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吃着吃着注意到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抬头一看,却是温宁。温宁见六月看向自己,也不害羞,径自问道"你的脸一直都是这么黑吗?"六月摸摸脸,早上虽然换回了乞丐装,但干净的客栈里却没有泥巴让他将脸弄脏,他本来是想跑出去弄的,但重衣却说交给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自己脸上涂了什么东西,一堆乌黑。
"那个......我虽不是丐帮的,但我的确是个四处讨饭的小乞丐,所以难免弄得一身漆黑。"温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可以洗干净让我看看你的脸吗?"六月哑然,所幸温炎站了出来,他教训道"宁儿!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温宁嘟嘴"怎么了嘛,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温炎无语,只得对六月道"对不起,小妹在家宠坏了,一点规矩也不懂,希望五月兄不要见怪。"六月笑笑"没事没事,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一直没说话的重衣只是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喝着粥,但他看向温宁的眼中却突然多了戒备,随即他自己又愕然,温宁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孩,他防她做什么?
一个客人看似无意的经过四人身旁,他在和温炎擦身而过时却特意看了眼温炎。温炎不动声色的继续吃东西,只是悄悄向重衣递了个眼色,重衣轻微的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并没逃出六月的眼睛,但他一来不想掺合二来也知道重衣不会告诉自己,索性就不予理会,专心填饱自己的肚子。
饭毕,两人推说有些事要出去,只留下六月和温宁在客栈。温宁是个好动儿,要她呆着她多半不会老实,没多久便吵着无聊,硬生生地要拖着六月去逛街。六月无奈,只得说"温姑娘,你看我一叫花子怎么能陪你一个大小姐逛街呢?这让别人看见还像话吗?"温宁偏就是那种你不让她做她偏要做的人,六月越推拒她越要六月陪她去,最终,六月想缩回屋里睡大觉的希望破产,心不甘情不愿的陪着温大小姐逛街。
重衣和温炎两人骑马出城,不多久就来到城外一个小庄园。庄丁见两人来到,赶紧上前,恭谨道"少爷,温少爷好。"重衣点了点头,对温炎道"这是家父在洛阳的一个别院,你也知道家父风流,这里起初是给一个名妓住,但后来她被我父亲始乱终弃,已经离世,之后这里就一直只差人打理,我和父亲倒不怎么过来,差不多也算是荒废。但若说隐蔽,此处绝对无人知道。"温炎应了声,走进内里,只见得四处姹紫嫣红,想来当年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重衣领着温炎走进书房,对下人道"没什么事,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是,少爷。"
直到下人关门出去好一阵,重衣才问道"之前的探子怎么说?"温炎掏出怀里纸条,递给重衣道"你看。"重衣接过,眼睛迅速的扫过"双龙璧在长白山?消息可靠吗?"温炎点头,"应该属实,因为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解玉楼和火莲圣坛的人已经先行往长白山去了。"重衣沉吟"不急,长白山那么大,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们先趁他们都不在,清理掉一些墙头草势力,随后再起程去长白山。对了......龟隐岛的人可有动静?"温炎摇头,"说来也奇怪,龟隐岛的消息向来都是最灵通的,但他们这次却没半点动静。就我们所查到的消息,他们似乎在找些什么,却不是大家都在找的双龙璧,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人?"重衣皱了皱眉,"不管他,如果他们没什么特别动静的话,只是小心监视就好,目前还是应以双龙璧为主。"
"我知道。"温炎话到一半停住,重衣知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只是等着。温炎眼睛左右瞄瞄,随即问道"那个叫五月的乞丐,来历可靠吗?"重衣隐约猜到他会问起此事,可是,他对六月除了名字,其他全然不知。"放心吧,他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是吗?那就好。你知道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辛苦经营多年的计划被人毁掉,我相信越伯父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既然有了你的保证,那我就放心了。"重衣"唔"了一声,想起六月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他禁不住扪心自问"六月,我们会是敌人吗?"
