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饮————芸夫

我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
整场会议我如芒在背，会议结束，跟经理打个招呼便想逃离。
"龙经理，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他瞟我两眼："好吧，今天在场的各位都去吧。"
我咬牙："抱歉，经理，我家里有事，得提前回去，就不陪你们了。"
龙梓定定的看着我，眼里的东西，变幻莫测，猜不出是什么。倒是经理发了言："小戴家里有什么事啊，和你合租的那个朋友好像经常不在家吧，不如跟我们一块儿出去喝喝酒唱唱歌。"
慌张的抬头，龙梓大概知道什么吧。果然，龙梓的脸色变了。
我咬了牙，终于点了头。若是再这样纠缠不清，接下去事态的发展，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国公司的合作，多是在饭桌上达成的。我心不在焉的喝着，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来敬酒的经理。"小戴啊，跟你朋友美言两句可好？"悄悄地冲我眨眼，直接看着那边举止得体的龙梓。
"这个......我们并不是很熟的。"我想要推辞。
"再不熟，也比我们熟悉吧，你们大学四年不是住同一间寝室么，怎么会不熟嘛？"仍不死心的经理。
咬着嘴唇，无奈的点头。
站起身来朝龙梓走去，他转过来，双眼热切的盯着我。我浑身不自在，手轻微的颤抖，几乎有将杯中物泼到他身上的冲动。深呼吸几口，堆上笑容："龙经理，我敬你，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完完全全，公式化的语言与神态。
他眼神黯淡了下去，"小非......"
"我姓戴！"那样提醒他，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回去了，连称呼，也没必要那么亲昵。
"你听我说......"他急切的想要说什么。
我一口干了杯中物，朝他举了举杯子："合作愉快！"转身往回走。我怕再不走，就控制不住想要拔腿就跑的自己了。
饭后，合同便签成了，大家都轻松起来。我已经有些醉意，经理提议去唱歌，我坚持说自己五音不全。因为合同已经搞定，经理倒也没有为难我，挥挥手放行。我拿起外套，头晕晕的，走出酒店。
"小非！"后便是龙梓的声音。
我想跑，可是腿脚酸软，只得站住，转过身去："龙经理有什么事吗？"
"小非你听我说，我......"
"没什么可说的。"我立刻转身离开。
他紧跑两步，抓住了我胳膊，我怒火冲天："龙经理！两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请你放开，不然我告你性骚扰！"
"那次我真的是......"
我不听他说，也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无非是真的喜欢我，那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什么的。所以用力的挣扎，手上的西装外套掉在地上也顾不得，衬衫拉得歪歪扭扭也顾不得，一心只想离开这个人。
已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吱嘎一声，有车急煞在旁边马路上，然后有人跑过来，一拳打在龙梓下巴上。龙梓踉跄着退了几步，有些晕眩的扶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被他带得大力超前冲了一步，被一双手拉了一下才稳住身子。回头，是冷云。
"戴非，你没事吧？"他拉着我上上下下的检查，根本不顾已经怒目而视的龙梓。
我努力朝他憋出一个微笑："没事......"
"他是什么人？"发出质问的，是龙梓。
"你又是什么人？"回答的并不是我，是已经把我护到身后的冷云。
两个男人互相瞪视着对方，互都不回答对方。龙梓不回答我能想通，在没弄清眼前人身份的情况下，要是说出什么不该的话，我会更加怪罪于他。而冷云不说，大概是在气头上吧......
"我没事了，我们走吧。"我去拉冷云的胳膊。
龙梓狠狠瞪了一眼拉住他胳膊的我的手。我瑟缩了一下。
"真的没事么，不需要报警？"冷云没回头，仍然虎视眈眈的盯着龙梓。
"没关系，小事情，他不过是有些无理取闹......"我胡乱说着，避开龙梓的眼睛，只是催促着冷云："我们走吧。"
"好吧。"他警告性的瞪了龙梓一眼，捡起我掉落在地的外套，和我转身走了几步又很大声的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我愣了一下，旋即莞尔：这个冷云......
不过，他大概是看出了什么吧，故意的，要让龙梓误会，所以才说出了那句话。
心里突然有点害怕。
"小非......你......和这个家伙......住在一起么......"龙梓在身后讪讪的问。
我听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那黎......呢？"他没有说出桠桠的名字，也许怕是被人听到影响了桠桠的前程，我会更加的不原谅他。
我还是不开口，上了冷云的车。
车开了，在后视镜里，龙梓渐渐的远去......最后听到他叫了一句，声嘶力竭："即使是离开了他，你依然不肯和我在一起么？"
然后，他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我默然，半晌想起旁边的人，"你......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非常平静，平静得不正常。
"把你扯进来，还让他误会了你。"我的脸开始发烫，或许，是酒喝多了。
"我自愿的。"简洁而有力。
沉默。
"那个......你现在知道我是......gay......"没敢继续往下说。
"那又怎么样？"
"我......"
