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对他不依赖,但依恋却是掩饰不了的。林长安想著那些小动作,偷偷捉紧自己衣裳的手指,躲在窗帘後面目送自己离去的影子,时时刻刻用光芒说话的眼睛。可是今天这些好像都不见了,周宁似乎不太有生气。为什麽?看来太过独立了也不全是好事啊。他再次看了看安静的手机,无可奈何的调转车头重新回到周宁家楼下。
居然已经熄灯了?
是自己多虑了麽?林长安下了车,靠在车上抬头看,有点想象周宁教他的那样叫一嗓子,‘宁娃娃,你睡了没有?'他当然不会那麽做,想想那孩子可能和平时一样已经没心没肺的睡著了,林长安轻轻的笑起来。
站了没两分锺,顶层的楼道灯忽然亮了,慢慢的光明自上而下,一层一层的移动。林长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果然,门开了,周宁光脚穿著一双拖鞋,低头站著,身上的棉布睡衣随著夜风猎猎飘动。
林长安快步走过去,牵著他的手进楼关上门,周宁看著他的衣摆,扁了扁嘴,‘我睡不著。'待要上楼,手里的人却牵不动。回头一看,还是低头扁嘴,嘴角却悄悄的弯了,‘我,走不动。'
林长安挑挑眉毛,二话不说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周宁身上,矮下身,背上立刻贴上来一个人,脖子也被一双手臂紧紧的围住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沈默著不紧不慢的上了楼。到了门口,周宁攀紧了他不下来,欠著手开了门。
林长安抖抖背上的人,‘小懒虫,要不要去睡?'
周宁的头歪在他的肩膀上,‘睡不著?'
笑,‘背著就睡著了?'
‘恩。是啊。你有没有见过四川人背小孩的背篓?以前外公出门的时候,我不愿意留在坝子上婶婶家,外公就用背篓背我跟他一起去。回家的时候好晚了,我就记得我在他背上摇啊摇就睡了,醒过来,看看外公手上的火把,天上都是星星,还没到,我就继续睡。等再睁眼的时候就在家里床上了。'
‘你在背篓里是站著还是坐著?'
‘啊?不记得了。干嘛?'
‘去订一个大一点的来背你。'林长安背著周宁在客厅里转圈,绕到窗前哗的把窗帘拉开,‘你看,今天有星星。可以睡著。'
周宁的声音开始兴奋,追著他前面的那句话‘真的麽?真的订一个来背我?'
‘是啊,反正你也不重。可以一直背到我老的背不动了。'
‘那换我背你。'周宁轻轻的接著说。m
林长安轻笑。有一会儿背上的人没有动静,只有平稳轻浅的呼吸,他小声问,‘小宁,要不要去睡一下试试?'
周宁不说话,却把手臂抱的更紧了一点。
‘我不走,你去躺一会儿。我洗个澡来陪你,等你睡著。好不好?'
周宁能感觉他额头出汗了,想想也不能太过分,只好不太情愿的点头同意。
林长安在浴室冲了冲,感觉中间周宁蹑手蹑脚的进来了一次,很快就出去了。等他洗好拉开帘子就发现流理台上多了一套睡衣和洗漱用具。衣服穿上很合适,和周宁的很象,都是蓝白粗格的,只不过自己身上这套蓝色要深些。他拉了拉衣袖,心头一暖。
客厅里亮著一盏脚灯,晕黄微弱的光线恰好可以照明又不刺眼。周宁的房间里却是全黑的。
林长安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周宁背对著他侧卧著,似乎不知道他来。
‘小宁。'
没有回应。
‘小宁。'
‘睡著了。你去隔壁客房。'周宁忍不住咯咯笑了。林长安躺到周宁身边,把他翻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一只手臂从脖子下面穿过去让他枕著,嘴凑在耳边说话。
‘小宁。我知道有个按摩方法可以助眠。'
‘呵呵,骗人。按摩哪里?睡穴麽?'周宁还是没有睁眼,睫毛颤动,不时扫在林长安的脸上。
‘睡穴,要不要试试看?'林长安说著没有等待回答,把眼前的人圈过来,轻轻的却又毫不犹豫的吻住。
18
周宁在那一瞬间觉得脑子里绽放了一束烟花。
