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我没有这麽想过......」他避开迩德的目光,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我不觉得......在知道列斯特变成这样後,我还能毫无歉疚地去跟斐......」
迩德放开他的肩膀:「不会太久的。」
「咦......」
迩德已走出病房。
这个结局是最好的吗?他看著床上的刹那,心里浮上了这样的疑问。
他知道他很想──如果斐再一次对他......他肯定会毫不抵抗地任他处置,事实上,到时他很可能不会对列斯特有任何愧疚,相反的,那或许会让他更有快感──毕竟能够在愧对某个人的状态下得到欢愉或许是件刺激的事,而就某种角度来说,这也表示他战胜了另一个人,那个原该拥有斐的人,他很怀疑他能不抛开这种缺德的胜利感。
当然,在他注视著那个银发少年时,还是会感到一丝怜悯,只是那可能在他走出这个病房後就烟消云散了,他已经想办法逃离眼前这个家伙很久了,他长期处到高度警戒的神经此刻终於可以放松,他不用再害怕有人会来夺走斐了。
想起昨天他在斐的质问下差点崩溃这件事他就觉得有些可笑,那时罪恶感一度战胜了他的理智,他甚至险些要把斐的身世说出来,现在想来真是危险。
他承认大部份时间他真的不觉得愧对列斯特过,只有在列斯特站在他面前时,他才会开始胆颤心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可是现在这些突然间都变得毫无必要,因为列斯特不会再来找他了。
原本他真的想过,他要让斐像个平常小孩一样长大,像个父母一样看他娶妻、生子,而自己要舍弃转移灵魂的能力,陪斐走过这一生。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如此无私的。
可是列斯特的出现突然让他惊觉,他不想把斐交出去──他甚至不想把他交给任何人,他的确就像列斯特说的一样,他想占有斐,让他成为自己的伴侣,永远跟他在一起。
他可以选择继续待在这个身体里,接受斐对自己的爱,或是──他可以乾脆舍弃这个身体,去找个女人的躯体,回来找斐,让他迷恋上自己,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可以结婚──天哪!他甚至可以为斐生儿育女!
他这才发现他的双颊的灼热已到耳根,只要他想,他居然就可以跟斐做那麽多事,他根本没想过一念之间可以改变那麽多,他以前是在想什麽才会选择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体,还以斐的哥哥自居,如果那时当个女人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更名正言顺地拥有斐了不是吗?
不过,无论他是男是女,斐都已经爱上他了,他还有馀裕可以享受这份感情带来的愉悦,如果──如果斐想要更进一步,他会接受的,他怎麽可能拒绝呢?当然──他不会主动对斐要求,他要他自己来渴求他。
他俯视著列斯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虽然一度想抛开诅咒──那些令他永远只能是巫觋的诅咒,但他现在才发现拥抱自己灵魂的本质才是最正确的,他爱那些巫术,他乐意使用它们,列斯特说得没错,他的本性是个坏胚子,他很自私,他的独占欲比谁都强。
但那又怎样呢?
无论如何,是斐爱上他的,他可没有去勾引他。
这个结局当然是最好的。
对女巫绯雅莉而言。
第十章奥秘
你为什麽希奇呢?我要将这女人和驮著她的那七头十角兽的奥秘告诉你。
──〈启示录第十七章第七节〉
那晚,他梦见了那个银发的少女。
她看起来很悲伤,泪水从她晶莹的双目中流落,她转身离去,他想抓住她但却不能,因为他动也不动地被困在原地。
是什麽困住了他?
红色长发悄悄地卷上他的身躯。
他记得那头红色的长发──那时他有一瞬间变成了她──是她让他看见那些可怖的幻像──她才是那头红色长发的主人──
绯雅莉──!
这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个红发女子就是绯雅莉吗?他转过头来,看见她一丝不挂的站在那里,长长的红发覆盖了她的全身,美丽而恐怖,她不想让他走吗?他不想让他去追莉莉丝吗?
莉莉丝?
那是──那个银发女子的名字?