他突然叹口气："做朋友需要考虑那么多吗？你想太多了，戴非！"
终于放下心来，我舒一口气，往后靠去："谢谢。"

第 21 章
喝醉了酒，被拉扯一番，坐车。这些，让我的胃开始难受的翻腾起来。冷云已经看了我好几次，后来停下车，是在他的公寓楼下。
"你这个状态......先到我那里歇歇吧，喝杯醒酒汤。"不由分说的把我搀扶着进了电梯。期间，想要拒绝，电梯启动时的强烈的超重感让我又晕眩了一阵，只好捂着嘴巴难受的皱眉。
热腾腾的醒酒汤端到我手上时，我正歪靠在沙发上难受的揉额角。
"你并不是一开始就是gay的，对不对？"
那么突然的一句话，让我足足冷了几十秒才回过神来，惊奇的看着冷云。
"我只是猜测的。"他摆手，"你这样的长相，的确很容易被gay盯上，然后......或许就会被人给掰弯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几乎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他淡淡笑，一笔带过。
我突然觉得，冷云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角色。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似乎什么，都在他的帐控之内。心里思及此，不由寒了一寒，却也庆幸：幸亏他是我朋友，不是敌人。
"你要当心，不要让今天那个人发现你和黎诗桠的住处。"他总是很突然的来一句，击得我愣半天。
"哈？"
"黎诗桠现在是有一定名气的人了，若是让那个人抓住什么把柄来要挟你，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和他的事，那个人知道的吧......"我喃喃。
"今非昔比，戴非，你还真天真！"他好笑的弹了弹我的额头，举止间亲密无比，我略略侧过身，他也有些尴尬。"现在可是若干媒体都在关注着黎诗桠，他的竞争对手可就等着挖出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说若是被人拍到一两张照片或直接把其间事实捅了出去，黎诗桠的前途，可就......"他故意不说完，而是看着我。
我知道，他说的都对，只是一时间，我哪里想到这些？心里，充满了对龙梓厌恶和恐惧的情感，一时间，已经暂时忘了桠桠。从见到龙梓的那一刻开始，那两个月屈辱的生活便不停的浮起在眼前，让我止不住颤抖。
此刻，那种屈辱混合着对日后的恐惧，让我颤抖得更厉害了。
"戴非，你怎么了？"或许是看出了我的颤抖，冷云惊慌失措的凑过来。
"走......走开！"我一把推开他，眼前冷云的脸，幻化成了龙梓的。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他一叠声说，想要安慰我。
"不要再碰我！你个混蛋......你个混蛋......"我一直退一直退......眼睛越来越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是冷云啊，戴非！"他终于急了。
嗯？冷云？不是龙梓么？我努力瞪大眼睛，眼前晃动的脸，果然，好像是冷云，不是那个，可恶的龙梓。
"对、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把早已缩到身下的脚放到地上，找到拖鞋，慌里慌张。
"你......"他欲语还休。
"对不起对不起......"我大声说，用力打断他。
然后逃也似的，跑出了他家的大门。
在大街上失魂落魄的走着，心里想着桠桠，又不时被浮起来的不堪的记忆给占据了。这个城市某个地方，有我与桠桠的小巢......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会好受一些。但又想到那小巢里，并没有桠桠在等我，桠桠在沿海某个城市......顿时，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占据了所有大脑空间。
一双手搭在我肩上，我几乎要大叫出来，下意识的往前跑。
"戴非。"
这个声音阻止了我的动作，我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冷云，我要回......"
