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阴阳眼——天瑕

　　温剑司斜着目光瞄了一眼，表情冷然地吐出三个字：「死要钱。」

　　任湘细细地嚼着口中的酱菜，吞下之后才开口道：「恕不赊欠。」

　　「你再这副死德性，就算我不砍你，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别人砍死。」温剑司冷着脸，还是看都不看任湘一眼。

　　「就是不知道是谁挌过话，说他打死也不会找我帮忙的？」任湘不屑地轻哼一声。

　　「死狐狸，你怎么还没被人砍死！」

　　「听说某人谁给人打得像团烂泥似的趴在地上？……要死也不是我先。」任湘说话又酸又尖。

　　「你就非得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温剑司原本的脾气就不是很好，被任湘这样冷言冷语的激了几句后终于爆发开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每次、每次、每次！每一次都特别冲着他来！他又不是欠他的！温剑司狠瞪着任湘！

　　温剑司的身体毕竟还没完全回复，因此拍在桌上的一掌并不算重，但还是把苏紫谦吓得整个人颤了一下。

　　温大哥……好可怕！从来没见过温剑司发这么大脾气，苏紫谦饭也不吃了，惨白着脸不知所措，一手还捧着碗，但筷子却“喀啦”一声落在桌上。

　　他从来不知道发起脾气的温剑司，身上的煞气比起到家里讨债的黑道份子，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知道自己吓坏苏紫谦了，温剑司深呼吸了几口气，坐了下来，他捡起桌上的筷子，抽了张面纸擦干净再塞回苏紫谦手里，轻声道：「吃饭。」

　　温剑司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个性上还是有他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他这个人非常的有武德！

　　因为是武斗派的世家长子，温剑司武功之高自然不在话下。也因此，就算是对一般男性出手，温剑司都觉得自己是在欺凌弱小，更不用说是对女人小孩出手。

　　除此之外，就算是成年男性，只要不先主动攻击温剑司，温剑司也绝对不会先对对方动手！……就算那个人让温剑司气得牙痒都不会。

　　三人又沉默地吃了几口饭，温剑司将桌上那张纸推到苏紫谦面前道：「照付给他。」

　　法医阴阳眼36

　　「哦。」苏紫谦接过纸条应了一声。低头看着纸上条例的项目。

　　B5大小的纸条上印着黑字，车费、水费、电费、瓦斯费、搬运费、手术费、住宿费……零零碎碎，却是一项不缺的列在上面。但纸条最末端的总合金额却被画了两条线摃掉，下面又多例了一项『搬家费　四万』，最后才是总合金额。

　　温剑司很清楚那笔搬家费是哪来的，因为结界被他用这种方式冲破，这里想必也不能待下去了，所以才会有这笔费用。苏紫谦不懂搬家费是哪来的，但也不敢开口问，只是这一长串价目表中却有一项写着『狐珠　五十万』，让他怎么看都看不懂。

　　「温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苏紫谦指着『狐珠』两个字问。

　　温剑司瞄了一眼，冷冷地道：「从没见过这么死要钱的狐狸，连狐珠都可以吐出来卖。」

　　苏紫谦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还是猜得出来所谓的『狐狸』指的应该是任湘，他偏了下头道：「温大哥，你这样狐狸狐狸的叫人很不礼貌耶！好歹人家任先生也帮了我们不少。」

　　「有什么不礼貌的？他本来就是狐狸精！」温剑司头也不抬的道。

　　狐狸精三个字让苏紫谦傻了眼，忍不住回头盯着任湘那张半凡的脸。太好了！除了活生生的龙之外，他竟然连活生生的狐狸精都看过了，只是……

　　苏紫谦盯着任湘的脸，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你这样盯着人才真正是不礼貌。」

　　温剑司一说，苏紫谦才发觉自己真的太失礼了，赶忙向任湘陪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任先生你不要生气。」

