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维扬吼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生,我他妈早一拳揍上来了!"
"维扬!"萧萧也有点气急败坏,"就因为他,一个男人?你等著,我去告诉伯父伯母,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喜欢你的男朋友!"
"你敢!"维扬一把把萧萧拉住,回头和我说了句"你等一下",就把萧萧拉去一边。我坐在原地,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一颗一颗,止不住地掉下来。
被看见了。我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句话。被看见了。我们......完了。
过了一阵子,维扬一个人走进来,见我哭了,连忙跑过来。"怎麽了?"他抱住我,"怎麽了?"
"没事。"我擦干眼泪,"你和她说了什麽?"
"......我说,我可以和她交往。只要她不把我们的事告诉爸妈。"维扬有些歉疚地抬起我的脸,"小声,我这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我打断他,"不要紧的。你还爱我吗?"
"当然。"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那就好。"我笑笑,"我......我也爱你,维扬。"
可是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维扬从此以後都没有再来找过我,他给我打电话,说萧萧和他父母把他看得死死的。
"那女人居然和爸妈说,我在外面交了社会上不好的朋友,爸妈怕我被影响,现在都不许我出门。"维扬哭丧著语气,"我这麽多天都见不到你,我快死了!而且......没多少天,我就要走了......"
"维扬,别这样。"我温婉著声音安慰他,"以後多的是时间见不著面的,现在就当预热吧。"
我也知道自己说得太没心没肺。可是我们又能怎麽样?我害怕,我相信维扬也很害怕,如果萧萧把我们的事情捅出去,社会上的舆论会把我们淹没了。我并不怕低著头见人,可是我怕奶奶会受不了那种打击。
我看著桌上的照片,我和维扬亲密无间地勾肩搭背。我们在以後,还能笑得这样开心吗?
"维扬......"我缓缓地开口,"我们......一起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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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扬同意了我的请求。我背著奶奶默默地收拾行李,一边想,如果离开了奶奶,她要怎麽生活下去。
我和维扬约在一个星期天。那天很快就到了。我和奶奶说去同学家,背了登山包就出了门。我准时站在巷子口,装作等车的样子,看著前方来来回回的车辆。
他会不会来?我问自己,他究竟会不会来?
然後就这样,五分锺过去了。十分锺过去了。半个锺头过去了。一个锺头过去了。我看看表,又把手机拿出来,可是什麽短信、电话,都没有。
我自嘲地笑笑。也是,他大概只是觉得我在说笑吧。或许他的家人拦住了他?呵呵。
我转过身,往回走。突然手机响了,我连忙拿起来接听,"维扬?"
"我是萧萧!"萧萧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好像在哭,"维扬出了车祸,在医院急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了电话,又是怎麽乘了车赶去医院的。维扬的父母在手术室外,都是眼睛红红的模样。萧萧也站在一边,哭得不成样子。
"......怎麽回事?"我战战兢兢地开口,"维扬......"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萧萧冲过来,打了我一个巴掌。我站在那里,浑身僵硬。
"要不是你唆使维扬出来,他会出车祸吗?他本来好好的......他就快去法国了......我们可以在法国好好交往的......"萧萧哭著,"你这个混蛋......你这个......"
我慢慢地红了眼睛。
"不要再来纠缠他了!"萧萧叫道,"他不喜欢你的!不喜欢的!你快点滚啊!"
维扬的爸爸走了过来。"小声,"他说,"请你离开他,好吗?只要你离开他,维扬一定会好起来的,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是啊。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把维扬引到了这一条不归路上。如果我离开他,一切都会恢复到平静是吗?一切都会......
医生这时候走了出来。
"病人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但是,他的脑部神经受到重创,可能会......失忆。"
"什麽?"我们都一起失声惊叫。维扬被推了出来,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紧紧地闭著。维扬的父母跟上去,送他进了病房。过了一会儿,维扬醒过来,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真的失忆了。"我怔怔地说。
萧萧看著我,说,"答应我,不要再见他。"
"可是他失忆了......"
"不行!"萧萧叫道,"你不能再见他!你还想把他害成什麽样!"
