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传说————路玛门[下]

被人打断在"刚刚好"的时候，是很郁闷很上火的，我若在这个时候跟他贫嘴掰扯，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文雅点说，叫不智；通俗点说，叫找死。
桓熙拢了下衣裳，下床开门。
"你出来！"
刘程云急急把他拉出去，低声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
然后两个人一起进来，脸色凝重。
"怎么了？"我赶紧问。
"穿好衣裳，跟他走。"桓熙简单说道。
"为什么？"
"照做。"桓熙有些不耐烦，冲上来就帮我套衣裳。
我抱紧被子，仰头道："你不说，我就不走！告诉我，怎么了？"
"......有不少高手过来，吉凶未卜，先走。"
"啊？？怎么会啊？你惹到谁啦？"
"别问了，快点。"
我匆匆忙忙套好衣裳，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话，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你说让我跟他......那你呢？"
桓熙温柔地微微一笑，我晓得大事不妙了，拼命摇头。
"桓、桓熙，你......"
桓熙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微笑着柔声道："傻保卿，我是庄主，怎么能走呢？"
"那我也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我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看到他生气，我怕，看到他这么温柔地笑着，我已经不只是怕这么简单了，是惊慌无措。
"好了，当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桓熙干净利落地封了穴道，刘程云把我拖出门外，扔到马上，从碧华山庄后门疾驰而去。
我一块木头一样被刘程云劫持而去，马不停蹄地奔向离九楚二十里外的南锦城，然后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
半夜敲门，掌柜不悦得很，但看见银子也就没多废话。
刘程云把我抱到房里，才解开了我的穴道。
在马背上颠簸得我想吐，心里更是焦急得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定了定神，急急问道："是谁？多少人？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刘程云脸色也有些苍白，缓缓摇头，轻声道："我稍微看了一下，大概有一两百人之多，还都是高手。奇怪，以前从来没见过，哪有这么多高手......不应该有这样的仇家才对......"
我心一下子提起来，赶紧问："那他怎么办？"
刘程云蹙眉道："他......他若要逃，未必就逃不掉，但依照他的性子，恐怕是不肯不明不白就这么逃的......"
"我们回去找他。"听到这里，已经足足够了。我转身出门。
刘程云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叱道："保卿！他不希望你回去找他！他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让我带你走！"
"我不管，不能丢下他一个人。程云，我们回去救他，好不好？"
"保卿！稍微缓一缓罢，弄清情况再说，未必就......"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
"保卿！"
"有这么贪生怕死么？我要去找他！你放手。"
激将法对刘程云来说，杀伤力不大，他只是看着我，静静摇头。
我心急如焚，又挣扎不开，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动他，僵持了一会儿，开口道："程云，你有喜欢的人么？"
刘程云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有。"
"很喜欢么？"
"很喜欢。玲珑少年，晶莹剔透的笑容。我很喜欢。"
"若你喜欢的那个人遇到危险，你能容忍自己一个人逃生不去管他么？"
刘程云轻叹了一声，顺手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抱到床上，端着胳膊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团漆黑，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转身轻声道："不用你去，我去。你的穴道三个时辰之后会自行解开。若我俩到时候没有回来，自己马上走得远远的。保卿，要坚强，好好活着，晓得么。"
看着刘程云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我很想拦住他，让他不要去犯险了，我同意了，看看情况再说。可是我哑穴被点，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在我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
一个人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得出的最终结论，就是老天爷绝对是跟我过不去。原本说，他总是变着法子折腾我，如今发现，老天爷折腾我，实在是连法子都懒得变了。
那年，我哭喊着全家要逃一起逃的时候，我老爹就是那么微笑着说，傻孩子，爹是皇上的臣子，如何能逃。
刚才，桓熙也是这么跟我说，傻保卿，我是庄主，怎么能走呢。
那年，明知是刀山火海，我却还是跪在康年面前不停磕头，求他回去救生儿。
刚才，明知是凶多吉少，我却还那么对待刘程云，逼他回去救桓熙。
康年去了之后，就没有回来。刘程云，也没有回来。
温保卿是个白痴。老天连考题都没换，我却还是犯一样的错误。
三个时辰之后，我的穴道果然自行解开。我在客栈里悔恨不已，坐立难安。不晓得该怎么样办才好。思来想去，还是不如去金陵，找碧华山庄的弟子们求救。
还未出门，店小二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是我最熟悉的字体。
小保，来找我，等着你。
落款是一个弯弯眼睛的笑脸。
我哑然失笑。原来老天真的是有这么懒。懒到让我想不到，这次我刚刚重新有了一个家，急急跳出来拆散它的，又是姓董的人。

第三十七章
其实晓得了这事是宇墨做的之后，我便稍微踏实了些。至少我心里还比较有底，对付董宇墨，怎么说我也有二十年的经验，总比让我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外人要好得多。
而且，宇墨和桓熙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恨？说穿了，他不过是使使性子，小孩脾气，跟桓熙争风吃醋。怕也就是怕他被别人给利用了，有人握着他的手借刀杀人，只要不是这个，应该都没什么大问题。
我马上起身，一刻不停地奔回碧华山庄。
门口自然有人候着，领我进去。
我一路上东张西望，却没有看见更多的人。
我迈步进碧华阁，正厅座位上，高高坐着董宇墨。依旧是一身气派一身光华，照得碧华阁正厅像金銮殿。最远的墙角边，铁链锁着两个人，靠墙坐着的桓熙，和伏在地上的刘程云。
我忍住想奔过去的冲动，死命握紧拳头，狠狠地看着董宇墨。
"刘程云他......"
