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谁设的局
云倾将云傲带到京城的一间客栈里,随意寻了间房,给怕事的掌柜丟了一百两银子。堵住了他不满的嘴。
那一夜,上房内,云倾替云傲疗伤。出乎他的意料,云傲伤得很重。他没有想到云浩出手那么重。云倾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云浩从小便是个天之娇子。几乎得到了所有的宠爱。这次是他难得的一次娇纵。却差点要了云傲的命!
看来只能这样了。
云倾一鼓作气,双掌抵在云傲的背上。这一渡,便是三天三夜。直到最后,云倾散尽内力,将云傲从阎王那里夺回来后,便晕睡在床上。
云傲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云倾一眼,笑了。那带着邪意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他大伤初癒。他轻轻地俯下身子,将一颗药丸送进云倾的口中。便站起身,穿好衣服。
从窗口放飞一串烟火。几个身影从天而降。
"主上。"
"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易容,送到边关。"
"但是主人,此人的武功?"
"他已经散尽内力了,断了筋骨,便形如废人。"
"是。主上。"
云傲坐在一旁,闲适地喝着酒。看着床上的人,那张绝世倾城的俊美脸蛋,被粘粘的胶一层一层地铺上。笑了。
他用一年的时间来培养自己的势力。但那军队,云倾给他的那七十万军队跟本不能用。他们除了御敌,从不会窝里反。不得不佩服云倾的治军能力。
但是,人总会有弱点的。而弱者的弱点,就是用来给强者来利用的。
他们都有凡人,都有亲,亲情,爱情。都是他们不能割舍的东西。他将他们招安,的确废了不少力气。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不愿意对付云倾,除了云倾,那些人可以被他来利用伤害任何一个人。
所以,他的最大障碍,只有一个人。云倾。
当云倾醒来,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了,散尽功力的疲惫,加上别人用的药,本来两天后就应该醒来的他,一睡便是七天。
手脚疼得厉害。竟然动弹不得。云倾张张嘴,最终没有喊出声。
云傲推门进来。云倾便看见了他。手里捧着一碗粥,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一勺一勺地认真地喂他喝东西。
"我......"云倾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出口。
云傲抬起头,看了看他,眼神很冷漠,完全不像以前在他面前的云傲。"你的手筋和脚筋都断了。武功全失。"
云倾瞪大眼睛,看着他,傻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云傲仿佛没有听见,专心地喂他喝粥:"庄权应该带兵进京了吧。再过不了多久,皇位便是我的。"
"你觉得那些兵士会听你们的吗?"他教出来的士兵,他比谁都清楚。
云傲无谓地笑笑:"怎么会?我一告诉他们,倾世候被软禁在皇宫里了,他们都士气高涨地说要进宫救你呢。"
"然后将云浩逼死,你便带着我出现,说已将我救出,然后登基?"
"嗯,当然还要劳烦你帮我顶上罪名咯。"
"你利用我?"
"没错,从一开始便是利用你,利用学得绝世武功,利用你习尽天下之才,从一开始便是利用你呢,皇叔,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你把皇位给我,我们今天,就永远不会走到这一步。"
气急功心,云倾却说不出一句话。"我们是你的亲人。"
"和权力相比,这世上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真是个疯子。"
云倾气恼地推开碗。碎了一地。不止是碗,心也是。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哦?你还能干些什么呢?我期待着。"他优雅地笑着,抚摸着云倾的头。温柔地,像对待一样心爱之物。没有人能想像,那些残酷的字眼是从这么温柔的口中说出来的。
云倾皱眉。这世人没有人能伤他至此。那个他亲手教出来的孩子,竟然这般无情无义,冷血残酷。此人一日不除,将是云浩,仍至整个国家的祸害。
但此时,谁又难伤得了他?他的武艺是他亲手所传,他的内力是自己亲自渡过去的。而他却失去了武功,要能走路,至少也得等一个月。
云傲笑得很欣慰,果然是云倾,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这么镇定。
一切,都按照云傲所计划地进行。云倾失去武功,连走路都是举步维艰,如今正值争天下之关键时机,谁不想当一回骄雄?窃家者当诛,窃国者当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没有人想到什么大逆不道。
谁也不想再为一个与天下无关前痒的残废多废心。云傲只是下令,在天下还没到手之前,不能让他离开这院子一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留下他。但是又不许人伤他性命。
云倾的脸在进入这个院子后,便恢复过来了。云傲说,粘土放久了,云倾的脸会不舒服的。反正这个别院是他的天下,就算有人认出他来。也不敢怎么样的。
云倾从来都不相信有宿命。也不信有上天。然而他此时却恨苍天。那些狗杂碎,竟然敢如此待他。
起初只是一个小吏酒后乱性。被那张倾城绝色的脸所迷惑,加诸云倾轻视的神情,无一不在激起人的欲念。拥抱着那具完美的身体,抚摸着那张俊美的脸。第一次酒醒后还会感到害怕。但那种美好的感觉,就算春药,如此甜美,欲罢不能。
那小吏的行劲不小心被同僚看到。于是同僚便以加入为条件,不拆穿。之后,就像瘟疫般,传染开来。碰过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手脚行动不便,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他的身体,被一次又一次地玷污。他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哭。而这第一次落泪却是为了自己。想不到呐,云倾啊云倾,你也有今天。
呵,云傲,你果真够狠。竟然想到以这种方式来折辱于我。现在这样子,云浩,别说救他了,现在自己想自救都难了。
狠辣的云傲,云浩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云倾几乎可以想像,云傲一定会跟云浩单独谈话,然后以他为引,逼云浩退位。
云傲没有弱点,云浩却有。那个唯一的弱点,便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竟然还不死?都被我们做了三个月了。早知道那么美味,咱们也不用忍了三个月才碰他了。不过忍了三个月,做了三个月,这补偿也够了。"
"呵,很天都是躺在床上,除了被做,还是被做。要是我,早就自尽了。"
"八成是天生的贱骨头,喜欢被人上。听说先帝很宠他,莫非他们有一腿?"
