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D先生永远是对的,如果雅各·D先生不对的话,请参考前一句。
--题记
序幕
雅各·道格拉斯先生将手放在圣经上,他神情冷淡,镇定自若。
"道格拉斯先生,请问您和被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六年。"
"在哪?"
"康弗里津公学,我们同为四年级新生。"
"那么,您和被告发生过不洁关系吗?"
"不。"
道格拉斯先生紧紧地盯着原告律师。
第一个遭到传讯的是德沃特公爵的贴身女佣玛莎,她神情不安,连声音都有点发抖。她是个善良、老实的好姑娘,但是她会掉进律师设置的陷阱吗?
"请向圣经发誓吧,姑娘,接下来的问题你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是的,先生,我发誓。"
"请问你是叫玛莎·斯蒂夫吗?"
"是的。"
"你是被告德沃特公爵的贴身女佣吗?"
"是的。"
"你在被告身边工作了长达十年吗?"
"是的,可是我做贴身女佣才五年。"
"道格拉斯先生是经常去被告住处吗?"
"不,......他去的不多,我见到他的次数还没有见到坎特伯兰伯爵先生的次数多呢。"
玛莎指向旁听席第一排贵宾席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爵,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道格拉斯先生是曾经在被告卧室过夜吗?"
"这倒有,可是......"
"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姑娘。"
"是,可是......可是那时爵爷病了,道格拉斯先生说他来守夜照顾,让我们去休息。"
"那么你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不洁关系吗?"
"我不知道,先生,我只负责爵爷的卧室和衣帽、首饰,不过问别的。"
第二个是德沃特公爵的贴身男佣马丁,他在公爵身边服务了差不多十五年,是个相当忠实又机灵的人,道格拉斯先生对他保持着信心。
"请问你是马丁·格拉姆吗?"
"是的。"
"请问你是被告的贴身男佣吗?"
"是的,凡是不方便女人干的活就由我来干。"
"比如说?"
"换衣服、洗澡之类的,另外,爵爷也很喜欢我的理发手艺。"
很快原告律师就发现在马丁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他草草地结束了问讯。
但是当第三个传讯者进入大厅时,道格拉斯先生的心骤然收紧了。他低着头,用衣领半遮住了苍白的脸颊,走得很快。他今天刻意穿了一身黑色大衣,打着白领结,显得朴素、端庄。
他原本会是一张极好的牌,他们都教过他,但是很有可能,他能把一切事情都弄糟。
当这个黑头发的年轻人站到证人席上,抬起眸子来时,道格拉斯先生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声。是的,他太漂亮啦,叫人难以收回目光。
"请问你是弗朗西斯科·阿尔卡内吗?"
"是的。"
"请问你在什么地方认识被告的?"
"事实上,我是......他的一个律师的见习助手。"
"你曾经担任过被告的私人秘书吗?"
"是的,......很短的时间。"
"工作了多长时间?"
"两个月......"
"你都做些什么呢?"
"写信、发电报、整理文件之类的。"
"也包括睡觉?"
"不。"
"你跟被告发生过不洁关系吗?"
"不不,我们没有!"
"但是我们这里有证据显示,被告曾为你支付过总计超过一千英镑的帐单。另外,被告还作为你在维也纳音乐学院进修的担保人并为你支付学费,请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值得被告为一个只工作了两个月的私人秘书大费周章?"
"不不,我们没有!公爵他只是很喜欢我......噢,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刚才恐怕都听到了,这位阿尔卡内先生说,公爵喜欢他。"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请您......"
这可真要命!道格拉斯先生感到烦躁,教他的说辞他全忘掉了!本来指望靠他的美丽和可怜打一副同情牌的!
但是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那么我们换个问题吗,阿尔卡内先生,你是曾经在伦敦环院九号性鞭笞妓院工作过吗?"
"......"
大厅里回响起一阵喧哗,但是弗朗西斯科一言不发。
"噢,你不必保持沉默,女士们、先生们,我这里有环院九号妓院的伯克利夫人的证词,需要我念一下给大家听吗?"
"上帝。"弗朗西斯科无法否认,他紧张不安的神情一览无遗。
"女士们、先生们,我这里还有一份证词,来自这位先生的继父蒙特拉德先生,他是一位拥有一支五艘大载重驳船船队的那不勒斯商人,他证明,阿尔卡内先生曾经和他保持过不洁关系。"
这一句话恰如闪电,整个大厅霎时回响起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噢,不!不!!是他伤害我!!"
弗朗西斯科不可遏制地大叫起来。他双手扣在护栏上,大喊大叫,一旁的巡警立刻扭住了他。但是下面人群早已是议论纷纷,喧哗不止。以至于法官都不得不敲起警锤,高喊肃静了。
"阿尔卡内先生,你只用回答,你是不是曾经和你的继父蒙特拉德先生发生过不洁关系?"