"别担心，活得好好的。"
"有什么话，你先放了他们再说。"
"小保，你怎么能提这么无礼的要求？是仗着我疼你么？"宇墨一脸笑意，居高临下看着我。
"好好好，是我失礼。你请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有些恼怒。
"我......什么意思？嗯，我想先看看你。"
"你看到了。然后呢？"
宇墨摸摸鼻尖，轻笑道："然后？然后还没想好。"
不可理喻。我摇摇头，决定先把情况问明白，再做打算。
"你那些人呢？"
"什么？"
"昨天那些人。哪儿来的？哪儿去了？"
宇墨笑眯眯："哦，那些不是我的人，是御林军。一早就都走了。"
我扎扎实实吃了一惊，虽然知道来头可能会不小，但没想到是这样。
不过这样也好，我怕的是有江湖上的势力参与进来，那些是我完全无法掌控的事情。
我点头道："看不出，你二哥很疼你么，御林军都肯借给你做这种事情。"
宇墨笑得更深："能换到皇位的话，不是很合算么。"
吃惊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了。
"你说什么？"
"我也在纳闷。父皇一生精明谨慎，临终也不晓得怎么脑子就犯了糊涂，那么多死命争储的皇子，遗诏里竟说让我即位。天上掉下来的皇位，做什么不捡？我捡起来，顺手就跟二皇兄做了个买卖。"宇墨摸着鼻尖，慢慢道，口气平淡，如同在说我梳头的时候掉了一根头发。
宇墨自小宅心仁厚，没有多少花花肠子，虽在帝皇家，也没学得厚黑奸诈，他大概想不到宫廷明争暗斗的卑鄙。先皇一生足智多谋、谨小慎微，从来不曾感情用事，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出错。就算他再喜欢宇墨，也没道理偏爱到这种地步。倒是先皇皇后是个有心计的人，加上之前国舅在朝中的势力，多半是遗诏有假。但成王败寇，就算是假的，没人敢质疑也便成了真的。事实就是，他让了皇位。
"董宇墨，你真是疯了。"我只能想到这一句话。
宇墨扬扬眉毛，沉思了一下，收敛了笑，缓缓道："小保，你知道，我做不了好皇帝。我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当皇帝权倾天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使唤起兵马来也更方便，其实是个挺大的诱惑。可我不能那样。我不能拿着江山社稷和天下子民当筹码，去赌我自己的私事。二皇兄冷面冷心，无情无义，手腕强硬阴毒，最像父皇，多么合适。"
我点点头。他这么想倒也没错，宇墨性子憨直，比起来，当今皇上确实比宇墨要更像先帝的儿子，只有那种人，才最适合那个位子。
"再说，小保，你又不要做兵部尚书，我做个皇帝还有什么好玩？"
我不言语。小时候的那些话，现在还拿出来说什么。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小保，想我没有？"他换了个姿势坐好。
我不吭声，只是看着他背后墙角边被铁链锁着的两个人。
"没有？一点都没想我？上次我吓到你了，是么？"
我心不在焉听着，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桓熙他脸色不对，你把他怎么了？"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你瞧我这记性。也没怎么，就喂了点......七日断肠散。"
"是什么东西？"听到名字我就发怵。
"别紧张，毒药而已。说是每两个时辰才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会觉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七天之后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不过你别紧张，今日才是第一天。"
我看着桓熙煞白的脸和紧闭着的眼睛，心里难受得无法形容。
我现在才真的开始紧张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宇墨会认真到这个地步。他怎么会？
一颗心砰砰乱跳，震得胸口开始隐隐的疼，我赶紧调息。
若是现在犯起心口疼来，那我真是什么也做不了了。绝不能。
"腹内剧痛，动不得，喊不出。小保，你说会不会很难受？"
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董宇墨，你直说好了，你到底想怎样？"

第三十八章
宇墨想了一想，从座位上缓缓走下来，一直走到我面前。
"碧华阁西厢房，山枕软榻，春光无限。小保，你滚床单滚得很快活么。"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宇墨，他正挑着嘴角笑着，眯着眼睛看我，眼神里满是轻薄之色。
他居然......
