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俊俊

"林毅，你是不是有什麽话要对我说？"那天夜里，我和高帅关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开口问我了。
他明知道我不能回答什麽的，可是，他还是问了。
我听著空气的声音，很久，很久，最後，也没有给他任何答复──连轻微的点头或摇头都没有。
"林毅，不管我曾经做过什麽，现在在做什麽，以及将要做些什麽，请你都要相信我，并且支持我，好麽？"
高帅的这席话，乍听起来有些绕口，可是他的口气又那麽诚恳，甚至让我有了同情的想法。我想，他的身边真的已经没有什麽人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他了吧，他不再是那个让别人言听计从，不再百依百顺的大少爷了，那些高家的佣人，现如今也都各自离开了，他的身边，也只有我了，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麽多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帮不上，也帮不了，既然他让我信他，我就信他，他让我给他支持，我就支持他，因为他是高帅，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少爷，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会是。

那一夜，我梦到了小四，梦到了小妮，梦到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梦到了高帅原来住的那个家──我生活了将近20年的地方。记忆中的少爷依旧笑得很阳光，他坐在餐桌前看著我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就那样傻傻地笑了，他对我说："林毅，你也笑一个，上次你笑得时间太短了，我没有记住，这次，我要把你的笑拍下来。"说完，他掏出了相机，对著我，做好了拍照的准备。
我转过头看了看面容有些模糊的父母，他们点了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想给少爷一个最满意的微笑，就在这时候，李叔和胡建国从门外冲了进来，带走了我的父母，并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他们不停的说著我是个孽债，说我妈妈下贱，我也一样下贱，人尽可夫，给他们丢了脸。我哭喊著看著少爷，却发现少爷根本没有在看我，他只是傻傻地看著坐在他身边吃著早餐的李晓，笑得那麽温暖，那麽满足......

噩梦醒来的时候，高帅已经起床去帮卫婶做早餐了，我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眼角，站起了身，却因为没有站稳，不小心摔了一下，正打算再次起身的时候，我发现了床底下有一个牛皮纸袋，如果我没记错，那正是高帅用一沓人民币换来的东西。

28
更多时候，沈默比倾诉更让人感到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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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开它，卫婶已经在门口喊我了："林毅，起床了，就快点来吃饭吧，高帅这小子又做了你最爱喝的三鲜汤，趁热喝了吧！"
我站起了身，冲卫婶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下的牛皮纸袋，然後，慢慢走出了房间。
我坐在饭桌前，吃著眼前还冒著热气的包子，听卫叔卫婶还有高帅时不时评论几句早间新闻播放的内容，本应该不多想的我，胸口却还是觉得有些憋闷。
那个牛皮纸袋里，装的到底是什麽呢？是能让高家起死回生的东西？还是高家没有公开过的财产？又或许，那是高帅密谋的一件大事的计划？想到最後，我才发现，无论牛皮纸袋里装的是什麽，都应该与我无关，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高帅觉得他可以留放心在这里，做他想做的任何事，至於其他的心思，我不能有，不想有，也不敢有。

早餐过後，我和卫叔便一起去报社领取今天的报纸，那是村里唯一一家报社，规模很小，进的报纸杂志种类也很有限，每家报摊需要的各类报刊，他们都会按照报摊的编号，放在固定的位置，到时候我们只要取走就可以了，很是方便，我和卫叔整理好了报刊杂志，很迅速的把它们放到了卫叔骑的三轮车上，在路过其他报摊的摊位时，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还来不及多想，卫叔就已经骑上了三轮车，要出发了，我连忙坐了上去，和卫叔一起离开了报社。
不知道是我想太多，还是巧合而已，最近这一个多月，卫叔的报摊生意特别好，每天不到下午四点，当天的全部新闻类报纸杂志就卖光了，剩下的就是些娱乐杂志和以前卖剩下的旧报纸，每天不需要等太晚，我们就可以收摊了，反正年末的时候，卫叔都会把这些废旧报纸都处理掉，所以这些日子的工作，相对轻松许多了，又或许，也因为有高帅帮忙的关系吧，总之报摊的生意好，我们全家都可以跟著享福。
今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很快就卖光了所有的报纸，卫叔和我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著今晚要吃些什麽。在我们刚准备离开的时候，高帅忽然跑到了我们面前，他告诉我要和卫叔商量点事，让我先回去，我点了点头，推著三轮车，骑回了家。
晚饭过後，高帅依旧和我去胡同里听戏，路上，高帅总是忍不住盯著我看，看得我全身都有些不自在，於是我拿出纸笔，问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高帅把我领到了路边的栏杆上，让我坐了上去，他扶住我的肩，很认真地盯著我看著，然後问："林毅，你......你有没有想过......学手语？"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咯！"了一下。
其实这是我早就该面对的问题了，只因为我总被各种各样的琐事牵绊，所以来不急考虑那麽多，如今经高帅这麽一问，我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今天下午也和卫叔商量了一下，他们其实也想过让你学一下手语，但是他们又怕你一旦学了手语，就认定自己没有再被治愈的希望了，所以这件事一直不敢和你提，可是......可是我觉得我们如果一起去学习手语，一起去面对任何困难，总会比你一个人独自承受要轻松的多，所以我......我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试试看？我们两个，不，是我们四个人，你，我，卫叔，还有卫婶，我们一起开始学习手语，好麽？"
我抬起头，看著傍晚时刻在我面前认真的问我要不要学习手语的男孩子，看著他诚恳的眼神，听著他带著些许怜悯的口气，我居然有点走神了。
良久之後，我缓缓点了下头。
高帅不再多说什麽，拉起我的手，继续领著我，走向巷子的深处，去听那几首早已耳熟能详的段子。
治不好，就治不好吧。我并不怕自己从此便都不能再言语了，也许是我以前也不多话，也许是我已经适应了现在不能说话的自己，我反而觉得，更多时候，沈默比倾诉更让人感到有说服力。其实我还是很想知道，床底下的牛皮纸袋里，究竟装了些什麽的，好奇心是老天爷送给人类的礼物，也是对人类开的一个玩笑，它让人产生更多的欲望，去探求未知的事物，但其结果的好或坏，却无从知晓。

