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水浮灯

作者:水浮灯  录入:01-10

「家师正值闭关之期,赶不上武林大会,因而命在下与莫师弟代他走上一趟。」沈尘衣解释道,「而且闭关已有段时日,倘若叶大夫怀疑的是家师,那只能让叶大夫失望了。」
「兴许吧。」叶挥袖坦然地笑了一笑,丝毫没有被人戳中心事的尴尬表情。
倒是边上的碧音冷哼了一声:「闭关?那不是更死无对证?扮神扮鬼都没人知道。」
「碧音姑娘,你容不得他人说你家公子的不是,那么将心比心,也请体会在下对家师的敬意。」
碧音闭而不答。
「况且有一点需要在下向大家说明。」沉尘衣不疾不徐道,「家师闭关之所乃是一间密室,仅留有一个出口,平日里总有师兄弟轮流在外伺候着,有什么动静,我们都会知晓,所以碧音姑娘所说的情况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
「既是如此,那么就等上几天吧!」上官煜开口安抚下众人,转而对燕桓楚说,「燕捕头,这回还要麻烦你跑一趟书剑山庄印证一下。」
狂刀一拱手:「举手之劳!我即刻动身,告辞了。」
「且慢!」出声的人是偃殇,「此去一路,相信凶险重重,燕捕头虽一身武功,却难保不会有奸佞之徒以毒暗伤。」他看着身旁的碧音,「就让碧音跟着燕捕头罢,一来碧音的解毒之术燕捕头是知道的,二来两个人相互也有个照应。」
狂刀欣喜地看着碧音,怎知她一脸不愿地回瞪着自己,说道:「公子,我走了,谁护你的安全?」
「倘若姑娘放心,交于我如何?」青年身旁的上官煜开口应承道。
又听青年说道:「碧音,事有轻重,你可知道?」
碧音听罢,这才不情愿地往狂刀那儿走去,更埋怨地瞪了他几眼,然后回头。
「上官盟主,我此刻信你,将公子交托于你手。你若是让公子有丝毫损伤,可别怪我回来之时,不讲情面!还有......」碧音借着传音入密,将后面一句话送入他的耳中,「你也别想些什么有的没有的,我家公子受不起!」
上官煜一愣,接着笑道:「谢姑娘提醒,在下谨记。」
「哼!」碧音这才悻悻地走出房门。
「多谢!」狂刀对着青年又一拱手,转身离去,碧音紧随其后。
青年心下一笑,现在「谢」似乎还是太早了点。
「那么各位请回吧!」上官煜说道,「这件事,待燕捕头与碧音姑娘回来后,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既然是盟主开口,那么大家也不好意思再多作停留,也就渐渐地散了去。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
头很晕......
他必须承认,这个血腥气味十足的地方让他觉得很难受,开始还好,但越是长久,就越心揪胸闷。就连最后的那几句话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因为他不想让碧音担心。成全碧音与燕桓楚,大概是他现下最希望达成的心愿了吧!这样,即使他离开了,也才能安心。
刚想抬步离开,却一个踉跄,人往前方倒去。眼看着就要撞到门槛,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可谁知,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睁开眼睛,竟是上官煜。
这是第几次为他拥抱?他心下苦笑。
「不舒服?」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让他心安。
身体被扶正好,他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受不了血腥......」
话还未完,他发现自己又被上官煜拉进怀中。
「回去休息!我答应过碧音姑娘,会照顾好你。」他解释道,「不然,等她回来,我会被她拆皮裂骨。」
偃殇被惹得一笑,不再防备于他,任着上官煜带上,轻功一展,往自己客房的方向奔去。
好温暖的感觉......
