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饮————芸夫

"读书时有请钟点工做饭，放假了嫌麻烦，就自己买些东西吃。不过大多数是在外边吃的。"他还是笑，坐在地板上，双手撑住下巴，手肘放到茶几上。
"起来吧，跟我出去。"
"啊？"
"买菜，我的大少爷！"
出乎意料的，他马上弹跳起来，兴奋异常。"好嘞！"
在超市里挑挑拣拣，桠桠高兴得什么似的，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
"老师，这个！"
"老师，那个好好看！"
总是老师、老师的叫着，东摸西看。我一样样否定他的选择，直到他撅起嘴巴。
"我要买这个！"
"桠桠......"我哭笑不得，"你干嘛，要喝酒？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他抱着葡萄酒瓶不撒手，态度十分坚决。
"那也不行！"我同样坚决。
"老师......人家考上大学了，就不兴庆祝一下？"开始软软的求我。但眼睛，可是丝毫不让的瞪着我。
我也瞪。最后让步的，还是我："好吧......"
他顿时喜笑颜开，此时的桠桠，哪里还有半分春游时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世界若要说大，可真大，要说小，却也真小。何况区区一个Z城？
我与桠桠满载而归，手上掂满了大袋小袋东西走出超市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也就是这时，我们碰到了龙梓。
"小非？"他看到我的造型，很是吃惊，"你们怎么......"
"老师快走啦！"桠桠不耐烦地催我。
"抱歉，改天再聊。"我耸耸肩，匆忙地朝他笑笑，快步追上已经往前行去的桠桠。
回到桠桠冷清清的家，掏出手机来，看到有五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龙梓打来的。正纳闷，铃声又响起了。
"喂？"
"小非，你和他，住在一起？"短暂犹豫后坚决的问我。
"啊，不是，桠桠快开学了，邀请我到他家玩而已。"这个人，到底想些什么？
"你，要小心。"那边沉默了一下子。
"呵呵，他是我学生，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大笑，打趣道。"好啦，我要做饭去了，空了再聊。"
他想说什么又没说，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我摁下挂机键。

然后是做饭，我虽然平素不大做饭，但最基本的菜式，还是记得毫不含糊的。桠桠在旁边给我打下手，"O"着嘴巴瞪我，之后便是啧啧称赞。
当所有的菜都摆上餐桌时，暮色已浓。
毕竟还是比不上老妈，这一顿饭，我竟做了快三个钟头。
桠桠迫不及待的塞了一挟菜进到嘴巴里，原先满怀期待的嘴角耷拉下来。
"有这么难吃么？"我疑惑地也伸出筷子去，入到嘴里，片刻，筷子毫不留情的往他脑袋上招呼去："哪有那么难吃？"
"可是也绝对不好吃！"他也冲我大叫，边偏开脑袋躲我的攻击。
"呃......失败......"我叹气。
"以后我不会让老师做饭的，我会努力学做菜，来做给老师吃！"宣誓似的说出口。
"不要！以后啊，我要我老婆做给我吃。"我故意气他。
他不说话了，低垂着脑袋。
"桠桠？"我有些着急，就生气了么？
"老师我们喝酒好不好？"没等我回答，已经冲到客厅去拿那瓶葡萄酒了。
这个孩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挟些菜吃着，开始还保持着沉默，两杯酒下肚，话便明显的多了起来。
"老师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眯起眼，看这个漂亮的男孩子："桠桠你长得很好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这样觉得了。而且吧，你这个人成绩好又很讨人喜欢，并不因为这样就骄傲自大......"
"那老师喜欢我么？"
今晚的酒似乎很醉人，为什么两杯下肚我就已经有些晕了？"原先并不是很喜欢，不过慢慢的，发现你很好，就开始喜欢了......"
"我也很喜欢老师，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了！"
嗯？我已经趴在桌上，看到他的影子已经成双，在不远处晃个不停："桠桠你别晃，头晕......"
"老师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e
然后是他凑到我跟前的放大的脸，我感到自己被人架了起来，轻飘飘的一步步像踩在棉花上。
后来，背部挨到了柔软的东西，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把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
有人在脱我衣服，我不安的动了动，对了，睡觉是要脱衣服的......这样想着，便配合那人把衣服脱了去，然后是裤子。
忽然听到低低的一声："老师......"然后便有沉重的身体压上来。
"好重......"我不舒服的扭了一下。那身体的主人先是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是暴风骤雨般的一点点湿润的东西落在我身上。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前重重影子让我头晕目眩，最终又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想着：这个梦好生奇怪......
后来便是湿润的在我嘴里搅动的东西，吐不出去，很难受。我想要推开那沉重的身体，但手却软软的使不上力。
再然后，是尖锐的痛，仿佛钢钎插入体内的痛。痛得我大叫一声，手也仿佛有了力气，用力去推那躯体："走开，走开......"
"老，老师......再忍忍......求你......"
我感到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最后眼前一黑，生生在一波接一波的痛中昏了过去，最后的念头是：好讨厌的梦......