　　「没关系，这是实情。」任湘倒是不怎么在意。其实任湘非常之讨厌别『人』盯着他看，但对于一脸天真无害的苏紫谦却是不反感。

　　或许……就跟之前他差点误会苏紫谦不是人类有关吧！后来虽然知道他是百分百的人类，但却不怎么把他当成人类来看待。

　　苏紫谦草草吃过饭，回到房间拿出背包，掏出了所有的金钱铺在床上数着。发觉除了零钱之外，所有钞票的总合正好是任湘请款单的数字。

　　苏紫谦抓了抓头，只觉得怎么刚好这么巧？倒是没有多想什么。随手拿了个放在房间角落的邮局便利袋的纸袋塞进去，走出来递给任湘。「任先生，你点一下。」

　　「嗯。」任湘应了一声，伸手拿过纸袋就往餐桌下方放书报杂志的地方一丢，别说是数了，就是连打开来看一眼也没有。

　　温剑司从大学时就知道任湘不数钱的习惯，并不觉得如何！反倒是苏紫谦心理感到奇怪？

　　因为父亲的溺爱，苏紫谦从小就被带在苏父的身旁，就连谈生意，甚至是给『前、后谢』时都不需回避，因此苏紫谦很清楚怎么样的人是『爱钱』的人，什么样的人是『不爱钱』的人，而任湘很明显就是后者。

　　苏紫谦没问，心理却是满怀疑惑。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这样……简直活像『故意』要让别人误会他、讨厌他的感觉。

　　任湘是三人中最晚吃完饭的人。他吃完之后苏紫谦站起来要收拾桌面，温剑司却对他道：「小紫，你到外面一下，……我没叫你不要进来。」很明显的就是有话要私下跟任湘谈。

　　苏紫谦应了声就离开了平房。

　　任湘的房子位置很好，站在前院就可以眺望台北101大楼与整个台北盆地。然而，不管眼前的风景再怎么迷人，他的心思却总是飘向房内的两人，

　　对于温剑司有『悄悄话』要跟任湘说这件事，苏紫谦无法不感到在意与……

　　寂寞。

　　法医阴阳眼37

　　上午温剑司与任湘并没有交谈太久，大约只谈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谈完了。之后任湘就提着包包说要出门。任湘平时就是这个时间出门的，苏紫谦没问他是要去哪里，只是一惯的问他晚餐想吃点什么？

　　平时任湘都会说个一、两道菜名出来，但这天任湘要出门时却是说了一声：「随便。」不过苏紫谦却觉得与其说任湘在生气，还不如说他根本就只是心不在焉。

　　知道两人的『悄悄话』并没有发生争执的迹像，苏紫谦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觉心里有些怪怪的，总觉得温剑司与任湘两人之间似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默契。

　　温剑司因为功力尚未回复，交待了苏紫谦不要打扰他之后便回房间去了。苏紫谦应了声就再去打理家务。

　　中午吃过饭、洗过碗，明明已经没什么事了，苏紫谦还是像只小蜜蜂似地不断转来转去，想用忙碌来转移注意力，免得自己忍不住跑去找温剑司问他与任湘的事，就这么挨到了晚上任湘回来。

　　吃过了晚饭，温剑司又窝回了房间里，任湘又抱着电脑看个不停，苏紫谦无意间瞄了一眼，发觉任湘一口气开了好几个线上看盘的视窗，而且看的竟然是外国的股势，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任湘为何要做这些事？把自己搞得像是个汲汲营营追名求利的样子。

　　因为父亲本身就是个商人，苏紫谦对于人类追求名利这点并没有什么偏见，只觉得是钟鼎山林人各有好，但却想不通任湘明明就不在乎名利，却还是每天追着财富跑的心态。

　　只是心中虽然好奇，苏紫谦的心中仍有把尺，感觉上真正会踩到对方地雷的问题他是绝对不会开口询问。

　　身为商人之子，若说苏紫谦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大概就是他很懂得看人脸色吧！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应对进退间总是不失礼貌，再加上那张看起来总是讨喜的可爱脸蛋，确实是很得长辈的缘。

