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细语————海羽

「谢谢。」黎臣秀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你真的很厉害，平常你都是这样要客人把事情讲出来的？」
本乡　御贼贼的笑「不过我灌给客人的是酒，不是咖啡就是了。」他拿起汤匙在杯里搅拌咖啡「有些事不讲出来对自己没好处不是吗？有很多心理的疾病就是这样纠缠著人们。而且这些事，通常都是不能对家人、朋友，甚至是亲密爱人说的，所以才会有这麽多可以任他们吐苦水的场所，也才会有我们出现。虽然是陌生人，但是吐起苦水来也比较无所谓。」
黎臣秀静静的点头，他说的很有道理。
「而我们呢，只要给他们一点善意的微笑，一点善意的安慰，一点善意的酒精，很快的他们就会找回自信，豁然开朗起来了。」本乡　御耸著肩「虽然这样说很不切实际，但也是最有用也最有效的方法。」
做此行业的人，都要勉强自己去接住别人丢过来的内心垃圾，虽然不需要消化，但也是很疲累的一件工作，肩膀得够硬才行，不然很容易垮。
「好啦！听我说了这麽多，该切回你的正题了。」
「可是我不是你的客人，是朋友......」不知怎地，黎臣秀竟然感到一股害羞的感觉。
「就是因为是朋友，才更要听听看你在苦恼什麽啊！如果当我的客人，可是要收钱的喔！」本乡　御双手插在胸前点点头。
「啊？对这个你倒变现实了！」刚刚才不是说『谈钱伤感情』的吗？

3
黎臣秀把他打电话回台湾与朋友们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本乡　御。
「虽然他们口头上都很关心我，但是...一个大男人被当人质还吓昏，在怡欣面前真的很没面子，她也会觉得我不值得依靠吧？」早知道他就别这麽老实说他碰到黑道、被抓去当人质最後还吓昏这些事了，没人讲、也没上国际新闻，他们就不会知道了，结果讲这些的却是自己......「很糟吧？」
「也没你想的这麽糟吧？他们关心你，也因为他们担心你啊！」本乡　御说的很直接「事发突然，也不能全怪你。」
「但是真的太丢脸了！」黎臣秀大喊了出来。
「秀，你冷静点。你想想，丢脸有比丢性命重要吗？」
黎臣秀的表情一怔！
「丢脸只是一时，性命却是一旦失去就回不来的。」本乡　御的笑依然温柔，但也多了份认真「如果今天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被抓去当人质，我想，你一定会会想尽办法去救他，对吧？」
「当然！」
「那就对啦！一时的丢脸并不等於你就是懦夫，你只是太顾虑、太在乎面子了。事情没你想的这麽严重。如果老是把事情往坏处想，吃亏的是自己，你一旦悲观起来，别人也会觉得你真的是个懦弱的人。」
黎臣秀低头陷入沉思，也许，自己真的是太在乎面子问题了。但是这麽在乎也於事无补，事情都发生了，大家也都知道了，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有坦然面对。
「要对自己有自信！」本乡　御的笑容很有神，一点都不虚假。
如此耀眼的笑颜，就像施展魔术般，黎臣秀很快的恢复精神，有无事一身轻的感觉，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如果真要怪，就怪在那个小混混身上吧！」话题巧妙的拐弯说到那些小混混，本乡　御的怒气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啊？」
「如果让你和你女朋友分手的话......」
天哪...就别再唱衰他了吧......

 

第三章

 

