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向随然

邱东南一听，"这里的烤五花肉也是特色，海松，你烤的方法就不对，只能翻一次，你看你来来回回都翻多少次了，来吃我烤的这个。"邱东南拿生菜包好一块五花肉，蘸上酱，递给他。
王海松看了他一眼，"那么肥，我不要。"邱东南的手举在半空，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不吃肥肉......"何勰望着他尴尬神色，也忍不住解围，"除了烤五花肉，也要......嗯......炸得金黄色的......"
什么破习惯，邱东南心里嘀咕，却也不敢露出不耐神色，只得缩回手，一大口自己给吃了。
王海松不理他，只觉得这顿饭吃得别扭无比，随便吃了几个紫菜包饭，看何勰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便说，"我们走了，你自己慢慢吃。"
"海松......"邱东南一脸惊讶，跟着站起来，却不料王海松理都不理他，拉了何勰就走。
"我们先走了，谢谢......"何勰的话音消失在包厢门口，只留下一脸惊愕的邱东南。
被留下了人只能愤愤猛吃，美名其曰，把痛苦溺死在食物中，只是这何勰跟王海松是什么关系？
邱东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服务员，来瓶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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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路摇摇摆摆，公车总是横行霸道，任何城市都不例外，盏盏霓虹在窗外闪烁，留下明暗交替。
"何勰......"王海松忽然转过头看着何勰。
何勰给出一个询问眼神，王海松眨了眨眼，"没什么。"便转开头，看着向后疾驰的公路。

回到家，何勰动手准备王海松第二天的午餐，"鲁肉饭好吗？"
"不要，"王海松摇头。
"你不是很喜欢吃吗？"
"猪肉不吃。"
"啊？"这会轮到何勰惊讶了，"刚才......"不是还吃了不少么......
"哗，猪肉涨价那么厉害，有人买单还不多吃点。"王海松说得理所当然，何勰哭笑不得。
"那蛋包饭？"
"也行，只是鸡蛋也涨得好厉害......"
何勰一边打蛋，一边在回忆中翻寻关于王海松的信息，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拥有五套房产的家庭总也不会拮据，而且听李云峰说，他们家才新买了一套170多平米的五室二厅准备给王海松结婚用，节俭虽然是美德，可是也不必拿大学的文化衫做睡衣吧......
而且据说，那件T恤已经有六年了......
不过，质量还真挺好的。

何勰做好饭，放在桌上凉透。找了一圈，却不见王海松身影。
踌躇之际，开门声传来，王海松一进门就看到何勰站在玄关，看着他。
"你去哪了？"
"下楼买包烟。"王海松换上鞋，走到客厅坐下。
"你不是戒烟了吗？"何勰有些奇怪，宋斌走后，王海松就宣布戒烟，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成功，但跟自己住的这两个月倒是没见他抽过。
"嗯，"王海松撕开包装，"心血来潮。"
淡淡烟味很快在屋中缭绕，何勰注意到王海松丢在茶几上的烟盒，花哨外壳上印着"PEEL"。
"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那种烟味了......"王海松说，声音有些低沉，何勰知道他心里又不痛快了，便坐在他身边，也点了支烟，却是自己的"ESSE"，他发现，自己和王海松都偏好味道清淡的烟，"可是我自己又抽不惯......"
何勰不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烟一寸寸消逝。
"有些东西真的戒不掉......也许觉得时间长了，不碰触就会慢慢遗忘，可是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只要嗅到一点点味道......所有的感觉就会翻腾而出，挡也挡不住......"
"融进呼吸的东西，怎么戒？"王海松掐了手里的烟，自然而然靠上何勰肩头，缩起了脚。
何勰只是静静听着，看着眼前的青灰色烟雾慢慢聚集，再渐渐退却......
等他回神，却发现肩头的人早已沉沉入睡。