"......"
黑头发的年轻人哽咽起来,他说不出话来,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这下子糟透了。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可是下一刻,他差一点就惊得站起身来。
上帝!不是说他可以不出庭吗?不是说允许他委托代理人和律师处理吗?
德沃特公爵出现在通道上时,法庭掀起了一股议论的浪潮。他披了件纯黑色厚呢长外套,里面是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手上拿着一根镀金手杖,显得气质成熟高贵。他微微扬着下巴,步伐稳重,丝毫不像是来出席一场审讯,倒像是去参加上议院的提案会议。
公爵将外套、手杖交给一旁的随从,他冲着陪审团和旁听席微微一笑,才转身坐到被告席上,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交叠在膝上。刚刚被迫安静下来的人群重新骚动起来。道格拉斯先生甚至能分辨出女人的尖叫。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这么多天以来最近的一次了!道格拉斯先生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而对方那轻柔、温和却极其有力的声音也在大厅缓缓回荡。
上帝!
可怜的道格拉斯先生此时是多么想念那柔软的栗色头发,想念发丝散发出来的没药清香和指间的温顺触感,他想念对方的嘴唇,想念对方的身体,任何一寸他都触摸过,每一寸都是那么的柔韧,富有力度和弹性。
可是,即使对方现在近在咫尺,他甚至都不能将视线多停留哪怕一秒,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眷念!道格拉斯先生不得不承认,德沃特公爵始终能比他控制得更完美。
法庭的工作人员和律师们纷纷起身向公爵表示致敬,而他也一一微笑着还礼。
但是尴尬的问讯不可避免地开始。
"请问您和弗朗西斯科发生过不洁关系吗?"
"不。"f
"那么您如何解释您为一个只不过在您身边工作了短短两个月的秘书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欣赏他的才华,弗朗西斯科很有音乐天赋,每一位音乐家都需要赞助人。"
"请问您和道格拉斯先生发生过不洁关系吗?"
"不,这种说法,不仅侮辱了我,而且侮辱了道格拉斯先生,我认为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学者。"
"那么,我记得六个月前,您在与马克西斯女伯爵的离婚法庭上,第二轮和第三轮开庭时对您曾背叛原告的三项指控都表示了否认,但到了第四轮开庭后,您才重新表示承认。"
"噢,"德沃特公爵停顿了一下,露出微笑,"我认为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任何一位丈夫,当妻子逼问你是否有外遇时,都会迅速地回答,哦,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呢,我的心里只有你。"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口哨声、掌声、笑声响成一片,惹得法官不得不再次摇铃大喊着肃静。
上帝!
问讯还没有结束,它似乎没完没了。他听着那些反复的诘问,那些无礼的冒犯,道格拉斯先生觉得,比起他此刻心里的痛苦,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所受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唉,他真情愿去替西西弗斯推那些滚下山的石头!
漫长的刑期终于结束,法官举锤宣布暂时休庭。人群涌向通道,而等候多时的记者们则像见了鲜血的秃鹫,它们饥渴、贪婪,扑棱着灰色翅膀,尖锐的嘴椽啄了上来。
第一章 关于原告、苏格兰裙以及遥远的婚礼
明晃晃的光线刺过来,道格拉斯先生突然间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请原谅,事情的关键人们往往最容易忽视。
那么,这场审讯的原告是谁呢?
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道格拉斯先生在警察们的拥簇下,艰难地往前挪动,他忍不住往回去看,但是一切都笼罩在一团模糊的光亮之中了。
他看不见。
......接着道格拉斯先生便能看到,手擎着银制烛台、穿着一身白绸绣花浴袍的德沃特公爵出现在门口了,散发出的潮湿气息如同一锅波兰奶油肉汤。当然,这种错觉主要来源于饥饿和自己没有戴眼镜。
"真难得,您起的比我早,公爵先生。"
"噢,我睡不着,雅各,"公爵放下烛台,"那么你要喝点什么吗?"
"苏格兰威士忌,一点点就好,上帝,这可太麻烦您了,非常感谢。当然,您如果能顺手--对,我记得我搁在茶桌上了--把眼镜递给我我会更感激您的。"
"噢,好的。"
"您不叫玛莎来吗?"注意到一切都由公爵自己动手,道格拉斯先生问。
"她来了你就得回房间了,雅各,你能再陪我一会吗?"
"当然,那么马丁呢?"
"别提了,我今天打了四遍铃他才来,而且,我洗澡时他又睡过去两次。"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外面在下雪,"道格拉斯先生穿上衣服起床,端起玻璃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过去,"伦敦太冷了,噢,不知道维也纳怎么样?"
