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恒,不要走,留下好不好?"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梦魇般的喃喃的哀求着,仿佛他能够感应到身边拽着的人就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每天都能见到可是却碰不得的人。他受够了这样的煎熬,可是他不想让斐恒离开这里,他也不想强迫自己离开不见斐恒,他的私心在作祟,他想要斐恒。可是,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
斐恒盯着达晖的睡脸,不是很安稳,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这样的达晖让他原本竖起的坚固城堡,塌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还在犹豫着。一点点的描绘着棱角分明的脸,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对他存着什么样的感情?
他对达晖不是喜欢,心疼才是答案。
他知道达晖很寂寞,但是他能给的却不是达晖想要的,他无能为力。岳父岳母曾经明说暗示自己再婚,现在都九十年代了,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但是他没有那个心情。他只知道,生命当中,有了斐琳的陪伴,他也就有了生活的勇气了,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自己寂寞吗?
......
自从达晖喝醉酒那晚之后,达晖明显的话少了,以前本就不是多话的人,现在几乎想要听上一句完整的,似乎都是那么的困难。
斐恒问他到底怎么了?达晖只说了句,没事,然后,逃离开了他的视线,他上前去制止了达晖的离开,达晖转回头来不解的看着他,斐恒说,"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够帮你的忙?"
达晖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贯的沉默的看着他,半响之后,达晖说,"听伯父说,你找了个教师的工作?你们单位里不是不让你们在外边兼职的么?"
"本来我打算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不过看你这两天这么忙,我也不想打扰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我打算过两天辞去政府的工作。"斐恒说。
"为什么?"对于斐恒突然换工作,达晖似乎很吃惊。
斐恒淡淡的解释道,"我很早就这么想了,政府的工作根本就不适合我,在那里待了那么久,看着那些人成天勾心斗角的,任谁也看不下去,当初坚持在那里干下去,我只是想要得到一套房子,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会轮到我的。所以,我干脆辞了,上不上,下不下的,搁着难受。"停了一会,换上了无所谓的神情对达晖说,"怎么样?我都告诉你我的事情了,你呢,是不是该作为交换的条件也该说说你的事情呢?"
达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会有什么事情呢?还不是公司的事情,最近比较忙,跑的勤快,所以比较累,不想说话。"
"你是不想跟我说话吧!"斐恒一针见血的指出,瞪着达晖的眼睛,似乎要看清里边到底藏着些什么?
"是你多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达晖坚持,牵强的笑了一下,"斐恒,让我休息一下。"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恳求和疲惫,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到了斐恒的心上。然后在斐恒的身前掠过,上了二楼的卧室。
望着达晖那形单影只的坚挺背影,斐恒莫名的跟了上去。
"政府那边怎么样了?"
......
"什么?他们居然出尔反尔?他们是不是不想活了?"掀桌子的响动传了出来。
......
"你说的对,你再去跟他们谈谈,如果他们还是这么顽固不化的话,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你不用劝我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好这件事情吧!就这样,有了结果再通知我,我这两天不去公司了,那边的情况,你让我的助手看着就行了。"
......
第十九章
周末的下午达晖从卧室里走了下来的时候,家里除了他,其它人都不知去向,他想,可能是到外边散步去了吧,也难怪,今天是星期天。
可他却是熬夜熬到今早上,所以才到了下午这个时候起床的。
洗完澡头发还微湿,走过客厅,到了露天阳台上,趴到栏杆上抽着烟,若有若无的盯着外边没有阳光照射的天空看。
昨天晚上,纪律师打来电话,告诉他政府那边因为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跟他们合作,所以政府决定撤销跟他们公司的合作。这个突然的消息,让他们公司一下子失去了不仅仅是业绩上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外边的声誉问题,很可能最后导致他们的公司失去一些大的客户。
另一方面,这次的合作牵连了很多人,让政府的官员个个的小心翼翼,突然出现了一个更高价的合作商,政府当然不肯白白的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填充自己的腰包?他曾经让自己的助手调查过,这个城市的政府财政,曾经出现过严重的赤字,当初他们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也逮住这么个机会下手,如今,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棘手,现在他的手头上没有足够的有利证据告发那几个人,也威胁不了什么,现如今若不是在关联交易里急需要政府支持,他根本不屑与这些地方政府打交道的。
这两天,他让这些事情弄的异常的烦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让他的心里忽上忽下的。
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还有几声斐琳的笑声,达晖知道他们散步回来了,抬头看看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达晖,晚上我们吃火锅怎么样?"斐恒逗弄着小丁冬。这个小家伙真是可爱极了,要是他家斐琳能够这么乖就好了,斐恒心里期盼着不可能的事情。
"好啊!"达晖回答的爽快,看着面前出现的画面,嘴角慢慢在上扬。
"那好,我们一致同意你去弄食材。"斐恒幸灾乐祸的抬头看着一脸错愕的丁达晖。
"斐恒,你在看玩笑的吧。"达晖希望斐恒说是。z
斐恒摇头,无语。眼睛盯着对方,似乎达晖不想去,他就让对方看着办。
泄了气的人,身子从栏杆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刚刚从卧室里出来的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孩看到的就是这副滑稽的景象,三张脸分别写满了问号?
