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人了。
然而鹰的翅膀,是他亲手折下的。只为他选择了站在云浩身边。
"皇上。"有聪明的人,已经改口了。在坐众人都看见,云浩皇帝亲身跳下归去崖,便是驾崩。放眼天下,惟有云傲,有资格当王。
"回宫。"他不能停留。还要回去找炮灰。谋反一词,怎么说都不好听。他不喜欢不华丽的词被别人用在他身上。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庄权位居丞相,一年后以谋反主犯被诛杀。只是那个狡猾的老狐狸,临死前还能对云傲下药,并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云傲身边。原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只是遇上了个狠心的主罢了。
傲倾宫里,和风伴着倦花飞舞,云傲双手放在身手,静静地站在窗边。
归去崖,别名,断魂崖。魂断天崖意不归。永别,吾爱。既然这世上唯一能牵绊我的人已经离去。那么此生,我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东西了。
随着记忆的风干,那句话语也如烟凋零了。
如果有一天,你学会了爱,不要逃避。
11 谁人心乱
云傲想起了过去的种种,过去的,不再回来,只是那种疼楚依然清淅非常。他去守皇陵不久,便开始策划夺坐大计。他没想到,云倾给他的七十万大军,竟是为了牵制他而给的。
为了收服他们,他可谓是算尽心机了。不择手断地利用人的弱点,收云倾的心腹全部收归。威胁,利诱,手段无所不用。只要达到目的,一切在所不惜。他不怕死,要争天下的人,没有资格说死。
也便是在那时候,他在实践中学会了阴谋诡计。学会了冷酷无情,因为第一次起兵的失败,他几乎是众叛亲离。但他仍然站立,傲然站立。所以才有今天。
十年行政,他做得很好,功高直逼云烈皇帝。但他的心,一直都是冷的,只有对着那个温柔的人儿,才会柔软一些。
庄烟,美丽体贴的女子。他有着江南女子的细腻,塞北女子的热情。也是自他失忆唯一一个对他说起过去,毫不犹豫的人。她给他说的往事,经得起查探。每一句都是真的。
只有云倾那一段,那个女子不愿意多讲。于是在他的记忆里,云倾是他的政敌,当年他坐上皇位最大的障碍。
什么叫爱?一向对情字冷淡的他,竟然一时还分不清。以为对庄烟温柔,一如她对自己温柔一样。那便是爱。
原来不是这样的。
爱一个,原来是这样的刻骨铭心,每当想起,都会令他战栗不已。
云傲调整了心情,再次来到离倾宫。
云倾,我放任你十年,今日,我断不会再放你走。
刚走到门口,他便感觉到殿内多了一个人的气息,而且武功不低。云傲摒住内息,潜走跟来的侍从。翻身屋顶。
"师傅,我带你走。"
"我现在还不能走。"
云傲的视力很好,看出了房内之人,竟是江湖人称魔君的黑道首领,黑晨。
"为什么?"
"云傲恢复记忆了。我便不能走。"失去记忆的云傲,办事虽然果断有魄力。但已没有十年前那么狠辣了。但是恢复记忆的他,是个绝对危险的人物。
当初云倾解他十年忘尘的药力,是为形式所逼。而且十年忘尘他此时不解,过一段时间,它会自行失效,到时云倾已经被人折磨死了。
云倾早算到云傲初复记忆,心绪一定很乱,那么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听云倾解释完,黑晨冷冰冰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浅浅和笑容。
"我很高兴,师傅你终于有活着欲念了。以前无论遇到任何危险,你从不自救,也不求救的。"
"晨儿,以前,师傅让你们操心了。"云倾走上前,拥住他:"但是你要知道,以前师傅遇到的那些危险,在云傲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恢复记忆的他。是个真正的恶魔。"
沉疼的记忆,他无法忘记,也不想想起。那个别院,那个半年,那个身体。自那一天起,他,便不再是云倾。
然而却没有比那句话更令他痛。
----"干得不错,重重有赏。来人,让他们来领赏!"
就是那句话,让他重重心死。以前,因为皇兄的宠,师傅的宠,还有云浩的敬,他一直都相信,这个世间是美好的。
然后云傲那么轻易地说出那句话,令他喘不过气来。也自那一日起,他对身边的恶,更是留意。也随着发现了许多恶。
他的厌世之情,也令许多无辜的生命在他身边逝去。他见死不救,他断绝了一切友情,只留三人。也正是他们三人,才让他相信一点点这个世界。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他不愿意将他的厌世之情传给下一代。
所以他对他们管得很宽。转眼之间,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三个人,合起来,便是整个天下。他教出来的人,向来都是他的骄傲。
"师傅你想干嘛?"
"你不明白他有多恨我,我如今还活着还被他抓回来。是宿命。"云倾温柔地拍拍黑晨的肩。笑道:"你们还年轻,又有自己的路。不必管我。我想他不弄死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留下来,和他做交易。"
"交易?"