第 3 章

王海松正寻思着上次的特价大米怎么没有了，早知道就多买一些了。
"嘿，你怎么在这啊？"王海松一转头就看到邱东南那张笑脸，在灯光照耀吓亮噌亮噌的直晃眼。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啊。"这超市又不是你开的，再说了，就是你开的，也不能不让顾客进门吧。
"我是说，外面这么大雨，你怎么还跑出来啊？"邱东南推着车，跟着王海松瞎转悠。
"我......"总不能说自己专找便宜获来了吧，"你不是也出来么，"怎么还管我啊。
邱东南"嘿嘿"笑了两声，就问他："要买些什么呀？"
"随便看看。"王海松也懒得搭理他，找到买纸巾的货架，细细比较一番，拿了两种不同的。
"你怎么还用不同牌子啊？"
"都用用呗。"王海松不会告诉他，便宜的那个是自己用的，而另一个牌子，是何勰用的，他从来都只用那个牌子。
推着车从另一面转出去，王海松的眼睛却一下亮了。
前面的货柜上，堆着不定期促销的东西，上面有一个牌子的纸巾正在特价，王海松心里比较了一下，拿出推车里自己用的那个换上了特价的那个。
"咦，怎么又换了。"邱东南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觉得这个人特有意思。
"没看特价么！"王海松想了想，又转身拿了两大包，反正又不会坏。
两个人推着车子并排走出去，下大雨的晚上，超市人不多，甚至有些空荡荡。只有广播的声音一直回旋，还带着回声。
王海松眼尖，一眼就看到货架上什么牌子的饼干在买一送一。他抓起来，一把把的韩文，一个字也看不懂啊，好在有图片，好像是什么夹心饼干，有点像干面包，两块夹一起，中间抹着草莓味的果酱。王海松往旁边看了看，还有一种好像是橙子味的果酱，可却不是买一送一。他犹豫了，他更喜欢橙子味的。
"喂，你买不买啊，要看这么久。"一旁的邱东南没见过谁买个零食饼干还要犹豫半天的，又不是挑结婚戒指。
王海松不理他，自顾自的看，研究了生产日期，还要好久才会过期，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了草莓味的，如果行的话，还可以带去店里当午饭吃。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饼干买回去让他懊悔了好久，根本不是包装图片的那样，拆出来就是一袋干面包，那果酱啊什么，都是自己另外要买的。
可是，现在的他还是喜滋滋的觉得自己买了什么好东西呢。
王海松又推车去了蔬菜区，"呀，连胡萝卜都涨价，这兔子都不必喂了！"他看着连日变换的价目牌愤恨不已，却还是挑了好几根拿去划价，毕竟跟其他蔬菜比起来，胡萝卜算是便宜的了。然后还挑了几个土豆之类，其实他挺喜欢菌类，那什么鸡腿菇蘑菇的他都喜欢，可是看了标价，想想还是算了，几个小小的蘑菇就要好几块钱，都不够怎么吃的。胡萝卜多好啊，补充维生素A，对眼睛好，对肺好，还能抗癌呢！
"现在什么不涨价啊......"邱东南一个劲看王海松买东西了，自己却什么也没拿，他本来就是瞎逛悠来的，也没想着要买什么。只是，他忽然发现他认识王海松那么久，除了制服之外，就见过他穿过两套衣服，一件就是他今天身上穿的粉色T恤，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因为款式很正统，就是那种普通的圆领T恤，都没啥装饰花纹的。邱东南觉得王海松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应该也是喜欢时髦东西的，可是身上干净的得装饰物只有脖子里那根红线，他一直很好奇那是什么，可总没机会见着。
"哇，抢钱啊，苹果要四块二一斤！"王海松小声嘀咕，但还是抓过袋子仔细挑了起来。因为这是何勰要吃的。
邱东南没动手，还是那么看着他，嗯，有人是穿衣服，而有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王海松就是这样的，还有那么那何什么来着，也是。虽然两人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旁边的人伸着胳膊挑着稍远处的苹果，一个个仔细看过来，伸着细长的脖子，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锁骨，深深凹进去，形成一个小小的洼地，邱东南看着，喉头忽然滑了一下。
"你要走了吗？"邱东南看王海松划好价，就推着车子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嗯，我买好了。"
邱东南看看他推车里的东西，"我送你吧，我有车。"
王海松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又想想外面在下雨，就说："好。"
邱东南一下高兴起来，跟他一起排队队去了。
轮到他们的时候，邱东南说把他们的账一起结了，王海松坚持不要，各算各的，邱东南看他一脸坚持，也就作罢了。
拎着袋子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王海松觉得这小孩还是不错的，至少知错能改。
王海松这人吧，心软，无论你对他曾经怎么不好过，只要你稍微对他好一些些，他就一定能忘了你所有的不好。他始终记得别人对他的好，却很容易忘记别人对他的不好。

