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如此————向随然

"走吧。"Gary停好车子走到他身边。关小印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路途似乎很长，至少在关小印这里是这样。一步一步，却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头，但是他不敢问，不敢问还有多远还需要多久，不敢停下脚步甚至连视线都不敢乱看，这里有那么人多在长眠......那么寂静，那么萧索......而其中还有......还有小羽......
渐渐的越行越窄，Gary就只能走在他前面，时不时转头往后看一眼。
关小印的脸色有些难看，惨白着一片，衬着他黑色的西服尤为扎眼。他在Gary回转的眼神中看到担忧，关小印淡淡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只是下意识觉得他跟陶圣羽之间需要一个了断，不然他无法面对，更无法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一个不能与过去说"再见"的人，如何坦然的迎向"将来"？
这么多年，他总是记得那个少年那么灿烂的眉眼，漆黑发亮的眼睛，弯弯嘴角......
那是他的期望......曾经的无比期望......
现在却变成了......毒药？
是吗？
关小印此刻也迷惑起来，等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誓言？真是为了那一句话就可以执著这么多年？
爱情？那虚无缥缈的短短几月竟然可以决定一生？
关小印找不到答案，所以他只能听从身体的本能。

"到了。"前面的Gary忽然停住脚步，关小印一个不察差点撞上去。"他来看你了......小羽......"Gary原地蹲下去，把手里那束白色玫瑰放在墓碑前面。
关小印愣愣看着，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诺大墓园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小印？"Gary站起身，搭上关小印肩头，"其实在家里，我们没有人叫他‘小羽'......因为我和他的名字都有个‘羽'字。"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让我唤他"小羽"？关小印视线慢慢往下，墓碑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关小印忽然头晕目眩，脚下疲软就摔了下去。
"小印？"Gary赶紧伸手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关小印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头晕。"
"要不我们改天再来？"Gary问，连带的声音都轻柔许多。
关小印摇头，慢慢坐正身体，他背后就是陶圣羽的墓碑，可是......他不敢回头。
"Gary......"关小印轻声唤......
"小印？"Gary在他面前蹲下，细细观察他表情，除了脸色苍白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关小印喃喃开口，"好像......你会有那样的感觉么？你最喜欢最期待的蛋糕，明明就在眼前了......可是有人却告诉你......没有了......"
Gary看着他微微蹙眉，关小印的视线涣散着，找不到焦距......
眼前只有空茫茫一片......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好像只要我看到了他的墓碑就能够忘了这七年......好像......我就可以焕然新生重新开始......"关小印忽然转头看着Gary，原本漆黑透亮的眸子此刻却是水汽弥漫，"可是......我好像高估了自己......"他的表情瞬间哀伤起来，关小印伸出双手，抓住Gary 衣襟，"Gary......教教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如何可以接受，甚至遗忘？"
Gary伸出手，放开自己怀抱把关小印圈在胸前，双手在他后背慢慢抚平他情绪，"我怎么会忘呢......他是我弟弟，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那怎么办呢？"关小印把头深深埋进Gary怀中，仿佛那是他唯一安全且温暖的避风港，"不忘记......我如何开始？"
Gary微微叹息，"不是要忘记过去才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手掌下的身体正微微颤抖，"过去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小印......你忍心忘记你和小羽之间发生的一切？你舍得吗？"
怀里的身体一怔，关小印恍惚起来，自己怎么会舍得？不过短短三月，怎么可能舍得？其实经过这么多年，他遗忘的已经很多，也许不用多久，他就真的会全部遗忘，那到时怎么办？关小印猛得抬头却正好对上Gary关切眼神，他心里一震，垂下视线转过身去......

