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温度传入心中,方才似自梦中惊醒。只是,仍还是不确定地问:“是开阳吗?”总是生硬
话音,已带了一丝颤抖,便像踏出了沙漠的旅人,当看到辽阔在前的绿洲,不敢置信的狂喜
,还有莫名的恐惧,怕眼前的一切,不过又是海市蜃楼。
开阳也是难耐心底的撼动,他有些狼狈地咬咬嘴唇,伸出手,小心翼翼凑近千里眼的双目。
不能看到眼前之物的眼睛,既是他的手如此地贴近,仍未有半点反应,只是徒劳的睁开著,
当开阳的手指触碰到脆弱的眼帘,才敏感地眨了眨。
这双眼睛可以说是千里眼最引以为傲的法器,即使天上众仙,法力再高强,也无法拥有能视
千里的能力。
可如今,却连张在眼前不过半寸之地的手掌,都看不到了……
男人木纳的脸并没有哀伤,然而开阳却觉得眼睛鼻子又酸又涩。
千里眼只听得开阳一句问话,却再听不到他的声音,除了臂膀上搭著的手,他什麽都不知道
。这一年来一直都是漆黑一片,尚以为习惯了,然而如今,却因为无法看到眼前的星君,千
里眼初次感到懊恼。
“开阳……你原谅我了吗?”
他肯来见自己,想必该是原谅了吧?然而他还是不确定地问开阳。
开阳瞪圆了双眼,尽管知道男人看不见,他还是瞪著他,恶狠狠地咬牙。他是否原谅,难道
比盲掉双眼更重要吗?这个本末倒置的男人,实在让人气得牙痒!
“开阳?”
虽是气恼,但听著男人语气中流露的不安,开阳还是软了心,哼道:“本星君岂会那般小气
!哼!”
正要多说几句调侃他,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男人从来都是僵硬木纳的脸上,就像瑞雪初融般,出现了柔和的笑意。平怏的眼角变得生动
,两颊浮出笑纹,嘴仍是闭合著,但翘起的弧度足以说明他的愉悦,没有半分作伪,也没有
半点勉强,温柔得……让人可以溺死其中的笑容。
明明知道那双眼睛看不到自己,然而在虚无的视线凝视下,开阳只觉得口干舌燥,两颊生热
。若是有面镜子在旁,他大概便能看到一张红至耳朵的苹果脸了。心有些慌乱,想移开视线
,却又舍不得这难得一现的笑容。
开阳收了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有点意乱地摸挲手指,低喃著:“笨蛋……眼睛都看不到了,
还计较这些作甚……”猛地回过神来,开阳提声问道,“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是不是越
非凌搞的鬼?!”
千里眼却是摇头,道:“是我自己一时失察,耗眼过度,销尽神力,至令双目失明。”
“那你怎麽不来找我?”
千里眼哑然失笑,只是摇头:“都看不见了,哪里找得著你。也不知你气过了没,便只好留
在此地等你了……”
“你待在这种地方让我怎麽找啊?!”
想起这一年来寻寻觅觅的焦急,开阳咆哮大吼,千里眼却是不解:“不好找吗?半山紫竹林
,你也来过一次。”
开阳听得皱起眉头,只觉千里眼话中隐有不妥之处,遂疑问道:“离娄,你知道这是哪吗?
”
“此处不是厌火山吗?”
开阳只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越非凌,居然敢欺离娄双目失明,难辨真伪,将他困在虚境之
中,安得是什麽心肠?!若非得四渎龙王相助,哪怕再过百年,也未必能找到离娄。
眼下也不多做解释,先离开此地再说,便拉了千里眼,往山下走去。
尚才走出紫竹林,突然温儒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星君留步。”
便见那青衫道人飘然踏云而落,拦在他二人面前。
第十四章林前拒助携手去,云上诉听千年情
从云上下来的青衫道人正是越非凌,瞄过开阳牵著千里眼的手,凤目中隐约透出一丝愠色,
只在眨眼间便已隐去。
“未知星君意欲何为?”