　　苏紫谦不敢打扰两人，就跑到了外面看夜景。

　　这一天天气大好，天上的星星亮着、眼前台北盆地也星星点点的亮着。身后不远处的大马路上偶尔传来几声汽、机车上下山的声音。

　　因为明阳山上有温泉，现在又是冬令时分，半夜不睡觉上山泡温泉的人倒也不在少数，反倒让人好奇难道这些人明天都不用上班上课了吗？

　　不过现在苏紫谦没心情想这些，更没心情欣赏眼前的风景，就只是呆坐在块大石上发呆。

　　苏紫谦才坐没几分钟，却没想到任湘却也不看盘了，走了过来坐在他身旁的大石上，两人一同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又过了几分钟任湘才道：「你想问什么，不敢问他的话就问我吧！」原来竟是看出了苏紫谦的心思。

　　虽然说苏紫谦生来就较一般人懂得看人脸色、猜人心思，但任湘毕竟是在人类世界待久了，苏紫谦的那点心思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不是没有挣扎，任湘从早上就一直挣扎着要不要说几句话。之所以会有挣扎，倒不是因为怕说出他的身份，而是怕被追问到对温剑司态度的原因……

　　其实他会对温剑司特别不友善，与妖物与法师间不相容的关系并不大。温剑司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却很讲道理，只要妖物没害过人，他也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成不知道。就算自己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友善，他也不曾对自己出过手。

　　而他会对温剑司特别不友善的原因……

　　任湘眼神幽幽望向无垠远方，竟是有些失神。

　　「嗯……温大哥那天要我打电话来，说要找『杏仁糖的狐狸』，真的好奇怪厚！」苏紫谦笑笑，随口找了无关重要的话题。

　　「手伸出来。」任湘说着，在苏紫谦伸出的手上比划着：「是『姓任堂』。还有，我们姓任堂成立的时候，你们人类还没发明杏仁糖。」

　　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任湘解释道。

　　「哦。」苏紫谦应了声，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法医阴阳眼38

　　苏紫谦不是不想问任湘与温剑司之间的关系，但总觉得只要自己问了，就会跨过某个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界限，毕竟他和温剑司之间也算非亲非故，温剑司只是一时好心收留了被黑道追债的自己。然而这件事还没解决，温剑司就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又因为白龙替温明谛传来的一句话，所以才把他留在身边……

　　若是要认真说起来，苏紫谦连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温剑司身边都说不清，只知道他不想离开温剑司。而这样暧昧不明的身份，让苏紫谦再怎么在意，也找不到立场去过问温剑司的人际关系。

　　苏紫谦回头想要告诉任湘他想睡了，却在看到任湘的侧脸时怔愣了一下。

　　他知道早上温剑司说任湘是狐狸精时，自己是哪里感觉到奇怪了，那就是任湘的长相！

　　虽然说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但苏紫谦毕竟还是中国人！多多少少也听过关于狐狸精的故事。传说中的狐狸精男的俊、女的美，从来没有例外的，可是任湘的长相……

　　呃！虽然是长得不丑，但也绝对与俊男美女这四字个扯不上边吧！

　　也许是苏紫谦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任湘问道：「怎么了？」

　　「嗯……任先生你真的是狐狸精吗？」苏紫谦小心翼翼的问。

　　「嗯。」任湘倒是相当诚实的点头。「早上不是知道了吗？又怎么了？」

　　「呃……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既然任先生是狐狸精，那为什么是姓任而不是姓胡。」想到这方面说不定是任湘的痛处，苏紫谦尴尬的找了个话题避开。

　　任湘听了微微眯起眼睛，但却不像是生气的反问：「那在人类世界中姓胡的就一定是狐狸精吗？」

　　「呃，当然不是！」没想到他会反问，苏紫谦错愕回道。如果姓胡的都是狐狸精，那这个世界上的狐狸精会不会太多只了一点？

　　「既然姓胡的不一定是狐狸精，那狐狸精为什么一定要姓胡。」任湘道。

　　「也……也是啦！呵呵……」苏紫谦干笑着。

　　大概猜出了苏紫谦的想法，任湘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所以才忍不住逗他两句，接着又问道：「我可以叫你名字吗？……还是你比较喜欢贝贝？」

