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在跳舞————苏零

这是七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把他自己的领地给了我，又或者说我抢了他的领地，然后，他就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只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当时才十岁出头的我能拥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我只知道，在一次又一次的梦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他已深入了我的骨髓，连同他的冷漠，他的孤傲，他的不屑......
包括对我的不屑......
我就是贱，现在都贱到被这个男人操到昏......呵......无敌了......

刺眼的光线，不断摇晃，晃得我很不舒服，一个劲的想吐。
硬是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擦得很干净的玻璃窗，没有拉窗帘。陌生的房间，我愣了一下，大脑以极度缓慢的速度运行着，对了，这里是李修文的家，他让我在他房里睡觉，然后......
然后......对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不要问我该发生什么不该发生什么......我现在的脑子是浆糊，想的东西更是浆糊中的浆糊......
似乎有人从外面进来，我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深吸一口气，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恩，我还是很强的，至少我还可以稳稳当当的起来，当然如果能够忽略额头渗出的汗，眼前乱飞的小鸟更好......
身边的床铺早已没有了人的温度，如果没有身上的青青紫紫，没有床单上的斑斑驳驳，我一定会怀疑我昨天是不是烧昏了，做春梦......
脚步声穿过客厅，最后停在了房间门口，然后，寂静无声......
什么状况，难不成他在犹豫。拜托，我又不是女人，难不成还为贞操问题哭天抢地的。
"你进来好了......"一开口我就后悔了，这是什么声音。昨天我的声音已经几乎不能听了，今天更好，已经完全变成另一种声音了......
"你......"来人刚一进门，就愣在了那里。
我也愣了......我压根没穿衣服，那一身的五颜六色啊......
"季翎......"

五 日记
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而且我觉得记日记根本不是男生该干的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日记里同样是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很疼，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还有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每动一动，都是揪心的疼。
季翎盯着我，大眼瞪小眼，半天， "砰......"震耳欲聋的响声，我看到那扇可怜的木门抖了三抖。
完了，我的形象全毁了。自嘲的笑笑。我没有忽略关门的瞬间季翎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度的厌恶。她一定很鄙视这样的我，不对，她鄙视的不是我，我还没有这个资格让她鄙视，我只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只不过我做了和她哥哥同样的事。
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季翊，季翎会不会是那个表情？不会，一定不会，就算是厌恶，也一定会厌恶那个把他哥哥拖入深渊的人
而我，只是一个路人，对季翎是，对李修文也是......
不晓得，今天早上，李修文醒来的时候什么表情......一定是后悔，满满的后悔。然后是对我的鄙视，居然乖乖的被男人睡，不挣扎也不反抗......
是，我犯贱，七年前赔上了自己的心，现在连身体也陪上去了......我还有什么......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来。

很多人都说，我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也常这么认为。聪明人总能从一些细枝末节来推断整件事，整个人。虽然我不常这么做，因为我懒，而且我觉得男人没必要活得如此精细，随性就好。但是只要我花了心思，从没有出过错。
可是我看错了李修文，我以为我可以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没想到今天，我又错了。我以为季翎一定对我彻底的鄙视，巴不得视野里再没有我这个人。所以当我挣扎了好久，终于把一切打点妥当，打开房门，看到季翎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很平静得看着我的时候，我傻了。
"这是我哥的日记，虽然只有一半，但是好歹可以让你知道一些东西。"她递给我一个本子，鲜艳的枫叶，在雪白的封面上红得刺眼。
日记......我皱了一下眉。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虽然对方已经是个死人......
"我不知道你和李修文有过什么纠葛，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是我带回来的，所以我有责任让你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怎么样，你自己选择......"季翎笑笑，只是那种笑看起来一片空茫。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和他本来就是认得的。"完全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话，口气有点冲。季翎的话似乎触到了我的某种底线，但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皱眉，我很少对女生发火。
"我想呢......你应该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依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漫不经心的浅笑，眼底是一丝掩饰不住的厌恶，或许她根本不想掩饰。
"......"我只能在心底叹气，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我有什么立场，尤其在她面前。

