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觉得疼,疼得想哭。那跟擦药不一样,好像浑身都不对劲。他伸手按住黎北的肩膀,哥,不要了。于是黎北把他翻过去,把阳物顶进去。
黎北蹲在曾志强旁边,看看他想爬起来,就一拳打下去。他的脸几乎全打烂了,找不着下手的地方,一沾就是一拳头血。
黎朵踢踢黎南的小腿,黎南跑进来拉他,黎北终于站起来,擦干净拳头。
黎朵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来,黎北的样子平平常常的,让她没来由的害怕。她缩到黎南旁边去,心里肯定了一件事。
在黎北看来,谁也不能欺负黎叶,除了他自己。
(16)恋语
谢晓华的宿舍是四人间,两张高低床,对面床有个假期留校的年轻老师,扔了铺盖在这,从来没回来住过。
谢晓华把黎叶行李放上铺,问他睡上铺习不习惯,怕不怕掉床。
黎叶摇摇头,他睡下去什么样醒来就什么样,几乎不动。他站在门口,打量这间十平米不到的屋子,新刷过一遍墙,石灰白,窗户打开,阳光进来亮堂堂的,更显得屋里空。
谢晓华给他铺好床,下来招呼他坐,一边找电热壶给他烧水。
只有他住的那个角落带着点人气,蓝色格子床单,四角叠齐的被子,床头还有个三层的小书架,列着课本和几本厚厚薄薄的课外书。
我这也没有什么东西,回头你跟着我吃食堂吧,后面有个小教工食堂,就几样菜,不过能吃饱。谢晓华倒好水,看他还站着不动,问他:黎叶,你不想过来?
黎叶点点头,点到一半,又摇头。
谢晓华走过去,张开胳膊揽住他肩膀,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大鸟,张着翅膀,想护住某种东西。
黎叶,你要知道,黎北对你做的事是不对的。你们是兄弟,你们不能这样。我想帮你,你不要呆在那种不正常的环境里。你还小,你要学懂的东西还很多,让我帮你,好不好?
兄弟,是不对的。黎叶小心的跟着说了一遍。
黎叶抬头看谢晓华,他坐在床沿上,谢晓华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黎叶觉得,他的脸真小,窄窄的,鼻子挺直,一对眼睛柔得滴水。
黎叶在想黎北。黎北不说话,也不看自己。
黎叶去上课,谢晓华坐在宿舍里发怔,让敲门声惊起来。开门看见燕姨,准备出口的招呼忽然就没了。
晓华--燕姨伸手揉他的脸,抱住他脖子,拉得他弯腰下来。
谢晓华看见她身后摆着个半人高的旅行箱子,身上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发梢带着香水味道。我这就去新马泰了,想着来看看你,要是赶上海啸什么的,以后也不用烦你了。燕姨放开他,咯咯笑。
谢晓华皱着眉头,她出门不意味别的,只意味着又一个男人。
从小到大,看着她一个一个的经历,她快活的样子他觉得讨厌,她不快活的样子他也觉得讨厌。从心底里讨厌人跟人的这种关系,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爱人了。
你红姨说,你把黎叶带来了?燕姨忽然问他。谢晓华一愣,她习惯性的不等回答,自己说下去:你又不在这读书,假期实习能有几天,回头你走了他还是得回去。你看着别人欺负他,就想逞英雄了?你能帮他多久?