慢慢地他抵不住周公的诱惑,跑去和老人家下棋了,也错过了当时上官煜的古怪表情。
从飞雁山庄到书剑山庄再折回来,至少需要五天的路程。但是,燕桓楚与碧音才用了三天,就赶了回来。于是,上官煜和武林同道就在大厅中共同等待着他们的归来,还有带回的消息。
只见狂刀走进大厅,面色沉重,跟在他身边的碧音也没比他好多少。却不知是一路奔波的缘故,还是消息好坏的原由。但坐于上官煜左侧的沉尘衣却再也按捺不住。
他大步上前,来到狂刀面前,问道:「燕捕头......家师......」
狂刀一阵沉默,碧音抢先一步替他回答:「吕庄主已驾鹤西归,沈公子请节哀顺便。」
「什么?」沉尘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毫不避嫌地抓着碧音的双肩,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狂刀格开沉尘衣对碧音的钳制,狠下心地重复一回:「吕庄主确实西去,请节哀。」
「不!这不可能!」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一阵寒风吹过,莫非......
「沈兄......」狂刀说道,「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个人。具体之事,沈兄问他罢。」
话音刚落,有人随即夺门而入,直冲着沉尘衣而来。
「二师兄!」
沉尘衣定了定,看清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四师弟白常恩。
「四师弟......师父......师父他老人家......」
白常恩眼泪簌簌:「师父......师父走了。」
沈尘衣抖若秋叶:「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紧咬着下唇。
「是真的。」白常恩抽泣着,「那天......轮......轮到我送饭菜,我到时......前几天送的饭菜......都没动过,就......问了问,里面没见动静。以前......都会回答我的,可那天没......我就叫大师兄来......然后......然后......」他说得断断续续,但大家都能知道其中的意思,「师娘就知道哭......大师兄要处理后事......分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师父......是怎么去的?」
「缥缈掌。」白常恩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浑身颤抖不已,「大师兄说是缥缈掌,而且......而且......说是已经......有段时日了......都......都......已经不成形了......若不是师娘认得......若不是师娘......」
「师父!」沉尘衣一声哀号,听得人心发颤。
「二师兄......我听见白师弟的声音了。」本在客房休息的莫少生此时也走了出来,「师父怎么了?」
他一看平日里镇静自若的二师兄竟然痛哭流涕地与自己四师弟抱在一起,一阵错愕。
「三师兄,师父......」白常恩抬起已是泪流满布的脸,「师父去了。」
莫少生本就还未恢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少生!」
沈尘衣连忙奔了过来,想要拉起了他,却被他一手甩开。
但此情并未被周围的人瞧见,因为他们已依着上官煜的命令一散而光,毕竟接下来是他们书剑山庄的家务事,旁人也不好插手。只是,错过了这一幕,他们也与真相失之交臂。
第七章
一连下来的好几天,整个飞雁山庄都被笼罩在阴郁的气氛中。
「美酒佳肴」的毒,唐棠、百晓生、吕黔的死,再联系上前段时间众多武林同道的罹难,几件事让「东方祑」这三个字已经成为恐怖的代名词,甚至可怕到三姑六婆们总会以这三个字来喝住那些哭得忘乎所以的孩子,而且是屡试不爽。
「你我都清楚,绝对不是他。」青年站在上官煜的书桌前忿忿不平地说道。
后者长叹一声,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情报:「偏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而你我又都有不能当众为之澄清的理由。」
青年拍案:「只要能证明他的清白,即便是让我身败名裂,我也甘愿。不像你......」
「冲动下永远都没有好结果。」上官煜理智地打断他,「怕只怕,你还未来得及证明些什么,就被人拿去当陪罪的羔羊,无辜地枉送了性命。说你是个孩子,还不相信!」
「难道还有其它方法?」青年显得很沮丧,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忽然他脑中晃过一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主意,「对了,你们不是都在怀疑我吗?那就将错就错......」
「你以为你是谁?九命怪猫吗?况且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幕后操纵者的最终目的,也许你出来顶罪正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上官煜冷哼道。
他这算是在为他担心吗?青年顿觉心底丝丝暖意。
「上官煜......」青年咬了咬下唇,似正在做着一个决定:「你想知道他在哪吗?」
上官煜一愣,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想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他......」也许不会来了。
后面的六个字被青年硬生生地挤了回去。
「什么?」
「没......没什么......」带着一份希望等待总好过终日抱着失望哀叹。
咦?他什么时候开始会为他着想了?
