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生子)————撒旦的小柠檬

作者:撒旦的小柠檬  录入:01-12
《回响》
某世纪某某年。
战後废墟中,
赢得胜利却失去一切的军官炎漾,
偶然发现怀抱婴儿的美少年。
於是他将他们带回喂养。

三者组成了奇怪的家庭,炎漾是父亲,少年是母亲,婴儿则好比他们的孩子。
但实际上,纯良美丽的少年并非人类──而是一台制作精美惟妙惟肖的机器。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

 

1~4(男男生子、慎)

一片废墟。
无数死尸。
火焰仍在蔓延,深灰色恶臭呛人的浓烟铺面而来。

少年跪在坍塌的建筑和亡故的人堆之中,脸上满是灰尘,浅驼的发自额前部位开始凌乱,一丝丝帖在苍白脸颊。
他有一双淡姜色的清澈眸子,柔和的唇并未因干旱劳累而开裂──仍那般娇嫩润泽。
他的身材消瘦,肩膀窄窄的,显得弱不禁风。
但而今他却那麽平稳的抱著──那个婴儿。

那个婴儿,皮肤如雪一般的可怜孩子。它的母亲被压在废墟下,肢体已分崩离析。在毁灭性的攻击之後,它不知是如何活过来。这简直是奇迹。

而奇迹终究与悲剧有多少区别呢?──他低头凝视著它,默默思索。

"嘎......"婴儿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声音,自打被他抱起,它便不再哭得厉害。在这个"陌生人"怀中,它感到安全,一只还不能运用自如的肥手儿摇啊摇撞著他肩头。

呵。──他笑了。
......

不远处角落里,黑色头发的男子背靠残垣,清冷的蔚蓝眸子直向那少年和婴儿。
他是个战士,但无法阻止这一切。种族覆灭的耻辱,亲人遭屠戮的仇恨......面对不可挽回的凄惨景象,他沈浸在野兽般渴望以成倍鲜血来复仇的狂热中。
然而,当他看到他们──少年和婴儿,某种更隐秘却不可战胜的东西自意识深处复出, 他回忆起母性和博爱──那似乎早已远离却从未和自己分开的至真至纯的思念,一时之间他只想紧紧抓住它们,唯独如此,才不会落入某种无止境的精神深渊。
诚然,他们干涉不了他的生命,却可以挽救他的灵魂。

於是男子走上去。
当他很接近的时候,少年些微转过头,目光黯淡的看了他一下。
男子不能肯定,少年是否早已知晓自己的存在,亦或即便没料到却不感惊讶。

宽厚有力的手伸出,悬在少年跟前。
"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男子说罢,又重复,"走吧,我们的星球防护层已经被破坏,宇宙中的有害物质很快会漫布,很危险。"
危险。──少年垂下长长的睫毛。
"来,我们到其他地方去。我会保护你。"男子稍许停顿──"还有这个孩子。"

"走吧,走吧。"男子把手更贴近了些。

缓缓的。
少年抬起细小的腕,白皙纤细的手儿搁入男人的掌中。
他被男人拉起──他的身体是那麽轻盈,以至於这一切动作都仿若无声。
他凝视他。
蔚蓝色的眸和姜色的眼。
少年嘴角稍稍上翘。
男子惊愕的看著,他不能确定那是否是微笑,在人类荒诞不经的诡异行为所带来的悲惨结果之後,那个动作似乎是唯一值得留恋的,简单的真挚。

一时间,细而柔软的驼色发被微风吹起,夹杂著烟尘、夹杂著汗水,血腥弥漫的天空偶然出现了丝丝奇异的缤纷浪漫。
"我的家人都死去了。家人和夥伴、战友......"忽然的,男子坚毅刚硬的脸部肌肉松软下来,滚烫的热泪从他刚刚还冰冷干涩的眼眶中踱出......

