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我已经睡死了,叫不醒。"
"小少爷--"
薛忆不吭声,嬷嬷等了一会儿,慢慢走远。
民间说法,先打雷后下雨,有雨也无多,雷声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晚的雨不知道还能不能下来。
薛忆躺倒在床上,觉得心里有点闷,就伸了手到枕头底下摸,摸半晌才想起来,那个翡翠瓶托付给季良后,似乎完全忘记了药丸这么回事,于是他微微调着呼吸,模糊地望着帐顶。
许多的人影从眼前一晃而过,闭了眼也停歇不下来,都有些支离破碎,白茫茫的面目,染着红的斑驳。
也许是这被褥长久没有人用,贴在皮肤上阴凉潮硬,又像是从里面伸出无数细小的手指,拨拉着他的身体,捉住他的皮肤,往下拽,要把他拖进黑暗深邃的地下。
汗水淋淋。
他猛然睁开眼,心脏扑通扑通像要摆脱胸膛的桎梏,挣着坐起来,脑袋里混沌一片,分辨不出身在何处,只觉得被掐紧了脖子几乎要窒息,他张大嘴想叫,声音都不出来,浑身有种沉重铁锤击打的钝痛,肌肉都绷紧了僵硬成石头。
他艰难的挪移着腿,一挨着地,就想要立刻奔出房间,但好像脚上的骨头被抽走了,拿不出力气,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扑在门上,费了老大劲才拨开栓扣,刚拉开门,一下子就跌在了门槛上,小腿骨激烈的疼,却顾不上,只想着离开,离开,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裹起来。
第八十章
季良呼着气,忍无可忍,推开老夫妻就跨过了门槛。
"哎,这位公子,你可不能这样啊!"老陈叔拉扯着他的袖子,"这是私家宅院,是有主人的,你怎么能随便就闯进来?!"
季良早跟他们磨叽烦了,回头反扯着他问:"你们少爷在哪儿?"
嬷嬷在前面堵住了院门:"小少爷已经睡了,请公子明天再来。"
"他在哪儿?"季良眯着眼,一字一字的说,好脾气和善德行刚刚用光了,现在,他心情很不好。
老陈叔还要阻止,他推开两人径直进了里院,张望会儿,就看见西厢一间房门开着,瞥了眼嬷嬷和老陈叔,抬脚上了回廊挨近那屋门,曲着指节在门上敲了敲,再探头瞟了两眼。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眼就能看尽,于是他就看见了,凌乱的床,拖挂在脚踏上的被子。
没有人。
"小少爷--"嬷嬷腿脚不灵活,老陈叔先至,但也比季良慢不少,他发觉薛忆不见踪迹时,季良已经满院子在找人。
"念君,薛念君。"他感觉到薛忆今天回这里来,一定会出些状况,忙忙冒着雷让车夫带了路来,又费些周折,敲开了门才知道,竟是这么个地方。
难怪,难怪他不肯说......
季良觉得心里被什么揪住了,端不住向来沉稳的架子,像只没头苍蝇乱撞。
阿全听见响动,揉着眼睛出来,季良看见他一把抓住他领子往上提:"人呢?叫你看个人也看不住!"
阿全还没见过庄主这么冒火的样子,吓得不得了,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季良看他脸腾得就憋红了,猛的把他甩到一边:"还不快找人。"
嬷嬷也慌张,但还是说;"院子就这么大,不会丢,四处找找--"
季良冷眼横过去,拳头捏得死死的,嘟囔:"早知道,就敢自己跟着。"
霹雳还在闪,就那么乍光的一刹那,季良在北屋靠西的尽头,瞧了一段隐约的浅影子。
按照北方宅院的一般布局,那个地方是北屋放置杂物的小房间,和西厢北侧墙壁所夹的死角,很阴暗的一处,如果不是刚才的闪电,如果不是站的位置视线恰恰好,恐怕,整个晚上,大家都不会注意到。
悬着的心落回实处,季良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他吁了口气,抹了额头上的汗,慢慢朝那个角落走去。
老陈叔他们看见他的举动,都转了眼,嬷嬷禁不住大叫出来:"小少爷!"