黎臣秀拿著记事本，在『酒香』里勘查地形。
拜那晚的斗殴事件所赐，本乡　御很乾脆的在店外注名『因店内提前进行改装，所以暂时停止营业一个月，不便之处敬请见谅』，完全不担心这段期间，客人会来抱怨，或者跑掉。
可是没想到课人们不但没有抱怨或跑掉，反而都期待由本乡　御重金请来的设计师设计的新『酒香』！还挺让人感到欣慰的。可想而知，客人都很喜欢『酒香』，一个月的等待是值得的。
「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地方吗，黎先生？」
黎臣秀转过头，他知道这位是『酒香』的员工，有见过几次。但是没有正式介绍「请问你是...？」
「恕我失礼。我叫风间　廉。在『酒香』是吧台的管理人。」
黎臣秀看著长相清秀，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原来，你就是御当老板之後，就接手他以前位置的调酒师。我昨天有听御提起你，说你对室内设计也有概念。」
「不敢当啊！虽然老板要我来协助，但是我超紧张的！我看过您的设计，也非常喜欢。想不到有这机会和您一起讨论装修的事......」风间　廉笑著吐舌「老板说我有『概念』，那也只是皮毛而已，不好好念书的结果。」
黎臣秀轻笑出声「如果只是一点皮毛的话，我想御也不会随便请你来帮我了。」他套用本乡　御说过的话「要对自己有信心喔！」
「是！」
「还有，我们大家在说话时就别用敬语了。」
风间　廉不好意思的摸著头「哈哈！这是职业病。」

 

黎臣秀、风间　廉和五位日本的装潢工人一起讨论改装的细节，什麽地方要用什麽材料、墙壁的壁纸颜色、天花板灯光的位置，还有酒吧的重头戏－吧台，一样一样都经过严密精细的研究。
「不愧是有名的设计师！好超乎想像......」风间　廉惊喜著「我愈来愈期待改装後的『酒香』了！」
真的！不管是什麽地方的设计，光用想像其实还无法完全描绘出实际的模样，但相信成果出来的那一刻，改变的绝不单单只是『酒香』的表面，还多了温暖、亲切。
「你也出了不少的主意喔！风间。」黎臣秀望著他「在这里面加入不少年轻的巧思，是我没有想到的部分，相当了不起的构想。」
得到名设计师的赞赏是合等的荣誉？风间　廉乐不可支「比起黎先生，我还差的很远。」
「这麽含蓄？」黎臣秀显的惊讶，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不知不觉讨论到这麽晚「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再继续。」

确定『酒香』的门已经上锁，在外头与装潢工人们道别後，风间　廉对著黎臣秀问：「黎先生目前住在哪呢？」
黎臣秀指著不远处那明显的大楼「XX饭店，这一个月我都会住在那。你呢？从这回家会不会很远？」
「我有骑车，所以还好，需不需要搭便车？」
「就这麽近而已，走路就好啦！谢谢你的好意罗！」黎臣秀笑著，正准备要和风间　廉道别时，他们听到很清楚的争吵声！
风间　廉因他所见而惊讶著！「老板？！」
黎臣秀因为站在反方向所以没有及时看到争吵的人是谁，听到风间　廉的嘴中喊出『老板』，他就了解了。
不过才刚转过头，黎臣秀就因为眼前那两个人的举动而震惊！
他知道其中一位正是本乡　御，但是...那位拼命抓紧本乡　御的是谁？
引人注目的奇特发型，身躯比本乡　御瘦小很多，如果不是因为穿西装，如果不是因为说话的声音低沉，黎臣秀会认为那位是哪间酒家的小姐。
说不定真的是个女人吧？本乡　御造访的那间酒家小姐也许比较不一样，不穿礼服装西装。
「那个男生...不是上野　和树吗？」风间　廉皱眉想著。
黎臣秀也挑起眉，上野　和树？这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这时他的脑袋似乎比较清楚吧？竟然想起来！上野　和树，那晚发生的黑道寻仇事件，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他而起！
黎臣秀愈想愈不对，既然是两个男人，看他们一边争吵又一边拉拉扯扯，真是想极了某些个性比较冲的男女朋友直接在大街上吵架的样子。
他们往黎臣秀和风间　廉的方向吵过来，黎臣秀想著要不要阻止他们，但是，他找不到空隙可以介入......
而且介入他们，好像又太管閒事了。
此时，本乡　御才发现黎臣秀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无不有惊吓到！但是更让他无言的是，上野　和树竟然抓著他跪在旁边，让他动不了。
「御，我爱你啊！你为什麽...为什麽不能接受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和慎分手了。我想跟你在一起啊！」上野　和树哭诉著，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著本乡　御吐出内心话。
哇赛！黎臣秀心头惊呼，告白他可做不到这样，太热情了。
而且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人家告白，再说，是男人对男人的告白呐！比男女告白还劲爆！
「和树，我和你只是酒友关系，聊天的对象，说白一点，我只是你的客人。仅此而已。」
上野　和树似乎已经没力气了，跪在地上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本乡　御无奈的叹口气，把他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好好冷静，中岛对你是真心的。上次他为了你，还叫他的人到我店里来只差没把我的店铲为平地。我想，这次在路上遇到你的事，肯定又会被他的眼线知道，让他误会。」他很苦恼呢！
上野　和树的身体一征！他知道中岛　慎的个性，火爆又不讲理。
「我知道了，我会...跟慎说，要他不要再去找你麻烦，一切都是因为我......」
本乡　御的双眼露出一丝同情，上野　和树是中岛　慎看上的情人，中岛　慎那般强硬的态度，周遭人都无法冲破。但上野　和树就有办法软化他的性格，也许是因为爱吧！不然中岛　慎也不会为了上野　和树来找他了。