......
"你来自哪里?你也没有什麽人了吧?"男子拉著少年,跨越障碍、跨越尸体,一步步的向前走著。
少年怀抱小宝宝,时有些磕绊。他依旧是无声的,沈默而无声。而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和无邪浅笑却相当传情。
"说真的,你不像我族的人。"男子又回头瞧了瞧他。
不,当然不是这个种族的人类。──少年微微颔首。

"但这容貌可也并不属於敌方的。"男子哼笑了一下。
不,不属於敌方,事实上根本不是人类。──少年思索。

"你被吓坏了吧,我想你当真被吓坏了。"男子边走边道。
不,还没有。──少年思索。

"不然你为何不说话呢?"男子自顾自的言语。
因为我的传出系统出了故障。──少年思索。

"我叫炎漾,你呢?"
回响。──少年思索。

"你没有名字吗?我给你一个如何。我叫你‘回响'吧,怎样?"男子说。
哦!──
多麽奇妙,这男人为他取了个名字,而那正是他本来的名字!

2、

不久之後,炎漾和怀抱婴儿的回响已在一架老旧飞行器跟前。
"战斗中些微受损,不严重,应可以再用些时日的。"男子扶住少年的手臂,帮後者和婴儿进舱。
因自动升降梯不好用了,这著实费了番力气。
少年先将婴儿举上,放好。而後男子将他拦腰抱住,抬起──
回响感受到炎漾的呼吸。他回头,又用那种淡淡的眼神瞧了男子,後者在冒汗,痛苦的蹙著眉。
你怎麽了?──回响思索,轻盈的跳上去。
接著,男子也跳入其中,他关好舱门,坐在少年身边,抓头发,沈默著呆了许久。

最终,炎漾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低声道:"不要怕,我会照顾好你们。"
回响侧过头,微微弯起杏眼,像小孩子发现了感兴趣的新玩艺儿,眸中显出极为单纯的迷恋。
"哇──"婴儿再次大哭,打破沈寂。
回响沈默著低下头,轻触宝宝脸颊,安抚著,那指儿极细极柔软。
非常奇怪的,婴儿的小嘴居然做吮吸状,渴求的顺回响指端而来。
少年的唇微微启开,越发痴迷了。

"若不吃东西,它挺不了太久。"炎漾起身。
他走到某处,平滑无痕的棕色舱壁安静魔术般的变出抽屉式密封储藏柜来。他拿了杯子和一罐奶,那里又自行恢复原状。

炎漾重又坐下,将奶倒入杯中,"给......对了,它是男孩子?"
回响瞧向他,微笑,点点头。
男子将杯小心翼翼放在婴儿口边。
婴儿呛咳,它还太小──出生恐怕不足四、五天,根本无法顺利喝下。

炎漾拿开,这很棘手。

回响凝视乳白的奶,好像瞧见了极其新奇罕见的事物。手试探著,伸过,指端慢慢的、慢慢的、小心翼翼浸入奶水之中。
炎漾张大嘴巴,几乎给看傻了。

这就是牛奶。──半晌,回响缓缓弯起嘴角,默思,并将手指放入口,吮了吮。
接著他拿过炎漾的杯子,将乳白色液体一仰而尽。

<或许他也饿了──炎漾这般寻思。

接下来,事情发展得更为诡异。
回响解开他皱巴巴的衣衫,露出雪白胸脯来──薄而柔嫩,小巧的乳粒儿似乎渗出了──
炎漾惊叹──不正是刚刚喝下去的奶水吗?
回响再次抱好婴儿,将它那小脑袋搁至胸前。
宝宝本能的察觉到什麽,於是摸索并顺利找到适当位置,努起嘴巴,微微张开,心满意足的吸上去。它安心的拱著他,小小手儿揉摸另一只樱点,仿若在声明──"都是我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婴儿吃著,时而变换一下四肢位置,让自己更舒服,时而蹭一蹭喂它的人儿,如在讨好似的。

炎漾瞧著,起初只是对少年行为的惊异,如今却为另一种原因而痴掉了。直至婴儿吃饱,满足的歪头睡去,他方才有点儿清醒。他发觉头上什麽东西动著──
是回响柔软纤细的手儿,正在理顺他的发!
梳著梳著,发觉对方在瞧,少年於是也缓缓的微笑了。