"不要吵!"季良回头低声叱她,然后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不要吵他。"
他的神情看不出特别的凌厉,也没有拧了眉毛龇着牙的凶狠,然而沉在眼里的,如山谷潭水一样的持重平静,却有种很威严的东西,让老陈叔和嬷嬷都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垂下眼。
"好了,你们都去歇着罢。"他说。
然后轻手轻脚地,去接近那个浮灵般恍惚的影子。
薛忆弓起来的背脊,抵着硬凉的墙,他让自己努力蜷缩,像只在寒冷里寻找温暖的猫,以前非常讨厌那些灰啊土啊扑在身上,可是现在,缥色亵衣到处都染上了尘斑,像件花衣裳,却全不理会。
他抱着曲起来的腿,深深地埋着头,阻断了视觉,搅乱了听觉,反正他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只有地上传过来的渐渐清晰的有节奏的震动,无可隔绝。
季良挨着他蹲下来,仿佛是对待一件极其脆弱的瓷器,小心翼翼的把全身线条都柔和下来,化成一枝拂水而过的杨柳。
他轻轻伸出手,覆在薛忆肩膀上,只碰了一下,心里倏的就有些惊。
冷得似冰,亵衣被浸湿了,粘粘地贴在皮肤上。
"念君。"
季良急切地唤他,他不应,微微抖着。
"念君。"季良再叫他,捉住他肩头扳开来,黑暗里忽明的光芒中,现出一张惨白的面孔,唇色跟脸色没有区分,眼是闭着,呼吸如同秋风中的败叶。
随时都可能凋零。
季良慌从怀里掏出白瓷的扁肚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药丸,又掰开薛忆的嘴。
"快,咽下去。"
他看见细细的颈项上,喉结艰涩滑动了一下,他弯起胳膊,揽住瘦弱的双肩,缓缓的然而温暖坚实地搂紧了,抵着冰凉的额头,悄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低沉的嗓音,算不得多好听,却是三月里吹红促绿的风,携带着不停歇地初阳煦和,渐渐的,就浸透了寒冬留下的空乏渺茫,把犀利的尖锐的刀剑都阻挡了,粗糙砾石也磨平了,那些困顿不安的沟壑,添满了甘醇的果酿。
于是,就云开雾散。
薛忆瘫软了身体,扑在满是绚烂奢侈阳光的怀抱里,清爽的味道贯穿了鼻腔,他的手钻过季良腋下,抓住了结实的背肌,将头抵埋在有些汗湿的颈窝里,拼命地吸取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暖和的安稳。
季良摔坐在了地上,抚摩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就像是母亲在哄着被梦魇困扰的小孩,伏在他耳边吐着热乎乎的气息,说:"都过去了......"轻轻柔柔的,"已经结束了。"
他感受到怀里微微的颤抖,更紧抱牢了这个易碎的瓷器。
"别担心,还有我在,我一直在......"
那个颤抖便化作一阵呜咽,从两具身体紧密贴合的缝隙里,低闷扩散。
雨从天降。
苍黑的夜空,雷电已经停歇了,雨滴淅淅沥沥,清凉淋漓,是苍穹在抽泣。
季良搂着软软的,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的云朵,在黑暗角落里,用自己的全副身心来接纳他的悲伤。
过了良久,雨势渐弱,抽泣也缓了,季良拍拍拱在他颈弯上的脑袋:"回屋吧,再这么坐着,腿又得疼了。"
怀里的人并没有回应,身上随着呼吸偶尔抖动,季良蹙了一下眉。
"嗳,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颈项上脑袋蹭了蹭。
"你说,要是我没有来,该怎么办啊--"
薛忆急促地抽了两口气。
"来,起来回屋了。"
季良搂着他,一只手撑在地上:"挪一挪罢,大少爷,我站不起来。"
薛忆朝边儿上侧了侧身子,季良手上使劲一耸,借着力起身,捞着薛忆肩头把他一起拖起来。
他要迈步,薛忆仍是抓紧着他的背,就腻在他身上跟着迈步,也不看眼脚底下,结果两个人都走得踉踉跄跄。
"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个样子走回去?"
薛忆不吭声,头又蹭了蹭。
"要不我吃点亏,抱你?"
