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生子）————撒旦的小柠檬

索性老人听不到、少年不会说话、婴儿根本什麽也不懂、炎漾虽听得到又能说话却懒得作答。不以为然的态度让麻烦少了些。
帐中生活实在太过沈闷，反对声音没有持续很久。

老人安置好他们，枯手颤巍巍从肮脏的袍子里取出包东西，她抓过一只杯，并将粉末倒入。
"如今绝大多数资源用在战事上。您的供给想必也不多，还是留些吧。"炎漾道。
老太婆听不见，且拒绝炎漾的推脱。
"我老了，孩子是希望。"她含糊不清的絮絮叨叨，"或者不是希望，看看你们这些，就知道了......但至少我希望是希望，希望，很重要。"
少年也只好接过食物。他喝下，解开胸襟，一如原先方式给婴儿喂食。

小宝宝红润的嘴唇吮住乳头，吸得安逸异常。
炎漾对此情此景早已习惯，但这举动却又引来不少关注。
"啊呀......"旁侧，人们谈论，"他是什麽呀......"
这个时代，男子生育倒也算不上奇事，以如此方式喂小孩还是第一次见得。不久之後，许多人凑上来，围一圈细细打量，也不顾礼节之类了。

陌生者起初使气氛绷紧，但小孩子拥有那样的魔力──将封闭的心灵打开，让灵魂回归到最原初的本性。
少年不慌不忙喂婴儿，一点也没有为那些注视感到紧张。他慈爱的抚摸宝宝，尽量不要其被围观者吓著，偶尔还会抬起头，回给他们一丝温和微笑。

这样子，直至婴儿又吃饱，才恋恋不舍的将小口离开少年乳头。湿润的小樱点却还是软软的，在冰凉空气里纯情的动了一下子。
"呵！......"有人惊叹。
一个粗壮汉子回过头，用手肘碰碰炎漾，裂开嘴笑了："你老婆真行啊！"
炎漾翘起唇边，笑了："这当然呢。"

少年重又穿好衣衫，因人类众多，他不便就地打开并清洗胸腔。那对他们来说比哺乳可怕得多，且多少有些不雅。
也正在此时，有人跑进来："将军阁下来了！"
"在哪里？"炎漾警觉道。
"在广场上，这行星通讯系统不中用了，他要现场说两句。"来人道，"看来很不乐观。"
炎漾哼了一下，"的确不容乐观。"
"您是从前线回来的吧？长官。"
"嗯。"
"那里怎样了？"
炎漾不再正面回答，而又道："无论如何，去听听将军说吧。"
於是他和另几个行动尚还方便的都离开了。

回响留在营中，与女人及重伤病者们在一起，他想让宝宝好好休息。
老太婆盘腿坐在身边，一如传说中人类氏族的长者。她很威严、很神秘，口中还在不断的喃喃希望一类词汇。
的确，希望是对人类极重要的东西。──回响思索著。

"咯咯......"婴儿突然笑了，它单纯的看著回响，好像要告诉他什麽开心事，那双黑眸子晶莹剔透。
回响将它略抬起些，想贴贴它脸颊。
它嘴唇一撅，竟亲在少年脸上。
小机器人微笑，他觉得这很有意思，於是便模仿著它的样子，努嘴。
另一方面，婴儿也在学他。
他们啵的相互一亲。

这惹得周遭女人们都笑起来。

　
5~8（男男生子，慎）

５、
"它多大了？"女人们围来，叽叽喳喳讯问婴儿情况，"它是你生的？这泌乳方式真神奇哩。"
回响歪头，无声，单纯无瑕眨眼睛，细细打量这群人类，一次次痴痴回笑。
她们并不介意，很快便接纳少年无法言语这事实。毕竟声音在交流中仅起极小部分作用，没多久功夫，这微笑、手上的抚摸及各种小动作让他和她们热络起来。
"你老公真帅呢。"一位女士道。
以人类的标准，炎漾是好"帅"的哟。──回响思索。
"也很性感噢，呵呵呵......"另一位发出狐狸某特殊生理时期所特有的声音。
嗯，以人类的标准，炎漾是极具"性"魅力的。──回响思索，点头。
"他对你好吗？"
炎漾不错哦。──回响思索，点头。

