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笑非

"你不必担心，已经解决了。"白洁歉意地笑笑，"作为医生明知道你需要修养，却硬拉你出来吹冷风，这是我的责任。"
"你......"
张弛很惶恐。
看到一个美丽有钱的单身女性这样温柔地半跪在自己床前，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没有办法不动心。
但是为什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白洁转移了话题。
"现在很好，可是之前为什么会昏过去？"张弛问道。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白医生，"张弛犹豫地说道，"你平常会做梦吗？"
"当然。"
"你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梦吗？"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
"那么，你有连续地做过一个梦吗？"
白洁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怎么了？"
"没什么。"
大概是这些天睡少了吧，张弛心想，起身说，"我没有问题了，可以走了吧？"
"等等，我送你回学校。"
张弛脚下发虚，又有些犯晕，"你干吗对我这么好？"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白洁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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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校门，张弛忽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白洁一直把他送到宿舍，沿路遇到不少熟人。一个人在一个学校里呆了八年，即便性格再低调也会认识一些人。而他们都知道张弛被女朋友甩了，跳过楼，如今又带了个更年轻漂亮的回来。
"据说医学院要读很久，你这么年轻就做主治医师，真的是很了不起。"张弛由衷地赞叹着。
白洁只是抿嘴笑笑，不卑不亢，显然已经听多了这样那样的奉承话。
"哎。"宿舍门被推开，何丹躲在韩老大身后，刚探了个头就缩回去。
张弛顿时快意起来，走过去拉敞开门，大大咧咧地说，"进来进来，有什么事回屋说。"
何丹遛走了反而显得更没面子，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韩老大在她身后交换了一个了然的微笑，果然是女人。
"呦，这不是白医生嘛，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白洁淡笑，"和他一起出去，结果遇到一点事情，就顺道过来了。"
"张弛这小子行啊。"诡异地笑笑，目光在这两个人身上游移，显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我不要的男人，能把你迷成这样，高下立分。
白洁又怎么看不出这眼神里噼里啪啦的火花？却也不辩解，只笑了笑，"上次都忘了介绍，你是他女朋友？"
何丹马上有些尴尬，说是呢，明明刚分了手；说不是呢，就因为如此这小子才跳的楼。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洁转过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张弛说，"玩暧昧是不道德的。"
"我哪有？"张弛委屈啊，拖着长音叫唤，"天哪，你怎么还不下雪哪......"
"行了，"韩老大笑骂着打断他，"其实是这样，何丹张罗着一起吃顿饭，你、我、小安都去。这不正好，白医生也在，当之无愧得坐上席的。怎么样白医生？"
"你们吃饭，我就不去了吧。"白洁不紧不慢地说着，那声音可真是温柔。
"没关系的，小安上次你也见过，就色眯眯盯着你看的那个。"张弛笑着说，"还没有谢谢你呢，正好这边有人买单了。"
看了一眼张弛，又看了一眼何丹，白洁姣好的脸上绽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女人在很多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的耻辱，比如说一起上街时男朋友盯着别的女生看，比如说失恋了第三者却是个男人，又比如说现在，因为有求于人要请前任男朋友吃饭，对方竟然带着现任女朋友。
老娘凭什么做这冤大头？何丹愤愤不平。
特地找了家川菜馆子，进去以后又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转过身对白洁说，"这里的菜都有些辣，你吃得惯么？"
白洁含笑点点头。
小样儿，一会有你好看的。何丹闷闷地想。
进了包间，两个男人在这里撺掇，白洁推辞不过便坐了里面的位子。这时候何丹一句话不说，只是抿着嘴笑着看。张弛和韩老大分别坐在白洁两边，何丹也只能挑韩老大旁边的座位。
"小安呢？"何丹开口问。
"他说马上到，叫咱们先点菜。"韩老大撂下手机。
"行。"何丹招招手，等在旁边的服务员立马捧着菜单走过来。
"先要一个水煮鱼吧？"何丹环顾四周看了看，大家似乎都没什么意见，"还是老规矩，一人先点一个。"
男的自然喜欢吃肉的多一些，在这川菜馆子里，基本都搁大把的辣椒炒。不仅上火，对肠胃也不好，白洁这么想着，于是点了道清炒蔬菜。
何丹面露得意，低下头涮洗碗筷。
"几位要什么酒水？"服务员紧接着问。
"来两瓶啤酒。"韩老大先说。
"张弛，你呢？"白洁转过头来。
"啊，我......算了，茶水就成。"
"医生在这里果然是不一样啊。"韩老大啧啧感叹。
"其实这酒也只是暂时需要禁，他这两天头疼的毛病，只怕都是酒精引起的。"白洁笑着说。
"也对。"韩老大想起来他在食堂喝醉的时候，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由有点后怕，"医生啊，那我不需要也悠着点吧？"
"得了吧老大，"何丹终于找到机会纡解一下心头的郁闷，毫不留情地挤兑起来，"就你那体格，生来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
"呵，我这不是怕吃穷了你么。"没两下，怎能称之为老大？