薛忆动也不动,死死贴紧了,季良想弯肘把手插进两人之间都办不到,他一掰,薛忆就腻着扭来扭去把他的手指挤出去。
努力了几次,季良有点泄气,这时候,他听见胸口上传出来一阵轻笑,短促的音节,转瞬即逝。
"喂,你这个大少爷,刚好了伤疤就开始取笑人了是不是?"
季良抓住他肩头摇晃,他只是狠狠地抽口气。i
"嗳,你这个又脆弱又能气死人的小子--嗷。"
薛忆在他背上拧了一把,疼得他脸都扭曲了:"好好,你是伟岸清俊一代翩翩佳公子,大器量,我是做坏事说坏话的臭小子,行了吧?--真是的......"
季良连气也叹不出来,只有继续跌跌绊绊往西厢挪。
"转弯,是右边......台阶......门槛,抬脚。"
终于磨磨蹭蹭顺利进了屋。
"小心脚踏。"
薛忆掂量着踩了上去,一歪,坐在床沿边,季良被他一带,便弯腰俯下了,双手撑在他腿两边的床褥上。
季良已是满头大汗。
"薛大公子,放手呗,该歇息了。"
薛忆只拿头抵在他胸口。
"难道,还要陪睡不成?......声明在先,别事后一副哀怨模样,说我占了你便宜......让我把外衫脱了,尽是你的鼻涕......"
薛忆只在他解了腰带把衫子从身上褪下的时候稍微离开了点。
"你呀,怎么这么会粘人呢。"
季良小心扶着他,让他躺在里侧。
"睡吧。"
然而薛忆睡得很不塌实,只要季良稍稍一动,就倏然睁开了眼,拢在他腰上的手也随之紧一紧,季良便抚着他肩背轻声哄他:"我不走,安心睡。"
如此反复,直到四更天,薛忆方安宁了些,季良也才合实了眼。
仿佛只是打了个盹的工夫,季良朦朦胧胧觉得身上有几只小虫子在爬动。
虚了半边眼,窗外依旧夜色昏茫,雨声一点也听不见,有蛐蛐儿细碎的鸣叫,清脆干净。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顶在下巴底下,有小块湿软在胸口划圈。
季良伸手,隔着亵衣捉住了混在里面,准备从小腹滑溜下去的,温温的,软软的,一根一根分明的--手指?
猛然睁开眼,把怀里的人朝旁边推了推,低了头就看见,微微扬起来的发丝撩乱的头,一双眸子在昏暗光线里尽是迷蒙的妖艳,几个时辰前明明是只脆弱小兔子的人,仿佛忽然间改换了面目,从每一寸肌肤里都散发出要腻死人的媚丽。
他勾着季良的脖子,撑起脸来吻着他的下巴,柔软的嘴唇轻轻拨撩着,又滑上去,寻着了微薄的两片,伸出小舌尖在上面的褶皱间细细舔舐,腿上也没闲着,努力的在季良大腿内侧磨蹭,曲起来的膝盖时不时触碰在最敏感的那个地方。
热的不稳的气息,呼在双唇间,灼得发烫。
火焰就在身体里被点燃了,呼啦啦的要蔓延开来。
季良倏然抓住薛忆的胳膊,抓得很紧,他都听见那个人闷闷的一声叫疼。
"你在干什么?"
薛忆抬起了眼看着他,像懵懂未知的孩子,清纯和妖媚混杂,脉脉的流成涓涓泉水,弥漫得到处都是,他弯了手指搭在季良的手背上,细嫩的指尖圆润的指甲,在皮肤上若即若离地滑动,渐渐的顺着手臂攀缘而上,种植出了柔软的藤蔓,把整条手臂都裹了起来,他又撑了脖子,在季良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再一下。
"别这样,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季良哑了嗓子,扣在他的下颌上,这般好的触感,仿佛使一点劲就会有香甜的汁液流出来。
"我想要--"
季良瞠了眼,他听见了什么,他在说什么......
薛忆转出几分可怜,用微弱得,几乎呢喃的语调说;"抱我吧,抱我吧......"
季良分辨不出里面的感情,是恳求,是邀请,还是,只是一场春梦的幻影。
他手上力道懈了,薛忆就伸出两只手揽住他的腰,把头蹭在他的颈项上。
"我能让你快活,知道么......"