"你的外套忘记带了。"他说。
华灯初上呵，在刚亮起来不久的路灯光下，他的笑容柔和好看，脸上一些区域淡淡的阴影，让这个强势的人显得温和许多。
"谢谢。"我接过来。
"听我说，"他忽然一本正经："如果你相信我这个朋友，等你想通了可以来告诉我所有的事。讲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如果你不愿意讲那也没关系，但是还是请你把我当成朋友。可好？"
我看着如此认真的冷云，今晚第一次从心底微笑起来："好！"
□□□自□由□自□在□□□
回到家，没有如水月色，只有冷冷清清。我把所有的灯打开，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那两个月的梦魇，我从未跟任何人详细说过。爸妈从我狼狈的模样猜到些许，桠桠也从我身体的反应了解一些零落，冷云从我的突然发疯大概也猜测到了一两分。可是他们永远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是一种怎样的屈辱。想起可以形容那样状态的词，我都觉得反胃。在别人身下承欢么？如何欢，何为欢？只有无法愈合的私处的伤，无法拾起拼凑完整的尊严的碎片。
和桠桠一起的日子里，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一切，可以过我安宁的日子。可是当龙梓再次站在我面前，我终于明白：那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忘不了，只是把它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角落里。我甚至苦笑，不想记住的屈辱经历，如果硬要忘掉，不是可以转化成另一种人格么？我宁愿拥有多重人格，也不要时时刻刻想起来，那样让我夜不能寐的屈辱。
就那样，开着灯，在客厅里昏睡了一夜。
次日昏沉沉上班去，坐在办公桌前怔忡发呆。
午间随便吃了点面包，便持续上半天的状态坐到下午下班。
走出门，头疼的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克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视若无睹的擦身而过。
身后人跟了上来，不说话，只是跟着。
忍无可忍："龙大经理，请你不要跟着我了，这样浪费您宝贵的时间！"说完又要走。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他看我开口，先是很欣喜，然后黯然。"小非你听我说，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喜欢？喜欢一个人就是要那样对他？"我只觉得讽刺。"您可别忘了您是怎么对我的！"
"因为你总是不肯接受我，我一时心急......对不起......"
"哦？那么我一时气愤捅了你一刀，是不是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知道我不是......如果捅我一刀可以让你消气，那么就来吧！"
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态度让我扬起嘴角："我犯不着为此搭上自己的命！况且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不会动你半分，只求您老人家不要再来纠缠不清。"说完转身便走，片刻也不想留。
"好好好......"他气急反笑："我算看清了，你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家伙！被黎诗桠抛弃后，那么快又找到了新靠山，哈哈......"
水性杨花？
人尽可夫？
哈......哈哈......龙梓，算你狠，这样的词你也说得出口！
我懒得解释，背对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没错，龙大经理，我就是那样一个人，配不上你龙大经理。所以，你可以不要再纠缠我么，免得脏了你龙大经理的眼。"牙齿，似乎都快咬碎了，眼泪打着转，就快要不受控制。
"小......小非......"露出害怕的语气在后边轻唤。
"呵，龙大经理，如果您实在想要男人，不如去gay吧啊，我记得Z城那家叫做‘南心'的酒吧里，寻觅一夜情的人多得是。或许，还能找到刚出道的MB，不是吗？新鲜水嫩的，不比我这个老男人！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拦下一辆出租车便走，片刻也不要在这里逗留。
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司机从惊奇的从上方的后视镜里看着我，我别过头，不理他。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和他的对话，怕是被不少人听到了吧。其中，不知有没有认识的？我在这里，还待得下去吗？
罢了，今日何必想明日之事？
只是桠桠，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并没有想念多久，当晚桠桠便打了电话回来："小非，我明天上午到，你在不在家？"
我强颜欢笑："我要上班啊老大！"
"请假嘛，好不好？我都想死你了！明天下午又要走的，你不请假我们就没法聚啦。"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在撒娇。
我妥协，"好吧好吧，我打个电话给经理，问问看。"
"小非最好了！"越活越小的桠桠呵......
请假倒是请成功了，大概经理还是认为上次合同的成功有我一份功劳，所以笑容满面的批了假。只是龙梓，在这里盘桓这几日还是不依不休的样子，着实让我难受。但想到桠桠就快回来了，心里便避开了龙梓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且全心全意的为着桠桠即将回来的事而高兴着。
为着借机的粉丝太多，我并未到机场去，但也在楼下转了许久。人说小别胜新婚，可笑我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他终于出现，身后跟了那个总是冷冷看着我的经纪人。
"小非！"他高呼一声，立刻扑了上来，"我想死你了！"把我整个人抱住。
"有人......"我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半天才冒出俩字。
"谁管！要看让他看去！"成为了公众人物，他愈加变得随性起来，连以前所有的那些谨小慎微都消失不见。不过我理解，太累与太大的压力，让他难得有可以放松的时候。而我，很荣幸可以充当他避风的港湾，哦，我的桠桠......
好不容易挣脱开他，接过经纪人手中的东西，我俩相携上楼。
果然一进门，他便恶狼扑食的张开双手按了过来。

第 22 章
"小非......小非......"他一边伸手脱我衣服，一边不停地念。
我不说话，去吻他。第一次那么主动，一来实在是想他了，二来，也是为着不要想起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