何丹气鼓鼓地先吞了一口茶水，她知道这些人对于自己都有意见，可是就算提出分手刺激到张弛跳楼，原本也不是她的错啊。这世道分手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都跟张弛似的，况且他又不是真死了。越想越觉得委屈，抬头张望，还是不见小安推门进来。她可不是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过来受别人的委屈么？

第九章
姗姗来迟的安骥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安，来来，先自罚一杯。"韩老大马上招手。
小安就势一瞥，"凭什么啊？"
"就凭着叫人家白医生等，你说，喝不喝？"
小安顿时没了言语，"得，我喝还不成么。这是冲着人白医生的面子啊。"说着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干净净。
"好。"韩老大拍拍他的肩。
何丹看着不由心疼，这肚子里连垫底的东西都还没呢，哪禁得住这么灌？
撂下杯子，小安坐在唯一的空位上，也就是韩老大和何丹中间。何丹心头窃喜，惴惴不安地看了身边人一眼，他却到现在还没正眼看过自己。
在个男人面前这样没地位，对于何丹来说还是头一次。偏偏又控制不住地偷偷看他，一时有些恼怒，便也抄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你这又算哪门子说道？"韩老大奇怪地问。
这时候刚好上菜，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这也算杯酒泯恩仇吧，以后大家都还是兄弟，呵呵......"张弛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转身笑嘻嘻看着白洁，"医生，就一杯。"
得到白洁的默许，跟大家挨个碰了一圈，才吞下肚去。
"怎么白医生不喝？"何丹突然问。
"我待会还得上班。"白洁淡淡一笑。
何丹还想说些什么，被小安摁住，她诧异地看着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瞬间没了力气。靠，还真是喜欢他。
"你这样有意思么？"小安压低声音说话，只叫她一个人听得到。
"嗯？"何丹扬起头来看他，满眼受伤的神情。
"吃饭吃饭。"韩老大招呼着。e
白洁先夹了一块小炒肉里的辣椒，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然后面不改色地吞下去。张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白洁笑着说，"都说了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是湖南人啊。"
"这湘妹子够爽快。"韩老大不掩欣赏的目光，若不是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还以为这时候也快动心了。
酒过三旬，那边正喝得尽兴。
张弛忍不住偏过头来问，"白医生？"
"叫我白洁就好。"
"你干吗要跟我们这帮人混？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外人眼里书呆子一样的，将来大多要留在高校里做老师，象这种没创意的人生，有什么吸引你的？"
"有啊。"
"有什么？"
"你。"
轻飘飘的语气，听在张弛耳朵里就好像炸开了锅，"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你哪方面都不算出众，但是没什么坏心眼。"白洁很快回答。
"靠，没坏心眼的人多了去了。"张弛这么说着，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你看，相信世界上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现在已经没几个了。"
"你是说我幼稚啊？"
白洁笑。
"嘿。"张弛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合适。
"真的，要不是......"声音低下去，顿在这里，然后转移话题，"你平时是不是经常上网？"
"是啊，你不也是？"
白洁笑了笑，"别老上了，太长时间对着电脑接受辐射，脑子里的细胞迟早要变异掉。"
"这么多年习惯了，改不了啦。平常又没有什么娱乐，网络就是精神世界里的空气啊。"张弛夸张地说，"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怕疯掉？"
"你能不能别把这个当资历？"韩老大忽然插进来。
"你没醉啊？"张弛吓了一跳，"老实交代，听了多少？"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韩老大嘟囔着，转过身去，继续找小安拼酒。
曾几何时，他们这小圈子铁得让人羡慕。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一起喝过酒了。
"我知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没事给大伙添乱，还老拿自个的伤口出来刺激人。可我真没炫耀的意思，多说几次，自己心里攒着的就少几次。"张弛默然开口，"可能我还是太自私，没考虑到别人的感受。"
"压力太大了，找适当的渠道发泄是必要的。"白洁说。
酒足饭饱，大家一起勾肩搭背地走在马路中间。后面小车跟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始摁喇叭，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有你们这样走路的吗？"
一排人横着将队伍甩直了，笑声响彻整个巷子。
白洁走在最里边，紧贴着身边的是张弛。他一手勾着韩老大的脖子，一手规规矩矩地垂下来，显然不敢去碰身边的美女。白洁是最清醒的一个，自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她抿嘴一笑，紧走一步跟上他们的步伐。
走到岔路口，张弛歪歪扭扭地自己站住了，跟那边的三个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送白医生回医院。"
说了拜拜，正要转身，却看白洁笑吟吟在那里站着不动。
"怎么了？"
"你忘了，之前，是我送你回宿舍的。"
"啊......"