几天后,达晖在公司里接到了一个电话,纪律师打来的,说政府那边已经同意跟他们合作了,这是一个好的消息。
达晖问纪律师为什么会突然答应他们的合作意向?纪律师在那边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一个匿名快件,里边是那些官员的一些罪证,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些东西,他们不愁那些人不答应。不出他们所料,很快的,那些个人在看了数据的复印件时,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
达晖接到电话后,整个人陷入一种空前的兴奋状态,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场合,抓住忙活的斐恒,紧紧的抱住。
"这个,达晖啊,你能不能别抱这么紧,我快要被憋死了。"满脸尴尬的斐恒,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不该看一旁的两位老人家那两张绿了的脸。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实在不成体统的。
冷静过后,达晖赶忙道歉,解释,"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手却留恋在达晖的肩膀上。
晚上,斐恒来到达晖的办公间问达晖,今天有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吃饭期间问他,他也不肯说。
达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说了一边,他在斐恒面前,从不曾隐瞒什么。除了他对斐恒的爱不能够说出口以外。但是,他能肯定的是,斐恒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
斐恒听了过后,只是轻声的哦了一下,脸上没有该有的喜悦,这让达晖猛然意识到了斐恒此时此刻的处境,自己在这里极为严重的贬低那些贪污的官吏,而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同样来自与那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斐恒的心里会作何感想?
达晖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像个不经大脑思考的毛头小子一样莽撞?
他说,对不起,斐恒。
斐恒说,没事,反正自己已经离开了那里,今日领导已经将离职报告披了下来。以后自己也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达晖走近前,细细的打量着此刻的斐恒,这样的斐恒让他陌生了一些,这样的斐恒让他觉得离自己很远,远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达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是不是打算搬离这里,另找地方住?
斐恒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头。
达晖上前抱住斐恒,紧紧的像是要将他揉近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似乎斐恒就不会从他的身边再一次的消失。达晖说,斐恒,你别走,冬冬那么喜欢你,看在他的份上,别走。
可是,他还有另一个他觉得更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出口,他不能说,宁愿烂在心底深处,他也不愿看到斐恒眼里的厌恶。明明清楚斐恒已经都知道了,可是他想要的确是斐恒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不要让他一个人先说,他没有信心更没有绝望的心,早在陈晟死的那一刻,连同他身上仅剩的绝望也一并带走了,他想要斐恒给他希望。
他有时候想不通,斐恒明明已经接受了他们之间的身体接触了,就说明他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为什么偏偏斐恒不给他一个机会?
斐恒也回抱住达晖,心想,没想到达晖的依赖心性还是这么的强,低声的叹气,那么的无奈,仿佛他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隔天,达晖到政府的办公楼里,跟那些人谈了将近半日,终于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点头答应了这次的中介牵线合作。
完了之后,和自己的助理以及纪律师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达晖以为现在屋子里应该是两位老人带着冬冬才对,然而进门后,入眼的是自己的儿子安静的躺在一个中年妇女的怀中,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少了一些东西,恐惧袭上了他的心脏,来不及细想,跑上二楼的卧室,推开隔壁的房间,打开衣橱,果然,柜子里的衣服都不见了,床头柜上摆的斐恒的全家福也不见了。
心里一慌,从卧室里跑出来,下了楼,上前一把抓住了还搞不清状况的妇人,使劲的摇晃,"你是谁?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斐恒呢?"这个时候,达晖的脸孔几乎扭曲,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斐恒又不见了。
后面的两个人赶忙拉住了失去理智的董事长,虽然还不能够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不过令丁达晖能够失掉冷静的人和事都不容小觑。
纪律师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妇人,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的人都到了哪里去了?他记得这里还住着其它人的,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虽然不认识那几个人是谁,不过见了面也还是要点头打招呼的。
他原本以为,那几个人也许是丁董的近亲说不定,不过现在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妇人姓刘,她是让斐先生介绍来的,说到时候找一个姓丁的人就知道了。