我还能把他害成什麽样?我点点头,走出了医院。这一天天气很好,就是有点热,我和维扬本来打算在这一天出逃。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都和往常没有什麽区别。可是这一刻,我失去了一个人。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一个人。
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这样,可以占据满我的心脏的人了。
我应该在哪里重生?我又应该在哪里获得救赎。我早已深深地陷进了泥潭,越想抽出身来,却反而越沈越下。头顶没有太阳,只有永远躲在背後的月光温柔地照耀我,眼泪从眼眶里留下来,无声无息。
我的灵魂叫嚣著想要解脱。可是牢笼从我出生就桎梏了我。
现实里,从来都没与童话。
□□□自□由□自□在□□□
"你认识我?"青年转向奶奶。
"当然,你不是我们家小声的......"
"小学同学。"我接口道,"我们是小学同学,真没想到今天又看见你。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呢。噢对了,我听说你高三毕业的时候出了车祸,失了忆。"
"小声?"奶奶放下咖啡,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们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
"他不认识我了。"我耸耸肩,"又何必故作相识。"
"是,我是失忆了。那,那你是......"维扬面向我,满脸疑惑。
"我叫庄小声。"我微笑,"你不记住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只是小学同学,而且关系也不是怎麽好。"
奶奶捏捏我。"小声?"
维扬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那,你能告诉我一些我小学时的事情吗?我的女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学,所以高中以前的事情,我除了爸妈的说法外一概不知。爸妈又不太记得事情。"
我点点头。"哦,不过你的小学时光也就那样啦,威风八面,人见人爱。"
维扬有些脸红。"......真的?"
"是啊。"我正想说下去,谭影忽然从旁边冒出来,一拉我的胳膊。
"抱歉,我和小声还要出去。叙旧的的事情麽......慢慢来。"
我和其他人都怔了怔。"什麽?"
"你忘了?"谭影一眨眼睛,"你前几天一直说要去看今天上映的恐怖片,我今天就是来给你送票的。真是的,都几岁了,学小孩子看电影?"
我被谭影弄得瞠目结舌,正一愣一愣之间,已经由谭影和奶奶打了招呼,然後被拉出了店门。
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维扬站在原地的尴尬。
"你干吗?"走出了一段路以後我甩掉谭影的手,"没事说什麽电影啊?我这种穷人最多在家里下片子=。="
"我不管。"谭影忽然耍起了小孩性子,"我才不要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先生,你在搞笑啊?"我不耐烦,"我什麽时候和他眉来眼去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谭影捧住我的脸,"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完全不一样。即使是我们在拍拖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我才不信他只是你的小学同学呢。"
我转过身,不去理他。
"你以前做梦说梦话,就在叫他吧?维扬......好名字哦。"
我又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他。"你妈的别给我乱讲!"
"这有什麽好怕的?"谭影笑,而我怎麽看都觉得他实在奸笑。"告诉他你们曾经是一对情侣,因为失忆才分开了。现在正好破镜重圆啊。"
"不要胡说。"我别过脸,"......都说了他失忆了。再说他现在也有女朋友,生活得一定很幸福。本来麽,男人和男人是不对的......"
"那这样说就错了。"谭影一笑,"我就觉得,爱情就是爱情,和性别没有关系。所以我男女通吃。"
"你这是没节操。"我剜他一眼,不过觉得心理的负担因为他的话稍微轻了一点。
"那麽,"潭影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去看电影吧。"
"哈?来真的?"
"当然,我说的话那次没有实现过?"潭影看著我,忽地迅速低下头啄了我一下,然後呵呵笑著牵著我向前面走过去。
我看看我们两个握在一起的手,嗫嚅道,"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潭影说,"牵我们的手,让别人眼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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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天潭影请我看了一部文艺片,HALF NELSON。小小的电影院,里面一片实实在在的乌漆抹黑,侧过脸只能看见潭影那双眼睛的眼白部分。潭影一直握著我的手,我想抽,又抽不回来。
Ryan Gosling饰演的的老师偏激而可怜。当他苍白著脸吸毒时,我只觉得心脏都在和他一起颤抖。这是一部很早以前的片子,也不知道这家电影院怎麽会在放,可是我依旧默默地看著他在逃避与容纳之中拼命挣扎。
片子的导演Ryan Fleck曾这样评价HALF NELSON。他说,"这是一个摔跤动作,一种僵持状态,但你可以逃脱,尽管需要技巧。"
晚上我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说和潭影在外面吃。我们顺著人流走著找饭馆,最後居然流落到KFC,然後和一帮小孩子抢著排队。
潭影本来厚著脸皮说要请我去情人旅馆,我瞪了瞪他,他却用一种弃犬般的可怜表情看我,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可是没想到走著走著就碰到了潭影现在的男朋友──就是那个很文艺地推荐他看《追忆似水年华》的小帅哥。
小帅哥一连气愤地看著我们大大方方牵在一起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甩了潭影一巴掌扭头而去。潭影捂著脸,看我。
"去吧。"我大人有大量,"别让他跑了。"
潭影支吾了一会儿,说了声抱歉,沿著小帅哥奔走的方向跑了过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叹口气。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回到家里时,店门已经关了。我掏出钥匙开了门,然後摸著黑爬到楼上。开门的时候好像惊动了奶奶,她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揉著眼说,"回来啦。"
"嗯。"我说,"奶奶,还没睡?"
