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绝焰

"熙儿，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你长辈，你不能直呼我名字。"云倾温各地抚摸他的头，笑了。明明如此平凡的一张脸，一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
"熙儿，又来打扰倾了？"
从身后传来云傲的声音，云倾的笑容渐渐敛去。恢复平时冷冰冰的表情。不是冷俊的那种，也不是特别温和，总得来说，是看待一种死物一样，无情。
云熙一见云傲来，脸上不高兴的神情愈加明显。
每次父皇一来，倾的表情就会变得枯木死灰。但随即他又笑了，这样也好，倾的温柔只会对他，那个人只会对他笑。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倾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母后很讨厌他，云浩将军看不起他。他们说，他是男宠，但是，男宠是什么？
云傲命人将云熙带下去，那个小人精，笑得贼贼，他不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孩子，看云倾的神情，就像十年前云浩看他的神情一样，充满了崇拜。
"熙儿也要上书房了，太傅还没有人选。你如果喜欢他，不如做他的太傅如何？"云傲走上前，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便在他耳边低喃，暧昧的姿势，手自然地撩拨他的青丝。
云倾摇摇头，顺从地窝在他怀里沉醒。
但云傲清楚地知道，他这不是顺从，他们两人，明明靠得那么近，心却距离千里。他将心封闭在一个他永远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看着怀中沉睡的人，云傲心中一片茫然。不是没有想过放走他，可无论如何，心里都不愿放他走的，只要他在身边，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让他接受他的。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但如果放走他，那么，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云傲不会做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
"倾？"摇了摇他，发现他没有动静，云傲一惊，手探到云倾额间！"怎么这么热！你发烧了！为什么不说！那些宫女是干什么用的？"
云倾的呼吸有点急，云傲心下更急了，大声吼道"太医！"
帝王振臂一呼，太医院全员出动，声势浩荡如震动皇宫。
云浩一入宫，便听到这个消息，眉头皱得愈紧。"又是那个男宠。"
身边的公公忙急急道："候爷您这话，可千万别在万岁爷面前说啊。"
"哼，就算说了又怎么着？当初便是皇兄亲口告诉我，那个人是他的男宠的。"
他却不知，那一次，是云傲故意激云倾的。
离倾宫内内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日冷清的宫殿，偶尔只有帝王会来，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来。其他宫人是不许进来的，特别是后宫的妃嫔们。违者，杀无赦。美貌的丽妃就是一个例子。也就自从那个不可一世的丽妃惨死后，再没有人敢私自踏进离倾宫。
丽妃的错，不过是她骂了一句云倾"不要脸。"便被扔进大牢，被数百人奸污，然后凌迟。云倾听闻，眼都不眨一下。云傲更是若无其事，他从来不是良善之人。比之云倾，他更狠。所以外人传闻云倾冷血无情，持宠而娇。没有人知道这宫里的情景，由始至终，只是帝王一个人在唱戏罢了。对于那女人突然闯进来，莫名其妙地羞辱他，他都没有一丝愤怒。他想他的心，算是死得彻底了。

 

15 重逢

"倾，为什么不做我的太傅？"云熙扬着一张稚气的脸，纯真地看着云倾。
"因为那会很累。"云倾敷衍地说道。温柔地抚摸着云熙的头。
"熙儿会很乖的～！"云熙不饶地说道。因为父皇说，太傅可以时时跟在身边。如果云倾做了他的太傅，那他便可以时时呆在云倾身边了。
云倾别过头，不再注视那个热沉的目光。"同样的错误，我不想犯第三次。"云浩，云傲，已经有两个失败之作了。事实证明他没有当师傅的天份。纵然当年才华无双，号称文武双全天下第一人，教出两个同样出色的人。然后那二人相争，竟把他一步步推到绝境。
他不是愚者，只是对那两个一直带大的孩子没有防范。一如眼前这个纯真的孩子。但是，人总是会变的。当年云傲也有过脆弱的时候，可如今，那个人竟是一点弱点都没有。
强势到，他天下第一人的称谓可以送人了。
"叔叔会的东西不多，不能教给熙儿什么，怕误了你。还是听你父皇的话，别寻一个有才学的人来教你吧。"
云熙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但看见云倾满怀倦意的脸。他用小小的手拍拍云倾的背，稚气地说道："便如此，倾，以后我还会时常来看你的。"
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他，终是抵不过。他的心，总是太软了。但这次，他已打定主意不会妥协。心虽然死了。云浩是他此生最在乎的人。却正因为这个唯一在乎的人，他不得不委身十年在此。而云熙，还很小，若他日云熙也成为他的弱点，那他对上云傲，便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倾，是不是因为父皇？"
云倾看着年仅六岁的孩子，惊讶于他问出这句不符合他年龄的话。
"既然是因为父皇，倾就更应该做熙儿的太傅，待到他日熙儿学有所成，便是坐拥这天下之时。那时候，倾你想要什么，熙儿都会尽力满足的。"
云倾深深地看了这孩子一眼，叹道："你果然是他的孩子。但我要的东西，怕他日你登上皇位之时，便不再肯给了。"
只是小孩子，才六岁，为何却对他有着与那人一样的执著。如今容颜不再俊，风姿不再逸，武功不再奇，才华不再露。小孩子只是恋上他的温暖。那个冷酷的父亲不曾给的温暖。
不能，让他再陷下去了，虽然他知自己不如当年，但总是引得周围的人无端爱暮的事，他不敢放心。
十年来积下的冷酷与无心。全因这个毫无心机的孩子而消散。