等到上野　和树走远，本乡　御才接近黎臣秀他们。对於刚刚发生的事，还真是对他们不好意思。
「让你们见笑了。」
本乡　御看似有些疲惫，也许被纠缠太久了吧？黎臣秀满是关心的问：「事情看起来挺严重的，要不要紧啊？」在他眼里，上野　和树看起来就是不放弃还会再来的样子。
但本乡　御依旧泰然，除了疲惫的神情还在以外「这是常有的事了。」
黎臣秀的头顶上马上冒出一个很大的问号，『常有的事』？
「黎先生还不知道吧？老板在同志间很受欢迎的喔！」风间　廉突然在一旁补上这句解释。
「啊？」
同志？本乡　御是......
同志的意思是...那意思是？！
同性恋－－？！
一时之间，黎臣秀无法反应过来...应该说，他完全无法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有个同性恋者......
「廉，你话太多罗！」本乡　御瞪著他，而後转向面对惊魂未定的黎臣秀，他大概摸清楚黎臣秀现在内心会在想什麽了「我们明天再说吧！今天晚了，早点休息。」
「喔...喔！」
结结巴巴的回答，甚至还忘了道别这件事。看来，自己真的被吓的不轻。直到回饭店冲完澡，他依然很震惊，对於知道『本乡　御是同性恋』这件事......
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在一大早就听到电话铃声的魔音传脑。尤其是在床上滚了很久床单後才熟睡的人。
黎臣秀翻了一个侧身，用懒散的力气去接听一旁柜子上的饭店电话「喂......」声音就像是吃了粉笔灰般沙哑，他接著咳了几声。
「非常抱歉，打扰黎先生了。」饭店柜台小姐婉转的道歉著「是这样的，有一位本乡　御先生有事找您，他要我转达，他会在大厅等候您。」
「啊？！」听到这个，黎臣秀立刻惊讶的翻被跳床！他手里的电话还被他拉扯差点摔到地上，紧急又慌张的将电话及时接住！
因为本乡　御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晚上，作息比较不一样，所以要约见面通常都是下午三点以後。
现在才早上七点...比他平常起床时间还早半个小时耶......
他完全不理解本乡　御怎麽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而且是直接来饭店找他！难道...是因为本乡　御有别的事情所以才这麽突然来访吗？
为了不让本乡　御久候，黎臣秀以最快速度梳洗，换上外出服整理好仪容，带著室内设计的资料离开房间。

 