"弗朗西斯科写信给我说,他一切都很好。"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好消息。"
"我想是的,"公爵微笑了一会,随意挪了挪浴袍中间系着的带子,"你瞧,雅各,......伊莲娜接小爱德华去法国南部度假去了,她可没邀请我一同前往。"
道格拉斯先生显然压根儿没注意到对方的动作,而是兀自点起了雪茄。他忍不住又回想起方才的梦境,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梦,一切都宛如真实般上演,历历在目。
--但是,他看不见原告的脸。
"您之前不是说想要去苏格兰高地打猎吗?"
"可是,你不是说你必须提前回伯明翰吗,雅各?"
"好吧,如果您和我都决定留在伦敦享受冷风,这意味着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当然,浪费时间是不好的,"道格拉斯先生弯下腰,帮对方系好浴袍的腰带,然后轻轻吻了一下那潮湿的发梢,"过三点了,那么我现在回房间去比较好,我建议您最好叫玛莎来整理一下房间。"
※※z※※y※※z※※z※※
伦敦固然风雪交加,壁炉里却熊熊燃着木炭,一边提供着动人的温暖,一边努力为伦敦的浓雾添色。勤劳的仆人们已经在客厅里用美味的咖啡、丰盛的早餐和《每日电讯报》殷勤招待着他们的主人。
道格拉斯先生端着咖啡,一边认真翻看着报纸上的某些栏目,此时此刻正在尽情享受这个美妙的早晨,但是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会儿他熟悉的那该死的低柔的嗓音就响起来了。
"你认为苏格兰裙怎么样,雅各?"
"什么怎么样?"道格拉斯先生刻意举高报纸,"一种庆典、婚礼或者军队里着装的民族服饰,不是吗?"
"那么我穿怎么样?"
"您是要去参加苏格兰人的婚礼吗,我觉得您家族特有的红白格子图案挺漂亮的。不过我建议您一定得把厚羊毛袜穿好,今天天气还是很冷的,另外,露出腿毛也显得很不雅观。"
"雅各!"
"我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公爵先生?"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穿怎么样?"
"现在?您难道要穿着苏格兰裙出去吗?噢,请不要要求我跟您一块走出去,这在伦敦大街上会显得有点突兀的。另外,对您的膝盖也很不好,外面在下雪。"
"唉,我是问你,我穿苏格兰裙会好看吗?"
"实话说,据我以前看您穿过的经验,真遗憾我不觉得,"道格拉斯先生放下报纸,瞥了对方一眼,"您要不是出席非穿不可的场合,我建议您还是不要穿比较好。我觉得,噢,您今天这件白塔夫绸背心剪裁很合身,而您搭配的这条绿领带则堪称点睛之笔。"
"谢谢,噢,雅各,"公爵站起身,走到道格拉斯先生面前,"难道你不觉得......"
"抱歉,我不觉得。"道格拉斯先生重新举起报纸,言语冷淡。
"我都还没说,你居然就反驳我!"
"抱歉,据我以前的经验,您多半接下来的话语都很荒谬,公爵先生。"
"雅各!"公爵先生弯下腰,低声说,"你觉得我穿苏格兰裙会不会比较......性感,嗯?"
"抱歉,我真不觉得,您怎么会突然这样想?我觉得燕尾服或者西装都很适合您,猎装或是骑马时的装束也很好。"
"可是,......穿苏格兰裙的话,你可以把我压在墙上嘛。"
"这不取决于您穿什么衣服吧,这取决您和我在力量和技巧方面的斗争。"
"......"这让公爵感到很尴尬,最后他小声说,"可是,可是你可以把裙子掀起来嘛。"
"然后?"
"......"
这让公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紧盯着对方看,但是对方的报纸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于是赌气地将一条腿压在对方腿上。
"喂,雅各。"
这个动作让道格拉斯先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依旧没有把报纸放下来。
"您把腿放下来,公爵先生。"
"不。"
"别忘了您比我还重两镑。"
"绝不。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宁可看报纸,而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
"因为这份每日电讯报是今天的,而您是三十五年前的,我认为,除了老学究,没人爱看旧报纸。"
"......"
"我劝您快把腿放下来,这姿势太没有教养了。"
"绝不。"
"那么,好,"道格拉斯先生突然冲着门外大喊了一声,"玛莎!"
这时那位忠诚的女佣立刻推门进来了,而道格拉斯先生也满意地看到,在那之前,德沃特公爵已经迅速地放下腿,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姿势优雅地坐好。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道格拉斯先生?"
"噢,我想要红茶,玛莎。"
"那么公爵您有什么吩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