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向随然

一关上包厢的门，仿佛隔离了一切喧嚣，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邱东南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耳边"嗡嗡"直响。
两人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自选超市，邱东南站在货架前，看着前方，视线却是涣散，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王海松看他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心下奇怪。
邱东南转头，"不是跟你说没空就不用来了吗。"
王海松一下被他语气中的尖锐定住了，露出茫然神情，"昨天不就约好了吗？"而且我也没说不来啊。
"可是你昨天不是明明说了没空吗，我也跟你说了，没空就不要勉强！"现在出现又唱的是那出！
"我没有勉强啊......"王海松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也微微皱起眉，现在的孩子难道都是这样不可理喻吗？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王海松看着他，带着疑惑，想等他把话说完，可是邱东南却没有再说下去，拿起一旁的购物篮，随便丢了些东西进去，转身结帐。
看着他见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不停琢磨，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整个下午，邱东南没有再和王海松说过一句话，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让王海松坐立不安。
人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情绪转变？

吃晚饭，王海松在厨房帮何勰收拾，李云峰拉着宋斌，不知道要商量什么。
"哗啦啦"的水流冲走了手上的泡沫，王海松慢慢滤干盘子上的水，拿起干抹布，擦了起来。
"有心事？"何勰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
"呃？"王海松一愣，他印象里的何勰，一向不屑过问别人的心事。
"我问你在想什么，盘子都要擦烂了！"
"哦，"王海松一惊，赶紧把手里的盘子放到碗架上，想了想，说："如果有人对你的态度阴晴不定，那说明什么？"
何勰想了想，说："大概是面对你就失去了‘平常心'吧。"
"平常心？"
"一般来说，只有对自己十分在意的人才会这样。"
王海松忽然想到那天，邱东南跟自己的告白，虽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想来，却有一丝沮丧......
邱东南表达感情的方式，他不了解......他也不想了解，
为何人的情感如此奇怪，面对喜欢的人，怎么会有负面情绪？难道真是所谓"极端"？他忽然想到自己，宋斌一声不响的走了两年，自己怨恨过没有？如果没有，自己为何要来D市。
每一次经过那些熟悉的场景，他都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
而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小镇，不过方寸之地，何时何地，都能让他想起那个人......
所以他逃跑了，跑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寻找可以陪伴自己等待的人。
他需要一些勇气，一些坚持，让毫无边际的等待增加一些色彩。
若是，角色转换，他......会如自己一样选择等待吗？

"在想什么？"回家的路上，宋斌看王海松只顾低头走路，一言不发。
王海松抬起头，看着走在身边的这个男人，带着他熟悉的温和笑意，带着烧灼之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宋斌......你会等我吗......"心里揣测着一个晚上的疑问竟然在不自觉中问出了口，等王海松回神，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会。"一个字。没有迷惑表情，没有任何犹豫。
看着那人的认真神情，王海松却有一瞬失神......
难道一切真可以如此简单？

"小峰说他跟何勰吵架了。"每天晚上，他们都习惯在熄灯之后聊一会天再睡觉，只是，宋斌的这句话，让王海松惊讶无比。
"他们，也会吵架？"以何勰的性子，居然能吵得起来，那看来事情一定很严重了。
"其实，也不算吧，大概就是争执了几句。小峰这次回家，家里人催他结婚，他妈妈这次身体不好，也就比较着急......"
王海松心里一沉，咬了咬唇，压制不安，尽量的平静问道："那小峰怎么想？"
"他自然不会愿意，就说自己在这里恋爱了，他们家人非要让他把女朋友带回家。"
"然后？"
"小峰一五一十跟何勰说了，他的意思是想让何勰跟他一起回家......"
"啊？"王海松有些惊讶，这样就要出柜了吗？小峰的爸爸妈妈能接受吗？何勰家里人呢？王海松忽然觉得事情复杂无比，怎么扯来扯去，竟然能牵扯出那么多问题，父母，家族，工作......有什么是不需要担心的？宋斌家里当年就那么反对，现在呢？丝丝点点的恐惧缠绕心头，若是让自己父母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很失望吧......想到父母，王海松就觉得心痛无比......这终究有天要面对，到时候，该怎么办？
"何勰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小峰不是很生气？
"小峰没说，他觉得何勰过于冷淡，尤其在这件事情上......"
"那他是怎么想的？"
"小峰这个人你也知道，一根肠子到底，固执的厉害，他认定了何勰，是不会放手的，只是他父母那里......"很棘手，宋斌是领教过父辈厉害的，不知道李云峰能不能挺过来。
"他们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宋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
王海松的心一揪一揪的痛，若有一天，他们也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他会不会放手，自己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黑暗中，宋斌的声音格外清亮，王海松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温热的手掌包裹了自己，心情一点点安定下来。
"嗯。"他低低应到，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
只要，他不放手。