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一手撑住脑袋，一手打开日记本。
一页又一页，我听不到翻动纸张的声音，只听得到我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如此清晰。
在我的印象里，日记一直是离我很遥远的东西。我一直觉得，只有那些懦弱的人，那些不敢把自己真实想法表达出来的人，才需要那种东西。季翊也一样。他把那些不敢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的东西，一一记录下来。
只是，他记录下的，不是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而是这个世界的形形色色。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观察到这下东西的，那些掩盖在大千世界下的细枝末节，那些隐藏在喧嚣繁华后的丑陋卑劣。
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这些......
忽然想到了那张像框里的照片，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还能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因为身边的人么......
我以为，季翎给我这本日记，是想让我了解一些有关他们过去的事，有关李修文和季翊的事。可这明显不是。这只是一本季翊的内心独白，是他的挣扎，他的宣泄，与李修文无关。
合上本子，闭上眼睛，满是酸疼。
晃到厨房，找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灌进喉咙，冰冷刺骨，足够把我的脑子一并冻到清醒。
季翊的最后一篇日记，日期是七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李修文。
"闵蓝，我......"身后突然传来季翎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的，吓了我一跳。之前她把本子扔给我就直接回她自己房间了。
"什么？"我回过头，有些奇怪的望着她。
"刚才，对不起。"季翎看着我，我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情感，有一点伤痛，有一点后悔。
"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苦笑。
"我总是不自觉地把你和我哥重叠起来。"她走过来，拿走了我手里的杯子，灌了半杯温水，塞回我手里，"我总是觉得，是他把我哥逼疯的。"
"可那本日记......"
"那是在整理我哥遗物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的。可是心里的那个结，已经没有解开的可能了。"
"为什么只有半本日记？"重新坐回沙发上，再次打开日记本，干净漂亮的字，让我有种莫名的扎眼。
"在李修文那里。我才不想看到属于我哥的东西上面有他的名字。"季翎撇撇嘴。

"李修文是我哥捡回来的。他就跟我说，他下班的时候，看到路边蹲着个男孩子，问他家在哪里，也得不到回答，就带回来了。"季翎叹了口气，背靠着厨房的墙壁，盯着天花板，"我第一眼见到李修文就不喜欢。他太高傲了。明明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灰头土脸，但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
我很想笑，控制不住脑海里浮现出两只趾高气昂的孔雀......那两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一只雌孔雀一只雄孔雀......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季翎转头看我，似笑非笑，"别给我装，我猜得到。可能就是天生不对盘吧......"
是最重要的东西要被夺走的感觉吧......我只是想没有说，我不说她也一定知道。
"我哥本来就很辛苦，为了我连大学也没有读完，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小书店，就用那么点钱来养家。现在又多了一张嘴......"
"你哥开书店？"想想也是，那个人一看就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如果那样的话，现在那家店......
"对，现在归李修文管。"
"......"我想象一下李修文站在柜台前收钱数钱的样子......那个悲剧......
"李修文在外人面前还是会装模作样扯一下嘴皮应一下景......"季翎好笑的看着我，"更何况现在的小女生，很吃他这一套......除了我......"
"恩，你不太像现代小女生......"果不其然，受了季翎一飞腿，"我还没说完，你比较像现代成熟的小女人......"还是很精明的那种......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开心么......"
"为什么不......"我以前的女朋友就很喜欢。
"别把我跟你认得的那些阿猫阿狗作比较。"
她怎么知道？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李修文快回来了，准备点精力对付他吧......"
我回头，透过身后的窗玻璃，正好看到那个人转了个弯，往里走来。落日的余晖替万物镀上一层苍凉，尤其是那个人。他正好抬眼，我躲闪不及，直直对上......
对啊，我躲什么......
我长那么大什么时候躲过什么......

六 梦
我时常做梦，稀奇古怪，无边无际的梦。我常常梦到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突然间，所有人都盯着我，用一种很鄙夷的眼光打量我。然后，我会看到小翎，她从我身边走过，我叫她，她仿若未闻。再然后，我会看到修文，站在很远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季翊