"小声,我只想问你一句,以前你和维扬那麽好,怎麽现在却......"
"奶奶,我不是说了吗,他早就不认识我了。"我说,"他都不再记得我了,我为什麽还要让他知道,我还记得他?"
奶奶很明显不太明白我的话。我只好又笑了笑,把奶奶推进房间里去,"好了奶奶,快去睡吧。"
奶奶,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在心里呆得越久,就越痛。我或许从前并不是个一厢情愿的家夥,可是现在却一厢情愿得一塌糊涂。我以为我早就忘了他,可是今天才发现,竟然从未忘却。
但是他已经那麽幸福了。不是说,看著爱的人幸福,自己也会开心的麽?虽然我的心很痛,像吸食了电影里的毒品,在回忆和现实里摇摆不定。
"哦,"奶奶突然又开了门,"他明天还来。"
"......奶奶,你和他说了些什麽?"
"没什麽呀。"奶奶孩子似的狡黠地笑笑,"我只说了,维扬他以前最喜欢喝我煮的咖啡了。"
我听说,从来不睡觉的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可是我睡觉,甚至几乎从来不失眠。但是我依然分不清楚我究竟在什麽地方。
□□□自□由□自□在□□□
早上闹锺坏掉了,我十点锺才爬起来。奶奶在我毕业以後一向起得很晚,我路过她的房间,还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声。慢慢下楼,我泡了杯大麦茶,掏出钥匙打开里门,却发现门口背对我站著一个人。
我打开外面的门,他回过头来。
"......你好。"我愣了愣,"你来得......真早。"
维扬微笑著跨进来。"你奶奶说你九点多就起床了。"
"......你等了一个锺头?"我有些讶异。
"反正没有事做。"他笑,"而且早上空气不错。"
我点点头。"要喝咖啡麽?"
"好。"他向我礼貌地道谢,走到书架那里看书,"这里书真多。"
"当然,不然怎麽说是书店。"我一笑,看到他脸有点红。真是......他以前不会那麽容易脸红的。
维扬转了一圈,随手拿下来一本书,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把咖啡端到他的桌子上,也坐下来,问他,"有什麽事吗?"
"其实也没什麽。"他翻了几页书,放下手里的书看著我,"只是我觉得,看著你,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吗?"我搔了搔头,"也许这麽多年来你记忆在逐渐恢复呢。"
"不是的。"他摇头道,"就在几天前,我还看到一个以前的高中同学,可是我对他什麽感觉都没有。你知道吗?就算那时我失忆刚醒来,看到我的父母,都没有什麽觉得他们和我曾经见过呢。"
"......哦。"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们......是不是朋友啊?"
"不是!"我连忙矢口否认,"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小学同学而已。"
维扬看看我,失落地笑了笑,"也是。不然你会对我那麽冷淡吗。"
我不知可否地耸耸肩,"你想太多了。"e
我和他安静下来。花香透过空气,缓缓地滑过我们的发梢。维扬默默地翻著书,眼睛扫过上面一行一行的字。我转过眼睛不敢看他,只好站起来去检查那些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奶奶下楼来了。看见维扬,她很高兴地和他打了招呼,见她又想和他讲话,我连忙走过去把奶奶往楼上推,"奶奶,你身体还没好,多睡点。"
奶奶微微挣扎了几下,最後由著我赶到了楼上去睡觉。
我回过头,看见维扬在向我看过来,向他尴尬地笑笑,"奶奶感冒了。"
"是吗。"他也向我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百年孤独》?"我看一眼他的书,"挺深奥的嘛。"
"我一直都觉得,我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维扬低著头说,"它好像是一本书。这麽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那本书,可是怎麽也找不到。"
我怔在了当地。他记得吗?可是他,明明什麽都不记得。我为什麽老是要自欺欺人,那些那些夜晚,我缩在床上,看著手机,希望它终有一天会响起来。可是它总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嘲笑我。
我认识谭影的那一天,我终於去换了一个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