「不过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上官煜分析道,「先是几位掌门先后遭难,牵扯出他们的共同点,都与当年围攻繁若宫一事相关,让一众人等把目光集中到了坠崖的他身上,并莫名其妙地上我飞雁山庄开什么个武林大会。接着是一向不喜招摇的百晓生竟然在必经之道的清净客栈里说书,内容又是繁若宫,大家的注意力进一步被吸引,开始或多或少地怀疑起东方祑的生死。然后你偃殇偃公子,一个查不出身份来历的人意外地出现在飞雁客栈,紧接着百晓生在客栈里险些遇难,虚惊一场,却让大家对你产生了质疑。而后,在我两位无聊兄长主持的所谓武林大会上,『美酒佳肴』的出现,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唐门身上,可这时却又传来唐棠身中暴雨梨花针,早已命丧黄泉的消息。」
青年接过上官煜的主线继续抽丝剥茧道:「然后,正所谓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百晓生这回真的遇害了,死于碎心掌或缥缈掌之下。但碎心掌传人早已死绝,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于是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了缥缈掌。可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传来吕黔吕庄主的死讯,而且又是死于自家绝学之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人很聪明,而且心思太过缜密,每当我们怀疑起相关人士时,幕后的那个人总是比我们快一步地湮灭证据,却又留下另外值得我们怀疑的物事。」
「他就像是山林里的猎人,设下一个个的套,让我们钻。可又不把这个套栓紧,老是留下一点点空隙让我们喘息,就像猫对老鼠的欲擒故纵。」
「而这次他留下的线索就是『美酒佳肴』的解药。没想到二哥那只老狐狸也有被人利用栽跟头的一天。」上官煜拿出当日命惊鲵去寻找的解药摆弄着。
这东西果然在上官耀手上,这两人一向是一搭一唱,相信上官辉和这件事也拖不去关系。
青年颇不以为然道:「说不定不是栽跟头,而是相互利用,却没想到是与虎谋皮而已。要是『美酒佳肴』事件只是为了百晓生的遇害做铺垫,事情越闹越大对他越有利,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我这个盟主也该是时候退位了。」上官煜轻蔑一笑。
青年冷哼一声,「想玩?那就奉陪。看看到底谁是老鼠谁是猫。对了,有件事,我很在意。」偃殇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之所以敢确定酉正之前百晓生仍活着是因为,我听到他与宋归真的谈话。」
上官煜听完偃殇的叙述,沉吟道:「身不由己之人......吗?」
「我一直在想,也许百晓生在飞雁客栈那次,并非险些遇害......」
「而是串通某人或者是在某人的指使下,演了这么一出戏,最后再来招杀人灭口的话......沉尘衣、莫少生、秦夜、叶挥袖、燕桓楚、宋归真、碧音、还有李婶......值得怀疑的人很多嘛......」上官煜扬眉道,「这个『他』也许就是那位躲于阴暗角落的人。看来......我们必要找宋掌门谈谈心了。」
不知何时起的默契,让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
面前这两人,一个不怒而威,一个笑容可居,但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宋归真一直都知道这点。在他的印象中,他们是两只彻头彻尾的狐狸,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可能是个陷阱,等着猎物自己踏进去。所以对上他们,宋归真总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嘴上虽然热忱地寒暄客套着,脑中却已是千转百转地考虑着他们问话的动机与目的,以及回答的技巧。可是......谁曾想,这两位倒好得很,问得直接,直接到给他临时编个谎言的时间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找上我。」
