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炩风

作者:炩风  录入:01-14

此时皇甫非殇也同时将人制住,双手都被反制在背後。
陆渐云神色紧张想上前,皇甫非殇出声喝止,「你不准过来!是你自己弃战,怎麽?想说话不算话吗了?」
「你别过来。」冷千寻也开口阻止他进前,然後侧过脸对皇甫非殇说,「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回杀手楼後你就能得偿所愿。」
皇甫非殇存疑的挑眉。
「我向来守诺。」
「但你刚才──」
「刚才我一时激动,不会再发生了。」
皇甫非殇半信半疑地松开箝制,但仍专心注意他的举动。

才走了两步路,一道蓝色的身影迅地来到冷千寻的身侧,一把拉住他的臂膀。
「不准走。」
冷千寻回头望了他一眼,僵了下,想把手缩回来,但他现在的力气已经远远不能与之抗衡。
皇甫非殇恼怒瞪著来人,「你反悔了?」
「对!我後悔了,我要跟你分出胜负为止。」锐利的瞪了冷千寻一眼,然後怒眉横剑指向皇甫非殇,「所以,他还不能跟你走。」
「哦?」那能容人这麽拿剑指著自己,皇甫非殇一把推开冷千寻,就要动手。
陆渐云没放手,顺势以蛮力将人拉到一旁,抓住他的双肩,「我还没输,你不能走。」
脑袋稍冷静後,也知道皇甫非殇根本就是满口胡诌,不然众人为何会为此付出这麽大的代价,甚至流影失了性命?方才若不是自己及时出手阻止,他甚至还企图将脸皮和面具一道剥下来!?
他明明就是那麽厌恶皇甫非殇。
他意气恼怒的是为什麽这个人不将事情解释清楚?
「不用了,冷某不会再连累别人了。」
这算是气话吗?冷千寻怎是会说孩子气话的人?
陆渐云觉得不可思议。
「你生气?」陆渐云脸色一沉,索性出奇不意点住他的穴道,限制住他的行动,「生气也罢。反正我赢了就好了。」
皇甫非殇越看越觉得两人的互动碍眼,身一动,刀气一闪,硬生生劈开两人的距离。
他瞄准的目标是陆渐云,人一弹跳开,锐利刀气便落了空。
陆渐云回身,盛著满满战意的无尘剑蓄势待发,「现在胜负重新开始!」
「你就这麽想把那双手送给我当纪念品吗?」
「有本事就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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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置信地,自己竟然会落败!?
还是败给一个曾是手下败将只剩一手可用的兔崽子!
拆了百招之後,最终风驰电掣的一招,剑尖已达咽喉,刀刃却尚差半寸,胜负立判。
千钧一发之刻,冷千寻突然出言阻止,「住手,你不能杀他。」
「嗯?」陆渐云脸色乍变,目光转向他,扬扬眉,「为什麽?你不会连流影的仇都不想报吧?」难道他真的对他还有情份未忘......
冷千寻淡淡地问,「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的家族为何遭逢巨变?」
为什麽突然提起这件事?他从未问过自己以前的事。
虽然没有刻意去提起,陆渐云仍是清清楚楚记得他九岁那年发生的事。
陆府原是地方望族,陆老爷子膝下三男四女,长女在十四岁时被选入宫,一年後册封为德妃,产下大皇子後,更是备受宠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时陆府富贵权势繁荣景象不在话下。
不料多年之後宫变,大皇子冠上叛变罪名,罪连九族,陆府家产全数充公,男子发配边疆充军、女子与其後代世代为奴。
当年,陆渐云就是从罪犯奴隶营中逃出来的。

