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向随然[上]

"我已经做好了，"展鹏辉起身，给他穿上家居的T恤，"我去热一下。"
楼昕看着他走出房间的背影，不免惊诧，他竟然做了饭？或者他，他竟然会做饭！

可是展鹏辉不仅做了饭，还十分丰盛。楼昕慢慢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展鹏辉好似便魔术一般端出一桌子菜。虽然不过平常的家常菜，却也足以让人惊叹。
"吃吧。"展鹏辉把碗筷递给楼昕，没有忽略他眼里的讶异。
"都是你做的？"楼昕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这......不是叫的外卖吧？
"是啊，"展鹏辉夹了一筷子菜给他，"你慢点吃。"
"嗯......"楼昕的回答有些迟疑，他还无法从震惊中回神。这个少爷，会做饭？
"好吃么？"展鹏辉一脸期待的问，可是楼昕抬头看他，神色恍惚，"你既然会做，为什么......"
"因为我想吃你做的饭啊！"展鹏辉知道楼昕要说什么，便赶紧打断他，这个问题一出，一定麻烦无数。
比如说，自己为何要瞒着他......
或者，为何要他每天给自己做饭......
好像自己是在故意使唤他做事一样。展鹏辉有些不安，偷偷观察着楼昕表情，后者却只是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展鹏辉也就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只是他忽然发现楼昕其实与自己想象中有很大出入。
第一眼的怯懦，不过是因为客套，他只是碍着家人的面子要好生照顾自己，或者他......根本就是不屑，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东西，态度为何根本不重要。他的好脾气或者好相处，不过因为"没必要"。
没有必要同自己斤斤计较，没有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没有必要为了什么跟自己怄气，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情绪劳神费力。
没有必要......却往往就是不在乎的表现。
展鹏辉想到这里不由慌了，他可以客套的敷衍自己，起居饮食统统照料周到，却不代表自己能走进他心里，占据"爱人"的位置。
展鹏辉是个独来独往习惯的人，可他却忘记了，很多人都可以像他这般。
天啊......
原来一切都脱离了自己掌握，而自己还像个白痴一般沾沾自喜？
有什么资格？
展鹏辉苦笑，忽然想到那日裴炬跟他说的"求而不得"，怎耐......报应如此之快？
"我吃完了。"楼昕放下筷子，他吃的不多，身上的伤是一大原因。
"我来收拾，你赶紧去休息吧。"展鹏辉赶紧说，这个时候还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嗯，"楼昕慢慢起身，忍不住的轻轻皱眉。展鹏辉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只是这次，他不会再姑息。
自己做的事，总要负起责任来，不是吗？

***
"进来吧，"楼昕听到敲门声，放下手里的书，"门没有锁。"
展鹏辉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个枕头，"我......"
楼昕看着他，这人要干什么？
展鹏辉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我跟你一起睡......"
"为什么？"楼昕一惊，半坐起身，警惕的看着他。
展鹏辉大为挫败，低眉顺眼，喃喃的说，"我......我担心你的伤......"
"我挺好的......"
展鹏辉在床沿坐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试用？"
楼昕一下瞪大眼睛，全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楼昕......"展鹏辉深深看着他，不让他有任何退缩的余地，"你的这些伤，让我明白......我是多么渴望能留在你身边......"说着他伸出手抚上那人脸颊，小心的避开伤处，"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兜圈子，你来我往那一套我也不懂，我承认我脾气不好，嘴巴也坏，可是......"
楼昕静静看他，眼神平静如水。
展鹏辉深深吸气，"我真的会好好对你......至少，我长这么大，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感觉。有一个人，值得付出所有，全身心爱护......"
楼昕忽然缓缓摇头，"不用所有......"
"我懂，"展鹏辉赶紧点头，"我懂得如何爱自己，我只怕你不懂......"
他们都知道，不懂得如何爱自己的人，必然无法真正去爱别人。
楼昕忽然笑了，微微垂下视线，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心底那股酸楚缓缓上涌，生生顶着上颚......
展鹏辉知道自己的话有效了，他抱住楼昕，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我会给你做饭，然后陪你吃完......"
身后手臂缠绕了上来，展鹏辉感受着那温度忽然松了口气，真是不容易啊。
他忽然想到，若是以后还有人跟他表白，他一定好好跟对方说。只是怀里的这个人，他已经无法放手。

