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俊俊

我猜不到，也不想猜到。
我的脑子快要炸掉了，不要想那麽多了，现在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少爷，至於其他的，我一概不想去管。现在我才忽然明白，从始至终，我都只是少爷身旁的一个小小的佣人，他对我，已经超越了主对仆的好，可是也仅仅停留在朋友的层面，我不仅不应该恨他，反而应该感谢他。他让我尝到了温暖，尝到了被照顾的滋味，尝到了爱情的甜，与苦。
也许，这也算作爱情吧，可是，一个人的爱情，算是真正的爱情麽？
我们牵过手。
我们拥抱过。
我们惆怅过。
我们疯狂过。

他领著我，走出了自己的狭小世界，让我见到了更宽，更广的天空；他让我学了很多，无论是书本上的，还是生活中的；他保护著我，不让我被别人欺负，他为了我，对张姨和李叔发过脾气，他为了我，照顾了小妮不少的时间，他为了我，编了一个瞒不住多久的谎言，让我搬了回来。
我们曾经发生过亲密的关系。不管他把我当成了谁，不管肉体上的痕迹是否已经消失，不管他是否已经忘了，在我心里的烙印，永远不会被抹去。
仔细想一想，我们之间，到底应该算什麽呢？
好乱，真的好乱，不仅是我和他的关系，还有我的脑子，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糨糊，什麽也思考不下去，索性不要去想了，好好帮助少爷，把今晚这个盛大的宴会结束掉，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去想吧。

就这样，订婚仪式在少爷喝到宿醉的情况下，结束了。老爷和夫人因为还有公事在身，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机场。我把少爷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拽著他，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本来司机说要送我们回去，可是少爷不知道为什麽，偏要走回去，说如果坐在车上，一定会吐的，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夜晚的风有些凉，我和一身酒气的少爷，静静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看著自己的身影被路灯拖得冗长，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毅，你觉得，我醉了麽？"少爷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严肃地问我。
"我......我不知道......"我看著少爷认真的眼神，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
"呵呵，如果......如果我真的能醉了，该有多好......"少爷把手从我的肩上拿开了，走到路边的台阶，坐了下来，"来陪我坐一坐吧。"少爷用手示意我去他身边，我没有多想，走了过去。
"林毅，你知道我为什麽要让你回来麽？"少爷并没有看著我，他只是抬头看著星空，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有些轻，却依旧性感。
"不知道。"我照实回答。

"因为你的纯。我见惯了城市人里的勾心斗角，虽然我只上高中，但是从小到大，那些权贵和我父母之间的交易，就一直没有间断过。我不喜欢这样的，你知道麽？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我看著少爷有些愤怒的表情，心里感觉像是被手揪住了一样，很紧，很憋。
"我和我父母为了我的将来，曾经有过一次很深入的谈话。他们最终决定尊重我的意思，让我照著自己的想法走，他们绝不逼我做什麽。所以我一直很听他们的话，他们尊重我，我也同样尊重他们。我要找我喜欢的人做伴侣，我要建立属於我的家庭，事业，和人生。"

我的心更加堵了，少爷看起来像是在陈述，实际上，他是在发泄，无声的发泄，无助的发泄，无奈的发泄。
"接著，我遇到了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李晓。"
此刻，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就倒了下去，还好，我挺住了，李晓这个名字，直到现在，对我还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想，也许这个打击，会伴随我一辈子。
"我喜欢他，因为他很真，很纯，你和他这点就很像。"少爷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我喜欢你们身上那种干净的气息，那让我感觉很舒服，真的很舒服。可是......"
"可是李晓爱的不是你。"我居然轻笑了一声，说。

少爷先是一愣，然後也和我一起笑了起来："是啊，他有心爱的人了，无论那个人对他是好是坏，他都爱得那麽那麽的深，既让我羡慕，也让我嫉妒。"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著他，也许他还察觉不到，此刻受伤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後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後，我妥协了。我认定了只有李晓能给我幸福，是一辈子的那种，可是既然他属於别人了，我也不会强求什麽，干脆，把自己的幸福也交出去好了，反正，我未来的生活，没有了李晓，什麽都一样......"
"没有了李晓，什麽都一样......"我不断地小声重复著这句话，心里忽然不再那麽堵了，什麽都一样，什麽，都一样。

"林毅，借我你的肩膀靠一靠，好麽？我有点累。"少爷不等我回答，自己就把头靠了上来，没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这是我记忆以来，第二次的哭。仍旧没有任何声息，任凭眼泪划过我的脸，轻轻落在少爷透著洗发水清香的发丝上，一滴，两滴，三滴......
如果我放弃，我能得到幸福麽？e
幸福，总是在我即将得到的时候，离我而去。
眼泪，总是在我忘记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高帅，你我都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你我的结局，也一样，注定是悲剧。
什麽都一样。
什麽，都一样。