「这几桩命案关乎到中原武林,还请宋掌门具实相告。」上官煜这一套武林盟主的场面话还真练得不赖,说得大义凛然头头是道。
「偃公子。」宋归真忽然说道,「可曾记得那夜月下,在下对你提及那无法两全的恩情?」
青年点点头。
「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在下已经负了一段恩情,岂能再负?请两位莫再逼迫于我。」
「那么,宋掌门是打算保持沉默,还是为虎作伥?」青年反问。
宋归真苦笑:「偃公子的心果真是玲珑剔透。」
「那就让我再来猜一猜。」青年俏皮地眨着眼睛,笑得灿烂,「令师的死与那人也有关系,对吗?」没等宋归真回答,他继续说下去,「可惜啊可惜,可惜当初有个人发誓要为师报仇,看来如今已是空谈一场了吧!」
宋归真的眉目之间阴郁难扫。内心的压抑让他看起来烦躁不安,脸色也煞白得很。
突然,他出乎另两人预料地站起身来,「铮」地一声拔剑而出,出其不意地攻向没有半点武功的偃殇。上官煜眼明手快地拉起青年的手,往自己的怀里带,两人旋身之间,一个步法,他拔出置于身旁的宝剑,格开一招「白虹贯日」,遥指宋归真。
「残苍?」宋归真面露讶色,随后双目中闪烁着的是向高手挑战的跃跃欲试。
上官煜的手紧紧地揽着青年:「别离开我半步,不然我护不了你的周全。」
偃殇心一紧,抬头对上他的眸光,表示会意地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忽觉拥住自己的手也同时紧了紧。
上官煜一甩「残苍」,运气至剑,剑体通明,没有凛人的寒光,反倒似片薄冰,薄如蝉翼,光透而过,在地面上落下班驳点点,煞是好看。
宋归真哈哈一笑:「今天有幸得见残苍风姿,不枉此生。」
说罢,一声龙吟,剑尖再度袭来。
上官煜不躲反迎,夺取先机,一招攻其不备让宋归真不得不反挡回防。前者见逢插针,再往前方踏上一步,加重了在残苍的气劲,迫得宋归真连退数步,一阵气血翻腾。稍微调整了下内息,硬是把那口几欲涌出喉咙的血咽了下去。立正身姿之时,上官煜攻势又至,只得一招苍松迎客险险地化解危机。宋归真不愧是宋归真,紧接着一招金雁横空向上官煜扫去。上官煜为护偃殇安全,只得保持守势。宋归真怎会放过如此一个大好机会?他凌空一跃,舞出一朵剑花,借着下落的劲力,一式钟鼓齐鸣直指上官煜眉心。后者举剑硬架,自然也少不了气血翻腾。趁这机会,宋归真掌风划去,回剑一挑,一招「有凤来仪」使出,上官煜连退数步。
原本,宋归真对上上官煜是毫无胜算的。只不过如今,上官煜处处以偃殇的安危为第一,而比武要求的是心无旁骛,如此状况,上官煜的功力当然是大打折扣,更是平白地消耗了内力。同时相应的,他手中的名剑残苍别说「蔽风」「蚀水」「碎云」三式了,就连本身的威力也发挥不出。看着上官煜一次次险险地化开攻势,怀中的青年不由得焦急起来。但若此时他离开上官煜,只会导致他的精神分散,对正和宋归真缠斗的他更加不利。
忽然脑中记忆一闪,似乎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话。
「灵台清明,心无旁念;杂气褪去,静气自来;清存夜气,旷守虚无;无私无欲,天人合一。」
青年幽幽地在他怀中念着,轻得只有上官煜方能听见。
上官煜面色古怪,却不疑有它地照着青年的口诀运气。顿觉一股真气过后,另一股真气紧接而上,在体内生生不息源源不断,顺着经脉流动回圈周天,护着自己全身,内息也得以调整,甚至于方才消耗的内力也得以恢复。
宋归真当然容不得上官煜有喘息的机会,于是招招「有凤来仪」,使用频率之繁让上官煜直觉地怀疑他的用意,就连偃殇也看得眉头大皱。再怎么说「有凤来仪」的威力无穷,如此频繁,使用者本身相信也不好过吧?而且面前的人是上官煜,是武林盟主,这种妄自托大的事,宋归真绝对不可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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