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俊俊

──"不要以为你的主子是高帅，就可以狗仗人势，不分大小，你的妈妈是个荡妇，所以你也不是什麽好种，你爸爸被逼走了，你就要留在这里，用一辈子来偿还你们家欠这里的一切！"
──"林毅，恭喜你，你恋爱了！"
──"林毅，你知道麽，我恋爱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失恋了。"
──"林毅，算我求你也好，命令你也罢，你帮我一个忙吧，让我忘了李晓，好麽？"
──"昨天，胡家丢钱了，在家的一共就三个人，我，小四，小妮，以及中途来过我家的小三。"
"是小三。"
"你滚！！滚蛋！！以後永远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滚！！！滚！！！！"
──"林毅，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回来吧，好麽？"
──"我说过，要你送我一个微笑的，上次的笑容太短暂了，我记不住，这次，我才比较满意。"
──"大家一起举杯吧，为高家公子高帅，和叶家千金叶欣然的订婚，干杯！"
──"我认定了只有李晓能给我幸福，是一辈子的那种，可是既然他属於别人了，我也不会强求什麽，干脆，把自己的幸福也交出去好了，反正，我未来的生活，没有了李晓，什麽都一样......"
"小林？你怎麽了？"想著想著，卫婶忽然递给我一张纸巾，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哭了。
我拿过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
"孩子，有什麽不痛快的，都可以告诉你卫叔和卫婶，别自己憋在心里，很容易憋坏了身子的，你这小身子骨这麽单薄，病起来还不要去半条命？"卫婶搂住了我的肩膀，一边拍著我的後背，一边安慰著。
我靠著卫婶的肩膀，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後，因为太过疲惫，终於闭上了眼睛。
那晚，我以为自己可以看开了。
是真的看开。
看开了，也就放开了。
放开了自己，也放开了别人。
可是，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当我下决心放手的第二天，就在报纸上再一次看到了关於高家的特大新闻。
高氏企业宣布破产，全家目前下落不明。