忽然间所有的思维意识都被击退。心悸,缺氧,甜蜜,紧张。细细密密的出了薄汗,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伸出手去,想要推拒可是又绵绵的用不出力气。那人如常的温柔里带著明确的攻击性,似乎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体,在他身上心里轻易的纵火,快感来势汹汹的燃烧。他无可回避,不知所措,就象忽然搭上云霄车冲到了顶端,对接下来的俯冲既是期待,又深怀恐惧。想喊停!停!停!,身体的感觉却已占了先,只能崩紧如张满的弓,被人引领著在欲海中不断攀高,最终体会到那迷人的极致宛如幻灭般的快乐。
新奇的感官盛宴让心脏无法负荷,大汗淋漓,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竟然有种无可依靠的孤寒感,只有唇舌相就才感到安全,只有身边那副温暖的身躯可以靠近,可以信赖,可以当作唯一的救赎。周宁带著甜蜜的委屈抱紧了那人。果然倦极了,耍赖似的想著,一切都明天再说吧,於是就熟睡了。
第二天醒来,从头脑到四肢都僵硬了一阵,不是後悔,却有些许空虚,浅浅罪恶感,还混杂了点点不甘。知道林长安必然已经醒了,他只好伏在那里装睡不动,盘算如何才能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
如意算盘一向打不响。林长安伸手摸摸他的脸,周宁忽然一横心,飞快的把两只手都巴了上去,一手捂眼,一手捂嘴,‘不许看,不许说,不许笑。'
林长安果然很听话,倒是周宁自己撑不住咯咯笑起来。林长安把他的手拿下来,握了一会儿,放到自己肩上。周宁的手指漫无目的的滑过去,有弹性的三角肌,清晰的锁骨肩峰端,完美的锁骨弧线和锁骨上窝。想碰触的地方很多,可惜脸皮到底不够厚,只能住了手,红著脸,不时用鼻尖蹭蹭那人的胸口,脖子,喉结,下巴。这样的早上真好。
‘小宁,我看背篓不好,我们不如订个背带。'
‘为什麽?什麽样的?'
‘这样。'林长安用力一带,让周宁整个趴到他身上。
‘什、什麽啊?'周宁吓的不敢乱动。
‘我在国外看到有人登山的时候就是这样带小孩子的。
还有,你昨晚也是。记不记得说什麽梦话了?'林长安轻笑。
周宁只觉自己耳後的皮肤上汗毛根根竖起。说什麽了?难道还有更丢脸的事发生?
‘你一直嘟囔著洗澡,洗澡。又抓著我不放,後来我只好。。。'後面的话,又被周宁的手截住了。那时虽然意识模糊,却也不是全无知觉。这会儿害羞当然晚了,也说不出什麽硬话, 想咬一口泄愤,到底有点舍不得。想做点肢体动作抗议,又怕身体密合,招惹出不可收拾的状况。最後恼羞成怒,他挣扎著想从林长安身上翻身下去,却被抱紧了动不了。
‘小宁,昨天为什麽不高兴了?'声音从胸腔壁透过来,一字一字都很清楚,可是感觉却很新奇,好像转了几道传导通路才进了大脑,周宁费了点时间才明白过来。
他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说,‘你。'
‘我,对你不好?'
周宁抱紧了林长安的脖子,忽然有点鼻酸眼涩。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长安沈默了一会儿,抚摸著他的头发,‘小宁,你还这麽小。这不比别的,即便以後後悔,也几乎没有回头路可走。'
周宁胸口冒上一股火来,他把手放到林长安头两侧的枕头上撑起身体,看著林长安的眼睛,‘那你後悔麽?'
林长安的表情周宁看不透,只觉弄的自己也悲哀难过起来,不由得心灰意冷。‘既然这样,那你,那你,'
‘我怎麽可能会後悔?'林长安伸手摸他的脸,周宁扭头躲著。‘我只是担心你。就象那个摘麦穗的小孩。我担心我是你看见的第一枝,你就高高兴兴的摘了。或许我并不是最适合你的,也不是最好的那一枝。'
‘那我对你呢?也不适合你?也不是最好的?'周宁赌著气,瞪大了眼睛。
‘你明知道不是的。'林长安凝视他,声音里动了感情。
周宁又想哭又想笑,‘你最可恶了。从来不说清楚。什麽摘麦穗?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说句痛快话怎麽就那麽难呢?'