※※※
邱东南看着面前的忙碌身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今天是他们关店。
王海松惊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被人抄走，端向冷库。"邱东南，我来就好。"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邱东南放好手里的东西，拿起记录册，开始工作，晚上需要盘点清货，以便申请备货。
"嗯，谢谢。"这本是王海松的活，某人自告奋勇陪他加班，让他有些些感动，虽然这个小孩脾气有些古怪，可人还是不错的。
"我以后......不能和你一个班了。"邱东南忽然停下来，看着旁边的人，"我开学了，上午都有课......如果功课忙的话，可能就不做了......"
王海松愣了下，点了点头，"功课比较重要。"
"那你以后可能就见不到我了。"邱东南想的是自己以后可能就要见不到他了，可是说出口却完全变味。这个时候，他还想挣扎一下，想看看自己在王海松心里的分量。
"怎么会，还是朋友啊。"王海松笑。
"只是朋友？"邱东南眯起眼睛，重复，却带着疑问。
"嗯。"王海松老实的点头，只是朋友，不然还能有什么？
"可是，你知道......"我不仅仅想和你做朋友。
邱东南忽然欺身上前，王海松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靠上了背后的墙，一股寒意立即渗透入肌肤，顺着纹理，侵入四肢百汇，想往前，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紧紧锁住。
"邱东南......"王海松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心里没来由的害怕......
"海松，我说过，我喜欢你......"邱东南看着那人在自己掌握下露出恐惧眼神，心里一阵刺痛，"可是......你就那么讨厌我？"声音里带着浓浓痛楚，王海松不禁一愣，忘记了害怕，摇了摇头，这个孩子......自己怎么会讨厌这个孩子？
"真的？"邱东南看他转换眼神，从恐惧到了疑惑，然后怜悯......
怎么自己已经到了让人怜悯的地步了吗？
"嗯。"王海松点头。
"不讨厌，可是......也不喜欢。"是吧，是这样吧？
"邱东南......"王海松皱眉，何必坚持？或者说何必咄咄逼人？
"算了，"邱东南笑，却有一丝无奈，松开手，"赶紧做完回家吧，别让那个人等太久了。"
王海松点头，不去看那人的眼神，他怕自己会难过......
或者说，他会内疚......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第 13 章