陆渐云一脸怀疑,剑尖却从未移动半分,「他就是当年的大皇子?」
「那这小子是?」
冷千寻对皇甫非殇解释,「陆渐云是你的母亲德妃最小胞弟的孩儿,你的表弟。」
脸色更加阴沉,手劲微加强的结果是咽喉渗出了血丝。「这麽说,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那我更非要杀他不可了。」
「手足相残的憾事我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
皇甫非殇并不领情,依然倔傲,「封煜你天真了。皇城之中为夺皇位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反目相残的戏码你见得不够多吗?更况我和这小子......啧!不过一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更无情义可言。要杀就杀岂那麽多废话?」
「渐云,收起你的剑,解开我的穴道,我还有事要问皇甫非殇。」
「哼!」陆渐云冷哼,也不见收势之意。
冷千寻无奈。
「皇甫非殇,我只问你一事。」
「要问就问。」
「流影的尸身在何处?」
皇甫非殇看了冷千寻一眼,突然笑得诡异,「弃之荒地,不过现时大概被野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被成功挑衅的剑尖再入半分,「你就这麽想死?」
要不要替流影报仇对陆渐云而言不是太重要的事,可皇甫非殇的态度令他十分恼怒。
对皇甫非殇此等心高气傲的高手而言,败绝对是比死更让人屈辱。
既败就绝不在对方剑下苟活。
冷千寻自是了解他的心思,可是他却是死不得之人。
「皇甫非殇,我们的赌约并非生死约,我信你是重诺之人,此次之後便无牵扯,你必须留下性命禁令杀手楼的人再对我们不利或追究。」
踩上江湖人重诺轻命的性格弱点,那能不叫他乖乖就范?
三掌为誓,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虽然那井水和河水彼此仍是暗流波涛冲击著不甘愿。

待皇甫非殇负败离去後,陆渐云扳著脸孔解开冷千寻的穴道,还他自由。
「我不让你杀皇甫非殇乃因他杀不得,他一亡,杀手楼不会甘休,杀手楼内高手云集,杀得了一个能杀得了千百个吗?你想一辈子和杀手楼纠缠不清吗?」
换言之,不愿见到手足相残只是华丽的表面话。
陆渐云冷哼,不予置否。
冷千寻所言他不是不明白,但仍是为放走皇甫非殇一事不甘。
没继续为此事争执,冷千寻缓缓走向方才之地,弯下腰,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白布绸抱在胸前,双手间的重量异常沉重。
他并非不思报仇一事,除非他能一举破了杀手楼,冤冤相报才能终止,目前尚不行......也许再过一段时日......
「我帮你拿。」陆渐云见他双眉微蹙,伸手要去帮他拿。
「流影是为我牺牲,自然得由我亲自带回交给他的兄弟。」顿了顿,抬起沉重的眼皮,终於回覆平静无波的口吻,「我去寻回流影的尸身,你先回秋水堂吧。」
非凡人与平凡人都一样是血肉之驱,都一样有心,会痛、会受伤......
承受不住一再被背叛遗弃,那是比削肉蚀骨更深的伤痛。
迈开的脚步已经不像以往那麽稳健仍一样坚定。
「你还在生气?」陆渐云跑到他面前栏住他。
这表示他要和自己分道扬镳了?
「他说成这样,你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难道不就是默认他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我觉得事有蹊跷,但你们以前发生过什麽我并不知道,我又怎麽能知道真正的事实是怎样?」
陆渐云握了握拳头,盯著他的眼睛继续说著, 「你总是能看穿别人心里想的,但你却看不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去猜到别人的想法的。你什麽都不说,我又怎麽能知道你内心到底想什麽?」
「一点也没错,你从来也不知道我想什麽。」口吻是种刻意的云淡风轻,绕过陆渐云的身旁,没去看他只继续前行。
「秋水堂被毁,我需要你之力重建秋水堂。」
仍是淡淡地,「我功力已废,帮不了你什麽了。你不是这麽软弱无能的人,重建秋水堂以你一人之力就能办得到。」
「如果说我就是这麽软弱,我就是办不到呢?」
发生这麽多事後,尤其是知道这个人曾被他人拥有过的事实,一种心底的情绪油然而生。那是一种不确定的情绪,但陆渐云却不得不被这缥缈的情绪给拖著走──他不想再见到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步伐停滞了下,即刻恢复原本速度,「你以杀败杀手楼主的战绩足以挽回秋水堂被灭下挫的声势。加上你功力大增,等手臂养好後,你可以重新号召旧属招揽新血,重建秋水堂。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够独立自主,自立门户吗?从此我不再介入,正称了你的心愿。」
「我承认我想自主,但是不可否认,我仍然需要你。武力不是你的唯一,你的冷静、你的智慧、你的洞烛机先和布局都是我需要的。」当一切习惯和依赖成了自然,他到此时才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是多麽特别与重要。
忍不住轻轻摇头,「你太习惯过去的依赖,这对你没好处,我不在对你才是有裨益。」
「那我的手呢?你答应会帮我医治。」
再走了一步,停住。
微不可闻的叹息。39
两人在离杀手楼半里之处找到一具不完整的尸体,头颅与一臂一腿皆已断失,死状相当凄惨,依穿著一眼就能判断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将流影的遗体就地火化後,骨灰收入罈中,再用白布包裹起来负在身上。
接下来得先到最近的镇上药铺备妥所需药材,再找个清净的地方才能开始医治手臂伤患,幸好陆渐云随身带有些银两,要买点什麽倒不成问题。
但是要到镇上......陆渐云可不想见到冷千寻就这麽衣衫不整的进到人多的地方,再者以他目前的样子无论到那都太惹人注目。
他们来到邻近街镇的郊外官道。
「你到树下等我,我先到镇上去帮你找件衣服回来给你换上。」
冷千寻倒没异议,他虽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同样不喜欢被猛盯著瞧的感觉。