25
生活永远不会为了某些人而改变什麽，改变的，从来都只有自己而已。
这几天的报纸，报道的都是关於高家破产的消息，我的四周好像被高氏企业的新闻笼罩了一般，那些报道就像空气一样环绕在我的身边，但是我越呼吸，却越感到窒息，不想呼吸，可不能不呼吸。
卫叔和卫婶对於高家破产的消息并没有投入太大关注，他们就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好奇其中的不为人知的内幕，也许这就是作为局外人的看客的心态，随著时间的流逝，他们早晚会忘记这些茶余饭後的消遣，能记住的时间，不过两三天。
乐杨哥知道了这件事以後，就找到了我住的地方，把我约了出来。
"你怎麽看这件事？"乐杨哥表情有些严肃地问我，并把纸和笔交给了我。
我没有写什麽，只是笑著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你没有想法，不想告诉我吗？"乐杨哥又问。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你弟弟的手术成功了吗？
乐杨哥回答说，手术很成功，过阵日子就能下床了，现在他雇了一个陪护人员，这样，他白天上班的时候，他弟弟就有人照顾了，他也省心一些。
"林毅，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告诉我，高家破产的事情，你怎麽看？"
我看著眼前镶著金色花纹边的咖啡杯，闻著浓浓的咖啡味，轻轻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咖啡，我也不明白为什麽有钱人都爱喝这种又苦又贵的东西，也许就像有人说的，有钱的人都有一些自虐倾向，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希望他没事。
我给乐杨哥写下了这几个字，把纸推给了他。
"林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惦记著他？是不是？"
为什麽不行？
"傻瓜！是他把你赶出了门！是他害了你，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你到了现在，怎麽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我要怎麽说你才明白？你看看你已经被他折磨成什麽样了？脸上连点血色都看不出来，嗓子也......林毅，哥心疼你，你别这麽折磨自己了，好麽？？听哥的话，忘记他吧！"
我想我这次是真的想开了吧，我居然可以冷静的用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告诉乐杨哥，我担心他，不是因为我还对他有幻想，我想乐杨哥也应该清楚，忘记一个人，不是让自己天天都告诫自己要忘记谁，而是顺其自然，让时间慢慢洗涤脑海里的回忆，我想，不仅仅是我，换作是别人，站在我这个位置，也一样会担心他的，这种担心是感情，而不是爱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分很多种，而乐杨哥，只看到了最让人盲目的一种，我让他放心，我也只是担心，对於企业破产，有人失踪这种事，我根本就做不了什麽，最多也只能祈祷全家平安了。
也许到了现在，我们家，应该不欠高家人任何东西了。该偿还的，我想我已经都偿还过了，今後如果有缘再见，我也许可以对著高帅轻轻笑一声，用笔和纸告诉他，没事就好。
就像想象中的一样，没过几天，高家破产的新闻已经不再是大家见面就提的事情了，世界上有太多的自然灾害或者人为战争，太多的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关系，太多的男男女女一夜成名，太多的企业建立或者解散，太多的家庭聚散循环，每一件事都能引起别人的关注，每一件事被关注的时间，也都不会太过长久。生活永远不会为了某些人而改变什麽，改变的，从来都只有自己而已。
秋天的傍晚，天色开始黑得有些早了，卫叔卫婶回去已经准备晚饭了，我也打算早点回家，今天穿得有些少，我担心继续卖下去我会著凉，所以我提前收了摊，快步走回了卫叔卫婶的家。
那天晚上真的有些冷，不过卫叔卫婶那里我却觉得好暖和，我们三个人吃过了饭，看了一会新闻，然後卫婶就开始给我讲卫叔当年是怎麽追求她的。
似乎很久了。
很久没有那样开怀放肆的笑过了，虽然我出不了声音，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好开心，我不再是那个在高家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小三了，这里没有人欺负我，所有人都把我当一个真正的人看待，我有家人，有工作，虽然挣得不多，可是我很满足，这是我从小就向往的生活，如今，我得到了。
苦尽甘方来，有舍才有得。
从卫叔家离开的时候，我的脸上是未收拢的笑容，听著卫叔卫婶让我晚上盖好被子的叮嘱，我心里美极了。他们是我的家人。
真正的一家人。
转身要走进我的房门的那一刻，我被什麽东西挡住了。因为楼道的灯泡刚坏掉还来不及修，所以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我，还不能适应晚上的黑暗。
但我隐约能够感觉到，我眼前是一个人。
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一个让我舍出的人。
一个传闻失踪的人。
"林毅......你...还好吗？"
26
原来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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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坐在我家的客厅，喝著劣质茶叶的高帅，我居然有些意外自己的冷静。他的面颊有些消瘦，身体却比以前更结实了，皮肤晒黑了一些，头发也有些许凌乱，他用那仍旧黑亮有神的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盯著我看，看了很久，很久。
"林毅......你，你还没回答我，你最近还好吗？"高帅终於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我拿起桌上的纸和笔，蹲在小木桌的旁边，慢慢写给他看。
挺好的，你呢？
高帅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低下了头，看著茶杯里的茶叶碎渣，良久之後，他说："目前我爸正想办法集资，重组股份，希望还有挽回的可能，但是他以前的那些老朋友却一个个都不愿和他见面，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
高帅说的口气不是很沈重，可是我能感觉的出来，他们家现在，应该已经算是走到了穷途末路，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局，谁都能料想的到。
不管怎麽说，你没事就好。
我把纸递给了他，冲他轻轻笑了笑。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再见到他的时候，我说过我要告诉他，平安就好，并且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我今天做到了，全都做到了。
"林毅，为什麽你忽然就不能说话了？"高帅像是想起了什麽，诧异地看著我，问。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因为我总不能告诉他，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
所以我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不碍事的。
高帅没再说什麽，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著我，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林毅，让我住在你这里几天好麽？我现在......我现在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我曾经照顾的主子，现在却用这种低声下气的口吻和我说话，原来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金钱。
我告诉高帅，住在这里当然没什麽问题，只是我家只有一张单人床，上面的褥子又薄，怕他会不习惯，高帅却只是笑了笑，告诉我，他前一阵甚至快露宿街头了，如今能有一张床给他躺，一床被子给他盖，哪怕再小，他也很满足了。

看著高帅疲惫却知足的脸，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麽，那是我曾经所有阳光的来源，如今它也黯淡了，我不想再多讲什麽，我怕一些无心的话，会刺痛少爷那颗好强的心。
那晚，我和少爷挤在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我的後背对著他，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他并没问我什麽，只是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他知道我不能开口，问我问题我也没法回答，所以自顾自的在讲著他最近一段时间是如何奔波，如何劳碌，又是如何千辛万苦，找到了现在我住的地方，他最後一句话，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好像不是传入我的耳朵里，而是我的脑子里："林毅，我好累，真的，好累......"
说完，他渐渐睡著了，而我那一晚，却和久违的失眠，重逢了。
第二天，我把高帅介绍给了卫叔和卫婶，他们二老都是热情好客的老好人，所以对於高帅的忽然到来，也只是觉得吃饭时候多了一双碗筷而已，并没有丝毫的反感。高帅对待卫叔卫婶也很客气，他每天都会帮卫叔一起去进些报刊杂志，一些粗重的体力活也渐渐扛到了他的身上，高帅还经常自己去买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做些汤给我们全家喝，我也没多问他哪来的钱，反正在我看来，只要是高帅想办到的事情，就一定都能办到。每天晚上吃完晚饭，高帅都会拉著我去遛弯，他会带我到离家不远的一个胡同里去听那里的老爷爷唱小曲儿，他告诉我，这是一种文化遗产，是一门很有艺术性的学问，我虽然听不懂，但也不至於听不下去，所以我每天都会和他一起听上几十分锺，久而久之，我居然也能在心里跟著哼上了几句。

