木,这少年将军器宇轩昂英姿勃发,一双眼睛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脸上的笑容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拉下马来踩在泥里,狠狠地践踏。
林嘉木骑在马上,心里开心的很,好久没有回家了,不知道爹和娘亲都好不好。老白叔还是和以前一样领了那么多人在门口等自己,这场面可真熟悉啊,林嘉木远远看着门口的那一大堆人,不由地就笑了起来。
越走的近,林嘉木就越觉得不对,凭着军人的本能,林嘉木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群中那道异样目光的主人。惊艳,应该是惊艳吧,虽然明知道这人是个男的,可是林嘉木仍然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一个人能美成这个样子,给人多看两眼也是应该的吧。林嘉木这么想着想着就又笑了,自己居然会像云若兮那个家伙一样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是给他带坏了。
林嘉木下了马,径直就走到沈非离跟前,"你是谁?"
沈非离上下打量着他,"好久不见啊,林嘉木!"
这语气,好像哪里听过!林嘉木皱起眉盯着沈非离,不可能是见过又忘了,不可能,没有人会在看过这样一张脸之后还能忘得掉。可是这语气又真的,熟悉。
"看来是不记得我了,我是沈非离,你小时候最恨的人。"沈非离懒洋洋的笑着,提醒他。
"沈非离?阿离?!"林嘉木一下子想了起来,小时候那个一直笑嘻嘻的病秧子,那个不管做了什么坏事都有办法栽赃到自己头上的死对头!
"请少将军叫我沈非离!如果你想我叫你茶叶蛋的话,你就继续叫阿离,我没意见!"沈非离见过了故人,再待在门口就没什么意思了,转身进了将军府。
"哎,你慢点,阿离!"林嘉木跟在后面追了上去,身后又跟上了一大堆将军府的下人。
沈非离转过身停下,"茶叶蛋!"
"你!好吧,沈非离!"两个人打小一起长大,林嘉木从来没有在沈非离面前讨得好去,现在过了十几年,仍然是一照面就给这人治住了。
"你这么多年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来看我?"林嘉木生性大而化之,幼时的小小恩怨早已忘到脑后。
"难道少将军不知道沈某人近年名满天下,忙得很么?"沈非离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答道。
"难道你就是那个,那个神医封先生的关门弟子?"林嘉木从小只知道这个伙伴叫阿离,刚才他说了全名也没有想到神医身上,真是士隔三日,转眼间发小就已经出息大了。
"现在不是关门弟子了,老爷子又有新欢。"沈非离想起萧如风,冷冷一笑。
"你专程来看我爹娘和我的么?"林嘉木看着沈非离侧脸,仍然忍不住的赞叹,真是好看。
"云姑姑生病了,你难道不知道么?"沈非离转头看着他,世子爷被保护的可真好,什么坏事都不知道,难怪可以笑的那么干净。
"你说什么?"林嘉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难以置信,如果已经严重到需要请沈非离来看,为什么自己会不知道!
"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定保云姑姑平安!"沈非离讲的很有把握,林嘉木没来由的就对他很有信心,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不过,你得把这个药吃了。"沈非离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林嘉木。
"为什么?我好好的。"林嘉木接过药,问沈非离。
"我让你吃你就吃,我是大夫你是大夫?"沈非离一扬眉,看着林嘉木要他把药吃下去。
林嘉木给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把药塞嘴里就吞了下去。
沈非离满意的笑笑,"这可是穿肠的毒药,你怕不怕死?"
林嘉木给他吓了一跳,"真、真的?"以从小对沈非离的了解,林嘉木觉得自己刚才吃的可能真就是毒药。
沈非离笑,"骗你的!"
"你!"林嘉木给他真真假假弄了个一头雾水。
沈非离看他这个样子,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蠢,如果不好好利用,还真对不起上天这番美意!
"你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林嘉木给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
沈非离微笑,我在想,"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
初相见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所以林嘉木的乳名叫做茗儿,这原本是个极雅致的名字,沈非离却一直叫他茶叶蛋。
一想起这个诨名,林嘉木就非常地郁闷,茶叶蛋,天!亏他想的出来,这要是让云若兮那一帮人知道了,还不给笑死?!
可是虽然沈非离这人嘴巴毒心肠坏,林嘉木还是忍不住地想往他那里跑,嗯,因为他是来给娘亲看病的大夫么,林嘉木想,一定是这个原因!可是,鬼才信!