陆渐云很快就带回一套纯白的衣衫和新鞋,本欲再为他找来纱帽,但此物平常成衣店或布庄都没有现成物,得订制才有,他便先回来了。
见四下无第三者,冷千寻也不避讳地当场就脱下原本的黑色外衫和里层残破的布料,换上新裳。
黑衫则一同收入了白包袱中。
接著坐到弯延盘踞的大树根上,弯腰穿著鞋。
陆渐云走到他身後,盯著他的後脑勺半晌,突然伸出双手拢起那一头凌乱到不行的乌黑长发。
感觉到异样,冷千寻的肩膀不自然地动了动。
「我要帮你束发而已。」陆渐云连忙一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乱动。
以指代梳,很快地帮他重新束起简单俐落的马发,用白色发带系好,不过刻意在左额留了一撮发丝,垂散而下正好半遮蔽住火伤留下的疤痕。
见总算勉强像个样了,两人便起身一同进镇。

黑色面具虽然精致,如果那是完整的面具可能还不至让人觉得太奇怪,但半边面具戴在伤残的脸上确实诡异恐怖,一到人多的镇上市集,果然就不断接受到奇怪、惊讶甚至厌恶恐惧的目光,纷纷走避,而本人一贯的处之泰然,没有一丝不自然之处。
这景气突然让陆渐云忆起了以往,那时冷千寻容貌未毁之前,他所到之处也是这样众人目光所聚的焦点,不同的是,那时是惊叹、赞美称奇及豔羡的眼光。
陆渐云向路人询问之後找到镇上最大的药铺,冷千寻很注重药材的品质,每一样都亲自挑选过,连药铺主都暗自惊叹著怪异之人挑选上选药材的精准眼光。
接著又买了针线、匕首等物,找了间乾净舒适的客栈落脚已是玉兔东升之时了。