第 7 章
仍是有人搂住我的腰，箍得紧紧的。
是赤裸的皮肤摩擦着棉被的触感，还有，同样赤裸的皮肤紧挨着我的感觉。呃......头痛，是宿醉么？但是为什么？当我试图动一下腰的时候，另一种不同的疼痛快速升起来，直达脑际？
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空白的大脑这才又开始运转。
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
桠桠和我，同样赤裸，抱在一起。
酒......疼痛......
天哪！
我猛地坐起，牵动到疼处，也带醒了桠桠。
"老师......"他迷糊的哼了一声。
我完全明白了......
这一刻，大脑"轰"的一声，仿佛要炸开来。我们，发生了什么，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横陈在我面前。一时不能接受，只有呆呆的看着桠桠，看着他睁开眼，看着他微笑注视我，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老师你听我说......"
我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下床，收检了衣服，胡乱往身上套。
这算一个什么状况？我，一个老师，居然跟学生发生了关系，而且还是个男学生！
那一刻，并没有考虑是谁的错，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避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冲向门口的过程中，桠桠也跑了出来，胡乱的套上了睡裤，从后边一把抱住我的腰。我拼命挣扎，甩开他，终于摸到门把手。
"老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孩子一直在说着对不起，我却不想听，一心想要离开这里。
忍受着耻辱的疼痛，终于成功甩掉那双手，我逃离这噩梦般的所在。
怎么会这样？
脑袋里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已经忽视了那个地方的疼痛。毕竟，比起疼痛来，这震惊更让人无法接受。
"小非？"
不期然间，被一双手拉住。我条件反射性的想要挣开那双手，狂乱的挥舞着胳膊。
"是我，小非，你怎么了？"是龙梓的声音。
我慢慢平静下来：这种事，怎能在人前讲？"你今天，不上班？"顾左右而言他。
"我担心你，想着昨天在这里遇到你们，一大早就到这附近来等。你怎么了，打你电话也不接？还有，你这样子......"掩不住的焦急。
若是平常，我一定会问：担心我做甚，我一个大男人......
可现在，我问不出口，男人又如何，男人还不是给......唉，"电话？"我掏出手机来："是振动，放在口袋里，没有听到。"忽然想到，他究竟担心我什么，难道他预见我会出什么事？
很想笑，被自己的学生给......
很想哭，竟然被自己的同性学生给......
龙梓脸色一变："那个家伙！小非，走，到我那里去。"
我任由他拖着自己走，脑袋渐渐醒过神来：如何，如何？遇到这种事情，难不成还要哭天抢地，还要跑去警局报案？你好，我被自己的学生给上了。光是想想，已经够恶心。
"老师你听我解释！"有人拦在龙梓面前，面带恳求的看我。
"解释什么？"龙梓一连凶相："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哈？龙梓？我吃惊的看他。
"老师你身体......"
"走开！"仍然是龙梓："小子，今天小非身体不适，否则我早就打趴了你了。你识相点滚开，再不要来招惹他！"
说完后拖着我便走，留下桠桠呆呆的站在那里，嘴里念着："老师......"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我。
我装看不见，低头随着龙梓走了。笑话！现在要我怎么面对他？