‘小宁。'
‘是不是最好的,难道不该我自己说了算吗?我知道我喜欢你。'看著林长安震惊的表情,周宁忽然没声了。居然真的把这麽丢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委屈,他想找个地方遁走,下一秒却被人紧紧抱住,几乎不能呼吸,随之而来的亲吻热切的近乎凶狠。周宁透不过气,心里又委实恼恨,认真挣扎起来。束缚越挣越紧,两人身体越来越密合,体温越来越高。周宁在意识淡去,欲望升腾的时候一阵伤心,模糊的想著,如果林长安就是这样借用身体的优势,等等等那什麽了,就干脆把他咬死。
亲吻停下,拥抱还在。林长安觉察到抵抗消失,抱著他半翻个身,放过了他的狼狈。亲吻绵绵密密的落下来,从眼睛开始,轻如羽毛,既是诱哄又是求恕,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求证怀中人的存在。
19
那些天里的周宁只好用一个词来形容, 玉蕴珠辉。
他一向不是个性张扬的人,只是本来就样貌出众,此时又加了一层薄醉微醺的神采,一边越发吸引人的目光,一边似乎又让人不能直视了。
而周宁自己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些。恋爱中的人,视野是会变小的。初恋的时光又是那麽美好。只要想著那个人的样子,心里就为发酵;每次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心跳就会加速,脚步也会加快;会用很多时间,费很多精力去做功课,想找到一些能和他一起做的有趣的事,而事实上真的让人享受的却仅仅就是同地共处这麽简单而已。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在一处看的风景,在无人处里牵在一起的手。每每想起都足可以把周宁的心烧化掉。
那天林长安曾问他,小宁,什麽事让你不高兴了。周宁的答案是,你。是啊,那时傻傻的真的很不开心。在感情说不清,弄不明的时候,眼睛看什麽都是灰暗混沌的。可是现在,周宁清晰的记著林长安说的每一个字,记著亲吻的感觉和拥抱时的温度,面红耳热,却止不住的微笑。既然得到所想要的,他就乐於知足不再苛求完美。林长安不擅说蜜语甜言又怎样呢?他在周宁心里不是已经是个近於完美的影像了麽?
周宁从前没有想到过自己喜欢的人会是个男人。可是当林长安切切实实的闯进了他的心里,他却没有费太大力气去挣扎犹疑。林长安无疑处在一个男人的巅峰状态,他成熟,英俊,事业有成,另外更关键的一条是他恰好也喜欢周宁。周宁不能抑制的迷恋他,热爱他,甚至崇拜他。这样的感情也促使周宁对自己更加苛责起来。男性的本质是强者竞争,他并不是小鸟依人的小女孩,当然也会渴望自己有一天也变的和林长安一样强大,真正能和自己的爱人齐肩并立。
不知道是不是恋爱让人EQ增高,旁的那些也曾困扰了他的事,忽然都变的容易了起来。比如毕业课题。上次去找王越强的时候,王越强曾简明扼要的讲解过大意。与HSS合作的项目多方合作偏临床,他可以参与数据统计处理,作为毕业论文的一部分也没有问题,更大的好处是那个合作者有条件很好的基础研究实验室,欢迎合适的人手。周宁去了如果运气好就能发篇文章,对双方都有好处。现在在临床教学医院,文章对晋升的重要性没有人不明白。
周宁当时有些犹豫,现在同样犹豫,原因却变了。那时他怕学不到真东西。现在,他舍不得离开北京一年时间。这一年,他和林长安怎麽办呢?反正离做决定的时间还早,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至於袁宾提醒他的事,他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仔细回想过,王越强对他从来没什麽暧昧表示。去看了瓦片的博客,也没发现特别的地方。简单一点考虑,一个gay,有必要常常跑到前妻博客上说三道四麽?那前妻又有必要好脸待他麽?应该恨不得对方从世上消失才好吧。再说世界上哪里这麽巧,爱男人的男人这麽多,刚好又都看上他?再退一万步,即便王越强真的喜欢他,文明法制社会,他又是那样的地位,周宁如果拒绝,他又能怎样呢?