你帮不了他什么,他自己得学会长大。
燕姨伸手摸着他的脸,叹了口气,转身拖着箱子走了。谢晓华看着她走远,走廊里光暗,人显得瘦弱。箱子又大又重,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噪音。
谢晓华在想,一个人长大,多孤单。
被燕姨丢下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努力让自己合群,对每个人笑。很多人喜欢他,每换一个学校,都有很多女生给他送东西,说喜欢她。
但是他不喜欢,谁都不喜欢。那些人的脸孔走马观花的过去,留不下记忆。除了黎叶。
他躺在课桌上,模模糊糊的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疼得微微扭动;他坐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出神。
伸开手,想起来的是那天晚上的触感。黎北在他身体里进出,他抓着枕头不出声。谢晓华觉得无所适从,于是伸出手,不停抚摸他的背,把手盖到他手背上去,五指扣在一起。他抓得很紧,谢晓华记得指间细细的痛感。
黎叶,我带你出去,离开这个地方。想这么跟他说,站在他床头发了好久的呆,说不出来。
前一晚没怎么睡过,黎叶放学回来迷糊得不行,谢晓华催着他上去睡觉。他睡相真的很乖,一动不动的,轻轻呼吸。谢晓华个高,站着,正对着他的睡脸。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嘴唇。嘴软软的,上唇微翘,适合吻上去。谢晓华低头,若有若无的碰了一下,很烫。
黎叶像是觉得痒,嘴角动了动。
谢晓华猛的退开,靠在墙上,呼吸不过来。他不明所以,然后,开始觉得恐慌。
(17)无端
刚上课全班就炸了锅,各个都在说话,嗡嗡一片。
头天班里好几个人没来,今天过来都是鼻青脸肿的,最惊人的出场还是老师,他青肿着一只水朦朦的眼睛,女生们一个个心疼的抽气。
黎叶座位旁边没人。他来教室的路上,遇见那天那几个,见了他都躲着走,嗷嗷叫着散开,从远处吐吐沫。谢晓华跟着他,拍拍他肩膀让他进教室,大声招呼那几个学生,不许再闹了。看见黎叶进去,有个学生凑到谢晓华跟前,一脸神秘的问他:老师,他连你都敢打?也太不分好歹了!
谢晓华噎住,想想收拾他们的没别人,自己好巧不巧的,也真是被他打了。黎北那么狠的拳头,那个姓曾的学生别打坏了。
课间的时候,黎叶看见黎南在教室门口晃,探个头进来找他,黎叶放下书出去。
黎南说,我哥给抓进派出所了。黎叶睁大眼睛,怎么了?黎南推他,还不是因为你!哥把曾志强打了,他躺进医院,他们家人就找人把哥抓起来。
黎南说着说着就生气,一把一把的推他。黎叶撞在墙上,傻傻的又站直。
黎朵在一边看着,伸手拽住黎南,你行了吧,你打他干吗?黎北愿意,你管不着。黎南急得要哭,她说黎朵你没听小庄说吗?那里面的人打人多狠,还不能还手。
黎朵伸手抱住黎南,她站在她侧边,手横过胸前,头摆在她肩上。黎朵就这么看着黎叶,问他,你怎么办?
黎北拷在局子里,你呢?还跟着谢晓华读书?
黎朵笑得古怪,她从黎叶身上抬头看,看到谢晓华走出来,站在他身后。表哥!黎朵脆生生叫了一句,拉着黎南跑了。
谢晓华按住黎叶肩膀,说没事,你好好上课。老师去看看曾志强,还有黎北。
黎叶说,老师,我回去,我还是回家去。
谢晓华觉得丧气,他蹲下来,细声细气的问他:黎叶,你觉得是你的错?还是担心黎北?
黎叶不停摇头,说不出原因。
为什么要回去,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才要从那个家里出来,对不对?谢晓华劝他,忽然觉得使不上力气。黎北,黎叶,像是有根深蒂重的东西横亘其间,看不到,摸不着,无能为力。
他叹口气,扶着黎叶肩膀,推他进去教室,让他放心,自己会想办法。