　　「啊！任先生你叫我小紫就可以了。」苏紫谦道。他才不想要被叫贝贝呢！

　　苏紫谦只当任湘在确认自己的叫法，却没想到这竟是任湘极少数对他人表现出善意──不论是人或妖！

　　任湘点了下头，喊道：「小紫。」

　　「是。」苏紫谦应道。

　　「不论你怎么猜都是错的！我和他真的就只是学长学弟的情谊。只是……」任湘顿了一下又道：「我有些不想说的事，但总不是因为他就是了。」

　　任湘的意思是说，他会对温剑司这种奇怪的态度，是因为温剑司当了某人的替罪羔羊，但再详细的情形他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苏紫谦听得懵懂，却也清楚不能再问下去了，乖乖应道：「是。」

　　今天如果还有别的认识任湘的人在，一定会对任湘这时话大感意外。狐妖的防心极重，不信任人类，而任湘则是不论对人或妖都没什么信任可言，更何况这些话就算是在那位他唯一信任的那位前辈面前，也是从未主动提过的。

　　不过……又或者该说是因为苏紫谦对那段过去全无了解，为人又懂分寸，所以他才反而愿意说出口吧！？任湘自己心想。

　　「好了，回去吧！」任湘说着站了起来。苏紫谦也跟着他边闲聊着明天的菜色边往家门走。

　　两人谈笑着走了没几步，就见温剑司铁青着脸、手提着乌木剑冲出大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温剑司煞气四起的眼神就迎了上来，不说分由地朝两人一剑狠斩过来！口中喊着：

　　「闪开！」

　　法医阴阳眼39

　　温剑司这一下来得突然，苏紫谦没来得及反应。反倒是任湘感受到身后的劲风，反手一把推开了苏紫谦，自己也借力往反方向滚开。

　　原来，温剑司在房间打坐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破空而来，拎着乌木剑冲出大门就见一道身影往苏、任两人的背心攻来！他赶紧提剑上前一挡。

　　温家的特殊气劲灌入乌木剑，剑身随即隐隐发出光芒来，再配合上风系咒术的『风刃』，乌木剑的锐利程度不下百万宝剑。一记斩实，温剑司手上传来斩断骨头的触感，一剑就将来者劈得整个人倒飞出去。

　　任湘家门口只有盏昏黄小灯，视线相当不明，以至于温剑司在将对方砍飞出去时才看清对方长相，不由得脱口喊道：「汪秀瑜！？」

　　汪秀瑜人早已死亡，不应该在这里，就算在这里该应该是魂魄才对！但温剑司刚才那一下砍得札札实实，确实是实体没错。

　　温剑司不是没有斩过鬼，虽然一剑斩在鬼身上也是有触感的，但总和实体有所差别，他不可能会弄错！

　　汪秀瑜被一剑斩开后立即爬起身来，胸口被温剑司斩开一道老长的口子，直由左肩斩向胃部，伤口里还看得到鲜红的肉与一点森白的骨，但血倒是流得不多，只是静静的滴着。

　　僵尸？……不！活尸！

　　汪秀瑜起身的动作很自然，不若僵尸的关节僵硬。温剑司以此判断，但总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温剑司，后面！」任湘大叫一声。

　　温剑司闻言反身一挡，只觉手上传来一道怪力，整个人被撞退了好几步，定神一看竟是颜佳琦。

　　温剑司错愕，低骂了声：「搞什么鬼？」

　　原来，温剑司不是不懂颜佳琦为何会出现，──毕竟这两人的死都与黎瑶学有关，他不懂的是为何颜佳琦那天被那只像熊一样的妖怪所打破的脑袋，此时竟然完整得像从来没有受过损伤一般！

　　这时身后却传来苏紫谦的求救声：「救命……救命啊！我快掉下去了！」

　　原来，任湘家的院子再过去就是悬崖了！平时没有人会靠近悬崖的位置，崖边也有简易的护栏在，但任湘情急之下用力一推，苏紫谦竟然往护栏下的空隙滚过，差点掉下悬崖！还好崖边长了不少野草藤蔓，苏紫谦抓住一大把才没掉下去。现在他整个人大半个身体都挂在外面，脚上又踏不实，吓得放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