“哼!你来得正好!”
一年的思念,千里眼失明的震惊,开阳心里全是闷燥恼火,他深恶越非凌欺骗离娄,将他藏
在幻境之中。
然而越非凌却只是微笑,未见半分心虚,朝开阳拱手道:“一年不见,星君的脾气倒还见长
了!”
开阳嗤鼻不理他语中调侃,哼道:“牛鼻子老道!你强将千里眼困在此地,是何居心?!”
“困?”越非凌闻言却笑,“星君此言差已。神将一无囚锁加身,二无固壁阻拦,何来囚困
之说?”
“说得好听,你在这伏牛山中布下幻术,骗他在此地等我,又施法封了千里眼臂上魂精,让
我找不到他!居心叵测!!如今我倒要听听,你作何解释?”开阳身上隐隐升起红芒,只要
这越非凌道不出个所以为然,便要动手教训。
越非凌却未惊惧,亦未即刻作答,似乎全不在意面前气势汹汹的开阳,一双凤目却越过武曲
星君,落在他身後的男人身上。
千里眼身上那身苍青的袍子看似朴素,却是雪蚕天丝,经云中仙子剪裁而成,天衣无缝。而
那发髻上的木簪,虽非金非银,状似普通,其实乃乌沈地底四千年的金丝楠木为基,珍贵无
比,可谓是段金段木。而这一年来的吃穿用度,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巧。
然而,却始终无法让这男人安下心来。他无时无刻在等待著,每逢有风吹草动,即便是正在
用饭,他都会放下碗筷侧耳去听,是不是那年轻的星君终於回来了。
今日,他如愿以偿。
这一年来积沈在眉间淡淡的忧郁,无论如何开解,还是寻些事情转移注意,却始终无法让他
展颜。但如今,只是牵著开阳的手,他眉角已是悦意流露。
此刻千里眼因为开阳的质问而皱起了眉头,不能映入光影的眸子看向他站立的地方,即使如
此近了,他仍旧看不透这男人的半分情绪。
没有回答开阳,越非凌定定看著千里眼,问:“神将莫非不相信贫道?”
千里眼无神的瞳孔仿佛有锐光流过,声音是冷静的睿智:“道长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越非凌心中叹息,只是武曲星君的一句话,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便如同海边的沙堡般
被浪潮轻而易举地冲塌。
“星君误会了。”
越非凌道:“贫道实有苦衷。此举,全为治愈他失明的双目。”
开阳一听,连忙问道:“他的双眼可还能治吗?”
“贫道不敢托大,虽说不易,但还是多少有些希望。”
“如何医治?”
越非凌不紧不慢,说道:“当日神将为寻轩辕玄珠耗尽法力,双目亦因用功过渡乃至失明,
究其根本,乃是元神受创所致,固药石无惘,唯有休养生息,待元神复原後再图修补。”
开阳闻他所言心中一紧,之前未及细问,如今方知那颗墨黑的珠子,竟是用千里眼一双神目
换来。早知如此,莫说是轩辕玄珠,便是天帝玉玺他也不让千里眼用眼去找……然而事已至
此,却是多想无益了。唯今之计,便是快些寻法子让他重获光明。
又闻那越非凌说道:“神将本就是木属仙人,火能烧木,要休养生息,自然不能太近火源。
厌火国地火极盛,神将不宜逗留,故贫道选址伏牛山,此地近水有木,集日月精华,更能培
正固元。”他顿了顿,看向开阳,“此外,星君也擅长用火,为了避免不必情况,贫道设了
迷障,隔绝世外。”
开阳有些著急,慌忙想撒开千里眼的手。
却听越非凌道:“经这一年休养,大体业已复原,近火无恙,星君不必担心。”再看向千里
眼那方,“贫道也知神将挂心星君,却又恐神将奔波劳累,动了心神,加重伤势,故未将实
情告知,望请见谅。”
他说得合情合理,开阳脸色渐见缓和,想了想便问:“那还要如何做,才能教他恢复从前目
力?”