在客栈的厢房之内,陆渐云坐在凳子上,先前的包扎纱布已经拆下,卷起右臂的袖子,露出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
冷千寻先叫陆渐云自封右臂麻痹的穴道,洗清之前的伤药,再以烧得通红的刀锋迅速将伤口齐切平整,挑掉腐烂的筋肉,以小针挑起每一条断掉的筋脉并对正,再将肌肉一条条对齐,最後用不知是何种动物的筋脉将其缝合,再擦上让伤口愈合的药膏,总算大功告成。这样的过程极费心神,需很锐利的眼力及俐落的手法,还有平静如水的心。
尽管痛感穴道已封。一眼不瞬地将整个血淋淋过程从头看到尾,不禁屏住呼吸,一股寒意自背脊升上来,不断冒出冷汗。
伤口不痛,却看得头顶发麻,全身都痛了起来。
进行这麽大工程的冷千寻倒是比自己从容得多。
将冷水泡好的药材放入向店主借来搪瓷锅,正以文火慢慢煎熬著。那都是能加速筋脉愈合的疗养佳药。
冷千寻就坐在小火炉旁的椅上,静静观察著火喉的变化。
这一刻,厢房内异常安静。
陆渐云盯著他出神了好半晌,才起身走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你累了,去歇息吧,我来看著就好。只要火不灭,煎到只剩一碗水即可吧?」
「煎好之後先服半碗,待水变温後再服半碗。」
「我都记得了。」陆渐云一边点头,一边将人推到床边,「你先睡吧。」
冷千寻确实累了,虽然他嘴上没说也没表现什麽异样。
这些时日他未曾好好歇息过,若是以前有内功之助,几日未合眼倒也无碍,但如今已非往昔,这几日他也被皇甫非殇折腾得紧了,方才又一次的大伤心神。
一阖上被子,没多久就睡著了。
陆渐云丢下煽风的扇子,走近床沿双手抵著床案上,就听见床上传来均匀沉稳的细微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於缓缓伸出手,贴上那张冰冷的面具。
这样的接近还未让他醒来?
是因他知道靠近的人是自己?还是他的身体警觉性已经大如前了?
想起他一身高绝功力就这麽被毁或传予他人......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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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夜里不小心睡著的陆渐云突然惊醒,瞪大眼,一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索去,确定了人仍在才又放松了继续沉沉睡去。
待日上三竿之时,陆渐云才第二次醒来。
眼睛一睁开就闻到房间里飘浮著和昨晚相同的浓浓药草味。
挺起上身便见墙角的锅炉仍以文火慢慢煎熬著药材。
而人......人呢?
上一次他替自己换心之後,也是醒来就不见人了。
想下床找人,可忘了穴道已解的右臂一拉扯,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你最好别乱动。」冷千寻此时进门,撞见人正面有难色地重新跌回床沿。
他带了点乾粮回来搁在床上让陆渐云自理肚皮问题,转身去察看药煎得情况,没多久见差不多了,便熄了火,倒了半碗递给陆渐云。
等人半皱著脸一口气喝下半碗苦药,冷千寻又将一包油纸包著平整的东西塞到他怀里,「一天早晚各服一次药,这是三天的药材份量。」
陆渐云仓促接过,一时未反应过来,只点著头表示明白。
小心翼翼拿起装著骨灰罈的白色包裹,「那冷某就此告辞了。」
啊!?
「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冷某该回云居了。」
见人一副要即刻动身的模样,让人骤不及防,连忙起身,「我陪同你回云居。」
「冷某武功虽废,但是四肢健全,几日的路程还不成问题。」
「但是你独自上路如果皇甫非殇食言再来找你麻烦呢?有我同行才能避免节外生枝,再者我的手臂筋脉虽接回了,但是後续的疗养仍不得马虎,你至少要等我完全康复为止。
我确实需要你,如果我现在会让你认为我只是想继续利用你,那我也无话可说。」
好像什麽傲气坚持都没有了,只想能留住即将离去的脚步。
意味深长的,「你无需这样的,别让他人影响得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一再的冷言拒绝,断是铁了心肠,陆渐云心胸口一阵闷闷的。
半晌,才吐出一句,「至少让我送你一程。」

离开那个小镇,一白一蓝的硕长身影沿著官道上石子路往著旧居云居的方向而行。
秋风拂面,缓慢的步伐,一路无言。
思绪不知不觉飘回前十年的时光......
十二岁时在他陷入困境,遇见了这个像雪一样白的人,进而改变自己的一生。
跟著他习武、练功、闯荡......他发现头一年竟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候,因为那时还未有三个小鬼来分散这个人的注意力......
陆渐云知道自己的个性不好,倔强好胜不服输,不过他却是自己唯一曾心悦诚服的一个人......甚至有曾以为这辈子都会就这麽跟定这个彷若神人一般的奇人。
只是後来的权利薰心蒙蔽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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