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害我们?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宽敞的房间里,混沌一片。
男人凌厉的眼神刺穿镜片划过我的脸,气氛诡异得很。半响,才开口,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你觉得你受伤了么?
......
我受伤了么?如果没有亲眼目睹付辛博跟女人的春光乍泄,没有糊里糊涂地被人下药之后强上,没有来不及辩白就扣上头的杀人罪名。
如果没有这些,我受伤了么?
我没有。
可以的话,我就当我很好。
为什么害我们?我瞪着眼又问了一遍。
......
王传君一阵狂笑,听起来既狰狞又恶心。
你该清楚一点,我没有害你们,我只是在害你。他撞过我身边,走到门口,打开了灯。
屋内刹时一片苍白,我眉心一疼,往后退了两步。
吕杨无非是颗棋子。他也该习惯了这种角色吧?他真以为付辛博对他有情?他只不过扯着这小东西钓你罢了。所以我更不会留心思折腾那颗棋。
我头痛得厉害,眼睛睁不开。
说到底,付氏为什么破产?还不是因为你!
那个乔家的少爷为了跟付辛博争你还真是煞费苦心!自己的生意都不要了跑来灭付氏。哼!
男人伸出手掐住我的肩头,恶狠狠地,逼着我和他对视,
无论付辛博从前做过什么,花心也好薄情也好,我忍得下,秦涵忍得下,所有人都不会说个不字,可是,这些却抵不过他爱上一个男人!
他不可以因为你而不再是付辛博。
......
我一步又一步,三步,四步,慢慢退到角落。
眼前什么也没有,不是付辛博,也不是王传君,不是秦涵,不是吕杨。
我突然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他才没爱我!
他从没爱过我!
一路狂奔。
跑过的街边依然有人群穿行,跑过的小巷依然有孩子嬉闹,跑过的海岸依然有冷风擦肩。眼耳口鼻皆是厚重的尘土味道,夹杂一抹甜腥。
我拼命喘气。不晓得这样的呼吸带来的是生还还是窒息。我想一直跑下去,踩着腐败的影子,仿佛这样便可甩掉过往的一切,干干净净。
我做不到放手,生命中每一个想爱的烙印,都是付辛博一枚一枚打上去的,我想逃开,就撒一把土,以为血肉和尘土可以长在一起,终有一天会愈合,秋毫不再。直至今日,才发现,不过几句真语谎言,轻而易举便掘开那些封尘,痛得阴郁,却鲜明了伤。
他没有心,很可惜遇见了你......
无论付辛博从前做过什么,都抵不过他爱上一个男人......
他不可以因为你而不再是付辛博......
我们,就一直这样吧......
我突然发了疯似的想见到那个男人。
他没什么好,玩弄感情,游戏人间。他不该来招惹我,他不该留下那样的眼波,那样的苦笑,他不该走得藕断丝连,抛给我所有的希望和绝望。不该!
我却只想爱他。
......
我还在不停地跑着,心跳的声音轰鸣般炸在脑海。很好,世界安静多了,只剩这狂烈的震颤,和,小小的,眼泪滑下的声音。
躺在高速公路边界,黑洞洞的天,好像很累似的,再也撑不住。跟我一样。
或许,就这样睡着了,再不用睁眼,也好。
风在呼啸。疯在呼啸。
男人微白的脸挡住黑色的天,我恍惚,冲他温顺地笑了。
小井......眼角被热热的手指按住,反复摩挲,却擦不掉冰冷的液体。
小井......男人俯下身,轻唤。
我边笑着,边感觉着两边的鬓发大片大片地濡湿,被风吹起,干了,又湿。
小井......
伸手探上男人的侧脸,我继续笑。
身边是飞驰而过的车流。
攀住男人温热的后颈,把头埋入,我吃吃地,不停地笑。
他收紧双臂,却不是我想要的归宿。
小白......
我也糟糕了......跟他一样,糟糕得不得了......
我走不出去,快把自己困死......多糟......
井柏然是傻瓜,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小白......
带我走吧......
我和那个人的爱恨,不能明算细说,不能一刀两断。就只能躲,只能逃。
只能,遥遥此生,两不相望。
65
S市,深冬。
扎西拖着我的皮箱,慢慢走在前面,破天荒地没念念叨叨。
我发着烧,整张脸都埋在厚厚的羊毛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浑浑噩噩地踩着楼梯一步一步下去。李易峰站在叫好的出租车外,一身黑色的长风衣,肩头落了些未融的雪片,倒显得挺喜庆。
走到车门口,我伸手接过皮箱,静静地看着不断扶眼镜的老实男人,知道他有话要说。
男人欲言又止,看样子在酝酿措辞。518569D7B5们:)授权转载惘然【club.xilu.com/ann77】
时间不多,很遗憾我听不到他的忠言。
就这样吧,我走了。拨开围巾,我拍拍男人厚实的肩,另一只手拉住车门,扎西,好好过日子,我会记得你。
小井......男人慌乱着开口。
我微笑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行李全部安顿好之后,上了车。
扎西扒着车窗,小跑着追赶缓缓发动的TAXI。
小井......真的都放下了?