"这么送来送去的，没完没了了。"
"那我就陪你到车站吧？"张弛开口说。
"行。"白洁点点头。
"你这么翘班，也没关系吗？"
白洁一愣，微笑着回答，"没事。"
"不是说医生都很忙，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有时候是。"
"谢谢你，占用了你不少时间。"
"毕竟你还不算痊愈，看看你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呢。"
"以前我总盼着轮休，这会反而羡慕那些有事情做的人了。"张弛叹了口气。
"总会好起来的。"白洁很有信心地说。
走路的时候，踩着半冻成冰渣的残雪，咯吱咯吱的声音直让人冷到心里去。白洁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么实在的人不多见了，怎么会有人不要？"
"你也看见了啊。"张弛苦笑。那两个人本来就是相互喜欢的，平时碍着面子都绷起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反而真情毕露。
"你想开了吗？"
"能不想开吗？"张弛无奈地说。
"回去好好睡一觉。"白洁已经站在了公车牌下，其实她平常基本不会坐公车，这时候在这里等车，有人送，却平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和签字笔，撕下一页来写出一串数字。
"这是......"
"走了。"跳上打开车门的公车，白洁背对着他挥手。
张弛低头看了看纸上以139开头的11位数字，忍不住笑了。她的手机号码。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第十章
回宿舍一看表，时间还早。冲了个澡爬上床，自嘲地一笑，果然已经颓废到这种地步了。反正也没事情做，睡就睡吧。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天亮的时候，终于醒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居然没有做梦。这是出事后，他第一次没有梦到那个人。
穿衣，洗漱，开电脑。
QQ头像又一次跳出来，张弛突然想起来，白洁的号码有问题。昨天忘了问，难道是被盗号了？可是说话的语气那么相似，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在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熏陶下成长了快三十年的张弛，决不相信什么分身有术的说法，他怀疑地点开了白洁的头像，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你是谁？"
"你是谁？"脑中似乎有了声音，像是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遍一遍回响。
张弛双手贴着桌面，缓缓站了起来。虽然很混乱，可是他知道不能任由自己昏过去，至少，不能继续没有任何理由地昏过去。一步步走到阳台上，打开窗，外面的冷空气迎面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头脑刹时清醒了许多。
那个声音也随之清晰起来，"你是谁？"他听明白了，那是自己的声音。
惊骇之余不由闭上眼睛，想甩开这些妄念，但是等他合上眼只看到黑暗时，梦里的场景便清清楚楚地铺展开。

"你是谁？"古色古香的庭院，张弛站在中间。
"我告诉过你了。"萧楚慎静静地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医生。"
"可是你之前并没有说过你要来慕容家。"
"原本不是。"
"什么意思？"
"因为之前我遇到了你。"
"难道如果没有那次偶遇，今天来的就不是你？"
"或许。"
张弛很清楚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他也知道一睁开眼，这一些系列幻觉将全部不复存在。可是真的是幻觉吗？对面那个男人如此真实地站在那里，阳光照进他的眼里，反射出冷冷的亮色，那双眼如此明澈。
"无论如何，看到你还是很高兴。"张弛索性靠墙壁坐下来，另一个自己走过去，对萧楚慎伸出手。"哦，忘了。"古时还没有握手的礼节。
两个人并肩走进屋子，桌上有茶，张弛顺手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过去。
"不用了，谢谢。"萧楚慎说。
"哦？"张弛愣了愣。
"我习惯喝水。"
"哦，明白。"另取只杯子，倒满水，"我以为你们都喜欢喝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