21
沉浸在喜悦中的展鹏辉还没有好好享受那甜蜜感觉就迫不及待被人打断。
那天傍晚，裴炬一下课就拉住了他，说是舒曼找他，展鹏辉心道，这么着急自投罗网？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走到校园僻静角落，愣了半晌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展鹏辉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愿失了主动权。
"展鹏辉......我......"舒曼定定神，举起手里的东西，全是补品和药材，"那个......我很抱歉......"
"如果你真心要道歉为什么不直接上门找他？"展鹏辉双手插在口袋，从上而下的俯视她，姿态傲然，"你拎给我不过是想看看我的反应我的态度，不是吗？"
舒曼抿着唇，胸膛不停起伏，好半晌才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真够直接的......"
展鹏辉不置可否，冷冷"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尤其是不值得我浪费时间的人或事。"
舒曼微微蹙眉，拎着东西的手指一点一点捏紧，"我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缘由......"
"我不想听，"展鹏辉快速打断，"舒曼，我告诉你，这个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你平时一个人都没事，凭什么楼昕送了你一次就挨打？"
"我......"舒曼诧异的抬头，却见那人眼神里刺目的嘲讽。
展鹏辉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要找借口，其实你目的已经达到了。"紧张或者弱点，统统已经看见。
舒曼垂下视线轻轻笑了，"我是真心诚意来给你道歉的......"却无端被人说成这样，这个人的口才......真是......
"你倒是清楚这个事情找我比较有效。"展鹏辉讥讽的说，"你是不是认准了楼昕好欺负才去找他！"
"我现在才知道学校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舒曼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忽然想起那些评价，说面前的这个男人冷酷，桀傲，狂妄，说话更是冷冰冰的不留余地，却没想到都是真的。只是，他对那个人肯定不是这样吧。那天晚上他的紧张和愤怒自己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原来，一个人的温情总是有限，给了某个人，其他人看到的惟有冰冷。
"空穴不来风。"展鹏辉淡然道："你记得离他远一点！"
"展鹏辉，"舒曼咬牙切齿，原来男人蛮横起来竟然这般可恶，"侯元一真的是跟踪我，他一直骚扰我......那天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去找的楼老师，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不会......"
"我不管这许多，"展鹏辉看着他眼神犀利，"我知道你有办法搞定，别扯上楼昕。若有下次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你现在已经够不客气了......"舒曼也不愿输了气势，"我真为那些爱上你的人悲哀！"
"哦，"展鹏辉挑眉，他自然知道舒曼指的是谁，"这些就不需要您劳神了。"哪个白痴说"异性相吸"？根本无法沟通好不好？
"跟你说话真是费劲！"舒曼忍无可忍。
"那就别说了。"展鹏辉耸耸肩，毫不在意。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做！"舒曼跺脚，狠狠得！
"我的信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展鹏辉勾起嘴角，不屑一顾，"是能吃还是能用？"
"你......"舒曼怒目而视，忽然惊觉，原来人的第一印象都是骗人的！不深入相处根本无法发现。楼昕如何受得了他？
"何必执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只是不想被人误会！"
"清者自清，即便我们相信你又能如何？"展鹏辉从来不曾执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至少我能心安。"
展鹏辉笑，"可是让你心安并不是我的义务。"
"你......"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没有人退缩，更无人认输。也许棋逢对手也是极其畅快的一件事情，只是当楼昕被裴炬找去劝架的时候，忽然觉得十分无语。
"楼老师......"舒曼一见他，态度立即软了十分，眼泪在眼眶打转，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舒曼，你先回去吧，展鹏辉说话一向都是这样，你别跟他计较。"楼昕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事端缘由他并不想追究，只求不要再生事端。
"你......"展鹏辉刚想说什么却被楼昕一个眼神压了回去，"裴炬，你送舒曼回去。"
"哦，"裴炬答应着，视线对着舒曼，后者却有些不情不愿，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楼老师，那次真的谢谢你，我很抱歉。"
楼昕看了眼那些东西，淡笑道："不需要，我好的差不多了，你拿回去吧。"
"可是......"
"走吧，"楼昕轻轻推了推她肩膀，舒曼无奈，只得跟着裴炬先走。

"怎么？"楼昕冷冷打量站在面前的展鹏辉，"跟一个女孩子吵架很威风吗？"
"我......"展鹏辉扬了扬下巴，刚想辩解"我哪里跟她吵了？"却在楼昕的注视下息偃了气势，喃喃道："是她找我的......"
"你就不能跟人家好好说吗？"楼昕叹气，这人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我哪里没有不跟她好好说么......"展鹏辉低声嘀咕却不敢给楼昕听见，他知道自己的态度确实不太好，可是对她这样有必要客套和蔼么......
楼昕看着他，久久忽然叹息一声，"我知道......算了，回去吧。"说着便转过身向前走去，展鹏辉撇撇嘴快步上前跟他并肩而行。