"兄弟恋啊,呸,真贱。哈哈哈哈哈哈。"
云倾听见了,说话的两个人就是在他门口说的,但是他没有感觉。人没有死,心已经死了。先是信任的人背叛,然后......所谓心力憔悴,便是云倾此时的模样。
他想哭,却强忍着,天之娇子,变成这副模样,谁不痛?
所以他更不能哭,他何时示弱过?他是倾世候,要帮烈昭帝守江山的人,本着云浩心地比云傲好的心态,将皇位交到云浩手上。没想那人竟丧心病狂至此。
没有在意的人,便不会有人能伤到他了。他想。
"倾,浩儿还小,还不足以当王。我将这天下交给你保管。你可愿?"
"不愿意,你知道的,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之所以会留下,全是因为皇兄。"
"你就不能为浩儿留下吗?"
"他不是你,若我留下,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功高震主而想要除我。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无论如何,朕给你这份遗昭,你好好保管着,以后的路,便随你吧。"
"皇兄!"
那黄黄的布上,黑色的字体:传位于皇弟倾世候,云倾。
几个字如此分明。
他的皇兄,也许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今天的局面,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他们,真的还小。他不应该将那么多东西交给他们,让两个十四岁的孩子的心智如二十四岁一样。是他的错。
皇宫里,云浩不知去向,可是云傲知道,他的弟弟,在被他重伤之后,在影卫的保护下离开了,估计一年半载也回不来。接下来这天下,便是他了!为什么他会不开心呢?他应该尽情的笑的。他笑,狂笑。
云浩留下在剑上的血迹一滴滴落下。落在桌子上红了一片。云傲扯扯嘴角,笑得魅惑众生。玉玺按下,直接拿云浩的血染色,印在圣旨上。
"新王登基,改国号傲,称傲世帝。"
天下初定,云傲有点心急了,那个人此时应该气急败坏了吧,虽然他说过要阻止他的,但是连门都出不了,怎么阻止他呢?
不知道那个人看见他这一身龙袍会是什么感觉呢?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自己,这天下,只要是他想要,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这天下的人,只能臣服于自己。包括那个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皇叔。
他的皇叔,总是一脸纵容地看着自己,就像看一个小孩子。
他要让云倾知道,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站在与他对等的位置上了。正如每每看到云烈和云倾站在一起,是那么和谐一样。
同样是站在高处的两个人。
一个是天子。
一个是天下第一人。
有云倾在,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所以他只能成为天子。才能与那个人平视。
也许自己也坚定地认为,"天下第一人"永远只有一个,便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想过再见那人时,应该是怎样的情况,告诉他,不要小看他,不要把他当小孩子,然后将他带回宫里,告诉他,他之所以想得到这天下,其他更想得到他。千想万想,也从来没有想过再见时是这副模样。
云傲捂着心口,怎么会疼呢?他明明只是利用他而已。
10 永别
云傲黑着一张脸,寒气四溢,挨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发出来的冷洌气息而吓得发抖。
床上的云倾,毫无生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也瘦下来了,只剩下皮包骨。他依旧俊美,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看来他在梦中,并不好过。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我让你们这么照顾他的?"
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压抑着强大的怒火。气氛突然变冷。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云傲亲自下手,帮云倾检查。当那件穿在身上的红衣被退去后。所有一切都昭然若揭。拳头,握得死紧,他转过身。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没有发现,太过激烈的笑声吵醒了云倾。
"干得不错,重重有赏。来人,让他们来领赏!"
云倾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却被他强行压下来。他闭着双眼,久久不愿睁开。
呵,半年了,他早该知道云傲是个怎样冷血的一个人。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教出来的吗?眉目拧成一团。云傲以为他还在恶梦。手不自觉得帮他擦拭额头的汗。起身,离开。
门一关,云倾才睁开双眼。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常常令人一瞬间溶进他的深眸里。然后这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变得暗淡无关。
但他还不能死,因为云浩生死未明。他当然不能死。皇兄心爱的儿子,他精心陪养的徒弟。即时那人当了皇帝还那么依赖他。但生在帝王家,谁会是软柿子?
