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彩沐影————井井

　　没有家可以回了。
　　程沐想起自己曾经有家不想回的状况，忽然心疼起这个小孩，他在屏幕上又打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以后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段亦秋本来并不想提起自己的事，只是心里的苦楚没地方发泄，刚才一着急不小心说漏嘴全讲了，有点不好意思，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程沐说："没关系。我走了，等到你能回家的时候......你就快回去吧。"
　　段亦秋朝程沐使劲点头，"谢谢哥哥。"
　　本质还是个很有礼貌的乖孩子，只是太不幸了。程沐离开网吧，没发现自己开始惦记起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孩。
　　

第 3 章

　　程沐再次回到那个网吧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期间唐念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程沐家门口，程沐看到他的表情像是吞了个鸡蛋。
　　"小沐我想你想得内脏都流血了......所以我特地赶过来看看你。"
　　程沐翻了个白眼，把门重重地关上。
　　唐念背着个旅行包，死命拍着门，"哎呀，我这不是到你这来玩嘛，大老远跑来这里我容易么我......"
　　程沐打开门，一副不欢迎的样子："我这里没地方给你住。"
　　唐念一把抱住程沐，"我妈正好给了我一笔资金，借此机会到你这当是旅游来了......"
　　"所以可以省了旅馆费很不错是吧？挺有经济头脑的，盘算得不错嘛。"
　　"也不是，只是正好我们可以联络下感情......"眼看程沐又要关门，唐念赶紧挤进屋子，"我可是坐火车跨越了一个省份才到这的！你好意思这么对我！"
　　"......"
　　"也不会打扰你很久的，住个半个月我就回去。"
　　程沐挑眉，"你肯献身给我我就收留你。"
　　唐念立即推开了程沐，捂住领口作惊恐状，"你想对我干什么？"
　　程沐向前压住唐念，把脸凑得超近，邪恶地坏笑："想住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虽然说完心里自己呕得反胃，但一时兴起，就干脆把戏演到底。
　　这时程爸爸和程妈妈一起回家，看到这情景，双双大汗。程沐在家坦白过自己的性取向，程爸爸当初是好不容易才接受的，对于这个性情冷淡年少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多少有点无可奈何和愧疚。程妈妈来这个家不久，也是才知道的。一时间看到儿子和另外一个男生在门口挨在一起像是要接吻，两个人倒吸了一口气，震惊得无法说话。
　　程沐难得地慌了，把唐念使劲地推开，害得他没站稳差点就摔得四脚朝天。两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唐念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灿烂地一笑："阿姨叔叔好。"
　　程沐把慌乱的神情抹去，介绍道："这个是我舍友，来这里玩几天，所以想住我们家。"
　　程爸爸把唐念细细地打量了遍，小心地问道："这个，是......‘朋友'吗？"
　　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想些什么，顿时对自己刚才开的玩笑有点后悔，程沐解释着："只是同一个宿舍的而已。"
　　"只是"和"而已"两个词的语气特别加重，彼此心照不宣。
　　程妈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帮忙提起唐念的行李，说："路上累了吧？快进门来，我给你收拾床铺去。"唐念恶狠狠地瞪了程沐一眼，转头对着程妈妈笑得特纯真，"谢谢阿姨，您真好。"
　　程沐自此一个礼拜中被迫陪同唐念游玩各处自己早就去过无数次的景点，在炽热的太阳下赶西赶东，还得负责计划好交通路线，偏偏唐念倒是有精神得很，又是买纪念品又是吃小吃，兴致高得几盆冷水都浇不灭。几天下来搞得程沐恨不得半夜里拿把刀把唐念给捅死算了。
　　终于某晚，唐念说："这几天我玩得很高兴，谢谢阿姨叔叔的招待，我明天准备回去了。"
　　餐桌上程沐被米饭噎到，不可置信地说："怎么这么突然，你今早不是说明天还要去买特产带回家吗？"
　　程妈妈挽留道："不再多玩几天吗？反正你们假期长着呢，程沐也闲着。"
　　唐念放下筷子，点点头，表情镇静，说："打扰你们这么久了，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准备回家了，我已经打电话和我妈说好了，明天就走。"
　　程爸爸说："那下次欢迎再来，明天让小沐去车站送你。"
　　等回到了房间，程沐看着收拾行李的唐念，忍不住问："你脑子进水啦？还是被门夹了？"
　　唐念有点怪怪的，"其实一连几天我晚上都没睡好，怕你偷袭我......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既然你这么期待，你现在就献身吧，乖--到床上去，把衣服脱了。"
　　唐念说："我早晚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你早点洗洗睡吧。"
　　程沐总觉得今天的唐念不对劲。