视线的焦点堪堪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关小印深深吸气，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微笑，"小羽......我来看你了......"照片上的少年依旧是那副眉眼，与记忆力没有任何出入，灿烂着似乎能感染周边所有情绪，"我还是做到了。"关小印死死咬住唇，瞪大眼睛向上看去，可那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外翻滚，争先恐后......
"小印......"Gary环住关小印肩膀，期望把身上的温度传给他，却赫然发现自己也是那么冷......
"对不起......"关小印手忙脚乱擦去脸颊眼泪，却发现是越擦越多，Gary一把抱住他按在自己胸口，"想哭就哭吧，不要压抑自己......"
"哇"一声，关小印终是彻底松开自己哭了出来，"他怎么可以......"那带着绝望的嘶喊一声声割在Gary心头，他望着墓碑上灿烂笑容的少年深深蹙眉，圣羽......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想必今天就是你带着关小印来拜祭我吧？他会乖巧的说，你好，我是关小印......
这本来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
那种心痛生生搅着Gary，从心底一丝丝慢慢透上来，蔓延到全身各处，搅乱了呼吸阻碍了心跳......
小羽，原来你竟然这样狠心！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Gary轻拍他肩背却也不说什么，给他足够时间慢慢平复，好半晌过去，关小印才抬头，看着他说："我饿了。"
Gary一怔随即笑了，点点头，"我们去吃饭。"
他们站起来，"小羽，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关小印深深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跟着Gary离去。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车子在公路上平稳的行使，关小印看着窗外忽然冒出这么一段。"我语文学的不好，但是小羽很喜欢，跟他一起的时候总能听他说起这些，他说他《红楼梦》都看过两三遍的。"关小印忽然笑了，眼睛里水汽弥漫，"我也去买了红楼的，可是翻着翻着总是想打瞌睡......我那时候就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好远，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Gary看着前方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安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关小印依旧喃喃自语，"还记得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不然就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个呢？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关小印忽然转过头来看着Gary，目光是难得一见的热切，"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个是不是很符合呢？"
"小印，你想干什么？"
"我想记住......"关小印收回视线，"我和小羽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仅剩的那一点点记忆......我全部都想记下来，我要记录下来。"关小印的眼神清明起来，一点点恢复曾经的透亮，"你会帮我吧？"
"怎么帮你？"Gary微微蹙眉，他是要写下来吗？
"告诉我关于小羽所有的事情。"

第 25 章
这边厢我们沈拓同学正式开始跟肖易东的同居生活，上下班不仅有人接送，更连出门都有专车跟着，这是保护呢还是监视？只是当沈拓说要回去拿行李的隔天就有专人送来一大箱子衣物，统统都是他合适款式和尺码。他不禁怀疑，这算得"糖衣炮弹"？不过他也隐约知道肖易东确实相当有钱，这些日子零零散散的八卦结果就是探听到肖易东是物流起家，然后炒了几年房产，想来应该是很有钱了，但是出门都开日本车，穿着也是极其普通，大部分都是棉质衬衣黑色西服，也不知道是省钱还是低调。不过估计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再需要名牌包装了，像他这样的人是可以把一百块的衣服穿成一万块的。
家里的电器倒都是西门子或者飞利浦，不见任何日本品牌。
哦，忘记说，肖易东的日本车成为最最让沈拓鄙视的一点，因为他是绝对不买日货的，倒不是说他多爱国多崇高，也就是一生活习惯，在相同产品的比较之下，不会考虑日本品牌。
所以这天，当一辆银灰色的"凯旋"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倒是吓了一跳，开门上去就问，"换车了？"
"不是你说不用日货么？"肖易东看他一眼淡淡说道。
肖易东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愣住了，这......沈拓再"自我"也不会用自己的喜好去衡量别人啊，所以他"哼哼"两声，皮笑肉不笑，"我不用日货又没有要你也不用......"
肖易东只是扯了扯嘴角，专心开车。
这样的肖易东颇让沈拓意外，看多了他的嬉皮笑脸或者伶牙俐齿，这突然一下的安静......还真有些不适应......
他不禁开始认真的自我检讨，难道自己对他的态度真......不妥当？

"我叫了外卖，热一下就好了。"肖易东走进厨房，开始动手。沈拓跟着走进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吧......"
肖易东看他一眼倒是没有拒绝，退到了一边。
"你跟小印平日里谁做饭？"肖易东看着沈拓笨手笨脚的样子想他也不是下厨的料！
"我们很少自己开火，小印偶尔心血来潮会愿意作饭。"但也就是一般性的家常菜。
"哦......"肖易东意味深长的答应着，沈拓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人白色衬衣外面是一条深蓝色围裙，正斜斜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
"叮"一声把沈拓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打开微波炉把里面的盘子拿出来，恍惚想到，方才的肖易东......那眼神......还真吸引人......