学生那边情况很糟,整个头都包住,话也说不清楚,看见来人就怕。家长抓着谢晓华,不停骂那个打人的。谢晓华劝了半天,问他们怎么打算。学生的妈妈哭起来了,说都是他爸,非要告去,惹上小流氓,以后还不得认着孩子打。学生的爸爸一直在抽烟,生闷气。
谢晓华怀着莫名的惭愧听完,又怀着莫名的怒气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不让探视,接待的老同志看谢晓华斯文,又听他说是老师,笑眯眯的跟他说,关两天就放出去了。不用看不用看,看了闹心。
谢晓华掂着脚,从派出所后墙往里看,墙面上窗户开的老高,一排钢筋条。
谢晓华看累了,一拳锤在墙上。粗砖墙硌手,骨头都是疼的。黎北,你长脑子的劲都用去长拳头了吧。
回去学校,黎叶不在教室。谢晓华问了一圈,说是他放学就走了。赶回宿舍去,还是没看见人。谢晓华坐下来,也不找了。不想也知道他去哪,回家,然后黎南骂他,黎朵暗地戳他,孙艳红摔掉围裙坐门槛上掉泪,黎建国回来打人。
那是他的生活。哪怕是这样的生活,失去了,还是觉得慌张。
听见门响,谢晓华一下蹿起来,头顶撞在上铺,撞得发蒙。他揉着脑袋走过去,接住黎叶。他不问他,光是笑着告诉他,去看过黎北了,过两天就出来了。没事。
黎叶望着他,眼睛又黑又圆,映着一个小小的谢晓华。黎叶说,谢谢老师。
第二天黎叶还是那么晚回来,谢晓华也想到了,他是去看黎北。
放了学,背着书包,一路走到派出所。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在那些人跟前晃。就在院子出来的路边林里站着,抬头看里面。他认着一扇窗户的光,一直看着,等到它熄了,才往回走。
再一次放学,天还亮着,黎叶站在树林里,看见黎北从门口走出来。
他揉揉眼睛,又看了看,是黎北。他身上就一件背心,边走出来边套外衣,走到黎叶面前,刚刚好穿完。背心是黑色的,贴近了,能看出来硬掉的血渍。
黎北擦着嘴角,问他,你怎么在这?黎叶叫他,哥。黎北点点头,走吧。
黎北的胳膊环过黎叶肩膀,把他从树林里带出来。然后他就松开手,大步往前走。
黎叶抓着书包,加紧跟上去。
(18)胧月
下了公车天已经黑了,还有半站路,黎北前面走,黎叶跟在他影子后面。这个地段人少,路灯也少,月光无遮无挡的照下来,柏油马路上一片浅浅晕白。
周围很静,两个人的脚步一重一轻,一起一落。
黎北摸不着钥匙,敲了几下铁卷门,没人应,带着黎叶转到后门去。后门是木头的,弹簧锁,黎北让黎叶退后几步,抬腿往上踹,哐一声震响,开了。
小庄从床上吓起来,举着个大扳手迎接他们。
黎北瞪他一眼,他丢开扳手,笑着问他:回来了?里头住得舒服不?低头又看见黎叶,赶着往上凑。你叫黎叶是吧?去接你哥了?真贴心。
黎北提着他衣服领子,连拖带拽的丢到门外,交代了一句:今天还是我看店,你回去睡。别啊!咱们仨挤一挤也行,我没意见!黎北拍上门,把小庄和小庄的声音全关外头。锁踹坏了,挂上铁链,拴了一把巴掌大的明锁。
黎北开了前面修车间的灯,去工作台上找电话。正摁号码,黎叶跟过来,站门边上看着。
哥,不打了。不打?黎北问他。不跟孙艳红说,她也不一定发现黎叶不在,但是她一旦发现,那就是事了。
嗯。黎叶低着头,那句话不知怎么漏了出来。我现在住老师那里。
黎北慢慢放下电话,眉心有一道竖纹越来越深,眼睛眯着,找不到一丝光泽。老师,谢晓华。
谢晓华原以为黎叶会跟前两次一样,轻轻的敲门,抱着书包挪进来。他坐在桌子跟前,看着窗户外面的天色从昏到暗,看着月光洒下来。黎叶没有回来。
不知道想着什么,他去了派出所,围着院墙转了一圈,找不到人。他记得黎北那个修车铺的名字和大致地方,连着拦了三辆出租,终于有个司机愿意跑郊区。
谢晓华坐在车上,睁大眼睛看着窗外一片一片的暗影流光,窗上有个模糊的影子,模糊的焦急。那是他的面孔。谢晓华怔住,他跟自己说,只不过是担心他的安全,所以要确认他在不在,在不在黎北那里。