......
直到车子开出很远我都没有回答,扭着头,盯着男人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李易峰在一旁,拄着下巴往外看,冰凉的手掌却不动声色地靠过来,握住我的。
到机场的路,短了又短。
李易峰去checkin,我买了杯橙汁坐在候机大厅,捏在手里,没喝。又是午后,阳光无力地晕染进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许许多多悬浮的灰尘。我吸吸鼻子,努力忍住发抖的冲动。
也许那个会开樱花的国家比这里暖和一些吧。
手机震了起来,还是扎西。
喂,哥们儿我要飞了......
小井,你还没放下对不对?你明明心里是另一个人啊!我多事了......你先不要登机,付先生正往机场赶,你们......
井柏然。
电话那头说什么已经听不到,男人的气息从身后传来,不缓不急,仿佛他一直就等在这里。我收了线,低头望着地面,一动不动。
付辛博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小心地拉开遮住我半边脸的厚围巾。因为发烧而揉得通红的鼻尖看起来一定很愚蠢。我半闭着眼,不说话也不看他。
讨厌我吗?男人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刮过我烫人的脸,语调温软,似是撒娇地又问了几遍。
真的,讨厌我了吗?
......
小井,因为讨厌所以要躲开吗?
......
你不讨厌的,是不是?
......
......你这个人啊......
叹息一般,付辛博抓住我的双臂,站了起来。
远远看见李易峰斜挎着背包向这边走。
男人的手没有松开,低下头,不自然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
不要走,小井......为我。
我又把脸深深地埋入围巾,喉咙发痛,垂着眼帘腔调沉闷地打发他,
你快走吧,李易峰这就过来了,我马上就登机了......
知道我要躲开还来干什么呢?没可能了......
我不讨厌你,可我也不能看见你,我再也......输不起了......
这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头昏脑胀地像个更年期妇女般盯着地面唠唠叨叨,也不知对方听懂几分,我神经质地抓紧背包细细的带子,想去找小白。
井柏然在此之前的人生,从未这样战战兢兢,畏首畏尾。我仿佛麻木了一般,宁可希望自己消失得彻底。
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拦腰截住。意料之中。
小井......男人死死扣紧手臂,我想挣扎,又放弃。
付辛博,你松手。不急不恼,也许早已了然很多事是注定,我平静地拒绝。
男人很不给面子地继续耍流氓。
有些话,我们应该说清楚。
我错开他胡乱贴近的脸,定定地蹦出俩字儿,
晚了。
四处寻找李易峰,那家伙蒸发了似的,突然不见踪影。
手机发来短信。
就这一次,弄个明白吧。我在登机口等你。
----小白
放下手机,我扯开缠绕了许多圈的厚围巾,抬头看向红着眼睛的男人,
手松开,我听你说。
......
飞往东京的XXX次航班快要起飞,请未登机的旅客抓紧时间。
李易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我走来。
谈好了?
嗯......喉咙依然痛得要命,我拉着他的衣袖急急往里赶。
你们......
小白,快走吧。
和男人风风火火地上了飞机,刚一落座,胃里猛然翻江倒海地绞痛,他扶了我去洗手间,我腿一软,扒着马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李易峰没多说什么,大大的手掌一遍遍顺着我后背,偶尔冷飕飕地冒出几句白痴傻瓜之类的。
我几乎把心肝脾胃肾全数呕出。
凉水冲过脸颊,力道大得让人刺痛,哗啦啦----哗啦啦----,恍惚间忆起很久远很久远的一幕场景,我把一个男孩按在水池里,发狠地冲。
忽然发现,大家都已找好归途。
不管愿不愿意,只能,只能沿着各自选好的路线,一直走,走到死。
笨蛋,好些了没?又回到座位上,李易峰硬邦邦地递来纸巾,眼角眉梢却依然挂着在登机口见到我那一瞬的,惊喜。
我没接话,盯着迷蒙的机舱外,发愣。
小白......
怎么?
东京离这里多远?
差不多两个小时,你睡一下就......
空哥空姐空叔叔空大妈~~~~~~~~~~~~有人快挂了~~~~~~~不要开!!!~~~~~~~~我要下机!!!
66
嘴里叼着体温计,身体被空姐,不,空中大婶......几个面目狰狞看起来就四十五岁之前嫁不出去结了婚也让老公儿子成天鄙视的丑女人扯过安全带硬绑在座位上,还要三不五时地灌进大把大把苦了吧唧的药片药水,就差没强制捅进一针镇定剂。
这......这就是我在临近飞机起飞的关键时刻突然神经抽搐撒泼耍赖撞地挠墙地要下去的结果。其实,没被当成拉登那伙儿的直接推出去毙了还算我走运。
此时,冷静了,淡定了,我再不敢造次,窝成一小团躲进毯子里。可是身边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是怎么也躲不掉了。
好好的我发什么疯啊!