最近的气候有些反常，连日来，阴雨绵绵，一日冷过一日。
宋斌下午就收到王海松短信，让他下了班到xx超市门口等他。等他下班赶过去，那人正站在门口，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一见到他，立马兴致勃勃拖了他上楼。
"今天怎么想到来逛超市？"自动扶梯上，宋斌看着周围的人群，微微皱眉。他始终不明白，为何超市无论何时都是人满为患，他常常下意识怀疑是否每天都有免费商品供应。
"快中秋了么......"王海松美名其曰，其实，他是收到了超市特价活动的海报。一拿到手，他就细细研究了一番，许多商品因为活动正在特价，大多却是限量供应。如果他不抓紧，指不定就没货了。
他老早就看中了一套苏伯尔的套锅，有一个水壶，一个炒锅，一个高压锅。活动价比原来的价格便宜了将近一半，看得他那个心花怒放啊......不过，他还真是有些奇怪，他一个不会做饭的主，即使买了再好的工具还不是让别人用，或者说，他是督促着某人提高手艺呢？所以当王海松喜滋滋跟宋斌介绍的时候，宋斌露出个怪异表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买这个，是你自己用的？"
王海松一愣，倒是半天才反应过来，"嘿嘿"傻笑了两下却不回答。他哪里想过难么多，只是下意识的想"布置"他们的新家......
虽然，严格说来，这根本算不上是他们的"家"。可是，在他心里，有宋斌的地方，就可以是家。
"这个......"王海松拿起一个飞利浦的榨汁机，"这个我可以用吧......而且要两个，何勰一直说要一个榨汁机，却总是没有挑到合适的，你也知道，"王海松把东西放进推车，转头看向宋斌，"何勰这个人特别挑剔，要他自己买还不知道要挑到什么时候，不如就给他买了，反正也要中秋了，我们就不买月饼了，好吧？"关键是，这个榨汁机，也在特价，每人限购俩。王海松是把自己该享受的权力通通享受了，一点不落。
宋斌笑，王海松那些花花肠子他一清二楚，小峰最不喜欢吃月饼，什么苏式广式，他通通没兴趣，何勰就更别说了，可说实话中秋不送月饼，也想不出送什么，而王海松这个人又最怕浪费。现在的月饼，包装是够精美了，可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与其让几百块钱打水瓢，不如送些实际的。王海松就是这么个人，每年生日，过年，问他想要什么，他总是圆瞪着两眼，笑眯眯的说"送什么都行，不过......当然折现更好啊......"李云峰是个实在人，真的每年每次都是红包，宋斌就不同，可是，他每次送的东西却都是王海松刚好想要的。
而此刻，王海松正看着那长长的队伍皱眉。宋斌叹了口气，"你别是想排队吧......"
王海松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这个队伍排下去，一个晚上就完蛋了......"说着掉转方向，往水产的地方走去。
排那个队的都是为了特价鸡蛋，每人每卡限购一袋。
王海松排过，宋斌不在的日子，他常常这么排，说白了是为了省钱，其实，却是在打发时间......
那些......
一整个一整个无法安然入眠的夜晚......
他常常一大清早起来，去超市排队买这种特价的鸡蛋，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站在人群里，看着队伍一点点移动，自己也跟随着一点点往前挪，好像就离终点，离自己的期望越来越近......
王海松总是说不清自己那时是什么样一种心情......
好像很雀跃，又好像很失望......
每近一步，就离结束近一步......
就好像现在......
王海松偷偷瞄着身旁那人，和他在一起......每过一天，好像就少了一天......
那么，他们可以一起走过多久？
王海松的乐观，是因为努力，而不是本性。
这些夜晚，他常常泪流满面的醒来，看着旁边那个呼吸均匀的人，才能再次入睡。他总是小心翼翼收拾着这些"敏感"与"恐惧"，不让身边的人发现......
他不想杞人忧天，更不想自怨自艾......
握在手里的每一天，定然要好好把握。
"三文鱼很新鲜，买些回去？"宋斌转头，却捕捉到王海松看着他的眼神，却意外看到一丝淡淡哀伤。
王海松赶紧收回视线，看了看冰块上的三文鱼，摇了摇头，"不如买些鲫鱼吧，我喜欢吃你做的红烧鲫鱼。"标签上的价格，让王海松心惊肉跳。
"不然鳕鱼吧？你不是很喜欢清蒸鳕鱼的么。"宋斌又从冰柜里挑出一段鳕鱼，王海松凑上去一看，一把拉走宋斌，什么呀，那么小小一块就要一百多块钱，不是摆明了抢钱吗！
"还是鲫鱼好啊，你看那么新鲜，还欢蹦乱跳的，我都很久没有吃过了。"D市靠海，可是他们却在长江边上长大，王海松喜欢长江鲜自然胜过海鲜。
可是宋斌还是很奇怪，记得以前，王海松常常跟着自己出去噌饭，就见他喜欢那三文鱼了，蘸一些芥末和醋，吃的津津有味。
还有那鳕鱼，忘了是在谁的婚宴上，就有那么一道－－清蒸鳕鱼，王海松当时吃的那个欢啊，以致宋斌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菜好吃。可是，不过短短两年，连喜好都已经不同了吗？
如果他问，王海松一定会告诉他，当时他吃那么多，是因为不用自己付钱啊，如果是要他自己买单，那他宁可不吃。

超市里人头攒动，自然不乏一对对手牵手的情侣，甜蜜恩爱，佴浓细语。每发现到一对，王海松总要盯上个半天，不是看男的帅，女的美，而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像他们那样，光明正大的牵着身旁人的手，招摇过市。想到这里，他望着侧前方，双手插在口袋的那人，不免心里一阵苦涩......虽然这是他一早就想到的，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的，可是，面对现实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刺痛。
"怎么了？"宋斌感到身旁人脚步的迟疑，转过身，停下脚步看着他。
王海松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自己要的，不过是这样。知足才能长乐，不是吗？他迈开大步，快速走到那人身边，继续选购他们需要的物品。

转了半天，王海松看看越堆越满的推车，想了想，四下张望，认准一个方向，推着车子，迈开步子。宋斌看着前面的货架，心意疑虑，家里的调味料搬家那回买了很多，现在还没用完，怎么还要买吗？
"就是他了！"王海松拿着一个瓶子，笑得一脸灿烂。
"老干妈？"宋斌疑惑的看着他手里的瓶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这个了？"
"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邱东南给他带的饺子，里面就是这样的酱料，还是每次叫咸肉菜饭的外卖，邱东南总会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瓶"老干妈"让他们拌饭吃......
那个味道，让人食欲大增......
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却无法喜欢带给他这个味道的那个人......
"海松？"宋斌看着他出神，心里紧紧攥着那瓶辣酱，他想到了什么？
"呃？"王海松回过神，把手里的辣酱丢进推车，"我们走吧。"算算自己想买的该买的，都已经差不多，王海松推着车，往收银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