见到邱东南的"车"，王海松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我还是去坐公车吧......"
"喂，你干嘛！"邱东南一把抓住他，"我说送你回家呢。"
"不必了，雨都停了......"我散步回去也可以......
"不行，我说送你就是送你。"邱东南抓着王海松手腕，一点也不肯放松，好像他只要疏忽一点，这个人就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可你也没告诉我你的车是两个轮子的啊！"王海松有些来气，对着他嗓门也大了起来！
"我有四个轮子的也就不去快餐店打工了！"邱东南也提了嗓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王海松有些泄气，是啊，有四个轮的车谁还去快餐店打工啊，自己也是宋斌的车坐习惯了，听见着"车"字，就下意识认为是四轮的。"没想到你还挺嫌贫爱富的。"邱东南半天冒出这么句这么酸不拉唧的话。
王海松看了他一眼，满眼的委屈，撇撇嘴说："我没有。"然后边挣脱邱东南的束缚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雨后的空气显得特别清新，王海松深深吸了一口，觉得满腔漫肺得舒畅，连带的心情也渐渐好了，难怪说这地儿适合疗养呢，赶明儿跟宋斌老了，也就住这儿，看看海，养养花，晒晒太阳什么的，多惬意啊......
想着想着，本来挺高兴一人，嘴角又慢慢耷拉下来，谁知道那人在哪呢，自己想得这么好，白日梦呢......
"喂，生气啦？"王海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回头一看，就是那邱东南"欠扁"的脸。
"我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王海松被他看得害怕，一直都搞不清楚这人要干什么，连着五个夜班，就为了把班表调成跟自己一样。
"喜欢你呗！"邱东南说。
"你，你......"王海松吓了一跳，却看邱东南讲的那么理直气壮，自己也不敢乱想，只当玩笑听了。
"怎么？"
"邱东南啊邱东南，你怎么不叫邱西北啊！"
"那是我爸妈见识高啊，你看东南之地多富裕啊，西北啊，"说着还摇了摇头，"不行。"
"你不也是嫌贫爱富么......"还说我呢。
"那也是我爸妈啊，名字又不是我自己取的......"邱东南推着他那"二轮"的车走在王海松身边，路灯洒下温暖光圈，在两人身后投下长长身影......
王海松不说话，安静的在前面走着，脚步声轻巧，肩膀也是端直，却有些单薄。邱东南看着他，愣愣得有些出神。
"喂，你不回家啊！"半晌，王海松忽然出声，倒是吓着了邱东南。
"我跟你顺路。"
"真的？"王海松扭头瞅他，一脸的怀疑。
"真的，就在黑石礁那块。"
"哦......"那还真是顺路。
王海松把手里的东西换了个手拎着，邱东南见状，一把接过来往龙头上一挂，"别浪费资源么是不？"
王海松想想也是，就冲着他笑，露出白白的一口细牙，眼睛弯弯的，煞是好看。
邱东南的喉结又滑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从超市到家里，说近不近，说也也不远，只是有人作伴，听着邱东南乱七八糟的笑话，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好像那一段长长的距离也就那么过去了。
王海松忽然觉得，无论什么事儿，有个人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分享总是好的，虽然他希望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走完那条路的人只有那个人，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确定，还能坚持多久......
这倒并不是说他想找其他人陪着自己走完全程，而是他不会再怀有"期望"。
他不想做什么都在心里沉甸甸的揣着那个人，他想轻松一些，再轻松一些。

第 4 章

有的时候想想，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哗啦哗啦的流淌，却不知道是冲淡了什么，还是积蓄了什么。王海松常常想到这十几年来，他们仨在一起的时光。记得高中那会，男孩子都迷上了游戏机，各种名目，缭乱人物，一块钱三个或者四个的铜板，"咣当"往机子里一塞，宋斌一块钱就能玩一个下午，可是王海松不行，往往宋斌一局都没有打完呢，他手里的铜板就统统不见了。宋斌那时候就敲着他后脑勺，嘴里念叨，"你还真是个‘吃铜板机'。"然后就掏出钱夹给他买铜板。其实王海松一直都没有告诉宋斌他一点也不喜欢玩游戏机，他就是陪着他们去的，等自己把铜板用光了，他们也就没得玩了，可是每次都不能如愿。那时候开始宋斌就抽烟了，当然是偷偷抽，后来越来越凶，还喜欢味道重的，最终选定了"万宝路"，就一直没见他变过。
是男人么，几个不抽烟。
这是宋斌说的，王海松知道自己脾气有些"软"，可这是天生的，怎么办？然后吧，也就学着人家抽烟，他甚至都记得第一次抽烟时候的情景。
高三毕业那会，好像到处都弥漫着让人心酸的离别愁绪。虽然很多同学王海松甚至都叫不上名字，但就是浓浓的那股气氛把人都卷了进去，想出也出不来，应景呗。回校那天，很多同学都带了相机，熟悉的不熟悉的，本班的别班的，还有那些平日里不假辞色的老师们，逮谁照谁，那个年代还都是胶片机，照完一卷换一卷，王海松记得他也照了好些，笑得脸都僵硬了，后来还签"同学录"，留了一串串的电话地址，可是最后，他一张照片也没收到。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坐在小操场的台阶上，一左一右是宋斌和李云峰。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随意的伸展着双腿，宋斌从口袋里掏出烟，自顾自点上，王海松看着他抽烟的侧脸，微微皱起的眉，略长得盖住了眼睛的刘海，吞云吐雾的双唇......
不知怎得，鬼使神差般向他靠近，从他手里拿过那根烟，就着他抽过的地方，狠狠吸了一口。王海松到现在还记得被那一股劲呛着的疼痛，嗓子眼好像要冒出火来，辛辣辛辣的味道在口腔和喉咙深处到处乱窜，怎么也管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涌。
李云峰跳起来去给他买水，宋斌一边笑，一边拍着他的背帮他理顺呼吸。
那一晚，夕阳特别的漂亮，大朵大朵的晚霞在天空盛开，艳丽无比。
那个七月，王海松迷上了那个味道，宋斌身上的那种烟草味，混合着其他说不清的味道，成为了独一无二。

王海松这天是夜班，轮到关店，四点到凌晨一点的班。这样的班一个月总会轮上几个，谁也逃不掉，尤其，王海松是男孩子。
晚饭的一个小时空档，王海松站在快餐店后门的巷子口抽烟。夏天，天黑得晚，六点多还大亮着，周围的高楼遮住了大片天空，只剩下一点点渲染着橙色的蓝。王海松仰着脖子向上看，看那仅有一点的广阔，在这个海滨城市，他总觉得空气里漂浮着那股子腥味，咸咸得，让他都快忘了那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