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怔怔地看着莫熠离开,他,懂得自己心里想的。
"不管如何,你还有我。"这句话,是一个承诺。夏寒清楚的知道,莫熠是有能力也有诚意兑现这个承诺的。他说了,就会做到。有了他这句话,自己也就有了可以依靠的臂膀,可以交付所有的信赖。
夏寒低着头,轻轻地笑了。原来,自己还拥有那么多。
两人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吃晚饭了。夏寒对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出去吃饭十分高兴。对他来说,冬天的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简直是折磨。能摆脱这种折磨,他是非常乐意开心的。
莫熠很少看夏寒如此高兴,不过他们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这么轻松的坐在一块吃饭了。
"莫熠,你以后还要加班吗?"夏寒吃饭的时候,很认真地问莫熠。
"应该不用了。至少到放春假之前是不用了。"莫熠盛了碗汤给夏寒,说道。
夏寒接过汤,"谢谢。那就好了。"
莫熠笑了,"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喜欢和我共进晚餐?"
夏寒抬眼看他,正撞上他戏谑的带笑眸光,也笑了,"能和莫大老板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莫某求之不得。"莫熠顺着他的台词接道。
两人互视,都笑了。
夏寒,和记忆里面无表情,冰冷漠然的样子有了变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俊颜,有了喜怒哀乐,尽管这些表情不是很明显,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而且还有了脾气,这些都是让莫熠欣喜的改变。想到这些因自己而起的变化,莫熠感到欣慰,感到骄傲,同时有自己在夏寒心里是特别的这样一种感觉。
"你笑什么?"从刚才开始,莫熠就一直在笑,笑得夏寒有点不知所措。
"夏寒,你变开朗了,表情生动多了。以前冷冰冰的,很酷的样子,现在有了其他表情,还会闹脾气,显得可爱多了。"莫熠很感叹地说道。
夏寒被他这么一说,脸上一热,瞪着莫熠,口气凶巴巴的,"胡说八道!我哪有什么变!即使变了,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熠看着他辩解闪避的样子,也不争辩,只是笑着。
公司举行年终聚会,夏寒也去了。夏寒人很冷淡的样子,可是技术不是盖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办公室的同事虽很少和他说话,可是对这个总是安静地做事的同事还是佩服的。
聚会的时候,为了更好的协调气氛,增进感情,创造机会,所有的活动都是男女搭配。这样的安排,大家都很满意,当然不包括夏寒,但他也没有表示不满意。总的说来,就是他对这些,甚至是这个聚会并没有什么热情可言,纯粹是因为公司规定,没有特别的事,每个员工都要参加。他没想过要做特立独行的人,不想引起别人的注目,所以他来了。尽管他从很早以前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公司聚会,自然免不了要喝酒。夏寒不愿特别,可是同时他是一个不容易妥协,甚至顽固的人,所以,他是坚决不会喝酒的。同事给他倒酒,他回绝了,冷淡地说道:"我对酒精过敏。"从心理上来说,他确实可以说是对酒精过敏。
不管同事如何劝说起哄,即使被认为是不识时务,夏寒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或许酒精可以提高大家的兴致,可是他不认为自己不喝酒大家就没有了兴致,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重要的人。他很明白,以自己的性格,自己永远也不会成为受欢迎的人。他也不认为不受欢迎是悲惨的事。
从头至尾,夏寒都很冷静,确切的说,应该是淡漠,他看着同事们的笑闹,能不参与尽量不参与。似乎是为了惩罚他拒绝喝酒,同事在笑闹中,不时地开他的玩笑,那些玩笑并没有恶意,不过是为了让他在女同事面前出些无伤大雅的丑。
可惜,夏寒的漠然和缺乏幽默感,使得场面有些僵,那些同事不得不放弃。夏寒对他们这样的娱乐没有兴趣,也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去娱乐大众。对同事的捉弄,他感到不悦,脸色越发的冷,但他没有中途离席,一直坚持到聚会结束。
有些人似乎还未尽兴,在聚会结束时,又结伴去了KTV。夏寒没有接受同事的邀请,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外面很冷,风也有些大,但是夏寒没有像以前那样缩着肩膀拢紧衣服,他慢慢地走在街上,吹着寒冷的夜风,希望吹散身上难闻的酒味,吹散心里的不快。
或许,像那些同事一样,才能融入人群。想起刚才的聚餐,就想到了莫熠。在那样的环境中,莫熠也像他们一样吧。这么说来,自己真的是很不知好歹了。莫熠前些日子说的话在脑中回响。如果让他看自己今天晚上的表现,大概他就不会那么说了。
夏寒边走边想,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是自己变了,而是因为莫熠。在莫熠面前,自己可以很放松,不用去思考,莫熠的关心成了自己放肆放纵的理由和后盾。因为知道他对自己包容,所以不必担心,可以任性。对这样的自己,他,终有一天会不会厌烦,会不会离开?如果厌烦,如果离开,那也没办法。那么,在他厌烦之前,离开之前,努力的维护着。他对自己的宽容和关怀已经很多了,该知足了。
十点左右,夏寒就到家了。莫熠对他的早归有些惊讶,"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我去接你的吗?"