是夜，云傲躺在云倾身边，手自然地抱着他。六年同寝，心，都不曾靠近过。云傲不会甘于抱一个行尸走肉。所以他不停地刺激他，若他生气，逗他开心。然而那个人关心的话题，却只有两个。他的弟弟和他的儿子的动向。
眼里，不曾有他。
"朕养了一个好儿子啊，六岁就想篡位。这倒底是谁教出来的呢？"
云熙平时都是粘云倾，云傲这么一说，自然是说他。
云倾对于这牵强的指责动也不动。翻个身，背对着他。
"野心这么大，以后难免会弑父篡位。留着他长大，还真危险啊。"
云倾不理他，闭上眼睡觉。
云傲继续说，"不过云熙已经找到一个好师傅了，以后便由他带熙儿去外面见识见识。想知道熙儿的师傅是谁吗？"
云倾一动不动，他很想睡，可是枕边的人在一旁不停的说话。他素来浅眠，如今加诸了噪音，想睡着，更难了。
"太子的师傅，便是我国独一无的浩天候，朕的弟弟，云浩。你说，这是不是可喜可贺之事？"
"说完了？睡吧。"云倾淡淡地喃道。
惹得云傲用力掰过他的身体，令他面对他。
"你不是很关心他们的吗？怎么此时却无动于衷？"
云倾抬起有些倦怠地眸，平凡的脸上，也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高华如斯。"你儿子关我什么事。我想睡觉。"
"哦？你不是一向都很喜欢带小孩的吗？怎么？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四个孩子，一个天下首富，一个武林盟主，一个黑道主，还有一个，当今天子啊。都是站在顶端的人啊，你应该骄傲吧。倾。"
"可惜四个孩子里面，出了一个孽畜。一朝被蛇咬，终身怕草绳，云倾也不过是个凡人。"
云傲听罢，也不恼，当知那个孽畜是指谁。可是向来冷漠的云倾竟然会冷言相讽。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云傲高兴地抱着他，"朕独一无二的凡人。"便把头埋在云倾的颈间。贪婪地吸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那是洗澡过后香精的味道。
云倾才觉失言，说过不再理会他，今日竟忍不住反唇相叽。看着那人目的达到后，满足地在身边沉睡。手动了动。在想着，如果此时手上有把刀。他是否能忍下心结果了他。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天下苍生他管不着了，可是云浩会恼的。会恼他杀了他最敬爱的皇兄。
以前他们虽然是和睦的，但感情淡得很，还会不时抢东西。如今兄弟感情在云傲的指示下，犹比从前的任何一天。云浩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也该为云浩做点事了。
不能夺了那个最重视的皇兄。

第二日，便传来云浩要进宫的消息。对此云倾并不觉得惊讶。因为昨夜云傲提过了，云浩将成为太子云熙的师傅。所以进宫见见他的小徒弟是很正常的。
很久没见云浩了，云倾有点想念。将近二十年的感情。说不清是亲情还是其他。他不想理清，也懒得理清。只知道，他不能让云浩死掉。
"倾！"不用回头，便知是云熙，只有那个声音，可以不带丝毫杂质地唤他的名。
云倾还没回过神，云熙已趴到云倾膝下。抬头看他。倾总是懒懒地，每日闲来无事，便坐在院中的太妃椅上晒太阳。听那鸟语，闻那花香。清酒临风饮，十分地懒怠。那时云熙便喜欢趴在他的腿上，有时时间太久，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今日是候爷进宫的日子，你不去见你师傅，来我这做什么？"云倾并不像往日一样伸手抱他，或是抚摸他的发，或捏捏他的脸。他的双手依旧藏在长长的袖袍中，没有伸出来的迹象。
云熙嘟嘴，双眼溺着泪水，今天的倾好冷漠。他见过倾冷漠的时候，通常都是父皇在的时候，可如今父皇不在呀。