"你还很小哩，和这一个生命力旺盛的男性一块儿很不容易吧？"狐狸女士问，她狡诈在笑，渴望看到一张娇羞无奈的脸儿。
她打错算盘。
这暗示是指性行为。根据系统对炎漾生理指标的分析，他是处於性欲最旺盛阶段的雄性人类。──回响思索，他想或许自己很希望一试。

"哎哟，长官回来了。"门旁，一女人喊。
拥於少年身侧者一哄而散。好似她们欺负了他而怕炎漾看见般。
这真有趣。──回响笑吟吟瞧著。

不久之後，男性们陆续而入，炎漾垂头缓缓的走至回响身边，坐下。其他人则在账中另一侧低声讨论适才将军的演讲。

宝宝这会儿入睡。
炎漾一语不发。
回响不时的看看他，那严峻得要命的长脸似乎宁死不愿转向自己。
大半天过去。
难民还在凝眉苦吟。炎漾仍严肃冷峻。

之後婴儿醒来，它咬自己指头，水润眼珠儿骨碌转，一会儿瞧向炎漾，一会儿看看抱著自己的小机器人。
它那样平静。
回响对它吐舌头。
它於是"咯咯"起来。
那声音如此清脆以至於会给人以错觉──它似能唤醒所有噩梦。

"他醒了。"炎漾终於开口。
是啊。──回响点头，甜甜笑著倚上男子的肩。
"嘎......咕......格......歌......啵......噗......"婴儿努力著，试图说出些像模像样词汇。
"你在做什麽......小笨蛋......"炎漾轻摸那滑柔之至的脸颊，"是──爸爸，你要说，爸爸，懂吗？"
"......扑......啵啵......"婴儿喜欢这好玩的游戏。
"是爸爸，爸爸。"炎漾认真重复。
"......瓜瓜瓜......"
──这模仿令所有人皆忍俊不禁──

小宝宝受到严重鼓舞，说得越发来劲儿："......瓜瓜瓜......夸夸夸......搭嘎......"
"哈哈哈，原来爸爸是青蛙啊。"众人笑说。
"呵呵......"炎漾亦弯起唇。

婴儿好兴奋，上下挥舞手臂和小脚丫，继续它的创意乐章。
众人笑得越发不可收拾。

直至一个中年大汉扑！跪倒於地上。起初，他仍发出快乐声音，而後......
众人察觉异常，那胖胖身体在颤巍、抽搐......
大家沈默的扶起他，他满脸泪痕。

"不在了，不在了......老婆，儿子，女儿......那个星球，没有人还......除了我，除了我──可我为什麽刚好离开──？！"中年人痛苦著，"神啊──你应该让我也在那里的啊──"
"很抱歉。"炎漾走过，揽住那肩膀，低垂下头，"我无意令您痛苦，真的很抱歉。"
"这哪里是你的错......长官......"旁人悄然道。

纵然非直接原因，亦没有谁是无辜的，除了......除了那个婴儿，那个回响。──炎漾眯起双眸，他无法终结这痛苦思念，双手插在口袋，缓步走出营地。

天空中双恒星正夕落，地面呈一片金黄色泽。
炎漾漫无目的前行，内心回忆将军的演讲。

阁下说，我们尚未输掉。──可没人为此高兴。
阁下说，敌人损失一样惨重。──可这并不能让死去的本族人复生。
阁下说，只要坚持。──的确，的确，他们会坚持的。他们会继续进行这毫无生机的生命，就像此前千万代一样。战争，繁殖，繁殖，战争，进化、进化、进化......