想到那些事情都被宇墨看在眼里，瞬间觉得羞愤难当。我立时涨红了脸，浑身燥热，手心里全是汗，在他的灼灼眼光里，更是窘到无地自容。我又羞又气，咬着下唇低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宇墨笑出声来："小保，害羞了么？你一定不知道，你在床上的样子有多迷人。"
宇墨伸手抚上我的腿，一点一点往上移动，声音呓语一般，缓慢，恍惚。
"你就那么分开你漂亮的腿，坐在他身上，晃动你的身子，摇摆着你的腰。小保，你的腰很好看。"他转头看着桓熙，"摸上去感觉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像......丝缎一样软滑？那样细，似乎两手一合就可以打圈握起来。"
宇墨的手指轻轻抓了抓我的腰，继续向上，在我胸口上打着圈，"兴奋的时候，胸前会浮起薄薄的细汗，亮晶晶的，让人很想每一寸地方都吻上几百遍，几千遍。两处绛红，娇艳极了妩媚极了，勾引得人忍不住就要一口咬下去。"
他嘴里喃喃说着，继续抬手向上，缓缓抚上我的脸，按上我的嘴唇，"脸颊泛着潮红，是很湿润的红，毫不收敛地撩拨着人心。嘴里的呻吟声，那么缠绵的呻吟声。小保，你叫得太棒了，连我在房顶上听着，都不由得心潮暗涌，面红耳赤......嗯，一声一声，蚀骨销魂，我现在想到，都还觉得无法自持。还有你的眼睛，半睁半闭，朦胧迷离，就像黑珍珠笼在粉红的烟雾里，尽是情欲的颜色。小保，你的头发......"
他失神地牵起我一缕头发，在唇边碰了一下："乌黑的头发，全散在他身上，随着你的动作，起起落落。你时快时慢地动，容纳吞吐着它，进进出出，忽深忽浅，你......"
"够了！"已经是我容忍的底限。
宇墨的手随着他的话在我身上游走，每划上我身上一处，我都觉得像是身上的衣裳被剥落一处，直到全裸着身子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他最后那些话，更让我觉得简直像被人当众强暴，羞耻愤怒得直想死掉。
不，比那更甚。因为还必须强自忍耐，无法反抗。
而辱我至此的人......竟然是宇墨。
想堵住耳朵，可还是不得不任由那些话一字不漏的飘进来。飘进我的耳朵里。飘进桓熙的耳朵里。我不敢去看桓熙，不敢抬头。
董宇墨若再继续说下去，我定然忍不住要抽他耳光。但现在这情形，我又怎么敢轻易惹怒他。
"够了......不要......再说了。"
他如梦方醒，轻快地朗声笑起来："怎么？听都听不得？那你如何做给我看？"
"你说什么？"
"小保，要他们活，容易。陪我一夜，我高兴就可以。"
我怒极反笑："这就是你的条件？"
"正是。"
董宇墨是疯了，绝对是真的疯了。可就算是疯了，也还是一样笨。
"没问题。原来这么简单，做什么不早说？"
"温保卿，你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
"我知道你没有，我也没有。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反悔。"
我转头看看桓熙，他低垂着头，汗水浸湿额发打着绺，顺着发梢滴下来。嘴角点点血红，怕是咬破了唇。我又看看地上人事不省的刘程云。
"我能跟他说句话么？"
宇墨点点头。
我走过去蹲下，轻轻抬起桓熙惨白的脸，他脸上尽是汗水，我微笑柔声道："桓熙，很疼么？"
桓熙睁开眼睛，但眉头还是压得很低，眼里涌动*焰，纠结着伤痛和恨意，千丝万缕。我想，他大概又在生我气了。我还是瞧着他笑，拿袖子抹净他脸上的汗，又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伸手去握他的手，才发现他攥紧着拳头，手心被指甲刺破，满手都是鲜血。
我附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这样子，我有多心疼你晓得么。保卿身子可是弱得很，你让他这样心疼下去的话，他的命就没有了。"又吻了一下他的头发，"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忍着点，等着我。好么？"
桓熙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我瞧了他半晌，他终于缓缓合了一下眼睛。
我点点头，起身走了两步，又寻思一下，转回来摸摸他的脸，笑道："桓熙，没有关系。若是实在疼得受不住，就咬舌自尽罢。然后等着我。"
桓熙表情已经变得平静安然，只是瞳仁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宇墨扫了我一眼，朗声道："来人，带温公子去卧房。"

第三十九章
事到如今，时也，运也。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场赌局，我唯一的筹码，就是宇墨对我的心意。
而且这个筹码到底有多重，我心里也没底。
我在房里稍微等了一小会儿，听见敲门声。
"小保，我，我能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