"云熙！"一个久违六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倾身子明显一震，六年来，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云傲那里听来的。因为除了关于他的事情，他对其他事情都不理会，所以云傲只能跟他说这个，于是云浩大至封将封候，小至酒馆喝茶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事无巨细。
"皇叔。"云熙的声音很委屈。
"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倾听到这对话，竟觉得久违了。这对话，好像是十多年前就有听过。那时云浩对他说话时，也是这般满是委屈地唤他"皇叔。"然后他便是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我来和倾说话啊。"对于云倾，他向来是理直气壮的拿来当挡箭牌，这招对父皇是百试百灵。于是今日云熙照搬到云浩身上。
"入我门下，便要守规矩。"云浩一步步向他走来。"第一条，不许踏进离倾宫半步。"
"哇～～～～～～～～！我不要～～～～～～"任性是小孩子的特权，但不包括生在帝王家的孩子。
"你不要？若再呆在这，指不定哪天学来那些以色事主的本事，休要辱了为师。"
"咳。"云倾轻咳一声，竟咳出血丝来。云熙看见了，哭得更大声了，直冲过去捶打云浩。"不许你欺负倾！不许欺负倾！"
云浩忍着怒火，抓住云熙的拳头。拖着他走到云倾跟前。
"你本事倒不小，竟把小太子也勾了去。看你容颜平凡，真不知皇兄看上你哪一点。"
云倾抬头，含笑地看着云浩。"看来你过得很好。"接着是一抹安心的微笑。令云浩愣了一下。他讯速定下神，冷笑："你最能勾魂的地方，除了这双眼睛便没别的了。今日我便废了他，看你用什么来惑主。"
云倾看着云浩暴怒的脸，心有些抽痛。本来以为不会再痛了，没想到还会因为他一句话而被刺得生疼。
"也好，看见你过得好，我这双眼睛的用处算到尽头了。用药吧，我怕疼。"心已经很疼了，身体若再这么疼，他怕他支持不住。
"哼，本座怎么会随身带那种东西。"怕疼，果然是养尊处优的男宠。真不知天高地厚。
"浩儿，你......"
话还没说完，云浩便用剑指着云倾的喉，冷笑："谁许这样称呼本座的？"不过是个男宠，竟然敢唤他浩儿。真是不知所谓。
"候爷，您现在手握多少兵权？朝中有多少心腹？云傲若想铲除你，是否能轻易做到？"
云倾问道，不是他小看云浩，毕竟有十六年前一役的教训，云傲胜，就胜在他心够狠。如今云浩对云傲更是没有防备，而且是敬爱有加。
"你问这做什么？"他的剑，在云倾的脸上划了一刀。见了血，却也划出了一些端倪。
人皮面具！怪不得了，他正奇怪，一个长得如此平凡的男人，就连一般的千金小姐也未必看得上，何况见惯美人的云傲。
哼！云浩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撕下云倾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愣。
本以为是倾国倾城的美貌，没想到竟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比起那眼前这张脸，那张人皮面具算是养眼了。那个脸上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全是刀痕，加诸长年用药，竟腐蚀了余下的完好的皮肤。所以那张脸，不认识他的人，看不出他是何许人来。除了那双眼睛，能令熟悉的人认出外，怕是最亲近的人，看见那张脸，也不会想到是当年风流天下的倾世候云倾了。
"啊！！！！！！！"
云浩的一时错愕被云熙的惊呼唤回了神。看看云熙，竟已经晕过去了。果真是小孩子。就算那人是云倾，还是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丑陋容颜给吓到了。
云浩深深地看着云倾，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眼前的人有着无双美貌，他还可以理解为何云傲会留下他。平时那张平凡的脸，他也猜测云傲是爱上他的与众不同。而如今，这人竟是真的这般与众不同。
如此丑陋的脸，竟还能令云傲一恋六年。他所知道的六年。
他不知道的，是云傲恋得比他多了六年。因为那六年的忘怀。
"你的脸......"云浩吱唔着，不知该如何言语。
"候爷怕是连毁了在下的脸也毁不成了。而在下的身体，已是残废之躯。候爷有什么不放心？便是在下的命，也是候爷的。"他的命，是因为云浩而留到面在没错。
云浩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最后一句话，他更是不解，"你的爷，是我的？那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也愿？"
云倾却摇摇头。
云浩轻蔑一笑，"怕死？"
"再等四年吧，四年后，便是我的死期。"
云倾淡淡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直接推着轮椅，绕过地上的云熙，回房去了。云浩的心空空的，一丝不明的情绪令他心烦。甩甩头，抱起云熙，走出离倾宫。

16 十年

云熙十岁的时候，终于从沙场上回来，四年来跟着云浩在战场历练，他对这个师傅十分的崇拜和敬爱的。小孩子的大脑在六岁时并未发育成熟，六岁前的记忆，云熙已经淡忘了。除了那十分深刻的记忆。一张可怖的脸。令他每每在恶梦中惊醒。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不像当年云傲和云浩的处境那样恶劣。云熙一出生便是太子，地位因为云傲再无所出而稳如泰山。从小处尊养优，所以对于云倾给过的温暖，与其他人给的温暖一样。六岁以前的，都被淡忘了，六岁以后的，全是云浩卓而不群的风姿。
"皇叔，父皇的生辰在际，我要送什么给父皇呢？"
云浩看了他一眼，"明日我与你到街上走走，散散心，再想想送什么给你父皇吧。"
一听到能上街，云熙高兴起来，"好～今天还早，不如今日去吧。"
说着便拖云浩走出去。而云浩，只能摇摇头任他拉着。对于这个侄子，云浩还是十分喜欢的。特别是他忘记云倾之后。更是可爱不已。

已接近中午，街上的人很多，尽管是烈日当空。人们依旧为了生计，忙得不迹乐乎。酒足饭后，叔侄二人便坐在闹市最大的酒楼里吃午饭。
勿闻楼下吵杂声来。云熙好奇地伸出头。看见一人在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