唯一让周宁有些不好办的是小兔子程勉。小兔子是个聪明人。从上次询问未果之後,就不大和周宁纠缠谁是那个人这种问题。甚至除了大家的集体活动以外,她也不再向以前那样常常和周宁粘在一起,理直气壮的占有周宁的私人时间。小兔子很体贴,可是小兔子的体贴也让周宁也很心疼。
原来大家去唱k的时候程勉有个保留节目,她每次都会唱那首她说‘恶俗'的歌,一边唱,一边开著手机让小学弟听。
‘真的好想你
我在夜里呼唤黎明
天上的星星哟也了解我的心
我心中只有你'
大家善意的嘲笑小兔子的俗气,却真心祝福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大声唱出来的幸福。
可是现在小兔子放弃恶俗了。她唱各式各样的歌,大多都是自己重新配了词翻唱。小兔子很有灵气,翻唱在他们的朋友圈里很快成了风。
有一天小兔子清唱了这麽首歌,只此一次,之前之後周宁都没听她唱过。 他後来查了一下,那是六世达赖喇嘛写给情人的诗。
那一夜,
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著你的气息。
那一月,
转过所有经轮,
不为祈福,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在山路,
不为超度,
只为贴著你的温暖。
那一世,
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来世,
只为路中与你相遇。
那一瞬,
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
只为佑著你的平安!
小兔子唱了看著周宁笑。周宁却有些想哭。或许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并不需要亲密的毫发无间,只是在欢喜的时候默默祝福,在悲哀的时候递个肩膀就足够了。
周宁也努力的不让自己显得忽视小兔子。好强的程勉并不需要一个人鞍前马後的伺候,她需要的只是一点关心。周宁仍然记得时常给她买她喜欢的泡芙。他和林长安出去吃饭遇到程勉喜欢的菜色,也会单点一份打包。有时程勉有事找他,周宁从不推辞,把她放在最最优先的位置。
林长安一直都知道周宁有个朋友,关系很不一般。比如小有洁癖的周宁,他家炊具齐全,周妈妈当初按照高规格给他配了德国双立人全套。但是周宁和林长安说过,因为讨厌油烟和食品垃圾,他自己从来不在家里做饭,冰箱里也只有一些饮料。唯一在他家动火的,只有炊事业余水平的程勉。而且该大厨还管杀不管埋,造完了都是周宁收拾。最惨的一次是俩人弄了个方子烤蛋糕,焦碳了不说,不知放错了什麽东西,一股怪味儿好长时间盘旋不去。
这女孩似乎除了做饭手艺不佳之外,其他都好的无可挑剔。对周宁又特别好。有一天,林长安听周宁用四川话唱了一首歌 ,唱的都是成都小吃。
跟到苍蝇儿飞,跟到葱花儿追。成都的欺头葩和,大街小巷多得起堆堆。那就要看你眼睛好不好,身体好不好,整不整得下,胀不胀得到
华兴街的麻辣烫,锅锅儿端了还在香
多半只有三河场,才买得到正宗绞绞糖
文殊院旁边甜水面,还只是卖两块五一碗
马鞍路建工电影院,肥肠粉儿加节子不要钱
切面挂面拉面,就在西南民族学院,味道巴适得惨
九眼桥河边大头菜锅魁黑咸m
新华职中公共厕所的对面,加了果酱的蛋烘糕味道好甜
823後面的冷串串,吃完不敢喊老板儿数签签
人民商场後面卖的沙锅饭,添饭不要钱真的想起都划算
商业场後面的巷巷儿里边,卖冰粉的小妹儿数钱时候,笑得很牙尖
嗯,味道确实巴适。老板儿老板儿,再给我来碗肥肠粉儿,搞快点儿哈。。。
周宁的四川话不标准,自己一边唱一边笑,还给林长安解释里面的方言。周宁说他有个暑假去成都,程勉和小学弟带他各处去玩,三个人把找得到的地方都去吃遍了。他最喜欢吃的是古月胡的三合泥,歌里没唱到。第一次吃了以後很是惊豔,大夏天的还每天跑去吃,一直吃到离开都没够。直到现在,只要是程勉冬天回家还会给他带一份回来,让他隔水蒸了吃,聊以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