乐杨哥很快就知道了高帅住在我家的消息，那天我刚摆摊不久，乐杨哥就冲到了我的面前，气喘吁吁地和我说："林毅，和我走，我有话问你。"说完，他也不待我和卫叔说一声，就拉著我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小茶楼。
"林毅，这到底怎麽搞的？他怎麽就跑到你那里去了？你干嘛要收留他？他以前是怎麽对你的你忘了麽？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麽？你现在算是怎麽回事？"乐杨哥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我先倒了备茶递给了他，然後拿出了纸笔，告诉他，高帅现在没地方住，所以只能暂时住在我这里了。
"就这麽简单？我不信，林毅，你心里怎麽想的我还不知道麽？你还能指望他爱上你不成？再说就算他真的要和你在一起，我也绝不答应，他会连累你的！万一他哪天进去了，你说你怎麽办？你这小孩的脑子就是一根筋，瞅准了的事，就会一扎到底，到时候我可不想看到一个整天魂不守舍的弟弟！你听哥的话，赶紧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吧，从此以後就一拍两散，他走他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你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乐杨哥就像说相声一般在我面前讲了半天，我有些生气但又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笑，我告诉他，他们高家再怎麽说也养活我十多年了，现在他们家有了困难，我说什麽也不能不帮这个忙，如果我把高帅赶走了，我的良心绝对会不安的，这只是因为要报答他们，与爱无关。
乐杨哥将信将疑地一再问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我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他问到最後，总算呼了一口长气，说："这下我算是放心了。"

送走了乐杨哥，我正打算回报摊帮卫叔继续卖报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熟悉身影，正是高帅。
他和一个穿著灰色高领上衣的男人正在交换什麽东西，我不知道那个男人给他的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麽，但是我很清楚的看到了，高帅递给那个男人的，是一沓一百块的人民币。

27
也许，故事从来都没有结局，它只是我们认定的一个或喜或悲的停留点，後面如何发展下去，我们无从知晓，我们满足著自以为的结局，心安理得，是好是坏都认可了，却忘了，所谓的结局，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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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想太多，真的，我知道高帅现在一心还想著替高家做些什麽，他想挽回高家的声望，高家的地位，高家的一切，这些我都清楚得很。晚饭的时候，我也没有去问高帅，那些钱，那些人，还有那些事，就像往常一样，我们和睦的一起吃著卫婶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我并没看出高帅和往常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不禁心里默默感叹，高帅就是高帅，他无论做什麽，都是那样的自信，那样的从容，不让人看出破绽，他的弱点在我看来，从小到大我也只发现了一个，那就是李晓。
晚饭过後，我和高帅依旧沿著门前的小径，前往胡同口去听老爷爷的二胡。
生活，就这样简单一些，不好麽？什麽勾心斗角，什麽明争暗斗，为什麽要让自己活得那麽辛苦，那麽累？如果你可以换一个身份，你不是高家唯一的少爷，那你还会选择这样的日子吗？如果......如果你不是高家的少爷，我们，还会认识吗？
看著高帅被斜阳映红的背影，我有些呆住了。我喜欢安宁，我向往平静，我的奢求并不多，像这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过活，我已经很感恩了，但是看高帅脚下的那似乎带著倔强的影子，我知道他是个不会服输的人，他的生活注定不会简单，不会平凡，也许，也不会太过快乐。
正想的出神，高帅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我面前："林毅？怎麽了？不舒服麽？"
我回过神，看著他略带关切的脸，假装轻松的摇了摇头。
高帅没再说什麽，和我并著肩，继续往前走。

这个小镇算是比较落後的地方了，没有高大的建筑，没有璀璨的灯光，没有繁华的闹市，也没有浓到刺鼻的香水味和烟酒味，这里有的，只是简陋却透著温暖的矮房，破损得有些严重的路灯，热闹却亲切善良的村民，以及微风吹过後泥土带来的芳香。
这是一片没有被金钱洗礼过，或者说没有被金钱彻底洗礼过的净土，我多麽希望高帅可以看一看他身边那些笑得很淳朴的人们，那种笑容也许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透著人类最最原始的单纯，与善良，他难道不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一定要让自己走到那复杂又毫无冷暖可言的所谓社会中，他才会感觉舒心，感到踏实麽？无休止的斗下去，什麽时候才是故事的结局？
也许，故事从来都没有结局，它只是我们认定的一个或喜或悲的岔路口，後面如何发展下去，我们无从知晓，我们满足著自以为的结局，心安理得，是好是坏都认可了，却忘了，所谓的结局，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呆呆地坐在高帅旁边坐了多久，我也记不太清高帅後来是如何和我走回家的，我只是隐约记得，那天的天气有些闷，闷的我胸口有些堵，无法开口说话的感觉就让我更加难过了，而我却在回到家的许久之後，才发现了身体和嗓子的不适感，竟是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