"聚餐结束了,我就回来了。本来想打电话给你的,因为心里不舒服,一个人走了走。"
"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还是和你在一起比较舒服。"夏寒摇了摇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酒桌上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我不能适应那样的环境而已。我没有喝酒,然后被同事捉弄。"夏寒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道。
感受到莫熠的视线,夏寒扭过头,和莫熠对视,"以我的性格,他们要捉弄也捉弄不成。没事的。"
莫熠伸手把夏寒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动作轻柔,眼里是浓浓的关切,"心里不痛快,以后就不要去了。"
夏寒点了点头,错开了视线,"莫熠,谢谢你!"
莫熠收回了自己的手,笑道:"我收下了。希望一直都能听到你这句话。"夏寒的"谢谢"和别人的不一样,他的"谢谢"是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心意,所以,莫熠一直等待着自己的情意能够得到夏寒的这句话。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夏寒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电话机,任凭它不停地响着,没有接的打算。在电话响了两声后,夏寒喊道:"莫熠,电话响了。"
莫熠从书房出来,接起电话。
"小熠。"
"妈,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莫母在电话里和莫熠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通,最后才说到主题。原来,莫母从莫彤那儿知道了夏寒的事,所以这次打电话过来探探口风。
"小熠,那孩子和你住在一起了?"
从刚才母亲的话里他就预感到了,此刻听到母亲终于提起,他也打算和母亲好好谈谈。
"是的。不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还不知道。"
"小熠,你--"
"妈,我现在很好。"
"快过年了,叫上那孩子到家里过年,也让我和你爸爸见见。"
"我问问。"
"那就这样。记得带他过来啊。"
"我知道了。"
"自己注意身体,挂了。"
"好的,你和爸也要注意身体。"
放下电话,莫熠在夏寒对面坐下。
"夏寒,春节马上就要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夏寒摇了摇头,"没什么打算。"
"去我家过年吧。我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让你去我家过年。"莫熠盯着夏寒,虽说是母亲的邀请,可是他同样期待。
"如果你们不嫌麻烦,--"
夏寒话还没说完,莫熠就抢先说道:"那么你同意了?那好,放假了我们就回去。我的家人会喜欢你的,你去他们会高兴的,不会嫌麻烦。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样,在夏寒还没弄明白之前,莫熠就把夏寒带回家了。
夏寒不是热络的人,不擅于交际,去莫家过年,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紧张的。虽然莫熠是他朋友,可是他的家人并不是莫熠,夏寒没有信心也没有能力让他的家人喜欢自己。莫熠是他重要的朋友,夏寒头一次希望自己能被人接受。
莫熠感受到夏寒的紧张,安抚道:"别那么紧张,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莫彤你见过,我爸妈都是很好的人。你就和平时一样,不需要强迫自己。"
话虽如此,要夏寒从容应对,多少困难了些。而且是去别人家,不是在市区和莫熠一起居住的住所,夏寒再怎么放松,也无法不去在意。
若是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去莫家,夏寒大可不必那么担心。然而,夏寒从小到大,能与之交往的人寥寥无几,就那么三两个。夏寒对他们是珍惜且重视的。尤其是莫熠,他给予的温情,付出的所有,都是夏寒渴望的。莫熠,已经成了夏寒能交付一切的,得到他全然信任的对象了。夏寒这么在乎莫家人的反应,毋宁说他在乎自己是否使莫熠为难。
夏寒的担忧,莫熠是高兴的。如果不在乎,夏寒不会不安。因为在乎,所以希望能得到莫家人的欢迎。只是这样的在乎,达到了怎样的程度,莫熠不确定。或许只是朋友的重视,还是说超过了朋友的在意?无论是哪一种,夏寒的反应都让莫熠喜闻乐见。
莫家父母对夏寒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对这个不是陌生人的陌生青年,经过十年的缓冲,虽说不能马上欣然接受,但是至少在见了真人后,能很镇定的接待,也抱有一定的好感。从一开始要莫熠带夏寒回家过年,他们心里就抱持着审视的目的,对夏寒的言行举止格外关注。
夏寒在人情世故方面的不知变通和对没有实质意义的言行的不屑,看在年过半百,人生经验丰富的莫家父母眼里,保持了一种纯真和倔强,对知天命的他们而言,夏寒是一个认真重情的孩子,踏实不浮华,如果不考虑性别的因素,作为莫熠的伴侣,他们是十分满意的。
莫熠对夏寒的照顾关爱,并没有因为地点和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改变。他的付出毫不掩饰,大大方方,理所当然。言行中的宠溺自然而不突兀。夏寒习惯了和莫熠这样的相处方式,身为局中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莫熠的互动,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朋友的界限。
夏寒在莫熠的家人面前,不免拘谨,目光不时地看向莫熠,希望自己的表现不至于使莫熠为难。
莫熠微笑着看着他,目光柔和,这使夏寒放松了许多。
夏寒不擅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和莫熠共同生活以后,他的这种不擅长更加明显,追根究底,造成这一结果和莫熠的纵容有很大的关系。
和夏寒相处,并不困难,他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十分容易了解。而且,他也没想过在莫熠面前掩饰什么。
当莫熠去厨房准备饭菜的时候,夏寒也跟着去厨房帮忙。莫母拦着不让,说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夏寒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莫熠笑了,对莫母说道:"妈,夏寒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不要把他当客人,你越客气,他就越紧张。"
莫母也笑了,"你这是什么话。夏寒不像你,会下厨。要帮忙,叫小彤帮忙就行了。"
莫彤听了,抗议道:"妈,你这可是偏心了。舍不得夏大哥就舍得你女儿啊。妈,你要做到宾至如归就不要限制夏大哥,反正有我哥呢。你不用操心。是吧,爸?"