追逐将逝的光芒，炎漾登上一处高坡。
傍晚残照抚慰著他的身躯，面前是一片开阔荒芜平原，来自那儿的风将他浓密的黑发、衣领、衣襟拂向後，──如此空洞。
背部，柔嫩触动。

男子好久才转身。
他看见那双姜色的眸──
回响站在对面，与他如此之近。机器人的处理系统善解人意的体味著他的内心，那非有机体的笑容是如此温暖。

"你真是机器吗？"炎漾道。
是哟，我，是台机器，曾经是、现在是，永远都是。──回响凝视对方。
"但你如此的......与众不同。"炎漾抬起僵硬手臂，缓移至少年脸颊。
我知道，我的确，非常、非常的与众不同。请记住这一点吧。──回响踮脚，就像曾和婴儿做过的。......小心翼翼撅起嘴唇，很久的准备姿态，然後接近......
炎漾愣了片刻，他抚摸自己被安抚的部位。接著，不禁笑："呵呵呵......回响，婴儿是这样吻的。"
是哦，我跟你儿子学的，成年人类通常怎样？──回响微笑，单纯眸中隐隐透出诱惑。──你不想教我麽？

"回响，成年的人类是──"炎漾握住少年双肩。

6、

"回响，成年人类是这样的。"炎漾抓住少年的肩，亲热贴近其颊侧，摩挲、摩挲......却忽在某点上顿住。
他怎麽了？往日他曾进行过无数次所谓"成年人类"深沈世故的接吻。那些故作姿态如此迷人，吸引无数异性令她们不能自拔。
而今，在这程式化的机器面前，他却无法再重复这程式化行为。
拉开回响，少年善解人意的歪头瞧，一如既往痴痴笑。
"回响，我认为是婴儿的吻好些。"炎漾说。

　唔。──回响点头，重又努嘴做了番准备。
"呵......"炎漾颔首，抚摸溺爱那柔嫩的唇，用自己嘴巴轻点。
他们分开，在帖。f
分分帖帖两三次後，回响仿真滑腻的小舌头开始试探男子，炎漾揽住他的腰，给於完全深吻──
机器人口腔虽干干的，却这麽甜美亲切......
他们紧紧相拥，炎漾眯眼瞧少年颊侧碎发，诚然这不是他最有魅力的吻，却是他本性最自然的流露......
阖拢双眼，直至天边最後一抹光悄然逝去。
他醒过来。

夫妻，哦？──回响笑吟吟抚著唇。
"这就像......"炎漾欲言又止。
他明白，这场战争前已死去的自己的灵魂被唤起了。虽依旧无时无刻不感受著绝望，但只要有回响在身边，只要看到回响的笑、触摸回响的皮肤，那便并非不堪忍受。
小机器人的手能把他拉出精神深渊──无论他陷到什麽程度。或许有一天，为拯救自己他会不惜一切向这个柔弱少年索取，他就是这麽自私。

星点缀著漆黑穹宇，干涩的风、冰冷的金属和人们的沮丧让一切并不十分浪漫。
然而这空旷凄切使极独特的悲哀美感凝聚在四周。
他们拥抱彼此，安安静静思考，没有矫情的哭泣和恣意欢跃，持续著的，仅是种深沈伤感。

"炎漾长官，是你？"这一声问，打断二者。
他们缓缓分开，朝坡下看。
那是一个士兵，白色绷带捆绑著他半边脸和断掉右臂，他却笑盈盈的。
"曙硕？你还活著？"炎漾道。
"是啊。"伤兵走近，他相当年轻，不过十七、八模样，"还活著，长官。一只眼睛、一只耳朵、一条手臂，另外──今早熟人给我弄了一条假腿，活动自如。"
"这便不错了。"炎漾很直接的说。
"对，是不错的。"曙硕红了眼圈儿，勉做放松状。
"还见过其他人吗？"炎漾问。
曙硕叹息，晃头。
"长官，您的新下属吗？"他看向回响。
"不，他是回响，机器人。"炎漾道。
"机器？"曙硕惊异的瞧，"可我们很久......"