在附近几条街转了好几圈,最后他自己下车,挨个看招牌,终于看到那家店。谢晓华敲敲门,没有动静。他退开几步,仰头看着招牌,喊着:
黎叶--
黎叶你在不在--
黎叶微一哆嗦,像是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抬起头,只听到水声。
黎北正在前面冲澡,黎叶把他的衣服泡在盆子里,一湿水,浸开透明的血红色。黎北把他推出来才脱衣服,他往这间扔衣服的时候,黎叶看到他肚子上,背上都有一段一段奇怪的印子,四指宽,青得带紫。
黎北把四根指头比在眼前,想了想,是棍子吧。
有一瞬间身上好像疼得厉害,从心口蹿到脑子,想哭。黎叶抓住自己的手,拽到盆子里,开始搓衣服。
黎北擦干出来,看见黎叶埋头洗衣服,脸憋得红红的。黎北拉着他胳膊提起来,他眼里浸着水气,黑亮。黎北问他怎么了,黎叶伸出手,摸他肚子上微微鼓起的一道淤青。黎北没有出声,黎叶在吸气,似乎疼的是自己。
黎北把他抱起来,双腿分开摆在腰间,对上嘴吻他。他抱着他往前走,来不及分辨方向,一直走到修车间,撞在工作台上。
他两只手掂在黎叶背后,硌着了,于是把台上东西全扫下去,把黎叶放好,抵紧。
黎北急不可待的吻他,舌头深入进去,身体挤在他腿间,热切的贴着,一下一下往上顶。黎叶有点喘不过气,他抓住黎北的肩膀,手指掐进肩头的伤痕里。
谢晓华坐在门口低低的一层台阶上,翻了一遍口袋,想起来自己是不抽烟的。他望着天空发呆。
最早觉得是满月,仔细看发现有月缺,总是少了些什么。
谢晓华站起来,一拳一拳的锤在铁皮上,锤完了,再用脚踢。整个门都在晃,哐哐响。谢晓华大喊起来:黎北--
(19)三人
铁卷门慢慢升起来,最先看到腿,然后才是身体。黎北的腿结实,是晒出来的颜色,谢晓华的腿瘦长,穿着洗白的牛仔裤。
黎叶站在工作台边上,有点发慌。
听到谢晓华声音,两个人都以为是听错了,然而他一声一声的喊下去。黎北,你给我开门!
黎北停了一下,伸手脱黎叶衣服,黎叶看着门外,叫他哥。黎北还是要动,黎叶胳膊抬到头上,脑袋裹在拉起来的衣服里,话出口打着哆嗦。哥,不要了,老师在外头,老师在那。
黎北踹了一脚台子,踹完了他就去开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黎叶从台子上下来,穿好衣服,看着门外的谢晓华渐渐出现。
门升到胸口,谢晓华低着头,他发现黎北身上只有一条大短裤,除了腹部的淤痕,还有一样显而易见,他勃起了。
谢晓华弯腰进来,没有领口可以揪,推着黎北往后退,一把一把的搡他,一直撞到旁边墙上。
黎北开始没还手,脊背撞上墙,伤口疼起来。他皱皱眉头,抓住谢晓华的手,琢磨着打肿他另一只眼。
黎叶跑过来,拉着谢晓华的衬衣,往后拽他。老师,老师,别打了。
黎北!谢晓华瞪着他,尽可能恶狠狠的说:你别当自己是发情期的狗!他是你弟弟!你去叫鸡,你去叫鸭,没钱我给你!
黎北的拳头打在他嘴上,拳头重,落在皮肉上带着响。
黎叶拉得他歪了一下,没打正,顺势就往一边摔地下。黎叶也跟着他摔,爬起来看他。黎北还要上来,黎叶带着哭腔叫他,哥,别打了。
谢晓华坐起来,一手拉开黎叶,一手捂着嘴,口齿不清的说:黎北,我有话跟你说。这一次先动手是我不对,我们不要打了,好好谈一下。黎北捏着拳头,一脸不耐烦。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谈,我可以去找你爸妈谈。谢晓华轻描淡写的说,黎北一拳掏在墙上。
谢晓华站起来,跟黎北去了里间,他伸手关上中间那扇门,那门从租用起就没关过,锈掉的门轴吱嘎响,像一个奇异的笑声。
黎叶留在空荡荡的修车间里,他关好铁卷门,蹲在地上看待修的摩托。
谢晓华揉着腮帮,刚才一拳打得半边嘴都是木的,血从牙缝里渗,一嘴腥气。要不是黎叶拉他,牙都得打掉一颗。
黎北丢了个毛巾到水盆里,捞出来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