他们相视著笑。
这状态不是一般的傻,但却、但却......
炎漾仰起头,啊,那究竟是什麽呢?
总而言之,他感到不想留在这死尸罗列的星球上,於是起身,驾驭虽老旧还颇为中用的飞行器,驶入无边的星际之中......
3、
"你是什麽?"炎漾凝视透明屏蔽外莫测的穹宇,低声问。
身後回响无言,他放小婴儿在临时搭的小床上,手伸向适才满足它的部位,平滑如镜的胸膛顿时开裂成六瓣,内部是比人类器官更为复杂的各种原件。

炎漾闻声转身,他先是眯眼,而後哈哈笑了:"机器,这我原也该知道的。"
知道?──少年回视,微微弯起嘴角。
自然,根据回响的种种行为,此结论是一点不奇怪的。
"我没有去想,而非没想到。也或许潜意识中早便明白了。因为是机器,某处和某处可以是连通著的。"炎漾道。
少年稍许打开口,痴痴一笑,眸中仍是那略带迷惑的神情。生物的各种机能他当然是懂得的,却眷恋和惊异於这之後隐藏的情感。

小宝宝嫩手腾空抓啊抓,哼哼嘤嘤,它大概有点奇怪刚刚喂自己奶水的胸部何以变成这样儿了,不过却一点儿没有害怕。
翻出液体所流经的复杂通路,少年细致清洗以便恢复洁净,保证下次哺乳的安全卫生。

炎漾缓缓摇头,"我的祖辈们曾经用过,但当人类的智商不足以再控制机器人,他们都离开了。"
祖辈的事情啊。──回响垂头,思索。
"事实该是更富戏剧性的才对──非有机体有了自我意识,便杀死所有人类。"炎漾道,"但他们仅仅是消失了,就像从没来过。迄今为止,喜好互相厮杀的仍是人类与人类本身。"
少年将胸腔清洗干净,拿出护理油一类的东西涂抹,而後又装进去。他重抱回婴儿。
小宝宝越发的乖了,这会儿的相处,已让它完全将回响视为"母亲"。
"我读过许多相关书籍,印象中的机器人还没有你这样惟妙惟肖的,"男子道,"非但从外表上来看毫无纰漏,你给人的感觉绝不只是一些程式。你好像是......有所情感的,嗯?"
当然,我有情感,很多很多情感哟。──回响凝视他。

"那麽,你来做什麽呢?是不是你的族群终於想通了,想毁灭人类了?"炎漾笑道。
嗯,是啊。──回响单纯的瞧著男人,回笑。
一颗宇宙碎石迎面扑来,炎漾设法让飞行器绕过。这一较有难度的操作後,他发觉回响手轻捏自己胳膊。
你害怕吗?若我毁掉人类,毁掉你所熟识的一切?──回响抬起秀眉,姜色的眸子柔和的直视男子。虽他晓得对方是听不到的。
"干嘛?想吻我?"男人道。

小机器人抿抿自己逼真的嘴唇,似在品味"吻"这词语。
他们都不禁笑,身体前倾。
而後回响顺势靠在男子宽阔背上。炎漾则又专注於驾驶老旧的飞行器。许久之後,他发觉小机器人仍倚著自己,只是那双眼合上,像睡著了般。
他没打扰少年,任其如此。

时间在狭小的舱中缓缓流逝。
少年和男子像真正的父母那样照顾素不相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宝宝。小心翼翼的给它喂奶、换尿布,满足它的一切日常需求直至筋疲力尽。
当然,机器不会筋疲力尽,但血肉之躯的男子便不同。几日来他没怎麽睡过,虽大多数事情少年都为之代劳,但养育孩子远不像想象中容易。
很辛苦,同样也是幸福的。
更主要的,这极有利於逃避现实。

当一切资源皆快用尽,炎漾终於看到可能有"自己人"存在的星球。
"那是我们的另一块居住区,战争持续了太久,不知是否还属於我国。" 男子指向远方某颗行星,"无论如何,试试吧,我已‘弹尽粮绝',可不想变成遨游宇宙的幽魂呢。"
少年瞧他,微点了头。
男子决定冒一次险。在轨道外围,他接到准降信号。
男子让飞船停在事先被指示的空地上,一些本族的人类跑过来接待。看来没有问题。

