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俊俊

14
家是一种感觉，一种温馨感，一种归属感，让人踏实，舒心，又放松的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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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在被少爷抱住的那一刻，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麽，只是傻傻地被他紧搂著，闻著久违却熟悉的体味，感受著遥远却炙热的温度，将我快要冻死的那颗心，再次温暖，几近融化。直到王莹姐的声音从房门口传了过来，我才回过神："高帅？"
"老师，我要带林毅回家。"少爷的口气就像是命令般，不容置疑，甚至有些霸道，我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再怎麽说，王莹姐也是少爷的班主任。
"他不适合住在你们家，况且，现在这里才是他的家，你回去吧。"王莹姐也毫不示弱，语气很是严厉。
少爷回过头，扭过我的肩膀，用他一直以来都异常温柔的目光看著我，说："林毅，你自己决定吧，要和我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抬起头，看了看少爷透著期望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王莹姐的眼神，刚想要说什麽，谁知少爷又说了一句："林毅，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前是我错怪你了，我代全家人向你道歉，可是那毕竟是你的家啊，你都住了那麽久了，你舍得离开我们大家麽？你舍得离开你的小屋麽？"
我摇了摇头，看向少爷："我不想回去。"

看著少爷由失望转为愤怒的表情，我居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为什麽我要舍不得呢？那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我舍得一切的一切，除了我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到了现在，也没发现我的不舍，他以为，那间小屋，那些"家人"，就能成为留下我的借口，却不晓得，能让我留下来的，只有他自己。
"少爷，原谅我还这麽叫你，我已经习惯了，可是你知道家是什麽吗？"我鼓起了勇气，直视著少爷的双眼，问他。
少爷并没有回答，显然，他在等我的下文。
我顿了片刻，接著说："家，并不是一间屋子，一张餐桌，或者一张床，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或者几个人，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在我心里，家是一种感觉，一种温馨感，一种归属感，让人踏实，舒心，又放松的一个地方，王莹姐这里也许住的没有那麽好，吃的没有那麽好，可是，我有家的感觉，这对我来说，比什麽都重要，你能明白我的感受麽？"
少爷不解地盯著我看了好一阵，然後放开了刚才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转过头去，想要走出去，这时候王莹姐追上前，很严肃地对少爷说："高帅，我最近正在收集关於招收童工的案子，你如果不想给高家找麻烦，我劝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少爷停住了脚步，略微扭过头，轻轻说了一句："我会再回来的。"然後，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和王莹姐一起看著少爷的背影，站在原地，就在我发现自己已经盯了很久的时候，我听到王莹姐说了一句话："林毅，我想，我们离分开，不远了。"
我没有问王莹姐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我大概明白，那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

其实，就算我再笨，不知道她的意思也没关系，因为一个星期之後，我又回到了高家。
王莹姐离开了，她走之前，很无奈地告诉我，高家的人找到了她弟弟的下落了，她要去找他，并且，她嘱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有钱人斗。
我想告诉她，我没有斗过，真的，我只会忍，忍到了极限，便是逃。可是我不知道高家拿出了什麽东西，来证明了他们对我的监护权，强迫我回到了那里，并且开始继续从前那种照料少爷的生活，不同的是，这次，我和少爷同房了。
老爷和夫人因为常年不回家，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少爷作主的，少爷要我和他同房而住，便是谁都没法反对的。
其实我可以逃走的，其实我可以拒绝这个要求的，可是我都没有。
因为小四去了戒毒所。
因为小妮大著肚子住在了我原来的房间。
也因为，我还是无法抗拒少爷的温柔。
小四需要钱，不是因为小妮肚子里的孩子，而是因为他吸了毒。我不同情小四，我可怜的是小妮。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被毁了。有人说，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事情总是相似的，可是我觉得，那些不幸的事情，也没什麽大不同。
相比之下，我又有什麽权力来怜悯自己呢？就这样凑合地活著吧，关於亲情，关於爱情，我统统不要了，那些对我来说，不过是奢侈品罢了。

那天回去以後，少爷先带我去了戒毒所。
小四特别黑，人也瘦了很多很多，眼神是呆滞的，牙齿很黄，我不知道小妮是不是还在等著小四出来，可是我知道，小四现在可能除了毒品，其它的什麽兴趣都没有了。
"小四......"我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他缓缓地转过头，用无神的双眼盯著我仔细瞧了瞧，然後站起了身，走向了後面的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说了一句话，然後就走进去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从他的口型来看，我可以确定，他说的是"对不起"。
我就这麽轻易地原谅了小四，他现在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好也罢，坏也罢，无论他曾经怎麽对我，我都无法忘记他以前对我伸出双手的那个画面，在没有人愿意理我的时候，他笑著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他叫"小四"。
他从未看不起我，理所当然，我也不会看不起他，等他出来以後，只要他开口，我还是会义不容辞地帮助他。
因为我把他当朋友。
我唯一的朋友。