　　第二天早早地把唐念送到了火车站，看着唐念犹犹豫豫的样子，程沐不耐烦地催促："你妈等你回家娶媳妇呢，快走吧，孩子。"
　　好不容易送走了唐念，程沐如释重负。正准备回家好好休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程沐拿起来看，是条短消息，唐念发的。
　　盯着那消息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没有理解错误后，程沐彻底崩溃。
　　唐念说：小沐沐啊，前天晚上我睡不着就爬起来拿你手提上网想看看小电影，结果不小心中病毒了，我脑子当时进了水，也许更严重点进水银了，为了杀毒我把你磁盘全部格式化了。顺手重装了系统。你现在可以安全地使用了。
　　还没修改好的论文，学习资料，学生会里的文件，某些打了很久的游戏存档......
　　唐念在车上忐忑不安。等到程沐的回复是：你回家先去医院挂好急诊吧。
　　这边程沐为此心情纠结到恨不得立刻追去唐念家把他给掐死。回了家家里没人，被唐念在旁边吵闹惯了几天，这下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想起自己的手提，顿时觉得事情乱得有点无从下手。程沐喝了杯凉水，又返身出门。
　　无目的在街上转悠着，经过那个网吧，突然还记起有这么一个小孩子，于是程沐第二次进了那家网吧。
　　走进去，依旧是混合着浓重烟味的空气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程沐走到上次坐的那儿，一眼就看见了段亦秋。
　　他走过去，段亦秋正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完全没发现他。
　　程沐看见旁边位置有人，便拉了椅子，在段亦秋后边坐下。段亦秋感觉后边有人坐着，没怎么在意，等打了会无意地回过头，随后惊讶地叫起来："啊！"
　　"干什么看见我和见鬼一样？"
　　"没有没有......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不是来了么。"
　　段亦秋眼睛看着程沐，亮亮的闪着光，"那哥哥带我打游戏好不好？"
　　程沐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问："你怎么还在这？难道这一个星期你都没回家？"
　　段亦秋眼睛里闪着的光泽马上消失掉，"我回了一次家，只不过他们又吵架了。于是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网吧里的烟味呛人，程沐皱着眉，站起来，"还没吃午饭吧？我请你，跟我走。"平淡的语气，却不容拒绝。
　　段亦秋其实并不想吃东西，可是他分明看见程沐眼睛里一闪而过不知名的情绪，看着他穿过狭小的走道，不紧不慢地往外走，背影冷傲得不可一世。他只是莫名地感觉，如果现在不跟上去，就再也见不到程沐了。段亦秋匆匆地小跑着追上去，生怕真的跟丢了。
　　当时的他不知道，为了这迈出的一步，自己以后将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到了路边的一家小餐厅里，两个人坐下。段亦秋有点尴尬，冒冒失失地就真跟着跑出来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其实你不用请我吃饭的。"
　　程沐也低着头，翻着菜单，"少废话，我饿了。"
　　段亦秋窘迫得便不再说什么。
　　"你想吃什么菜？"
　　"啊，我随便的。"段亦秋摇摇手，"什么都可以的。"
　　"叫你说就说，听不懂啊？喜欢吃什么？"
　　"我真的无所谓的......"程沐的口气不好，段亦秋的声音低低的不敢大声。
　　程沐伸手敲了下他的头，"需要这么为难吗？我又不是欺负你。喜欢什么，说出来你会死啊？"
　　段亦秋想了想，说："我很想吃鱼。"
　　程沐笑开来，"爱吃鱼的小孩子都很聪明的，怎么看你这么笨。"
　　"你听谁说的？"
　　"我妈。"
　　段亦秋鼓起腮帮，不服气，"你妈妈又怎么知道的？"
　　程沐摇头，"我又怎么知道她哪里听来的。"
　　"你可以回去问她嘛，怎么比我还笨。"
　　程沐又问："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叫服务员过来点过了菜，程沐啜了口茶，说："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段亦秋马上急得乱了神，"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真的对不起......"
　　程沐说："没事，我有一个新的母亲了--现在很好。"
　　段亦秋望着程沐，发现他看上去没有那么冷淡了，整个人柔和得如同沐浴着光。
　　"我可以叫你哥哥吧？"
　　"你不是已经叫了么？"
　　段亦秋说："我还有个表哥，他在新十六中念书，亲戚里面就他对我最好了。"
　　"不错，我以前也是新十六中的。"
　　段亦秋又"啊"的叫出声，"那哥哥你学习一定很好的吧？"
　　"还行，你表哥不也挺好的，考上新十六中也不容易。"
　　段亦秋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其实我表哥是出钱进去的......"
　　程沐对这个小孩饶有兴趣，"说你是小笨蛋，这么坦白干什么，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骗人不好吧。"
　　程沐没接话，菜上来了，程沐把鱼放在他面前，说："多吃点。"
　　