肖易东吃饭相当安静，连喝汤都是规规矩矩，听不到任何动静，并不是说以前的他不是这样，而是以前沈拓根本不会注意这些。
"菜......挺好吃的，你在哪家叫的外卖？"空荡荡的房子让沈拓觉得阴森冰冷，他缩了缩脖子觉得应该说什么。
肖易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名字却是沈拓根本没有听说过的，"这是很老的一家小菜馆了，都是家常菜，我妈和沫沫的妈妈都不大会做菜，她们都很喜欢去那里带外卖，我和沫沫几乎就是吃那里的菜长大的。"对上沈拓疑惑目光，肖易东解释道。
"哦......"沈拓下意识应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直觉觉得肖易东不太对劲，整个人似乎安静起来，不似以前的针锋相对，或者说......他也不再摆出让自己讨厌的那幅嘴脸......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改变？或者说自己为什么会讨厌以前的他？
难道说讨厌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都一样不需要理由？
"我吃饱了，你慢用。"不理会沈拓脸上的五光十色，肖易东准备站起来却被他喊住，"等一下。"
"呃？"肖易东投去一个疑惑的视线，却见那人眼神闪烁，"你就吃这么点？"
肖易东了然一笑，"我下午吃过东西所以不是很饿。"
沈拓抿了抿嘴唇只得点点头。他其实不是要说这个......
沈拓啊......你搞什么鬼啊......

书房的门虚掩着，沈拓收拾好厨房泡了杯茶站在书房门口，却是犹豫不决。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悠然淡定的声音传来，沈拓赫然发现自己魂飞太空，"哦"了一声赶紧推门进去。
"谢谢。"沈拓放下茶杯，肖易东转过身向他道谢，却让他愣了一愣。
面前的人带着副银色半框眼睛，生生装扮出几分斯文俊美。
"怎么了？"肖易东微微蹙眉，望着面前几乎石化的人。
"哦。"沈拓眨眨眼，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伸手抚了抚眉毛掩饰过去，"我出去了......"
手忙脚乱的带上书房的门，沈拓回到房间却依旧神思恍惚。
自己......是怎么了？c
因为发现面前这个人跟本不是原来认识的那个？
他心里一惊，没来由的害怕起来，是他心机深沉，还是自己天真无知？

有些无所事事，有些百无聊赖。
沈拓开着电视，又打开电脑，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交杂着才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寂静。他想掩盖的是心里的声音，那种忽然荒芜到听得到回音的安静......
他看看时间不过十点多，掏出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熟悉的声音在话筒响起，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印，你睡了么？"
"睡了还能接你电话？"关小印的声音一贯的冷淡，却让沈拓堪堪听出几分笑意。
沈拓"嘿嘿"笑，"那你在干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现在就晚了？"平日里都要至少十二点的吧？"我在‘留声'。"关小印说。
"哦......"沈拓答应着，脑袋里却浮现肖易东对他的警告：没事尽量留在家里，有外出需要一定要跟我说。
"你来么？"关小印问。
"啊......"沈拓犹豫着，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个时候却有"砰"一下不大不小的声音成功传入了沈拓耳朵，他心里一惊故作轻松的问："还有谁在啊？"
"还有谁？"沈拓似乎听到关小印轻轻笑了一下，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是一个人？"
"嘿嘿，"沈拓笑的有些尴尬，"那我马上来！"
挂上电话他打开房门，直径往厨房的方向去了，端了杯水出来才确定肖易东是真的出去了，他挑挑眉毛，还真出去了，不许自己出门是吧？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沈拓"哼"一声回房换衣服出门。

不是周末的"留声"客人也不少，沈拓一推门遥遥就看到坐在吧台的关小印，而Gary正站在对面调酒。
沈拓忽然怔住了，他发现自己迈不开步，走不过去。
为什么？
因为他看到关小印笑了。
他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关小印大半个侧脸，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关小印忽然就笑了，那笑容是沈拓从未见过的舒适与自然......
并不是说沈拓没有见过关小印笑，只是他的笑容中总是包含了太多的沉重与内容。而这次......竟然如此轻松惬意？是因为Gary吗？
相同的脸，不同的灵魂，难道可以互相替代？
脑袋里飞过无数念头却什么也抓不住，乱得......乱得一团浆糊......

"沈拓？"林文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去，推了推他，"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哦......"沈拓忽然回神，看了林文浩一眼，"我先回去了。"
"咦？"林文浩看着他仓惶而出的背影抓了抓头，不是才来吗？

第 26 章
Gary觉得自己和关小印的关系似乎越来越融洽。原本刻意营造的敌意和火药味道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而他知道，这不过暂时。
"Gary，小羽读书的时候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吧？"坐在吧台对面的关小印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酒精的缘故，脸颊绯红，眼神却是亮晶晶闪烁着水润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