"嗯。"云倾松开他,走到窗边,凝眸看着那一轮明白。黑晨怜惜地看着他。
这个人,果真是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明明这张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举止,风雅清华。
"师傅,这一次,黑晨不会听你的。也独独这一次,原谅我。若他日我知道师傅受一点点伤,就算揭起江湖风波。天下血流成河,也要灭了这个世界。"
云倾怜爱地看着他,就像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神情。"不必那样。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和白夜好好地活着。你们,还有将来。"
而我,没有将来.......
黑晨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不置信。
云倾呵呵一笑,"不必惊讶啊,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白夜对于你,不止是师兄,对手,死对头那么简单吧。"
黑晨抿着嘴,
黑晨翻身跳出窗户,黑色的身影瞬间没入无边的黑暗中。
云傲也不急着追。他摆摆衣袖,出了离倾宫。
不久,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了静寂的离倾宫。
"皇上驾到!"
云倾喝着冷茶,严格来说他现在的身份是犯人。能住在离倾宫还是他死赖在这的。毕竟牢狱,他真的住不惯。但不会有人会给一人犯人喝热茶。
"你来啦?"抬眸,看了一眼云傲,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医书,静静地翻阅。
云倾看着眼前宠辱不惊的人。有点迷惘。当年那个笑得肆意的人,如今变得这副模样。但是他知道,云倾的心并没有死,因为,他还有三个放不下的人不是吗?
他在乎的人中,却没有他......
"怎么,我就不能来?"
听他这故意找茬的话,云倾不置一言。像是对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任由他闹。
"你就不问我为何而来?"
"不问。"你想说自然会说。
嘴角不自觉地抽了几下。虽然及不符合形象。不过,这好像是云倾第二次对他如此冷淡。并不像第一次那样令他撕心裂肺。不知不觉得,他竟然学会了包容。包容他对他冷漠,包容他对他无礼。包容他对他耍心机。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记起了那些过往。面对云倾,他变得不像自己。
为什么?不过是一个教了自己两年的长辈而已。
他还防碍过他。就算在重要关头,他也不曾选择站在他身边。他恨他。
是不是恨到极致,便连自己的行为也不能控制了?
"你不问,我偏想说。"云傲故意靠近他,挨着他,在他耳边低语。
"没人点你的哑穴。"云倾不理不睬。
云傲也不气,撩拨着他的发,轻声道,"我好久没见皇弟了,思念得紧呢。"
云倾警惕起来,他侧身,不想却被云傲抓住腰。所以他本能地挣扎。
"你想对浩儿怎样?"
"呵,倾,你还是那么残酷啊。你从来都不曾那样紧张过我吧。即使我和云浩都是你教出来的。"
"你需要我紧张吗?"云倾挑眉,平凡的脸上,竟多了一丝妩媚。
"那云浩是何许人,他又何曾需要人紧张!"云傲咄咄逼人。手上的力度更甚。
云倾也放弃了挣扎。"如果没有你在,我不会为他紧张。"
因为这天下,只有你,才有能耐对云浩造成伤害。
偏偏很巧,你又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伤害任何人的那种人。
"是我吗?这么说,你的眼里是有我的吧。"
"呵,小傲,你已经二十四岁了,说话就不要像个孩子似的。"云倾随着身子靠在他怀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重死你,压死你!
可他没有想过,他身上就那几两肉,对云傲并没什么威胁。
"说啊,你的眼里倒底有没有我?"
云傲对于怀中人的突然顺从,一时情急,未经思考的话问出口,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哪是对一个自己恨的人说的话啊。
"唉,十年前,我的确恨过你。然而在我跳崖却能生还后,我便不再恨你了,可以说我不再恨什么人,也不再恨什么事了。这个世界仿佛不在我在乎的范围。如今,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哪怕连那一点点亲情,都没有。"
云倾语气淡淡说完这话。云傲的身子已经冷得发颤了。
他不恨他,他说他不恨他。
但是也不再爱他。连亲情都不肯给予。
"我想岁月一日一日的过去,一切,都会淡的。所以那十年里,我从未想过你。十年后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记得这世上,我还有一个侄儿。"
"你怎么能忘记!怎么能刻意忘记我呢!"哪怕是恨也好,为什么要选择忘记。云倾,你果然是个残酷的人。
"呵,怎么这么说话啊?十年来,你不也没记起过我吗?"云倾温和地笑,但那笑容并没有温度,明明那么平和的笑容,云傲只觉得发冷。
这个人,永远都知道要用什么方法令他难受。
"皇弟照顾了你十年,我也该好好谢谢他了。"
云倾看着他,这个人,果然是冷血的。云浩若是落在他手上,准没好果子吃。
"你,愿不愿意与我做笔交易?"
保护云浩的方法,只有这个了,一个魔鬼,一个为达目的,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的人。是不能让他靠近云浩的。
云傲笑,终于扯到正题了吗?
"什么交易?你且说说看。"
"我做你的人质。"
"人质?"他需要这东西吗?