日子很简单很平静的过着，平静的我有点莫名其妙。
那天，李修文回来以后，对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闭口不提，自顾自的洗菜做饭，整一个新时代好男人的形象，当然，如果没有那雕塑般的表情会更好。
吃饭的时候，季翎时不时用眼睛朝我身上瞟。我朝她耸耸肩。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几天的时间就莫名其妙过掉了，然后，我又变得活蹦乱跳了......概括来讲，就是这样。
然后，有给盛夏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他和唐宇打情骂俏的那叫一个起劲......当然盛夏同学故作淡漠的语音语调可以忽略不计......我心底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当然，我夸张了......
我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开始几天那种压抑中挣扎的感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一个人的时候，会有点空虚，脑子里空茫一片。
我毕竟还是我，盛夏说就算把我扔到非洲难民营，我依然可以潇洒自在......太看得起我了，真当我是野草，进行光合自养来着......
我对季翎说，我想出去打工。
她一脸诧异。
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过我到底要在这里呆多久。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我又在期待什么。只是不愿离开，即使只是呼吸同一间房间里的空气，也好过日日夜夜在思念中煎熬......恩，说的夸张了点。我只是举个例子，有这种可能，虽然微乎其微......
那你为什么不去书店帮忙？
额......其实我很想看看李修文摆这个冰山脸数钞票的样子。

不大的店面，采光很好。靠墙三面木头架子，还是很新的样子，空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木头的香气，阳光下飞舞的细小尘埃，还有架子旁面无表情但又专心摆放新书的男人......
"噗......"一开门脚还没踏进去，就看到这样的一幕。我不是故意找茬的，只是眼前这一幕说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
"......"李修文端着张死人脸转过身来，淡漠的扫了我一眼，继续摆他的书。
恩......我只是空气中飞舞的小尘埃......
"你怎么来了？"死人脸和我说话了......那次事故以后，这还是第一次......
我把那次称为事故，其实我更想说那是意外来着......不可能再发生一次的......起码也是我压他......
"我来打工。"
"啪......"一本精装书砸到了地上。死人脸还是死人脸，没有丝毫变化。那是不是所有面瘫都能做到临危不惧......
他瞪着我，我瞪着他。不对，我没瞪着他，我是天生眼睛就大......
"你负责收钱好了。"死人脸捡起地上的书，语气波澜不惊。手头继续干他的事，把我晾一旁。
也好，省的一天到晚对瞪，也怪累的。
"这些木架是新做的？"我的手抚上了靠墙的木架，一尘不染的木架。
"恩。"太过沉寂的环境，所以我还听得出他仅仅用鼻子哼出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保持原来的陈设。"然后用来日复一日怀念。
"原来的架子时间太长，有些地方都烂了，没有安全保障。"
"哦。"
我不是在没话找话，也不是在没事找茬。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季翊苦在活得太压抑，李修文苦在太沉默，我闵蓝没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潇洒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所以我义无反顾的在这里。

书店的生意比想象中的好的多，虽然主要卖出去的是报刊杂志，虽然很多在架子旁站了很久的人还是两手空空的出去，但总的来说，客人还是络绎不绝的。
而且，绝对是女孩子占多数。
撇开早上买晨报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不谈......
"喂，你整天绷着个脸，不难受啊。浪费资源吧......"我扫了一眼店里的几个年轻女孩，都是结伴来的，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有两个还时不时把眼睛往我们这里瞟。然后又扫了一眼做在我旁边依然端着个死人脸，手里捧着一本跟心理学有关的书，看的起劲的李修文。
他瞥了我一眼，不甩我。
"你再看这种书，小心你也变得不正常。"真是，学心理的十个九个心理有点问题。本来就已经够压抑的人......就算要殉情也没必要用一样的死法......
这下他连瞥也不瞥我了......
"喂......"我还想说话，一本书递到跟前。
"我要这本。"一个穿灰色大衣的女孩，红着脸把书和钱一起递给我。
"好。"我附送一个大大的笑脸。
"......"女孩子的脸更红了，还瞄了一眼旁边的李修文，猛然低下头，抓着我递给他的塑料袋就跑了出去。
每天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想想也是件很幸福的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女孩已经连续三天过来了，而且每一次都会买一本书......钞票啊钞票......虽然不是滚进我口袋的......
"喂，你说，刚才那个小姑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突然想逗逗这个死人脸。
他埋头于眼前的书，好像那不是白底黑字的纸头，而是一叠的钞票......
哼，不给点厉害悄悄看来不行，居然把我当空气，还是那么长时间的空气......虽然在n年前他也是把我当空气来着......
我一把撤掉了他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在一边。
他抬起头，满脸的莫名奇妙。
我看着他，勾起一个笑，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吸气的声音四起......
"李修文，咱们打个赌好吧？今天我们的营业额一定可以翻几番。"我故意在他耳朵旁边低语，近的几乎可以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