“贫道确有一法……”
他话不及说完,却听千里眼骤然插话:“越道长费心了。这年来多谢道长照顾,末将铭感五
内。”
开阳听他话头,似乎是打算拒绝越非凌帮助,反而急了:“可是……”
但千里眼手掌一紧,示意他莫要多言,然後走前半步,向越非凌略一施礼:“就此别过,道
长日後若能修仙飞升,到天庭西侧广房宫,末将定当再作酬谢。”
越非凌定定看著他,莫名不语。
千里眼也不再等他回答,反手拉了开阳,错开越非凌身侧往山坡下走去。
开阳深感疑惑,本想细问,此时千里眼却稍稍低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开阳,我法力尽
失,驾不得云,你可否召云带我一程?”
“好。”开阳也就不再多想,随手招来一朵祥云,与那千里眼驾云离开这伏牛山。
这山头再次恢复寂静,青袍道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方才抬手掩面,片刻间,骤然失笑,手掌遮不住翘起诡异弧度的唇角,尚有一句句低
吟荡漾四周。
“千里眼,千里眼……贫道怎麽忘了,你是个悉辨天下,目纵千年的神仙……便是一时蒙蔽
,只要揭开一角,便瞒不过你了是吗?……”
指缝间,透出一只浸满邪魅的凤瞳。
“呵呵,可惜如今,贫道已难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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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娄,为何不听听越非凌的办法?”
伏牛山早在身後隐去,开阳虽是如此问,但心里却因离了那越非凌大觉放松。
“不过那个家夥也真是过分,将你隐藏在山中不说,还封住我留在你臂上的魂精,让我好生
难找,要不是得了黑龙王一臂之助,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找到你……”
他话中多少带了抱怨,然而在旁人听来却似犬儿撒娇一般。
千里眼略敛眼帘,眉心只是皱了皱,忽然问道:“开阳,你来找我,可是已原谅那日之事了
?”
开阳一听,脸轰地刹那间红了个透,那夜肌肤相亲,身体交缠的记忆即刻复苏,当下大为困
扃,若比平时,早就一脚将这男人踹下云去,然而又立马想起他如今双目失明,法力尽褪,
踢不得,打不得。
奈何不了他,只得背过身去,红著脸大吼:“要不是看你瞎了眼的份上,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混帐家夥!我、我那可疼了足足两天!!想如今我是凡体肉胎,会疼会痛!你还把我往
死里折腾!!当真可恶!!……”
突然两条臂膀寻著声音圈了过来,将他环进暖暖的怀里,抱怨或者怒吼都被全数收纳进来。
开阳感觉到後背靠著一片硬实的胸膛,耳边传来细细地话声。
是在这天地间,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
“那天……有些匆忙。我忘记说……开阳,我喜欢你……”
“砰咚!!”
心脏猛地一跳,就像被砸到了,瞬间紧绷。
“是几时开始的我已经忘记了。只还记得,你在轩辕车前指引方向……之後,忍不住去看,
大概,也就看了几千年吧?”
话音起伏送来了时断时续的微风,吹进他耳朵里痒痒的,教脊梁下去有遍酥麻。想起即使是
神仙,也会觉得漫长的数千年岁月,开阳忍不住闷声道:“你……你就懂偷看,怎也不找我
说说话……”
环抱著的手臂突然紧了紧,低沈的声音有些压抑:“那时你好像满讨厌我。”
那你岂知我现在便是喜欢你了吗?到嘴边的调侃没有说出来。不知是收紧的手臂挤压,还是
别的原因,开阳觉得胸口一阵窒闷的痛楚。
“哦……”
确实有段时间他甚是排斥这个总是向帝君告状的男人,一想到那时的他,只能隐藏著心思任
由自己责骂欺负的情景,开阳便忍不住想揍自己一顿。
身後传来一声叹息:“开阳,如今我双目已盲,再也看不到你,寻不著你……”
开阳猛地跳起转身,瞪著千里眼:“嗤!谁说要你寻要你看了?我就待在你身边,哪还用得
著去寻著看?再说了,你眼睛也不见得就瞎掉了!”他伸手摸著被风吹得生冷的脸颊,那双
灰白的眼睛无意识地眨了眨,“上次你能重获目力,这次也定能恢复!我们再寻其他法子,
不非得越非凌不可!”