搭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往左走就看到本乡　御自己一个人做在沙发上，放空的抽著菸。
本乡　御大概也没什麽睡似的，连他已经走到沙发旁都还是那个姿势完全没有动静......
「那个......」
本乡　御有些惊吓到的模样，一手赶紧把嘴里的菸拿下来在菸灰缸里熄灭，露出微笑站起身「秀，早安。」
黎臣秀礼貌性的点点头「早安。」
「你才刚起床吗？」
「啊？」黎臣秀摸著自己的脸，一时忘记...他早上刚起床时眼睛会特别浮肿，如果太晚睡就会更明显，至少到中午才会消失「是...是啊......」他尴尬的笑著。
「抱歉，没有跟你事先约时间就擅自来这找你，还硬是把你从睡梦中叫醒......」这可真是大大失礼啊「我请你吃早餐吧！」
啊？又要请客了！黎臣秀对他的『习惯』感到有趣好笑「你一直请客，当你朋友的人可真过意不去。」
「今天是有正当理由才请你的。」
好吧，这次他又得投降「我们到二楼的咖啡厅坐吧！」

 

这里满是一大早起床度过悠閒早餐时间的人们，悠柔的咖啡香气融合在水晶音乐之中，既舒服又放松，赶走昏昏欲睡的感觉。
两人点了咖啡加三明治，在还没吃早餐前，黎臣秀拿著刚刚带出来的资料递给本乡　御「这是到昨晚的进度，要设计成什麽样子，已经大约整理出来了。」
「谢谢，辛苦你们了。」本乡　御接过它，但没有要翻开来看的意思，反到迟疑了一会儿。
黎臣秀的脖子往前倾了一些「怎麽了吗？」怎麽...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本乡　御的双眼直盯著他，即使有那麽一刹那，但确实...有点不知所措的味道。
停顿几秒，他终於开口「昨晚的事，希望不会让你害怕我才好。」
黎臣秀偏著头，『害怕』...的意思是指......？
「我只对男人有兴趣，也就是说，我是同性恋。」
话语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神情依旧自然没有一丝避嫌。本乡　御老实的对他说出自己的性向。
虽然黎臣秀在心中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比亲耳听到还厉害多了！
他当然是听过『同性恋』这个词，而且也知道这世界上同性恋者的人数相当多，随著现代人观念逐渐开放，近几年都有纪念性的盛大活动登上新闻版面。
会这麽惊讶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生活圈内没有同性恋者，朋友和家人都是『正常向』。
「无法接受吗？」明明是失落的话，但本乡　御脸上的笑容看不出是因为失落才说的。
「嗯......？」一时结舌，他竟然不知该如接话才好？
人家都已经明明白白的把话说出来让他知道了，他不应该在这时露出很困扰的样子啊！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喜欢与讨厌的事。」不知不觉，本乡　御的眼神黯淡了起来，似乎正要把一个很重要、埋藏在心底的事一口气说出来「我母亲...她讨厌...不，应该说是，她十分厌恶我是个同性恋。」
咦？
黎臣秀呆愣了！
「十九岁那年，我家隔壁搬进来新邻居，那家人有个大我一岁的儿子，长的...非常清秀，活像是画中的天使。我抓住机会认识他，那时我们几乎天天混在一起，但混的愈久，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他了，爱上他了。」本乡　御深深吸了口气，鼻子稍稍的往上了一点「我很高兴他也很喜欢我，交往的那段日子，相当开心，一切都无忧无虑，很幸福，甚至一起许下永恒的承诺。」
黎臣秀静静的听著，这种纯纯的爱，就像童话故事里描写的那样，很美，很动人，那是本乡　御的初恋吧...？
「不过，我母亲亲眼目睹我和他在做爱的画面，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被惊吓的浑身发抖、对我的行为无法原谅的怒气，那晚我差点被她打死。而他的父母亲也在一夜之间搬离我家隔壁，带著他，也许飞离了日本吧。」他叹气著「而我被赶出家门，来到东京讨生活。『酒香』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
听完这些，黎臣秀的心情变的复杂了起来，起伏也很大！两人所筑起来的爱情，因为家人的不谅解，硬是被狠狠的拆散！
「当时我真的很恨我母亲，喜欢上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有错吗？就算不被赶出来，我也会离开！但是...遇到『酒香』的前老板之後，他给我很多开导，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我母亲，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把我赶出来的？我是她一把扶养长大的儿子，知道她儿子喜欢男人，她怎麽可能受的了？虽然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女人了，但是，还是要给她时间，希望她去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