按照规矩,他们核实了男子的身份。
检查员没多问婴儿,却对机器人少年心存疑虑。"他是......"
"我的。"炎漾答。
"但我们已百余年未使用高智能的机器人了──"
"我用,有何不可?"炎漾道

因炎漾的军衔名望皆高於自己,又有太多事宜需处理,检查者便没再强辩。悻悻让他们进入。

此处原只是小规模居住区,由於战争,大多数难民都迁移过来。
回响跟在炎漾身後,紧抱婴儿。这台机器安静的读取面前景象:哀号的妇女、遭放射性侵蚀的孩子、捡回一条命的战士们的残体、面色如活死人的老者。
的确,他是台机器,是镇静、理性的,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又不仅仅是符号而已。

"不必惊讶,这就是人类。每隔一段时间便开始新的循环:被侵略、财产遭掠夺、妇女遭强暴、婴儿遭屠戮,而後幸存下来的继续繁殖──我们有如蟑螂般旺盛的生命力让我们永不灭绝,一代又一代,直到自己比别人强了,於是去侵略曾经的侵略者、掠夺他们的财产、强暴他们的妇女、屠戮他们的婴儿......这就是数千万年沈淀的文明的精髓,我们的品格和热情最具代表性的体现。"炎漾呵呵笑著。
少年凝视男人,很久以後,点点头。

4、

炎漾和回响缓缓前行,沿路是临时搭建的"难民屋"、"隔离室",空气中充斥恶臭。没有鸟、没有小溪、没有山峦和雾,地面一片金属色泽、难民们的食品仿佛是纯化学元素合成、路旁有时会跳出一两只已产生不良变异的难看猫狗。
处理尸体者比医生多好几倍,虽死人压根不准运进,却不间断的被送出。

炎漾原本以为一切至此可结束。如今他们却找不到合适位置,不知该站在哪儿、做什麽。这是即便血腥战场上也不曾有过的迷茫感觉。
"来给孩子吃点东西吧。"──嘶哑声音传来。
炎漾回头,一老迈妇人枯如干尸的爪子正压著他肩膀。
她佝偻背、牵一只同样佝偻身体的导盲犬。她看上去足有一百岁,混浊无光的三角形盲眼被皱巴巴如废纸的皮肤包裹。她随身的助听器材坏掉了。
那麽──
 既看不见也听不清,是如何知道这里有个婴儿呢?──少年思索。
"是母性。"炎漾拉了他的手,跟随她走。"多数感官已失效的她,却知道此处有个小孩。这就是母性呵。"
母性。──回响垂下头去。
"只可惜我们,不断繁殖著,却忘记了母性。"炎漾叹道。
也不尽然,它不是在一些智者身上延续著?──少年瞧著男子,轻轻捏动那手,送出不同於体温的暖融。
少年的眼神,柔和的动作,让炎漾结冰心灵在不觉间溶释,这台小机器人──这个非生命体,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

"还不是细诉相思的时候,你们这小两口儿。"老太婆说,示意他们快些。
小两口?──小机器人手指点嘴唇,回味这方言,他的存储系统里没有俚语。
炎漾发觉他的不解,於是道:"我们通常叫夫妻......"停顿,"通常叫夫妻......这个。"
原来是夫妻。我们像夫妻一样呀。──回响狡猾的看炎漾,笑。
"你在想什麽?"炎漾抬眉。
夫妻,一种社会关系上的契约,物质和精神上的相互支持,相互扶植,养育後代。且有一定的性活动。──回响思索。
"我不明白你在想什麽。"炎漾男子不再看他。

老太婆将他们带入自己居住的临时营地。那里可不只有她。活的死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身体好些的坐在地上吸烟,直勾勾盯著新来者。
"他们是谁?"有人问,"那少年长得不像我族公民,可别是间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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