"你确定?"
季良单手托起他的下巴,盯着黑暗里迷离的两颗浑黑珠子,摩挲着,犹豫着,低下头来,含住了他的唇,炽热的气息在两人间交织,他轻轻重重地亲吻,舌头一勾,启开了两片花瓣,在滑溜溜的牙齿上卷了几个来回,他捏着薛忆的颌骨,让他张开了口,再深入,每一细微的柔嫩的地方都被纠缠了个遍。
勉强稳了稳紊乱的呼吸,季良离开些,琢着薛忆的鼻尖,又问:"你确定?"
薛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那你,可不能后悔。"
指头上几个弹拨,衣带就散了,光洁的凝脂一样的肌肤统统暴露。
"我,不太会。"唇舌游戏里,季良含糊地说,"你可以做先生来教导我,但是,不准嫌弃......不准逃跑......"
薛忆把胸腹都靠向他,裸露的皮肤细致又美好,脖颈上垂坠下来一枚凉玉,嵌在两具躯体间,渐渐捂得温热,捂得灼热。
季良扶着他的腰眼把他掀过去躺着,半撑起身子眯眼看了一会儿,俯下头来吻着他的颈,他的锁骨,落到他胸膛上,小心翼翼地含住了樱蓓。
酥麻一时间点燃了小小的火点,薛忆微微哼了哼,皮肤更热,两条腿不由自主夹住了季良的腰,下巴抬起来向后仰去,在暗的光线里划出优美弧线,他的手抚摩着后颈上的背上的敏感,伸了脚在季良的腿间磨弄,那渐硬起来的灼热就抵上了他的小腹,他扭了扭,脸上漫漫地溢出烟花一样绚烂的笑。
季良挺了身把灼热送进来,肿胀痛楚还是让薛忆哼了一声,季良就停下来,抚着他濡湿的额发,在他的唇上辗转。
缓缓呼吸,舒展肌肉,薛忆搂紧了季良的肩背。
"都,进来罢......"
季良顿了顿,再慢慢的,逐渐顶向了紧窒滚烫的深处,薛忆夹紧了腿,将它牢牢的吞了下去。
虽然疼痛,虽然眼里有泪,可是,无比满足。
不是为了逢迎谁,不是为了谁的一夕欢晌,不是像个畜生一样的被蹂躏,也不是谁的替身。
实在是,不真实。
果然是梦吧,一场华丽奢靡的梦。
那么坚实温暖的身体,真的把自己环抱了,真的把自己揉化了,从来没有触碰过的,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触碰不到的春阳的色彩,竟然扑了一身。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多好,舍不得,离开。
敞开了身体,无法自持的,又是全力的,把自己献给这个人,尽管早已残破,千疮百孔,但是只要他不厌烦,可以拼了性命的与他缠绵。
下体上一紧,薛忆迷着眼瞟过去。
是季良的手握着了他,莫明的心里有点慌乱,没有谁会好心好意的想着他的需要,因为他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是没有谁会在那种时候注意到他也是个男人的。
然而季良握住了,缓缓的,用略粗糙的手上下抚弄。
眼泪流了出来,顺进耳廓里。
这一次,不是因为寂寞。
第八十一章
脸在松软的枕面上蹭着,薛忆拿手指擦了擦鼻子,他沉湎在满是踏实安稳的怀抱中,脑袋里一片混沌,分不清刚才经历了什么。
实际上他也不想去区分,那个人,怎么可能和他--
所以就赖着,不想睡去,怕再也寻不着,也不想睁眼,怕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热乎乎的横在后腰上的那个,有一下没一下抚在肩背上的那个,拥有很实在感觉的都是什么?
挣扎,挣扎,忍不住还是撑开困涩的眼皮,转了转,四处瞅。
"好生睡。"
头顶上传过来一个很熟悉,但是从没有这么慵懒的声音。
突然睁大眼,手下撑着温软的什么东西抬起了身子,热热的皮肤的触感,四条腿还黏黏的交缠在一起。
季良打了个呵欠,湿了眼睛不明就里的望着他渐渐聚集起来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