他抬起头来,但她却不见了,她已经离去──他失去她了。
他感到悔恨,他想去追她,但绯雅莉紧抱著他,他知道绯雅莉不想放开他──但他──他又怎麽能丢下莉莉丝一个人不管呢?尤其当他知道她要去的那个地方很有可能是──
「她还没有到那里,但就快了,就快了──」黑发的女子如是说。
他看见那披著黑色斗蓬的黑发女子伫立在前方,而她身後是死亡的国度。
「要怎样才能让她回来?」他问。
「为什麽要让她回来呢?」
「因为......因为我想见她!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她到底跟我有什麽关系......我想问她为什麽她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黑发女子轻叹了口气:「如果你只是想知道这些的话,她是不会回来的。」她伸出一只白晢修长的手,指著他身後的红发女子:「她的存在对你来说就已足够,你不需要知道其他人是谁,包括我,正因为你现在的好奇心,所以你才会不断梦见我们,如果你不去想,如果你愿意跟她厮守一生,那你就不会再被这些幻境所困扰。」
「我怎麽可能会不好奇!我想知道为什麽啊!」
黑发女子的口吻突然严厉起来:「如果你只是因为好奇的话,那麽你哪里也去不了,纯粹的好奇心只会伤害我们,那并不能让你知道什麽,因为我们会离你离得远远的。」
「那难道──我永远见不到莉莉丝了?」
「如果你能够让她知道你对她不只是好奇,那或许还能唤回她。」
「不只是好奇?」
「如果你能让她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要怎麽让她知道呢?」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黑发女子。
女子笑了一下,那笑容美如灿开的花朵:「那就来见我。」
「我要怎麽找到你?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握住他的手臂,而他这才看见她的那只手青黑而腐朽,流著黄稠的汁液与鲜血。
但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却十分温暖。
「你会知道的,如果你没有太耽溺於眼前的幸福,你会找到我的。」她柔声说道,他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如此熟悉的语气,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会是谁。
他抬起头来,黑发女子已不知去向,而绯雅莉在他怀中娇喘著,她在等著他的占有,等著他探刺她美好的花朵,渴取她甜美的甘蜜。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迟早会做的,只是那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能。
之後,刹那没有再来学校,据他所知他休学了。
他很惊讶,因为他一点也没听到刹那提过这回事,但他很快知悉,刹那的休学并非来自於他的自由意志,而是刹那的意志突然间陷入了停摆,并且没有人知道那什麽时候会再开始运行。
他很高兴他没有死,但唯一勉强值得高兴的也只有这件事了,刹那其实是跟死了也没什麽两样,他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不管再怎麽吵他摇他都不会醒了,唯一还在跳动的只有他的心脏,除此之外他没有一个地方像活著的人。
这天他跟几个同学前去看他,体认到这个铁一般沉重的事实,他记得有好几次都是他在学校睡觉的时候,刹那来把他叫醒──刹那总是知道他在哪里,然後总是会用他那尖酸刻薄的口吻开些缺德的玩笑,但他偶尔也会有正经的时候,就像──那天刹那对他说,他喜欢他,他怎麽会──他怎麽能忘记这句告白?他现在只觉得後悔,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察觉,如果他不要那麽固执──
他当然也喜欢他,他知道他不可能对刹那没有半点好感,只是,他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当同学都一一离去後,他独自留下来,看著沉睡的他,门在他身後被打开,那人走进病房後便走到他背後,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发一语。
「干麽啦,我说我晚点才会走。」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很关心你的同学,对吧。」
他因为这熟悉的声音而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来,看见迩德正站在他的身後。「你怎麽会在这里?」他问。
「傻孩子,我在这里工作啊。」他看了一下床上的刹那:「而且,他是我的病人。」
「这麽巧,他是我的同学耶。」
「嗯,我原先也不知道他跟你同班。」
斐回过头来,轻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是啊,不过,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没理由不会发生在我们身边。」
「对了,」斐抬起头,眨著那双在黑框眼镜後的深邃双眼:「上次那个叫列......列斯特的人还好吧?」
迩德愣了一下:「啊?喔......还好啦......」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至少他身上的灼伤都痊愈了。」
「喔......那就好。」他顿了一下:「对了......迩德,」
「嗯?」
「你的手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
他把一只手伸给斐:「怎麽了?」
「没有......只是我有点难过,这阵子每天都好乱......先是我跟大哥的事......再来又冒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然後刹那又变成这样......」
「会过去的,阿斐。」他柔声说道。
「你认识那个叫列斯特的人吗,迩德?」
迩德摇摇头:「那不重要了,不是吗?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你哥。」
「我当然相信大哥,我相信是那个人的错,不管怎样我很高兴这件事没有伤害到我们家。」
「是啊......」
「迩德,你的手怎麽了?」这时,斐看见迩德的手背深处有些疤痕,他拉起迩德的袖子,发现那疤痕的范围广及整只手臂。
「喔,这个啊,」他苦笑道:「以前被开水烫到的。」
「光看就觉得好痛。」
「那时很惨呢......不过现在也只剩看起来可怕而已。」
你会知道的,如果你没有太耽溺於眼前的幸福,你会找到我的。
咦?