他用半年的时间,艰难学习走路,要瞒过所有人学习走路,便要在没有人对他用强的时候,然而这样一来,他的睡眠时间大大的减少。以至于后来的十年间,日睡夜睡。仿佛要补偿这半年的失眠似的。
云傲回来后,便再没有人敢对他做那种事,他疑惑不已,那些畜生,不是得到重赏了吗?怎么今儿个反而没动静了?
他慢行出门,想离开这个别院,想离开这个地狱。却在出门前听见有人在说话。
"让云浩逃了?"
"是。"
"废物!"
"主上恕罪"
呵,逃了,果然呐,他教出来的孩子,都不赖。
他脚步不停,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好在他以前是个习武之人,知道一些隐匿形迹的技巧。但因为腿脚不灵变,出了那门已经废了好多力气了。他靠在墙边不停地喘气。
这个身体,不但脏了,连用起来都那么废劲。云倾自嘲地笑笑。咬咬牙,又继续前行。
第一时间发现云倾不在房内的是一个小侍女。她告诉云傲时,那人当机立断给了一个字命令:搜。
于是士兵们开始奋力搜捕。那个犯人,对新帝而言,是个威胁性很大的男人。虽然他已经跟废物没什么分别了,但倾世候的名号,任何一个人听来,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
新帝皇位没坐稳,那个人,是断不能脱离控制的。
站在云傲这边的人,都这么想。
所有侍卫都同去后,云傲也起身。一路上所有人见之则避。那脸上冷冽的神情,几乎能想像,那人若被抓回来,迎接他的,会是如何的冷酷对待。十大酷邢怕是逃不掉了。搞不好还会被当作猪肉,一片片割宰。
拖着残缺的身体,云倾一步一步向郊外走去。他依稀可以听见吵杂的人声慢慢靠近。而且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真不愧是云傲,这么快就追来了。
云倾依旧自嘲一笑,他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一个都不笨。
到了,只是个小山坡,山破的尽头,是个万丈深渊。名为"归去崖"归去崖边,不如归去。呵呵......若真能归去,何偿不是幸福。
他坐在崖边,手中拿着酒,那女儿红,是他好不容易才背上来。如今对着这夕阳幕日,对着底下的万丈崖底,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已经有多久,没有醉酒江湖了?已经有多久,没有仗剑天涯了?
朝延的倾世候,江湖的倾云剑云倾公子。呵,多久醉人的往事啊。犹是当年,江南一行,云倾公子醉仙楼舞剑器,划惊堂一虹动天地,豪卷添墨长安曲将狂草一笔指江山。倾倒一群才子佳人。塞外的风景美中带着豪迈。看那边塞小城里,过城湖柳絮纷飞,箜篌响,路人醉,云倾公子摇着玉扇,伴江湖朋友花坊湖上游,淋风饮尽一杯还一杯。 _"7i_H
再后来,身边多了一个叫云浩的小鬼。吵得要死的家伙。在战事停歇之时,他会带着云浩行走江湖,喝酒,逛窑子。竟然没有自觉,带着一个未成年少年逛窑子,是多么不道德的事。不羁的云倾,傲然一身的云倾,在云烈逝世的那一天起,便不复存在了。
"云倾!"
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云倾的回味过去。
云倾回过头,笑了,难得那个院子里的人,毁了他的身体却没有毁他的脸。也许他那张千年难得一见的俊美的脸。纵然是畜生,也不忍毁掉。
他凄美的笑容令在场所有人都窒息。清逸高雅的气息,所有人都不敢亵渎他一分。
谁又能想像,那样的人,经历过的。竟是人间最丑陋的罪恶。
"小傲,你要的,就是这些吗?这江山,果真美啊。"望着远处,渐渐陷入黑幕的万里江河。云倾释然地笑了。这是他和那个人曾经一起守着的天下,果真美得不可思议。也不枉他用尽这一生来守护了。
"小傲,等到有一天,你学会了爱,不要逃避。那样,只会错过。"
他身体轻轻向前倒,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底下的不是万丈高崖,而只是拾级而下的阶梯而已。
"倾!"
"不!"
谁的声音?叫得歇斯底里。可是对他来讲,都已经不重要了。
微微睁眼,一道黑影出现在他上空。他苦笑,有谁这么傻,会跟着跳下来呢?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云傲。那个嗜权连最亲的人都背叛,都可以利用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皇叔!"他一边喊着,一边伸出手。可惜他握不到。
云浩?道是何人那么傻,原来真的是这个傻小子。也难怪江山被夺了,重情重义的人,跟帝王之道明明是相背而驰的。
云傲呆呆地看着归去崖边,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只有那个人,会毫不留情地捏他的脸,让他多笑笑。只有那个人,会骗他吃他最讨厌吃的甜食,他说如果他不吃就亲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只有那个人,会义正言辞地把歪理扭曲成正道,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只有那个人,在军中是绝对的领袖,在朝中是绝对的权臣,在家里却全然是一个大孩子,而且是个任性不讲理的孩子。只有那个人,可以把轻功耍得犹如仙魅一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