然而说不出口的牵挂却越来越绵长,一头连着左胸深处,一头,连着三万英尺的云端下方。我抬手调暗灯光,拉上外套的背帽,尽量遮住眼球,不透一丝亮。
如此漆黑的环境下,视野却出奇地明朗,全是付辛博的眉眼,和音调。
......
手松开,我听你说。
小井......男人减了手上的力道,指尖却依然黏在我掌心。
最后一次,你好好说,我好好听,然后我们,两清。
这暧昧的姿势引来过往行人频频侧目,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急匆匆地拖着他进了二楼的茶室。
就这短短几步路,那流氓的爪子还是没个自觉。
剩20分钟,你说。难看地擤鼻涕,我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
小井,恐怕我没有办法......离开你。付辛博表情忧郁地作势握住茶杯,刚一碰上,手立马被烫得缩了回去。形象丢到家,活该!
算了,你有的是办法的......
......
男人被我一句话噎住,低下头,习惯性地又握上茶杯,又被烫。
我摆弄着手机算着时间,想快点走,又害怕20分钟就这么过去。那点不灭的,腐朽阴暗的期待,也许这辈子也无法从心口抽离。
我......你不要这种态度,小井......
靠,他先抱怨上了!
......我没吱声,头昏昏发沉,热度好像猛地就窜上来。
小井,我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我以前是那么糟糕的一个人,对你......
算了,我摇摇头,不知怎么又笑了一下,打断男人的自省,没关系。
听我说完......他往前凑了凑身子,满目的柔情,我不是看不到。
我......我......该死!得怎么说?不顾形象地抓着发尾,此刻的付辛博,其实,说不出的可爱。心下一叹,我终究觉得他好,怎么样都好。
可能......可能我过去对自己的感情缺乏正确的认知,以至于......导致了我们今天这种局面。我在和你分开的这些日子里,六年也好,几个月也好,都在反复......反复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未来该走的路。
男人鲜少口拙,磕磕巴巴期间又被茶杯烫到若干次。我,心疼。
我,我知道你心里压着许多疑惑许多委屈,小井......我不希望你恨任何人,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在我,如果你非要撒下那些怨气,就恨我,报复我,我......我一辈子当你心里的坏人,也好。
可你不要......不要这么跑掉。
我除了舍不得,还会......很难受......
说着说着,男人声调越来越低,脸颊微微泛红。
我又抽了张纸巾盖住鼻尖,看看手机,十多分钟已过。莫名地,有什么情绪牵扯着,让我说不出要走的话。
他终于顺利握住凉掉的茶杯,手心使劲摩擦着杯壁,额头上,浮了薄薄一层汗。
我......小井,我......
男人的嘴角很明显地张成爱字的形状,我倏然起身,冲出门外。
两小时的飞行很快就要结束。
李易峰一直保持着双臂交叠在胸前的姿势,睁着眼放空,突然手背横过来,抵住我的额头。
觉得好点了吗?
唔......我半梦半醒,竟忘了心虚。
还有20分钟飞机着陆,你现在如果冷静......男人抿紧嘴唇,扭过脸,皱着眉垂下眼角,这剩下的20分钟,就留给我吧。
我腾下坐直了身。
小白......
他澄明的眼神盯着前排的靠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若有似无地氤氲着一点水汽。我顿时真的想抽自己俩耳光。
你......不要再任性了。声音很低沉,可以说毫无波澜,然而男人颤抖的指尖,透着脆弱的惨白,眼眶登时也泛起了浅红。
我无地自容。很好,井柏然,你他妈又不干人事!
短信你看到了吧?
嗯。
然后呢?
......
然后你就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跟我走,再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要回去。你......究竟要选到什么时候?
男人提一口气,狠狠咬住牙齿,音调有些扭曲,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当时我看见你往这边走来,我......
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我喉咙发硬,却出奇平静。
手起刀落,终究来得钻心,却不能不做。
你明白的,我跟付辛博,是怎么也扯不清了。
呵......
他嗤笑两声,迅速抽出手指,样子像极当年那个性格臭屁嘴巴坏坏的孩子,讨厌吃辣,不停骂人。你都不打算跟我道个歉解释解释了么?
又靠回去,感觉眼皮发烫,太阳穴扑扑乱跳,头痛。
这种事,本来也解释不出什么,我习惯性地往裤兜里摸,想起这是天上,严禁烟火,顿觉郁卒,况且,道不道歉,你听起来都刺耳吧。
你就那么理直气壮?
我望向他,许久,勾起嘴角,笑得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