莫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把莫母拉过来,道:"孩子大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安心享受好了。小熠,夏寒,你们去准备吧。"
莫彤朝莫熠调皮的眨了眨眼。莫熠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拍拍夏寒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
待莫熠他们进了厨房,莫彤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妈,我上次去我哥那,我哥也没让我动手。虽然夏大哥不会做饭,可是他们之间很有默契。刚才你们也看见了,我觉得他们那样,挺浪漫的。你们不觉得,其实夏大哥也对我哥有感觉吗?只是他自己没发觉。"
莫父和莫母相对而视,就像莫彤说的,夏寒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看向莫熠,那眼神中包含的依赖,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夏寒在他们面前,那种努力想要表现的讨人欢喜的样子,生涩的举止,忐忑的心情,都在在说明了莫熠对他的重要。
离开了莫熠家人的视线,夏寒像卸下了重担。那如释重负的样子让莫熠莞尔。
"夏寒,你太过紧张了。我的家人又不是老虎,你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莫熠,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不懂礼节,不喜欢我啊。你知道的,我不怎么会和人打交道。"
"没事的。只要像平时一样就行了。他们会喜欢你的。相信我,你已经很好了。如果能放松点,就更好了。"
"你这算是安慰我吗?"夏寒不认为自己有莫熠说的那么好,不过有了他的这番话,紧绷的神经松懈了许多。
莫熠他们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回莫家的。夏寒努力的融入莫家的生活,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好一点。除夕那天,在忙碌的喜庆的节日里,冲淡了夏寒和莫熠的家人之间的陌生感。有了莫熠和莫彤的调剂,总算是过了个热热闹闹的除夕。
一家人坐在一块吃年夜饭,然后看春节联欢晚会,在午夜十二点整放鞭炮庆祝新年的来到,这是莫家的规矩,每年都是如此。
看春晚的时候,莫父和莫母一起,正对着电视坐着,莫熠和夏寒坐在他们的左侧,莫彤一个人坐在右侧。莫彤看着这未经分配的自发选择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笑了。
夏寒对春节联欢晚会不是很感兴趣,应该说他对电视节目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他还是坐了下来,很认真地看完整场晚会。如果不是莫熠在他身边,他不确定自己会一直坐到晚会的结束。
在新年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莫熠握住了夏寒的手,凝视着夏寒的眼睛,说了声,"夏寒,新年快乐!"
夏寒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迎着莫熠的视线,开心地笑了,"莫熠,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莫母和莫熠是最早起床的人。虽说是最早,也已经快九点了。
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莫母和莫熠聊起了夏寒的事。
"小熠,夏寒他知道你的心思了吗?"
"还不知道吧。"
"我看他挺在意你的。看你们的样子,他好像对你很信赖。那么多年了,你真的决定了,不放弃?"
"妈,照顾他,我不觉得累。他其实是个很简单单纯的人。虽然很冷漠,可是却是个善良的孩子。对愧对他,不愿见他的父亲,他心里有恨,可是每个月都会汇钱给他。因为不知道父亲的消息,所以会担心。他没有表达,不是他不关心。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轻松,要讨他欢心也很简单。他要的只是温暖和关心,对我来说,这样的付出,是很容易的。"
莫熠说的一点也不勉强,能和夏寒再次相逢,能有一个付出感情的对象,是很幸运的事。夏寒的回应,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程度深得多,这样的发展,莫熠已经很感激很高兴了。
莫母看着眼前坚强执着的儿子,欣慰地笑了。
夏寒,那个认真倔强,重情重义的孩子,会接受儿子吧。
在陌生的环境,夏寒晚上入睡的迟,即使知道莫熠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毕竟不是熟悉的房间。第一个早上,要不是莫熠来叫他起床,他还爬不起来。而昨天又紧张的忙碌了一天,在床上翻来覆去,很累却又睡不着,直到凌晨四点了才模模糊糊的睡了。
夏寒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有一瞬间的茫然。看见莫熠,才想起来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