20
我们都把自己的心，系在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人的身上，任其撕碎，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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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少爷回到家以后，张姨和李叔看了醉酒后的少爷，急忙帮我把少爷抬到了床上，我告诉他们，我会照顾他的，让他们放心去休息吧，他俩也没说什么，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第三次欣赏少爷的脸，我忽然察觉少爷的额头中，多了几道浅痕。还是因为李晓么？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呢？从头到尾，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呢？我看着少爷的脸，心里第一次感到了疲惫。我倦了，累了，也够了，高帅，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一辈子，可是我又怕自己记你一辈子，我该怎么办呢？也许，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缓缓低下了头，在少爷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痕。这道痕虽然浅，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它的味道，有些甜，有些苦，有些酸，也有些涩，却是来自我的真心。
一吻结束之后，少爷忽然睁开了眼睛，用透着孤独与受伤的眼神看着我，他说："林毅......我好难过......陪我一会儿，好么......？"
我终究还是没法拒绝少爷的任何要求，无论他怎样的伤害过我。于是，我轻轻地点了下头，接着，就被少爷搂在了怀中。
少爷的身上，还是我熟悉的味道，清新，阳光，给人温暖的感觉，他紧紧地搂着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像是让我聆听他的心跳声一样。
"林毅......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少爷突如其来的有感而发，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把话接下去，他抬起我的头，醉眼朦胧地盯着我，问："为什么要吻我？"
我很想告诉他，因为我爱他，爱到不能自已，爱到无法自拔，爱到迷失自我，爱到心力憔悴，可是，我却说不出口。

我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捂住了他的双眼，轻轻地说："就当我是李晓吧，好么？"接着，我便闭上了眼睛，用颤抖的双唇，附上了少爷微软的嘴。少爷起初有些吃惊，可是随后，他的舌头便伸入了我的嘴里，和我的舌头，纠缠在一起。这一次的吻，和上一次相比，更加激烈，更加缠绵。
衣服被胡乱地扔在了地上，被子下面掩盖的，是两具交织在一起的身躯，少爷这次的动作，出奇的温柔，他每一个步骤都是小心，谨慎，并且缓慢地进行着，他知道关心我的感受，怕我受伤，发现我有点不对劲，就立刻停下来，转而安慰我的敏感部位。
我什么都不愿去多想，只想尽量放松我的身体，用我最本能的冲动，去感受少爷最直接的进入。
少爷这次似乎很有情绪。他一次又一次地侵占着我的身体，变换着各种姿势，就是久久不释放出来。

我想，我和他都疯了。这种近乎虐待的持久战，是享受，是放纵，是煎熬，也是折磨。我们都把自己的心，系在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人的身上，任其撕碎，无怨无悔。
我主动吻住了少爷的唇，一只手捂上他的双眼，希望他可以自欺欺人般地认为我就是李晓，可是，又有谁来捂住我的眼，捂住我的心，让我的眼和我的心，不再那么执着地追随和我拥吻的这个人呢？
如果我不爱他，那还会不会有曾经的第一次，第二次，和现在的第三次呢？如果他不爱他，还会有这些么？如果我没有答应他要我回来，我现在还会这么难过么？如果......
在我和少爷释放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少爷身边，看着他已经熟睡的那张脸，耳边回响着他睡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一直无法平静。

感到口渴的我，悄悄爬了起来，即使少爷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因为没有任何的润滑，我还是流血了。我的血液伴着少爷的精液，顺着大腿滑到了小腿处，可是我无心去理会这些，现在，我只想蒙头大睡一觉，至于其他的，我已经想够了，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刚刚打开房门，我就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胡家的公子，少爷的表哥，胡建国。

"我想进去找你，又怕吵醒高帅，正好你出来了，我们出去谈谈吧。"
当时我只穿了一件单衣，我本想回去多穿一些，可是胡建国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拉起我的手，就冲出了门。
"我早就怀疑这件事了，根本就没有人要和我叔叔做生意，对吧？"胡建国张口就骂。
我点了点头。 c
"我找人调查过了，高帅那家伙怎么这么傻，我一眼就能看出你的那点心机了，装什么可怜啊？瞧你那张死人脸，我看了就想吐！要不是乐杨告诉我你和高帅之间有问题，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和高帅刚才在屋里干嘛呢？我见他好不容易才放弃了李晓，刚想宽一些心，没想到你又学你的母亲，想勾引他，是吧？你们全家怎么都他妈的这么贱？想要男人不会出去找？赖在我们家干嘛？脏了我们的东西，我呸！你个狗娘养的骚货！"这句话刚说完，胡建国的拳头就迎了上来。
我的嘴角被打破了，流了一些血，看着地上隐约泛着红色的血迹，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哪里疼。