达晖这次明白过来了,在瞒着自己的情况下,斐恒悄悄的替自己找了个看孩子的人,而且还是用的自己的身份。达晖想,其实斐恒很早就打算离开这里了吧,这个事实他在很早以前再清楚不过了,现在为什么还是不能够想得开,接受这样的现实?真是可笑,斐恒一定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想到这里,达晖的心里忽然生气一股怒气和不甘,这么多年了,总是像绕迷阵一样的找不到出口,他们总是相遇,然后在离开,然后再错过,如同在绕一个圈,永远也找不到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可他不想放弃,不管是为了实现当初陈晟的承诺也好,还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也罢,他都不希望自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希望就破灭了。
第二十章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但是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有些事情始终都要变的,比如时间,比如人。
丁冬已经在地上跑来跑去的了,由于听不到声音,喉咙里的发声也不够准确,不会怎么去运用声带,所以只是些支离破碎的音调,照顾丁冬的刘阿姨原先是中学的教师,现在老师的职业竞争的太厉害,她才退出来,随后经过斐恒的介绍来到了这里,她并没有因为冬冬是个聋哑儿童就嫌弃,反而照顾的非常细微和体贴。这也让达晖省了很多心。
达晖还是一如既往的调查着斐恒的踪迹,就像几个月前一样。
再次得到斐恒的消息时,伴随着的是他想象不到的另一个坏消息。纪律师通过关系网,得知政府的那些人已经找到了那个泄漏内部数据的内鬼,那个人恰好就是斐恒。
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回想了一番,才发现斐恒对于他所作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斐恒用匿名的形式暗中帮了他一把,之后怕被对方查了出来后连累了他,所以借口离开了这里。
达晖不知道斐恒是如何得知他想要的东西的,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可大可小,而政府那边的几个人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想要整死没有什么背景的斐恒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的容易。或许等待斐恒的就是下半生在牢狱中度过,或许斐恒被直接枪毙,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斐恒死。因为他要救斐恒,所以他更有理由要找到人了。
手里捏着刚刚纪律师从侦探社里抄来的地址,上面写着扶胜街56栋-8号。
据说那里是这个城市的一所学校的教职工校舍,达晖心想,斐恒还真的找到了他想要的工作了。
记得上次,在斐恒刚刚搬过他的公寓的那个晚上,两个人在卧室里喝酒聊天的时候,当时两个人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的,因此他先挑了一个问题问斐恒,看着斐恒微红的侧脸,他说,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斐恒?
那时斐恒听了这句话后,微微的愣了一会,脸朝着窗口望着外边乌漆摸黑的天空,长长的叹息。他说,曾经希望自己能够当一个数学家。说完之后,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那个时候,他才记起来,当初两个人在一块上学的时候,斐恒非常的喜欢研究那些数字,颠来倒去的不甚其烦。现如今,斐恒没有实现他当初的梦想,但是他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了他的学生,这样的延续也许是斐恒找的一个得以安慰自己的寄托罢了。斐恒一直都是这么的口是心非,就连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会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
来到地方,看了看这栋半新不旧的楼房,里边的环境应该还不错的吧。上到四楼,看到防盗门的左上角写着的号码,达晖伸出了手摁下了门铃。
一年的时间,到底能改变多少?没有人能够回答达晖,此刻他的心整个都是七上八下的。
来开门的人,有张虚弱苍白的脸,达晖一眼就认出来,这人就是斐恒。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斐恒的样子,达晖的心仿佛被撕裂开一般的疼。
斐恒看清了来人,震惊的神情再明显不过。想要把门关上,达晖快速伸出两只手拦住了斐恒,"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让我进去。"脸上的神情是斐恒所不熟悉的严肃。没等他反应过来,达晖握着他的手往里边拽,门被大力的合上。斐恒的视线锁住了两人相握的手上,他感觉到达晖的手很暖和,心底苦笑了一下。还是被你找到了呀!
达晖放开了斐恒的手,捧住他那苍白的脸颊,皱起眉头问,"斐恒,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你就那么的不想看见我么?"内心里的情绪不断的鼓噪、膨胀着,不断的叫嚣着,翻腾的思绪使得他不能够像平时那样冷静的分析问题,他也许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来的目的了,在看见斐恒的那一刻。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斐恒拉下他的手,淡淡的说,"你先坐,我给你到杯水去。"转身消失在达晖的眼前,达晖望着眼前腾空的双手,良久之后才颓然垂下。
玻璃杯中的白开水,冒着白烟,袅袅升起,达晖紧紧的盯着斐恒,生怕他再次消失掉。他等着对方先开口,但也许这样对他来说是一件煎熬的事情。
斐恒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良久,"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就来了。"
达晖很想告诉他,自己来的已经算迟了,如果自己知道的更早一些,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能肯定是否可以就得了斐恒,现下比对方先找到了人,希望可以来得及。
斐恒没有具体说其它的,只是大略的说了一些自己现下的工作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满足等等。达晖大概了解了斐恒这一年当中,是如何过得。不过,想不到的是斐恒的岳父在半边前去世了,只剩下老伴孤零零的一个人,斐恒每天都要看着老人,防止什么时候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还要照顾斐琳的起居饮食,生活突然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可是说来说去,斐恒就是绝口不提那件事情,或许他也没有料到达晖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