被拉去当免费劳动力的六月在夕阳时分终于得到解脱,提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跟着温宁回客栈。而这时候,早早回到客栈的重衣和温炎正因为两人的同时失踪而焦急不已。
"你这死丫头!我不是叫你乖乖呆在客栈吗?你怎么又到处乱跑!"温炎见到妹妹回来,劈头盖脸的就开始滥骂,温宁不服,反驳道"怕什么!反正有五月哥哥陪着啊!"温炎还待教训,但已经筋疲力尽的六月可不想再让自己的耳朵也跟着继续饱受摧残,他开口劝道"算啦,虽然小乞丐不中用,但保护温小姐还是可以的。况且温小姐喜欢四处逛,将她留在客栈里也确实闷了些。左右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事,温公子又何必再责怪令妹呢?"温炎缓了口气,道"五月兄不知道,我这妹妹天性顽皮,你不盯着点,她指不定给你捅出什么篓子来。"温宁扁嘴"才不是!"转过头,她拉着六月的衣袖甜甜笑道"五月哥哥,你别听我哥瞎说,我只是活泼了些,可从来不会捅什么篓子。"六月微笑"是,我知道。"
重衣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这时突然站起身道"我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温兄,你安排一下明天的行程吧。"六月听到重衣说不舒服,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本想跟着去看看,但温宁一直缠着他不放,让他头痛不已。
回到房间,重衣先是安静的坐下,随即"砰"的一声,将身边的桌子震碎。青着一张脸,他爬上床,倒头便睡。
六月好不容易摆脱温宁的纠缠,回到房间便只见到一地残骸。吞了吞口水,他知道重衣在发怒,还知道导火索极有可能就是自己,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招惹到他。小心的走过一地碎片,他靠近床边坐下道"睡着了?"重衣闭着眼,装睡中。六月知道他醒着,但他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渐渐黑尽,六月站起身,本想点根蜡烛,但想到桌子已经被重衣给毁了,点了也是没处放,自己也不可能一直拿着,只好放弃地坐回床边。回头看见重衣盖的被子滑下来,便伸手重新给他盖好。揉揉眼睛,他也有些困,毕竟他这辈子还没像今天这么辛苦过。挪了挪身体,他靠在床柱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重衣睁开眼,见他睡得香甜自己却是百般难已入睡,心里不免一阵难受。悄悄坐起身,他伸出手对着六月的大腿使劲掐下去。
"痛!痛,痛!!你干什么啊!"痛醒的六月一蹦,跃到了三尺开外。重衣拍拍手,冷声道"谁允许你进来睡觉的?"六月想说话,但忆起他还在气头上,自己还是少招惹的为妙。摸着被掐乌的大腿,他忍气吞声道"没人允许......"
"那你进来干什么?滚出去。"六月瞪他,再次见识到重衣的变脸功力。"出去我睡哪儿啊?"重衣冷笑"我管你睡哪儿,反正我这不欢迎你。"
"喂!我知道你在生气,所以我一直让着你,可是你也别给脸不要脸,真当我是没脾气的泥巴,随你揉搓!"两人年岁相当,脾气一上来都不愿轻易低头,六月原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处处忍让已是他的极限,但在重衣一味的赶他下终于忍不住动了真怒。重衣见六月生了气,心里更是难过,偏偏他自己又不明白自己的怒气和难过是从何而来。这样的自己对他发脾气也只会让他也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吧?咬紧牙关他沉声道"你当然不是泥巴,就算是,也由不得我随意揉搓。总之我不希望你再睡在这里,你身上还留着我早上给你的钱两吧?那些应该足够你去开个房间,你又何必一定要赖在我这的床柱上。"
"好,说到底,你就是想赶我是吧?我走就是。"六月的眼睛第一次现出冰冷的色调,重衣突然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伤了他?他会不会再也不出现在自己身边?但后悔的话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想起之前六月和温宁的亲密,他心里便不是滋味。想到这里,他突然怔住,为什么自己对他和别人的亲密要感到不是滋味?和六月相识至今的种种开始回放,他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已将六月当做专属,原本迷糊的东西渐渐在眼中清晰,他知道自己不知觉间已然踏进了一个危险世界。六月的脸上还是懵懂无知,自己也许应该趁一切才刚刚萌芽的时候砍断根脉,只是为何,他会这般的痛苦,这般的难以下手。
六月看着他脸上忽阴忽雨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时倒也没说走就真走,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似在等待他的最后宣判。重衣傻傻地想着,若不斩断,自己和六月将会走向何方?依六月的迟钝,他兴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而当他懂的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的呆在自己身边吗?重衣涩涩地一笑,只怕是到了最后,只剩自己一人疼痛。深吸一口气,六月,他不能留下。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小小私心,断了他和温宁的缘分,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给其他人!
"你不是说走吗?那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淡淡的语气让六月蓦地觉着深深的失望,他希望重衣能像上次一样找一堆古怪借口将自己留下,可他没有,甚至连半点不舍的痕迹也不见。心忽然缺了口,自己于他还是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路人吗?
"这是真心话?你不是说你要给我带路?要我留下吗?"
重衣轻笑,嘴角勾起带着些不屑"你以为你是谁,面子大到要我越重衣亲自给你带路?"六月僵住,他不喜与人计较,但不代表他没脾气,努力扯出一抹笑"是,我六月只是一个小乞丐,当然没那么大的面子。"握了握拳,他转过身,几乎不敢再看着重衣说话。"我马上走,但愿从今以后再也不见的好!"
门被重重关上,重衣一直瞪着那紧闭的房门,忽然又矛盾的期望六月能想上次一样回来,可惜,这次似乎只是他的妄想。
六月虽然怒气冲冲的跑出了门,但他很快就想倒转回去。他本就不想离开,那番话也不过是一时气言,他一直都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气过了,就开始后悔。他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自己现在回去,重衣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留下自己?可是,自己都被他说成那样了,就这么回去也太没面子了吧?最重要的是,重衣似乎还在气头上,自己现在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阵大吵后再冲出来。思来想去,六月决定还是继续偷偷跟着,等到重衣气消后,他再装做无意遇上的出现......叹了口气,六月在房顶上将身子放平,瞪着满天的星星道"看来,今天是注定要与星月同睡了......唉......"