没等其说完，炎漾已复向少年道："这是曙硕，曾是我小分队中一员。你可以信任他。"
小机器人点头，伸出左手与曙硕相互问候。後者仍一脸不可思议。
他们同朝营地走，沿途，炎漾一直在与前下属交谈。
"你看那儿，长官，"曙硕指向不远处被许多私人看护包围的重伤者，"是清少将，还看得出来吗？四肢都没了。"
"清少将？我的确没注意。真是不幸。"炎漾喃喃，实则他并不感到特别奇怪，失去四肢的也可能是他，战场就是这麽回事吧，他很走运，也或许这是最大的悲剧。
不久，曙硕到达自己营房，便向他们道别了。

一个可怜的孩子。──回响瞧那背影，思索。
"他很可怜，呵，"炎漾不禁笑，"你似乎认为这看上去比你还要大一两岁的人是‘孩子'？"
你总知道我在想什麽，你会读心术吗？──回响思索。
"很奇怪，有时候我好像可以听见你心声，但那又非常模糊......"
炎漾，如果算起来，我也可以称你为‘孩子'哦。──回响思索。
"不知......你多大了？"

小机器人伸出一根手指。
"十几？"
摇头。r
"一百？......一百多？"
炎漾，我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子。──回响点头。
"这便是作为机器的好处了。"炎漾笑道。

"说起小孩子，我们那个宝宝？"炎漾想起婴儿。
‘我们那宝宝'？──回响笑。
"我想你是留给帐中难民暂且看护了。"
回响点头。

不打算给‘我们宝宝'取个名字吗？──回响瞧男人。
"我在想......叫这宝贝什麽好呢。"炎漾回视回响。

人类离不开希望，那麽未来如何？──回响思索。
"未来这名字是不错的，你觉得怎样？"炎漾问。
回响点头。想来他们的交流，总是如此神奇。

天际，四颗卫星越来越鲜明，折射光线映照二者面庞。身後，两条微弱影儿被拉得细细长长。
临进营前，炎漾呼出口气，也不知是叹息亦或对解脱的表达。

那里，婴儿横向晃动四肢，欢迎他们回来，并在回响接近它的一刻迫不及待拱入其怀，索取的小嘴唇一个劲儿蠕动。
再不喂食，它怕是要哭出来。
回响很不好意思的四周瞧。
人们自然明白状况，一个个皆非常有风格的拿出能吃的给少年。

补给本是少之又少，再减些并无大区别。沈闷阴郁的日子能瞧见婴儿活力四射和那种"哺乳"方式，是极大的鼓舞。
找到炎漾之前，回响已独自到僻静处清洗过胸腔内部。
如今又可用卫生的方式喂养了。

喝下浆状液体，打开衣襟。
糊糊东西味道本不很好，婴儿却喜欢的大口吮吸，这更像是对母亲身体的依恋。含著那乳头，偎著那暖怀，它感觉到安逸和爱。
或许，它从没有想过，给自己这一切温融的，实则是台冰冷机器......
或许，它那原初的天才般智慧已让它意识到这点，而它却并不介意......
一夜静静过去。
次日，当人们醒来，最初施舍婴儿食物并带他们到此的老太婆死了。
她躺在那儿，干干瘪瘪的，像一块废纸──也或许正因为太干皱，居然没一点儿臭味。当她开始软化腐烂，模样甚至有些好看。
小宝宝不懂究竟发生了什麽，当回响抱它前去悼念，居然伸出手来想抓抓玩。

清理尸体的人到了，一切又按程序进行。
炎漾拿走她的助听器想作纪念。管理者没太反对，总之是自然死亡，且也未听说过这毫无魅力的老年有亲戚孩子之类。

回响默默看著老人被装进密封袋，抬上车子拉走。
根据系统对其生理状况的分析，她一生几乎没有性活动，甚至很可能是处女。然而她却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母性"的人类。──少年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