第 4 章

　　段亦秋已经有几天没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了。此时虽然不饿，但端上来的热米饭蒸汽腾腾，混合着菜的香味，倒是成功勾起了他的食欲。他起先细嚼慢咽，小口小口吃得极慢，离得远的菜想伸手去夹却又不好意思，只好一个劲吃着鱼。程沐看见他拘谨畏缩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把自己这边的菜往他碗里夹了许多，说："这些都要给我吃完。"段亦秋马上感激地朝程沐看了眼，边吃边说："真的是很久都没吃到米饭了......好好吃。"
　　程沐随口问："那你平常都吃什么？"
　　"泡面。"意料之中的回答。
　　程沐刚想张口，段亦秋就接下去说："哎呀，你肯定又要教训说多吃对身体不好是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程沐看了眼段亦秋，说："那就趁着今天，把接下去一个月的份都吃了吧。"
　　段亦秋喊："怎么可能！"
　　"反正你正发育嘛，当然得多吃点。长这么矮哪个女生会喜欢你？"
　　话一出，段亦秋吃饭的速度明显又慢了下来，闷闷地嚼着菜像是受了委屈，小声嘀咕着:"我还会长高啊。再说了，又不是没有女生喜欢我......"
　　"哈？"
　　段亦秋把筷子放下，"我吃好了。谢谢你请我。"
　　"哟......初中就交女朋友啦？不赖嘛。"
　　段亦秋的脸立刻跟血染的一样，"我哪有！"
　　这个小孩这么容易就脸红啦？程沐接了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掩饰什么啊，答案都在脸上了。"
　　"我真的没有！"段亦秋认真地说，"我不觉得她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拒绝了......"
　　程沐忍着笑，"真拽啊，哪个女生这么倒霉，喜欢上你这个小笨蛋不说，鼓起勇气跟你表白还得被你拒绝......简直是人间惨剧。"
　　段亦秋沉了脸，"不喜欢怎么可以随便答应？"
　　程沐难得地淡淡一笑，"你说的对。"
　　"哥哥呐？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骗人！"
　　"真的没有。"
　　"不信！"
　　"唉，我说你怎么这么倔啊，我说没有就没有。"
　　"我一看你就有。"
　　"啊？"
　　"肯定有啊！哥哥你长这么好看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我不喜欢女生啊。"
　　"啊？"
　　"我不喜欢女生......我比较喜欢男的。"
　　"啊？"
　　"我喜欢男的。"
　　"啊？"
　　"我喜欢男的。"
　　"......"
　　"走啦，骗你的。"
　　"我就说嘛......哥哥你女朋友肯定很漂亮吧？"
　　"还好，她被人泼了100次硫酸大概就长和你一样了。"
　　"......"
　　看见段亦秋脸上闷闷不乐的表情，程沐心情好到难以言喻，手提电脑那事，也突然无所谓了。
　　段亦秋跟在程沐后面，问："我们去哪？回网吧吗？"
　　也没想好去哪里的程沐朝四周看了看，好象确实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但还是摇头说："以后你别去那了。"
　　"可是我想玩游戏--再说我也没地方可以去。"
　　"玩游戏的话还不如回我家。"
　　"咦？真的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我可以去哥哥你家吗？"段亦秋雀跃地问。
　　其实是随便讲的......但是看到小朋友这么积极，自己居然不忍心去破坏他的兴致，程沐想带他回家应该不要紧，就说："恩，可以的。"
　　段亦秋兴奋地在边上蹦蹦跳跳，程沐一边领着他慢慢挪回家，一边在思考自己是中什么邪了，做出这么没大脑的事情，带个小朋友回家又该怎么和爸爸妈妈解释，越想越头痛，看着小猴子一样蹦着向前走的段亦秋，心里无比的纠结和复杂。
　　回到家安置好小朋友后程沐就坐在沙发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夕阳正红得把整个屋子照得意境比油画还好。程沐看了看表，心想糟了，转头却看到小朋友扎在游戏里玩得不要太投入。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他送走，响起了转动钥匙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段亦秋也听到了，迅速把游戏给退了，回头用小鹿一样湿辘辘的眼神向程沐求助，害怕得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小声地说："哥哥......我怕陌生人。"
　　程沐站起来，"你对我就不怕啦？我家里人又不会吃了你，胆子这么小。"
　　"我真的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我和你也不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