在龙梓的单身公寓坐下来，身体便软塌塌的靠在沙发垫上。他端来一杯水，递到我嘴唇边。我接过来，轻啜一口，摇摇头还给他。
"你都知道了。"几乎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点头。
我苦笑。
"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眼神飘向窗口："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小非，"他浑身僵硬着，"怪我没提醒你，早就看他对你有企图......"
我哂笑，他提醒得已经够多，只是那时的我，没往那方面想。老妈说得对，我确实，是根木头。"你怎么看出的？为什么你能发现，而我......"
他不自然的笑："感觉呗，我是旁观者清，你是当局者迷啊。对了，你饿没，想吃些什么，我下楼去买。"
"不用，我想回家。"我撑起身子。
"你现在这个状态......"他用不无担忧地眼神看我。
不错，现在回去，不论如何，也会被看出破绽的吧？"我回学校宿舍去。"
"你就乖乖呆在这里，让我照顾你好了。"他不由分说把我按回去。"说好了，我下楼去买包子，记得那时你最喜欢吃酱肉包了。楼下有家酱肉包做得不错......"
我看他走出门，眼睛有些湿润：有这样的朋友，夫复何求？
疲软的倒下去，只想沉到那梦境里去，那里，我可以逃避，忘记发生过什么？
朦胧间，有人抱起我，放到一个更为柔软的所在。然后有声音在耳边呢喃："你为什么就是这么让人放不下心呢，为什么，这么迟钝呢？"
我翻个身，陷入无意识状态。
朦胧中有谁在外面吵，压抑着声音，却因为激烈而仍旧传到我耳朵里。
"唔......"从睡梦中完全醒来，抬起身，房间门"砰"的便被打开了，吓了一大跳的看过去，顿时脸都绿了。
两个人看到我呆滞的表情，同时都平静了下来。
"老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的，披着小白兔外衣的恶魔。
"你快滚！"护着小鸡的老母鸡，脸色一回缓过来便厉声呵斥道，同时手指着大门的方向。
告诉我，这个局面该如何收拾？逃则逃矣，逃不掉又该如何是好？
"老师，我是真的喜欢你......"
呃？这个喜欢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喜欢，完全，不是......我傻眼了，坐在床上，傻乎乎的看着泫然欲泣的桠桠。一年多了，他已经从刚开始那个幼稚的面孔脱离出来，马上，似乎便不能称为少年了。只是，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当初那个美丽的少年，让人目眩，不忍别开脸去。而现在，那个说自己叫桠桠的，好像只是夺取了桠桠的身份，得以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一个合法身份。
"我饿了。"我朝向龙梓。
他欣喜地笑，"你稍等，我马上回来。"用警告的眼神瞟了桠桠一眼，快步走出去。
"老师......"他仿佛只会这个词汇了，呆呆的在那里叫。
我不理他。
龙梓三两下转了回来，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是我最爱的酱肉包，还有一袋豆浆。"黎诗桠你要不要吃？"
他脸色巨变："老师你叫我什么？我是桠桠......"
我不说话了，翻个白眼。
龙梓忽然叹口气："你走吧，他现在的状况，你还嫌不够么？"
桠桠噎了一下，最终跺跺脚，"我不会死心的，老师！"挑衅地看了龙梓一眼，终于转身离开。关门声几秒钟后响起。
我长出一口气，推开盘子："我不想吃了。"
龙梓只是看我，深深地，没有说什么，最终不过是叹口气，收拾了盘子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我趴在枕头上，一个劲的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休息了两天，我回了家，对此事绝口不提。只是对二老说到同学处玩了几天，二老不疑有它。开学时回到学校，接手高一两个班，一群稚嫩的，充满朝气的脸。后来与龙梓闲谈，曾开玩笑说：连眼镜都没看到几副，不过高中完毕时，怕是都要变成酒瓶底了。
仍是和颜悦色，从我带的第一个班带来的习惯性微笑。不过却是反效果，张老师私底下曾说：戴非，你还是别笑了，那样让我难受。
我咧嘴：我笑得那么难看么？
不是，只是让人觉得悲伤，感觉你并不是真心在笑，忘记那些事好不好？是龙梓说的。
啊？什么事？我装傻。
他再次叹气，不再说什么。
好像自从再见我时起，他便开始接连叹气。
开始过我规规矩矩的生活，整整持续一个月。
一个月后某周五放学，回到单身宿舍门口，那个人影让我愣一下，接着便恍若未见似的从他身边走开去。
然而他伸手抱住了我。

第 8 章
一场无声的争斗，我拼命挣脱，他死也不放。最后是我先精疲力竭，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会有人看见。"
他终于放手，静静的看我拿钥匙开门。
"老师你还在恨我？"
我懒得说话，打开门，站在门后安静的看他："回去吧，以前的事我不追究。"
"可是我不想放弃。"
我叹气，关上门。
门被抵住了，我便放手让他进来："有什么事你可以说清楚。"
"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欢老师！"他突然冲我甩出这么一嗓子。
这么大声，是想让所有人注意么？我连忙关上门。
"可是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我都可以放弃一切，只要老师你一句话，或者，或者点个头，我就会付出一切来......来换取我们将来的幸福。"
"黎诗桠......"我深深地叹口气，走到小客厅沙发上坐下，抬了头看他："不是在意别人眼光与否的事情，从头到尾，我并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我愿意......"我噎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有些关心你，但那并不是我主动的，是麽？"
他仿遭雷击："我一直以为......"
我打断他："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喜欢你的我不知道，不过，我说过，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我不想多说什么。"
"那么，"他的脸忽然亮起来："以后，我会努力让老师喜欢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