我只是一个没受过什麽教育的普通人，就算再怎样说服自己不要去窥探袋子里的秘密，可是终究战胜不了我那越来越膨胀的好奇心，所以那天夜里，我在无数次的辗转反复後，终於慢慢坐起了身，看了看身边仍在熟睡的高帅，慢慢把脚放在了地上，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响动。
我缓缓地蹲下身体，用手轻轻探索著印象中牛皮纸袋的位置，又不敢太用力，怕牛皮纸弄出的响声惊醒高帅，总算，我摸到了纸袋的一角。
深夜的小镇透著不可思议的寂静，我仿佛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声。高帅沈稳的呼吸就在不远处提示著我，一旦呼吸频率有变，我要立刻站起身转向厕所，以防他发现什麽。慢慢把纸袋拿出来後，我已经一身冷汗了，这种纸袋实在太容易发出动静了，有几次因为动静太大，我差点想撒手就跑，因为我觉得自己快要忍耐得窒息了。

纸袋总算抱在怀里了，我仔细听了听高帅的呼吸，和之前的频率并没有什麽大变化，於是呼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拿著纸袋，想要走到屋外的厕所去一探究竟，就在我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高帅居然说话了："林毅......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高帅的声音虽然已经非常轻了，但我还是被他著实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可是随後，我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我慢慢转过身，把纸袋放在了我们两个人的中间，等著他的开口。

29
那些伤痛和怨恨就好像被时间的车轮碾过留下的轨迹般，或深或浅，总会在日後慢慢归於平淡，爱过也罢，恨过也罢，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爱从来就没有永恒，所以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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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毅......"高帅用很复杂的眼神看著我，仿佛他有很多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林毅，我知道你是个感情很细腻的人，你总是能很敏感的发现一些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你也很干净，无论外表还是内在，就好像一切脏东西在你这里都会被洗礼一样，你知道麽？直到你走了以後，我才发现，我原来最喜欢看你那种浅浅的微笑，看上去真的让人舒服极了，只是以前没有在意过，忽略了，林毅，我知道你被赶出来这件事，还有你的嗓子问题，都是我们高家的责任，不，是我，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他们没有权利赶你走，我更不应该让你从我身边溜走，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知道你没有怪过谁，从你让我住在你这里，我就看得出来，你根本就没法从心底里去恨谁，怪谁，你总是把责任都归给自己，让自己扛著越来越重的担子，可是林毅，你不是一个人，以前也许是，但是以後绝对不是！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可以让你信赖，我知道也许你觉得现在的我已经没什麽能帮你的了，可是林毅，至少，我能让你不再像以前那样，至少我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精神寄托，你......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高帅紧张地盯著我，等待著我的答案。
我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