从戒毒所回来之後，我又见到了小妮。她看到我以後，哭著给我跪下了，嘴里一直说著对不起，我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帮她擦干了眼泪，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回到少爷房间以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全是小妮满是眼泪的面容，事情是不是真的过去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旧的事情过去，就会有新的事情到来，至於是好是坏，谁也无从知晓。
就像现在，我根本没有想到，少爷会突然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一样，然而这对我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第十五章
可是，只是为了那些钱，你觉得看清了我，可我觉得，你是看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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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算回来了。"少爷紧贴著我的脖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少爷......"
"叫我高帅！！"少爷扭过了我的身体，很严肃地看著我，"从今以後，我不要再听到‘少爷'这两个字了！！"
"这是命令，还是请求......？"我反笑道。
"林毅......"少爷有些吃惊地看著我，"你变了......是她教你的麽？"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她，是你。 r
我以为，你会了解我。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隔阂。可是，只是为了那些钱，你觉得看清了我，可我觉得，你是看轻了我。没关系，你本来就是我的少爷，你说什麽，我都要听著，是我自己太傻，我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幻想，我不应该太在乎你的笑容，因为我早该发现，你的阳光，永远不会为我灿烂。

"算了，今天不要说那麽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还要上学，哦对，忘了告诉你了，我转学了，我也给你请了家教，我已经让李叔办好了，书本都在那个书桌上，那个......对不起，林毅，我以前没有考虑到，你也需要学习的事情，我以为你在家里，有人教的，是我......是我太马虎了。"少爷低下了头，感觉像是在忏悔。
如果可以，我宁愿相信，这是少爷安慰我的谎言。因为这至少证明，少爷曾经也想过我的事情，而不是满眼满心都是李晓一个人，其他人和事，他根本没有在乎过。
曾经和王莹姐看过一部电影，名字叫《阿呆拜寿》，里面有这样一个问题：人生当中，说的最多的三个字是哪三个字？答案是"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可是如果有人问我，我听到过最多的三个字，那我一定回答是：对不起。
父亲临走前的对不起，母亲不辞而别的对不起，小四欺骗我的对不起，小妮愧疚於我的对不起，李叔他们一起和我说的关於那次事情的对不起，以及少爷刚才和我说的对不起，我听够了，真的够了，我没有做什麽事情，为什麽大家都要和我道歉呢？对错不是用说的，既然当初他们认定了一些事情，为什麽事後还要去反悔呢？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又能弥补什麽呢？
我轻轻点了点头，走到床边，脱下了衣服，躺在床上，什麽都不想去想，很快地睡著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我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看到少爷还在熟睡中，便轻手轻脚穿起了衣服，洗漱好以後，走到了客厅，打算去厨房给少爷做早餐。没想到一转头，我就见到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旁边还附和著李叔和张姨的两张笑脸，我奇怪地看著他们近似谄媚的笑容，问："我要做些什麽吗？"
张姨赶忙把我推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对我说："林大少爷，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早餐通通吃光。"
我没有多说什麽，小口地吃著美味的早餐，并不是觉得这些是我应得的，只是我以为，少爷也许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所以他开始想要偿还一些，什麽都好，总之他希望我留下。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出一些暖流，我不想追究，这究竟是他的温柔给我的错觉，还是他那颗善良单纯又执著的心，继续打动著我，想著想著，少爷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我对面和我打招呼了："早啊林毅，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差点迟到，早餐还合胃口麽？"
我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毕恭毕敬地轻轻鞠了躬："少爷早，我吃的......"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感受到了少爷凛冽的目光，看来这个称呼，这些习惯，真的要慢慢地改了，我尴尬地低下了头："对不起，高...高帅。"
"坐下吧。"少爷恢复了一些笑容，淡淡地说。