只是晚上展鹏辉在被窝里抱着楼昕的时候却是一脸讨好，"好啦，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楼昕不挣扎也不迎合，一动不动。只是往往"非暴力不合作"却是最最强而有力的抗争！
"我只是气不动她利用你......"还让你受伤！
楼昕叹气，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有跟自己有关的东西才能让这个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人失去原则。可是这才是让楼昕最最担心的，他从来不希望自己能对他产生这样的影响力，原来的那个他不是更好？
"楼昕......你别这样......"展鹏辉摸索着他的脸颊，却被一把拍开。"别乱动！"
"小辉......"楼昕凝神道："做你自己就好了，别太在意我的事情，我能处理。"
"可是这次不一样......"
"舒曼不过喜欢你，她没有错！"
展鹏辉一愣，"你知道？"
"我站在讲台，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展鹏辉越来越发现楼昕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表面所见，他藏得很深，深不见底。他完全知道，他根本一早知道自己的心意，甚至比自己更早的知道，可他没有说，更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
他能看清舒曼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他一定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眼神，但他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你太能装了吧......"展鹏辉感慨，真是深藏不露啊......原来人不可貌相真正至理名言。
楼昕无声的笑，"不然能怎么样？"
"你还是不相信我！"展鹏辉幼小的心灵无比受挫，语带哀怨。
"我的信任对你来说重要吗？是能吃还是能用？"
展鹏辉一怔，为什么听起来这样耳熟？报应来的未免太快，他这才发现原来做恶人是绝对的吃力不讨好，无奈收紧手臂，"楼昕......"展鹏辉叹息道："我以后不敢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是，您教训的是！"展鹏辉心悦诚服。

22
楼昕看到办公桌上东西的时候心里不由"格楞"一下。
"楼老师：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祝你早日康复。舒曼"
这是压在桌上的纸条，楼昕忽然后悔那次没有收她的东西，不然也不至于来这么一出，搞得人尽皆知，似乎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小楼啊，看来你的学生很有心啊，你不过摔一跤就拿来这么些补品......"
"是啊，这燕窝很贵吧......敢情贿赂你呢......现在的学生啊......"
"不是因为要到期末考试了吧，不过小楼的你课程也没必要送这么贵的东西啊，让学校知道影响不太好吧......"
"......"
楼昕不置可否，沉默是金。临近期末，纸条还是指名道姓。看来这谣言是传定了，楼昕唯一想不通的是......这样做究竟对舒曼有什么好处？
他把东西塞进办公桌最下方的柜子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希望不要多生事端。

***
展鹏辉最近喜忧参半。楼昕答应和他一起，但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甚至比交往之前还淡了几分，现在有恃无恐的变成了他，虽然展鹏辉十分清楚楼昕并不是在拿架子抬身份。他或许只是有些无所适从......
一个人的生活过得久了其实非常惬意。想回家回家，想食堂食堂，不必每天电话短信。
有没有吃早餐，午餐吃得如何。
书城不错，电影院一个人又何妨？添置衣服只需要问自己喜好。更不必担心那人的床铺够不够软，会不会冷。 也不用成天把那人的喜好记在心头，时时温习。
所以展鹏辉冥思苦想的结果就是楼昕随时准备逃跑。
不是全然的付出，有所保留的自我保护。
这是他自己的原则，更是如此提醒自己。可是展鹏辉一旦认定，就希望双方能坦诚，而不是分清彼此你我。
一个巴掌拍不响。展鹏辉知道若有问题那一定是双方的，如何能让他全然的放心，自己责无旁贷。
所以他努力的，竭尽全力的表现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虽然，这不是他擅长。

展鹏辉坐在自习教室，手里的书翻得"哗啦啦"直响，却一个字也看不见去，他直愣愣望着黑板，喃喃道："裴炬，你说怎么样才能讨好一个人？"
裴炬转头看他，斜了斜眼睛，"那我先问你，怎么样才能讨好你？"
展鹏辉一愣，手里的笔一下子掉下来，"讨好我？"那有何难？让楼昕看着自己笑一笑就成。
可是，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讨好一个人不就是做他喜欢的事情吗？就好像我知道帮舒曼约你就是讨好她的方式，可是你从来不给面子......"
展鹏辉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做人是不是有很大问题，一贯的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似乎有欠妥当，虽然他说的做的都不是错误，但也许换一种方式能处理的更好。
而这大概也是楼昕最想让自己明白的。
他从来不会说教，更不曾指手画脚。他只是站在一边，把他的人生态度做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