"我用我的自由,保我三个徒儿在你在世时,平安无事。"
云傲冷哼,"为了他们,你竟然连自由都肯牺牲。我就不是你的徒弟吗?为何你就不曾会为我费点心?"自由,明明是他从来都向往的东西。以前千方百计想引退。都被云烈耍赖般留下。对于他在意的人,他是吃软不吃硬的。而那时,他在意的人,纵观天下也就三个。云烈,云浩,还有他。而现在,他在乎的人,也只有三个。却没有他了。
"他们不会利用我。不会骗我,不会伤我。而且,他们在乎我。我只在乎,在乎我的人。"
云傲无言以对。
还记得,十年前,在崖边,他们的对话中有一段。
云倾问:"权力和亲情之间,你选哪个。"
"权力。"
"所以为了权利而接近我?利用我保护不被权势大的人搬倒,利用我学成绝世武功,利用我学尽文韬武略。甚至还骗了我的兵权。"
"对。"
他的确利用过他,骗过他,伤害过他,曾经,也不曾在乎过他。
"所以小傲,你回答我,我在你眼里,算个家人吗?"
云傲一时心乱了。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对他,恨不起来,而且不止不恨,还有一种未知的情绪令他不安,却欲罢不能,他仿佛迷恋上这种感觉。
那是什么?
可能.....是爱吗?
12 错过爱
柳湖画舫游弋,楼台郁郁。习习凉风伴着落红纷飞。清雅的丝竹声随风飘得且轻且淡。
云倾倚坐在船头,闲闲地挑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眉眼间尽是疏淡慵懒。
云傲惬意地惗动手中的玉杯,清酒微凉,他只是看着,并不喝。
"如何?这美景比之十年前,可美了许多?"
"不然。"
风景好不好看,在于心境而往不在景色本身。十年前他泛舟湖上,衣袂如帆,琴瑟相鸣。十年后依然是这舟这湖,而他只是懒懒地吃水果,对着前方闭目养神。
"有空我便带你周游四海,看尽天下美景。"
"若我能有幸等到那天的话。"
云傲看他还在赌气。也只是淡淡一笑。拥着他,用衣物裹着他。"天凉,注意身体。"
云浩无谓地笑笑,"无所谓,这身体,我早已不在乎了。"
云傲心一紧,他.....还在意那件事。
"云浩来看你了。"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令云倾暗死的双眸有了些许色彩。
"他在哪?"云倾竟激动起来。抓着云傲的衣服,急问。
"大牢。"云傲平静地说完,深深地看着他。一个月了,一个月来他对他温柔异常。对他宠爱有加。他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死掉的湖水,不再挣扎,只任着外力对他如何摆弄。他也试过对他发脾气,骂他,打他,也不见那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最多还他一句:"说完了?那我要睡了。"只是云浩的消息,便能令他死死的脸,有了灵动。
云倾也安静下来了,"你说过不会对他们三个动手的。"
"当然,但前提是他们不来找我麻烦。"
云倾听他一说,便猜到了。云浩一定是想来救他来了。那个孩子,他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丟下他。关心则乱,只怕是不小心中了云傲的陷阱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三个,随便一个便能动荡江湖。"
"那又如何?"云倾说着,心里没由来的高兴。他教出来的人啊。
云傲看看他,摇摇头,笑道:"不说这个了,这葡萄好吃吗?若是你喜欢,我再叫人送一些来。"
"这个话题转移技巧十分粗烂。"
云傲便在他脸上亲亲咬一口:"论口才,我哪及你?"
止口才吗?论心计,你也不及我,只是我累了,不想再算计了。云傲,别逼我。
整整过了七天,云倾终究没有见到云浩,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云浩的消息。他有点怀疑那是云傲编织的谎言。
是夜,云倾睡得正稳,忽闻一阵刀剑抨击声。直觉埋怨,谁人三更半夜吵死人了。若是可以,他倒想让夜来者,能否白日来。扰人清梦是要下地狱的!
继续睡,可是那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他拖着懒懒的睡意,起身出门。他的手筋并没有接好过。不能提重物。所以他来去从来都孑然一身的。
绕过院子,寻声而来。夜幕中,两个男子持剑相拼,毫不留情,那种落后一招便注定受伤的强硬打法可以看出,那两个人不是在砌磋武艺,而是在真的拼命。
而那两个人,云倾并不陌生。一个是他的二弟子,白夜,一个是当今天子,云傲。
他们的剑气很快,很急,仿佛急不可耐要把对方致诸死地。因为云倾赖床,当看赶到时,事情已经到达尾声了。
白夜的"白色夜风"终不及云傲变幻多变的四十九路剑法。剑抵在项间,白夜只赶得及看云倾一眼,便见腥红。
"夜!!!!!"云倾惊叫道。那平日里温润镇定的声音已不复存在。
白夜笑得很安稳,白衣染了红色他也不在意,以前他最讨厌他的白衣染上尘灰的。白夜是个爱干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