早餐在一片沈默中慢慢结束了，少爷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只是低头吃饭，并不言语，而我还不习惯和少爷一起用餐，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所以也不说话，李叔和张姨两个人只用眼神交流著，看起来也不敢吱声，所以，这顿折磨人的早餐，我吃得异常艰苦。
吃过了早餐，我以及李叔和张姨和少爷打了招呼，目送著少爷上学去了。少爷走後，我按照他临走前的吩咐，去房间里好好准备了今天要学的内容，等著家教的到来。
九点锺左右，家教就来了，从长相和穿著来看，应该是一个大学生，他有些害羞，和我没说几句话，就直接进入了正题。他大概了解了我所掌握的知识，然後帮我制定了一份学习的计划，我的文科还好说，理科的话，要从初中的补起，不过我也不著急，反正只要有东西可以学，从小学开始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我本来就没学过什麽，这种情况下，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尊心。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那个老师留在了这里，和我还有李叔，张姨一起吃饭。用餐的时候，他简单地和李叔说了几句我的情况，总体来说，就是我很好学，其它的，也没多提。吃过午饭以後，我们回到房间里聊了一会，他不是多话的人，我也不是，所以休息的这段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经常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是静静坐著。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他便继续给我补课，他给我讲课的时候，眼神是很认真的，并不像刚才的那种腼腆，有时候我犯了同样一个错误，他会很严厉地批评我，虽然我有些吃惊，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除了王莹姐，还有人在关心著我。

16
那时候的我，总觉得快乐，就和爱情以及亲情这两样东西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品，没想到如今，我也奢侈起来了，看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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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临走之前，我才知道，他叫乐杨，是一个大四的学生，今年因为快毕业了，所以课业比较轻松，以後每个星期的二四六会来给我补课。
送走了乐杨，没一会儿，少爷就回来了，他仔细问了我的学习情况，我一一回答，他最後终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後才开始拽上我吃饭。晚餐异常丰富，仿佛是少爷特地让李叔和张姨他们准备的，我看著一桌子的可口饭菜，不知道少爷心里在想些什麽，但是既然少爷很开心，我也无所谓了，只要他高兴，我做什麽都可以。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境似乎又要回到从前了，我不能继续这样痴下去了，我要回头，我要自保，如果我仍然执著，最後受伤的，只有我自己。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从心里忘了少爷吧，他的好，他的笑，他的关心，他的温柔，统统忘掉，可是，自从我回去的那天开始，他便对我出奇的好，有时候，他会故意问我一些他明明知道的问题，比如他的内衣裤放在哪个柜子里，我给他房间喷的是哪种香水，还有很多生活中的琐碎的事情，这些以前都是我帮他打点的，现在他不要我照顾他了，一切都是自己来，可是每当他坏笑著来问我问题，我都觉得，现在其实还是我在照顾著他。

少爷也有很严肃的时候。比如晚上他来帮助我复习巩固白天的功课。他和乐杨一样，对我的学习很上心，乐杨偏重抓我的理科，而少爷则是注重我的中文和英文的学习。我从少爷那里，发现了很多好看的书，从鲁迅到郭沫若，从奥斯特洛夫斯基到爱默生，这些大作家的名著，我都在临睡前的一个小时，仔细的读著，品味著，不懂的地方， 我就去问少爷，当然，我对他的称呼，已经改成了高帅，可是从心里来说，少爷这个称呼，在我这里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回来後没几天，小妮就搬回老家了，她说就算父母要打死她，她也要回去，把小四的孩子生下来，她觉得自己不习惯城市的生活，还是乡下的空气比较清新，少爷的确没有义务去帮助小四养他的孩子和女朋友，所以少爷没说什麽，让李叔和张姨帮小妮收拾了一下行李，就送走了。
小妮走了以後，我说话的人就更少了，以前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去找小妮聊天，虽然她总是觉得对我有些愧疚，可是我已经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表现的无所谓了，现在小妮走了，我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了，能和我聊天的人都不在身边，这种感觉是很不好受的，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小四，王莹姐，小妮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朋友，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在我身旁。

最後我终於鼓起勇气，渐渐对乐杨敞开了心怀。
每次补课休息的时候，我会告诉一些乐杨我的事情，从很平常的，到不平常的，从每个人都经历过的，到少有人经历过的，我都用平淡的口气慢慢告诉他，仿佛我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乐杨每次都认真地听著，并不做任何评论，我想，如果他知道我和少爷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他会不会仍旧这麽平静呢？想到这里，我才发觉自己想太多了，於是赶紧找到新的话题，继续和乐杨讨论著什麽。
慢慢地，乐杨也给我讲了一些他的事情。他的家庭在农村，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所以是贷款上的大学，由於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很紧缺，他就找了家教的这份工作，而少爷给的价码，是最高的，所以他就接了，他开始还以为，我会是个很难伺候，很调皮的学生，没想到我这麽文静，不喜欢说话，弄得他反倒有些紧张，一开始想好的应急方案，最後一个都没用上。说到这里，我终於忍不住笑了，乐杨略微顿了一下，然後他仔细地看著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的笑，真的很难得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