高帅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一下子就被打散了，他把我拉到了床边，使劲按住了我，他说："林毅，你......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我...我喜欢你啊！"
这四个字，就像梦一般缠绕著我的思维，我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我知道，我没有做梦，高帅刚刚的确说了，他喜欢我。
"林毅，你倒是......你倒是给我点反应啊？我说我......喜欢你，你怎麽一点表示都没有？你不喜欢我了麽？还是说你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回应我？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好麽？只要轻轻点点头就好，行不行？"
我看著高帅激动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高帅已经一把搂住了我，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样把我挤在他的怀里，他兴奋地不停喊著我的名字，见状，我连忙挣脱了他的怀抱，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吵醒卫叔和卫婶，高帅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再一次搂住了我。
这时候，我想起了那个牛皮纸袋，於是我把牛皮纸袋放在了高帅面前，指了指，盯著他看。
高帅拿起牛皮纸袋，抱紧了我，说："林毅，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这里面到底是什麽东西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到了最後，高帅也没有把里面装的是什麽告诉我。那天晚上，高帅搂著我，在那个寂静漆黑却温暖的小屋子里，和我说了许多，许多。他总是和我道歉，他说以前他的心里只有李晓，一定伤我不浅，他问我曾经有没有怨恨过他，或者想过放弃继续去爱他，我统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些伤痛和怨恨就好像被时间的车轮碾过留下的轨迹般，或深或浅，总会在日後慢慢归於平淡，爱过也罢，恨过也罢，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不知道有些事情该不该那样去想，可是我总觉得，爱从来就没有永恒，所以恨也一样，就像高帅原来是那麽的爱李晓，如今......也许他真的已经不再爱他了，在经历过这麽多的挫折之後，李晓这道轨迹，已经在高帅心口慢慢被抚平了，至於我在高帅心里会停留多久，我不去想，那没有什麽意义，只要现在彼此开心，其他的，谁又还会在乎呢？我就这样一边想著，一边听高帅说著，慢慢地，我合上了眼，临睡前，我隐约记得，高帅的最後几句话。
"林毅，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赶你出门麽？那次你被冤枉偷了钱，我一怒之下，就让你走了......现在想想，当时的我，真的太鲁莽，太冲动了。我明知道你不可能是小偷，可是......也许，我潜意识里，有另一个把你赶走的原因吧。
我觉得自己有些离不开你了。

那时的我，自以为还深爱著李晓，可是每次想著想著，我都能想到你，想到你陪我去踢球，陪我去看电影，陪我吃路边摊，陪我聊天，听我诉苦......後来，我编了个谎话，说你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发了大财，要和我们高家做生意，这才找了个借口把你给找回来，也让那些势利的下人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我知道谎言总是隐瞒不住的，我也不打算解释什麽，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怎样我都无所谓，可是......我在没有弄清自己对你的感情之前，还是让你伤心了吧......我的订婚......也许根本就不是我对李晓的挣扎，而是对你......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真的太混乱了，我来不急想到什麽，我一心的自以为自己心里只有李晓，我真是个混蛋和笨蛋......林毅......你是不是已经睡了？没关系......好好睡吧，从今以後......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了，你也答应我，今後不管你知道了什麽，发生了什麽，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既然你没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哦？呵呵，睡吧，晚安......"

幸福总是来的那麽突然，我怎麽也没有想到，原本像做贼一样偷了牛皮纸袋打算一窥究竟的我，如今却躺在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的怀抱里，温暖，惬意。
然而意外的到来，比幸福更让人措手不及。

30 完结篇
不平凡的人，总有一个平凡的梦；
而平凡的人，总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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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上，我和高帅在一种很难形容的奇怪感觉下，吃完了早点，随後，我坐上了卫叔的三轮车，去了报社。
我们像往常一样，拿完了当日的报纸，就准备离开了，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好像忘记了什麽，转头一看，我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於是示意卫叔等我一下，然後跳下了车，走到了其他报摊的报纸前面，蹲了下来。
那天的日报，标题不是很醒目，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一条新闻占了头版的整个版面：高氏企业再次收购海外公司，董事长坦言今年效益预计比去年翻一倍！
我看到报纸以後，脑子"嗡"地一下，居然无法思考了片刻。
"林毅，怎麽了？还不上车？"卫叔看了看蹲在报纸前的我，不解地问。
我马上又拿起了卫叔车上的日报，仔细翻了翻......从头到尾都没有高家的新闻，忽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可是又有了更多的疑问。

我顾不上和卫叔解释什麽，连忙跑回了家，就在路上，我再一次遇到了上次和高帅交易的那个男人。我慢慢跟在他後面，和他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里，不远处，如我所料，高帅正坐在长椅上。
两个人很快就交易完了，我就站在高帅的身後，直直地盯著他看，直到他和我对视的那一刻。
"林毅......？"高帅手里拿著一包新的牛皮纸袋，很意外的看著我。
我什麽也没做，继续盯著他看。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住了，反正你早晚要知道，索性我就都告诉你好了，你和我来。"
立秋已经过去三天了，天气渐渐有些转凉，穿著高领杉的高帅，领著我来到了路边的长椅上，没等我坐稳，他就把牛皮纸袋递给我了。
"打开看看吧，也许你能看出些什麽。"
我接过牛皮纸袋，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後打开了它。
刚刚打开袋子，一股蹿臂的中药味就迎面扑来，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对，这些，都是很真贵的中药材，林毅，我......我希望能治好你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