一夜未睡,重衣的脸色有点难看。温宁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却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她困惑的问道"五月哥哥怎么不见了?重哥哥,五月哥哥呢?"重衣听她一声声哥哥叫的甜腻,脸色更加难看,木然道"他自然有他的事要做,跟我叙完旧也就走了。"温宁睁大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走了?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重衣不高兴,六月想走就走,你又不是他妻子,他干什么要告诉你?温炎走过来,对着自己妹妹就是一拳头,"五月兄要走干什么跟你说?你个姑娘家的还是矜持些好!别总是男女不分,没大没小!"温宁抱着自己被打疼的脑袋,委屈道"可是,人家喜欢五月哥哥啊,人家不想他走嘛......"
喜欢这两个字让重衣僵了僵,他望着温宁那俏丽的脸颊,酸涩更浓。她可以爽快的说出喜欢,可是自己......注定只能将那两个字压在最深处的海底。
第 7 章
原本温炎并不想自己的妹妹跟去长白山,毕竟他们是去做正事,温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跟去,除了会添麻烦也就没其他作用了。但是温宁是出了名的难缠鬼,任他用尽办法也不能让她打消跟着去的念头。
"你怎么那么执着?我不是说了我们是去做正事,不容玩笑吗?你去了,万一出什么事,你要我怎么跟爹娘交待?"
"哥......"温宁撒娇,拉着自己哥哥的衣角不停哀求,"人家想见五月哥哥么,可是五月哥哥去那里我又不知道,但他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好朋友重哥哥,所以啦......"温炎气竭"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你不过见了他几面,魂就给他勾去了?"温宁羞涩笑笑"我也不知道啦,但是我就是想见他么......"
"就是想见他",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重衣喃喃的念着,没错,就是这么的想见他,甩甩脑袋,自己已决定斩断一切,怎么能还这般的不干不脆。温宁还在痴缠,温炎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重衣苦笑道"温兄,算了吧。宁小妹向来都是这么大胆妄为,你今日就是不允,她日后也会偷偷跟着的,倒不如让她明跟,至少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安全些。"温炎想想也对,瞪了眼温宁道"这次我可以让你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温宁听到自己能跟着去,心里就已经乐开花,也不管哥哥提的什么要求,径自兴高采烈的说道"我答应我答应,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啦。"温炎叹气,想不到自己的妹妹对五月竟然如此感兴趣,不过,那个五月虽说是得到重衣的许诺不会是敌人,但他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乞丐,别说他看不顺眼,只怕是父亲也不会同意让这样的人来做他们温家的女婿,只是妹妹向来都是个死心眼,到底该怎样打消她的念头才好?
"宁儿,我们这次去不同以前,随时都可能遇上危险,所以我要你绝对听话,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绝不许胡闹。你做得到吗?"
温宁爽快的点头,"放心,只要能见到五月哥哥,我绝不乱来。"
三人骑马上路,却苦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六月。原先重衣给他的钱,买匹马倒也足够,只是他从小住在岛上,几乎都不曾接触过马这种动物。骑上去就摔下来,好不容易能勉强走几步,刚一出城,马就停在半道上吃起了野草,无论六月怎么吆喝都丝毫不动摇。眼看着跟重衣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再耽搁下去,他铁定追不上。一怒之下,六月拧着马耳威胁道"你再不给我跑路,我就把你杀了红烧!"
不知道这马是不是精通人性,居然真的放蹄狂奔起来。最初六月还挺高兴,因为马终于开始跑了,但很快他就觉着吃不消,这匹马就像是铁了心的报复,一个劲的想要把六月从马背上扔下来。"慢点!你给我慢点!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一路上,只听得他一阵一阵的哀嚎,马蹄子却是越奔越快,丝毫不见放慢。等到好不容易这匹疯马跑累了停下的时候,六月已经趴在马背上吐起了白沫。
摇摇晃晃的从马背上翻下来,休息好一阵后,六月才有力气查看自己的处境。四处一望,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叶几可蔽日,地上的落叶更是积了老厚一层。他靠在一棵大树上,瞪着那匹马道"你个该杀千刀的畜生!你究竟把我弄到什么地方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害我走不出去,要是害我找不到重衣,我就宰了你当今天的晚餐!"
长白山终年积雪,少有人烟,每年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封山状态。幸得重衣等人到的时候山还没封,三人得以暂住在一个猎户家中,对外只说是来寻找上好人参的商人,猎户也懒得去管其中真假,只求有点小钱喝酒便够,给了银子,也就不再多问。
"越兄,长白山这么大,你看我们又该从何找起才是?"温炎缩了缩脖子,习惯于江南暖湿气候的他,相当怕冷,即使穿了厚厚的貂裘,还是耐不住寒。重衣却是四处跑,适应力极强,他拨了拨暖炉子里的柴禾,道"探子回复说,两边人马都用的最笨的法子,一寸一寸的找,也不知道他们这样要找到何年何月。"温炎苦笑,伸出手在炉子上烤着火"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这双龙璧的具体位置,除了这法子还能怎么找?只可惜当时看见过双龙璧的人已因为解玉楼和火莲圣坛的争抢而死于非命,要不然又何须如此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