沈非离坐在桌前认真地抄写方子,那眉那眼那神情还有斜照过来的那一束阳光,无不恰到好处,美到让人不忍挪开眼睛。林嘉木静静地看着他,觉得造化真是神奇,偏生就有人可以长得如此完美。
从进府的那一天开始,沈非离就一直守在云夫人身边,寒鸦之毒一旦发作,中毒者全身血液凝结成冰,人就和死了是一样的,没有一丁点感觉。所以照看不照看都没什么分别,可是沈非离却很固执地守在云夫人身边半步不离,连林嘉木这个做儿子的都自叹不如。人说医者父母心,这个沈非离对旁人虽坏,对病人却当真是一心一意。
"你很闲?"沈非离停下笔来抬眼看了看林嘉木,问道。后者本来正盯着他出神,结果他突然抬头,林嘉木措手不及,尴尬的摸摸脑袋,"呃,还好。"
沈非离揉了揉肩膀,写的久了,难免有些肩酸背痛,"很闲的话帮我揉揉肩,谢谢!"
林嘉木头一次听到他这么客气的讲话,怔了一怔,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来,站到他背后给他揉起了肩膀。
沈非离闭上眼睛,"你手法还不错么。"
林嘉木很得意,"我娘也这么说,这手法可是特意跟李太医学的。"
沈非离一笑,"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
林嘉木听出他语带讥讽,有些不高兴,"什么叫看不出我还是个孝子,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当兵的就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会有人真的愿意整日奔波在外,我也想守在娘亲身边尽孝,可是我是个男人,林家的男人,保卫大周江山是我生来的使命,肩负着这样的责任,我不可能整天守在家里儿女情长......"
沈非离不过一句话,却好像勾起了林嘉木无限的心事,他还在滔滔不绝,沈非离却已经睡着了。
林嘉木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半天,结果那个一向刻薄的人却半句都没有回,他这才发现,这人已经睡得熟了。
也难怪,连续赶了七八天的路,又照看了一夜的病人,再加上这人身体本来也不怎么好,没有倒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林嘉木轻轻地把沈非离靠着椅子放好,准备拿张薄毯子来给他盖上,可是回头看了看,觉得他这样子睡在椅子上实在是不怎么舒服,就把他连人带椅子搬到了窗前的软塌边上,小心地把他挪到了榻上,看他这么一番折腾居然也没有醒,不由笑笑,这人睡得可真是死!
安置好了沈非离,林嘉木又去榻边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娘亲,帮娘亲掖了掖被子,林嘉木就关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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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风。
萧如风在潋滟房里喝酒,已经喝了大半日了。潋滟在旁边写大字,心里清楚,这一定又是和沈非离闹别扭了。这两个人要是哪一个月不闹腾上几天那才真叫奇怪了,看着他俩总是这么闹呀闹的,四年下来也习惯了,反正每次到了最后萧如风都会投降,所以潋滟就任他在那里喝酒,自己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去理会他。
"潋滟,他说他从来没有把我当过朋友!"这一次萧如风是真的给沈非离伤了心,到现在他还忘不了沈非离冷笑着说出那番话的样子,真是冷到彻骨。
潋滟温和的笑笑,"沈公子又气你了?"
"他、他没气我,他只是说了实话。"萧如风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明天就是望日了,这个该死的沈非离!
潋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几句实话就能把你气成这个样子,还真像是沈公子能做的出来的事。"
"可他的实话就是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四年了,四年来我掏心掏肺的待他,最后换来的就是他压根没有把我当朋友!"萧如风心中气愤,说着说着就吼了起来。
潋滟摇摇头,温和地说道,"也许他把你当兄弟呢。"
萧如风摇头,不可能,"你不知道......"这一开口就停不下了,萧如风把那天两个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潋滟,末了还问她,"你说这像是对兄弟的态度么?"
潋滟低下头写字,"为什么不像?沈公子话虽说的不怎么中听,可是,他害你了么?"
萧如风愕然,他,他害我了么?
潋滟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沈公子把你气走,可是一番好意呢。既然明日将军府那么凶险,他这么做岂不是阻止你去犯险?"
萧如风继续发呆。
潋滟又说,"我看沈公子说要你代他去死是假,可是要你代他活下去却八成是真的。也许沈公子自己也知道,他明天未必能从将军府脱得了身,所以才故意先把你气走又在话中交待你帮他照顾他姑姑。他太了解老板你了,若是他真的死了,你一定会帮他照顾他那个姑姑的。所以,老板,沈公子其实是在对你交待后事呢,你却气成这个样子,真是关心则乱。"
"交待,后事......?"萧如风喃喃说着,突然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潋滟摇了摇头,"伊人,来把这收拾了,熏得我这屋子都满是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