“开阳……”
千里眼慢慢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青年星君的额,他看不见,只能非常慢地向下凑去,却不
是很成功地碰到了开阳的鼻尖。
嘴唇在鼻上轻点而过有些挠心的搔痒,开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开阳噗哧一笑,千里眼终於找到了目标的源头,印上去,封住了再多的笑声。
第十五章蛇妖引路访妖帝,妖域再遇前星君
离开伏牛山,自然要找个地方落脚。开阳提议到黑龙王府叨扰一段时日,千里眼下界不久,
也没有可居宿之处,便也附议。不料二人驾云来到白仁岩,却不见黑龙王,只剩下空空如也
的府邸。
开阳却觉奇了,黑龙王受罚落守边塞之地,已两千年未曾离过,就听说他去了鄱阳湖,怎不
见回来了呢?
虽是奇怪,但既然府中无人,他们也不好停留。
眼下当真苦恼,虽说那越非凌话中真假难辨,但既然千里眼确实伤了元神,自得多加休息才
是。
虽说他经常下凡,只是多四处游历,而今托付的这具身躯也是个孤儿,没有家府可归,更别
说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给千里眼好生休养,而且还要寻法治愈他的双目。
开阳几乎是想破了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笑了:“我怎没想到他们呢!”
只见他捻动法诀,手中亮银甲片一焚,不过一拄香时间,便见远处野地白光飞骤,来到此地
突然跃起,一名白衣公子空中幻化人形,原来是那白帝城的蛇妖。
白蛇妖见了开阳连忙拱手行礼:“小妖见过星君。此番召小妖有何吩咐?”
开阳也不含糊,道:“本君欲取道妖域,你且带路。”
“啊?星君想入妖域?”白蛇妖有些不敢置信,这位星君做事总是出人意表,且也不似天上
众多仙家那般见妖就灭,但总归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进去那群妖属地要做什麽?
白蛇妖既是为妖,妖域可说是他本家地盘,自然知道厉害,不禁有些担心:“星君当真要去
?人间锁妖塔破,群妖乱舞,妖域动乱得很。虽然近年有新任妖帝即位,妖域也算太平了些
,但毕竟是危机四伏,星君三思啊!”
看他神态恭谨,开阳不禁笑了:“你别担心,本君找的就是妖帝。”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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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红血颜色,遍野荒芜,石髓形兀,风迎烈烈。
妖怪居域,在凡间而非凡间。
白蛇虽是不解,但既然星君有令,他自然不敢违背。自入妖域开阳便有意隐去身上仙气,免
得惹来不必麻烦,他倒没什麽,只是身边带了失明的千里眼,便得顾著些。
幸好那白蛇有千年修为,一路上虽有不少好奇的妖怪,但在妖域向来是实力说话,小妖掂量
了斤两,也不敢骚扰。
白蛇妖在前引路,便将他二人带到妖城之外。
妖城虽说为城,却不似人界那般城墙高耸,护河深挖。此地是一片岩熔火地,上面荡有片片
浮岛,许些岛上都建了屋舍,一座巍峨的宫殿屹立正中。
但这些屋舍显然有些破落,白蛇妖便解释道:“年前妖城曾遭大劫,在这里住的妖怪都被尽
数屠戮。之後虽有不少妖怪趁机入城,但後来新妖帝即位,时常有大妖不服,率众来犯,妖
怪们怕殃及池鱼,便又搬走了。如今是十室九空,只余了些真有能耐的敢在妖城居住。”
开阳举目看去,便见妖宫盘旋了一团淡红霞雾,妖气大盛,不禁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