这时候，李叔和张姨拎着我的行李，从门口走了出来，把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都扔在了我的身上，一人朝我吐了一口口水，骂我是什么贱货，妓女的儿子之类的，我只是笑了笑，尽量忽略了自己后面的痛楚，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散落的行李，转身准备离开。
"以后别再让我们和我表弟见到你！滚远点！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我已经听不清身后的谩骂声了，虽然这寂静的街道上，并没有其他声音，可是我的耳边只能听见两句话，一句是乐杨说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另一句，便是少爷临睡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毅，对不起。

21
我一个人，拿著散乱的行李，走在昏暗又冗长的大街上，现在已经是初夏季节了，我抬头看了看静止般的星空，那些闪亮的星依旧璀璨，让漆黑的夜不再孤寂，而孤寂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这也算是少爷送给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吧！
我笑著想。
我算是被家抛弃了麽？不，不是，我没有家，从来都没有，那里只是我停留得比较久的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那里的事，对我而言，都是过眼云烟，终有一天，都会从我的记忆中烟消云散，只是，忘记他的这一天，也许会很久，很久。
如果我刚才叫醒了少爷，我的结局会和现在一样麽？也许吧，可是，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只是胡建国，让我提前了我的计划而已。留在那里，等待我的，只有枯萎。

书里常说，人的一生，不光只是爱情，爱情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我不清楚爱情在我的心目中的比例是多少，可是我很明白，少爷在我的生命中，是那不可强求的一份缘，不能忘记的一幅画，不可或缺的一抹蓝。
火车站的人不算少，我仔细想了想，最终决定，去找小妮。我也就这麽一个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了，想一想，不得不说我有些可怜，没有亲人的可怜，没有朋友的可怜，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甚至终将遗忘的可怜。
又或许，我不应该这麽悲观。本就不曾拥有过，又谈什麽抛弃呢？我从不曾拥有过他，而他也一样。不同的是，我即使没有失去他，也已经分外珍惜，可他就算失去了我，也不会有更多牵挂。
这就是爱与被爱的最大区别吧，我想，如果他对我有一点点的感觉，他就不会在几个小时前，把他的心里话通通告诉我，来抹杀我心中最後的那一点希望。
当希望变成了失望，当失望变成了绝望，一切的一切在眼里，在心里，甚至是身体里，都会发生本质的改变。这是我在买火车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的。
我，不能说话了。、
无论我怎样著急，想要从我的喉咙中发出哪怕一点的声响，都办不到。售票的姐姐很客气地拿出了笔和纸，让我在纸上写出我要去的地方，我就这样被当成了聋哑人。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我的心却一点都不著急，仿佛我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由吃惊转变为妥协，由妥协转变为适应，又由适应转变为镇定自若的一举一动，告诉著周围，也告诉著自己，这一刻开始，我便是不能说话的哑巴了。
又有什麽关系呢？说不说的，还不是都一样。也许我一开始就是，现在的状况还会好一些也说不定，起码，我不会用隐含伤痛的声音去告诉少爷，要努力去追求李晓，我不会用惊喜的口气去叫出第一声"高帅"，我也不会用对待家人般的口吻，去告诉乐杨关於我的一切，这样，我受的伤害，就会小一些，不是吗？
坐在颠簸的火车上，看著窗外漆黑的一片，我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我要远离这里的一切，远离这里的他，我要新的生活，新的空气，新的自我。
下了车站，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一百元钱，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如果这些都花光了，我还是找不到小妮的家，那麽等待我的......想到这儿，我就不愿往下想了，总之，先找一个住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宾馆酒店我是想也不敢想的，那里住一晚的价格我都付不起，更何况是长期生活？就在我担忧著住宿问题的时候，我怎麽也没想到，居然能在火车站，遇到了我要找的人。
小妮胖了。她怀里抱著的婴儿，不想也知道，就是他和小四的孩子。她很意外我居然不能说话了，可是她过一会儿就要上火车了，临走之前，她在候车室里，和我说了说她回家以後的生活。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於他人的悲哀吧，这是在我知道小妮的父亲得知她怀孕以後因为情绪过激导致心脏病突发，随後母亲立刻改嫁的事情後，唯一的想法。小妮的家已经没有了，她也想到外面的世界再闯一闯，所以，她买了今晚的火车票。
那麽房子呢？我拿出了笔和纸，写给她看。
她笑了笑，说本想租出去，可是因为房子条件太差，没人肯租。
在她临走之前，我终於鼓起勇气，用笔写著不算好看的字问她，可不可以借给我住？
她什麽也没说，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把其中的一个摘了下来，递给了我。
接过钥匙的那一刻，我忽然感谢起胡建国来了，要不是他今晚的所作所为，我也不会在小妮临走之前，见到她不知道算不算最後一面的一面，也许一切都是巧合，也许一切都是注定。就像我注定要离开少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