他抬起头来,迎著那对黑亮的眼睛。
「赫薾?」
他站在树下抽著烟,而斐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总之,我能告诉你都说了。」
斐一脸困惑:「这听起来......也太......」
迩德看了他一眼:「不相信也无所谓,只是看你要怎麽做。」
斐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要相信其实很简单,问题在於能不能接受──这其实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吐出一口烟:「如果真有这种事,那也没道理不会发生在我们身边吧。」
「说得好像完全跟你无关一样......」斐乾笑了一下。
「如果你不问,那本来就跟我无关,我还指望你可以从此跟上官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呢。」
「为什麽?」斐抬起眼睛看著他。
他很快地看了斐一眼:「......我怕麻烦。」
「麻烦?」
他点点头:「虽然我也不希望看到刹那变成这样,但他已经追逐你追逐得够久了,现在他累了,他放弃再追下去了,既然如此,那尽快把你跟上官凑在一起不是比较不会节外生枝吗?」
「节外生枝?」
他突然变得有点焦躁起来:「其实我本来就觉得他活得够辛苦了,如果他可以尽早死心,那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你怎麽可以那麽说?你的意思是他变成这样是好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早点死心──刹那──还有我──」
他突然打住,转过身去粗暴的抽著烟。
「......迩德,难道你现在还对大哥......?」
「我们是有过一段......但那不是......不是很认真的,我们两个都没有太投入。」他顿了一下:「阿斐,你说赫薾──她对你说什麽?」
斐想了一下:「她说『来见我。』」
他急躁地抽著烟:「真是有够麻烦的......」
「你说什麽?」
「你搞不懂吗?女人对你说这种话表示什麽?你是白痴啊?」
「可是......她又不是真的女人,她是......」他突然打住,抬起头来,看见迩德正粗暴地把烟蒂捻熄。
「你给我滚回去,我不想再理你了。」他丢下这句话,然後头也不回地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如果是现在,绯也许不会拒绝。
当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想,绯从未主动对他做出任何表示,只是──
他总觉得──他感觉得到──绯的那道防线微妙的放松了,有好几次,他都觉得绯已对他释放出「可以」的信号,如果是以前,他可能早就付诸行动了,但现在他反而忍下了这股冲动,警惕自己不要被一时的情欲冲昏了头。
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该这麽做。
他在意那些梦境,在意迩德对他说的,尽管他知道自己仍然很重视绯,但每当他觉得自己站在「可以」对绯更进一步的时刻时,那些挥之不去的事就会浮上他的脑海,在那一刻抑制住他,使他错失那个时机。
他不知道绯有没有感觉到他的犹豫,但有时候,他觉得绯对此感到挫折,有时候他会显得更加冷淡,但偶尔他又会显得格外激动──事实上有几次,他觉得绯只差说出口而已──只差没说他也想要他那麽做。
但他可以那麽做吗?或该说──现在他所知道的那些容许他那麽做吗?
他还记得刹那躺在病床上的苍白模样。
尤其是──他实在不愿去想──那有很大一部份是绯造成的。
一个人如果得知有人愿意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那其实很难感动得起来,只会觉得恐怖而已。
他想起她悲伤离去的面容,以及她对他微笑的模样,她们都在他面对绯时悄悄浮上他的心头。
他充满罪恶感的知道,是他自己让绯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有责任爱他、满足他,他明明应该回报他的。
但他再也不能只专情於绯一个人了。
第十一章罗亚
属灵的人能看透万事,却没有一人能看透了他。
──〈哥林多前书第二章第十五节〉
「所以,你想好好教训那个女人就对了?」罗亚叉起一团义大利面送进口中,抬眼看著坐在面前的女孩。
「我......我不能原谅她......我还把她当我最好的朋友,她竟然这样对待我......」
「喂喂,你可别哭啊,这样别人还以为是我把你弄哭的。」他看了一眼其他桌的客人,确定他们没有投来异样的眼光。「其实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到处都有这种抢别人男友的女人嘛,这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我不能接受!为什麽偏偏是我呢?我好不甘心!她哪一点比我好!为什麽那种女人可以抢走他?我一定要那个女人好看!我要他再回到我身边!」
「嗳,你有没有想过,」他慢条斯理地说著:「乾脆就这样算了不是很好吗?那男人真那麽值得你抢?」
「我爱他啊!我明明比谁都在乎他、比谁都替他著想!他怎麽可以就这样抛弃我!我要他回到我身边,我为他付出那麽多,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好吧,」他将一条面条吸进嘴里:「那,你愿意出多少?」
「多少都无所谓。」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我爸妈给我很多零用钱,没问题的,只要你帮我把事办好,要多少我都付。」
他对女孩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那就这麽说定了。」
一个身穿黑色洋装的小女孩站在街角等著他。
「走吧,尔兹莉,该干活了。」他笑了笑,牵起女孩的手。
「那是什麽鬼东西啊?」
「好像是只要寄封电子邮件到那个信箱,那个信箱的主人就会帮你解决任何恋爱上的问题,看是要帮你追到喜欢的人,还是挽回分手情人的心都可以办到。」
「怎麽可能那麽神啊!一听就知道是唬烂。」
「哈!我也觉得,问题就是一堆女生在信这个啊,像我老姊最近失恋,就到处想办法要问到那信箱的网址。」
「哈哈,结果哩?」
「当然是问不到啊,怎麽可能真的有那种信箱啊,就算有也是骗人的好不好。」
「会相信这个的人一定是头壳坏掉。」
「哈,对对对!一点也没错。」
「喏,拿去。」他递给她一个信封,她立刻将它拆开,信封里是一小撮女人的头发跟一封草草写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