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向随然[上]

楼昕望着他，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我还有作业没有改完。"他轻声说，擦过展鹏辉身边的时候却被一把抓住手臂，"你一直喜欢我的是不是？"
楼昕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住，然后缓缓放开，他镇定呼吸转过头看着展鹏辉，淡淡道："那又如何？"
是啊，即便两情相悦，那又如何？他们彼此身份尴尬，性别更是尴尬。
"你刚才的‘叔叔'不是叫的很顺口吗？"楼昕笑得不屑，"现在这副样子算什么意思？"
展鹏辉愣住了，楼昕一贯是温和无害的，他微笑，他包容，他关怀，他体谅......
可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展鹏辉随即明白，问题在于自己。所以他想了想说："我很抱歉。"连表白都是这样咄咄逼人，难怪那人要生气。
"我接受，"楼昕淡然，"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手了？"
"可我是认真的，楼昕，"展鹏辉的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我是真的喜欢你......"
楼昕垂着视线不说话，差距太大的两个人，如何可以和平相处？
他直接，他张扬，他强势，他霸道，甚至连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受他影响，知道做人要挺直腰杆，无视他人目光。他是益友，更是良师。
如果那人看上阁下，是因为你的条件，而不是因为运气，所以不必妄自菲薄。
楼昕已经忘记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可是此时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清晰无比。他相信他的感情，也相信自己的感情。
可是......远远没有这样简单啊......
如果单是只要相爱就可解决一切问题，那又如何产生这许多痴男怨女？
"不曾拥有就不必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呃？"展鹏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楼昕转头看他，"也许做朋友更能长久。"
不是恋人，没有爱情，不是更加轻松惬意，自由自在？不必每天想尽办法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竭力掩饰所有缺陷。假装志同道合，沟通无限。到了最后才发现根本不是原本想像。
大家都放大优点，缩小缺陷，唯恐那人露出厌恶眼神。
累不累？
不爱，便没有这样的烦恼。
你有你想法，我有我坚持，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不必争执不必懊恼，只需一笑置之，该如何如何。毫无负担，也不必挂忧。大不了下次不再请你饮茶。自己的情绪自己负责，无论喜怒哀乐，统共只要搞定自己一个，何必弄个包袱出来，虐人虐己？
不，不，楼昕不想如此辛苦。独自上路，未免会是坏事。
"楼昕......"展鹏辉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他总以为自己这辈子会遇见一个人，然后便在一起相伴终老。可是，"为什么？"
"你不明白？"楼昕蹙眉，随即扯出一抹微笑，"现实残酷，我不想做无谓牺牲。"
展鹏辉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他忽然笑起来，"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话只有我说的出来。"
"近朱者赤。"他的人生态度楼昕全然看在眼里，或多或少，总要学以致用。
"那你是在拒绝我吗？"展鹏辉转过身面对着楼昕，伸开双手把他束缚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无路可退，微微低下头，嘴唇凑了上去，"逃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楼昕笑得无可奈何，"我不是逃避......"
"那你为何要推开一个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的人？"
"需要原因吗？"楼昕抬头看他，"你知道一件衣服什么时候最美？"
"呃？"楼昕这种跳跃性的思维让展鹏辉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想了想道："在穿衣镜前试衣的那一瞬间。"
大家都懂的，不是吗？
店堂衣架上衣饰人人都明白，那不是自己的。以致穿上身站在穿衣镜面前的那一瞬间，惊艳之感油然而生，于是"一见钟情"，非买不可，还要立即就买。可是一拿回家，却因为名分已定，新鲜感不再，再次打量之时，效果已经大不如前。于是塞进衣柜，与那些旧衣为伍。再次出发寻找另外一个"一见钟情"。
"是啊，"楼昕扯了扯嘴角，笑容淹没在苦涩之中，"爱情产生只需要一瞬，可是维护却需要无比时间精力。我做不来。"他坦然，没有丝毫隐瞒。
"那让我来......"展鹏辉循循善诱，"欢迎试用，包换包退。"
楼昕一怔，可以吗？

***
面对爱情，展鹏辉也是白纸一张，所以他是有心无力，根本用不上劲。原地踏步让他心情糟糕。
"笔记借我，"展鹏辉坐到裴炬身边，后者望着他一脸惊讶。
"你刚才上课干吗去了？"
回答他的不过写字的"沙沙"声，展鹏辉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你......"展鹏辉忽然抬头看他，"有没有追求过人？"
裴炬一愣，怎么无端问起这个？"你要追谁？"
"你不认识的。"展鹏辉颇不耐烦却也没有刻意掩饰，只是问他，"有什么办法？"
你小子也有这天？裴炬忽然涌出些幸灾乐祸，"那么多人追求过你，你随便挑个方法不就好了。"
"是吗？"展鹏辉却好像认真了，写字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忽然抬头道："可是我根本没有注意过那些人。"
裴炬忽然满脸黑线，叹气道："你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了？"
"读书大概花去的时间最多。"
难怪了，裴炬哀怨，"追人的手段也不过就是请吃饭送礼物，投其所好。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展鹏辉打量裴炬，忽然感慨，"是啊，你也没有交过女朋友......"
言下之意便是问了也是白问！
"喂，你别太过份噢......"裴炬不满，极力争取合理权益，"至少我也可以帮忙出谋划策么，两个臭皮匠怎么也顶的半个诸葛亮吧？"
展鹏辉若有所思，却听得裴炬道："马上就是圣诞节，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
"怎么说？"
"平时你还要费尽心思找借口，现在是借了天时啊，笨！"
"哦......"展鹏辉意味深长应道，确实如此，可是怎么样才能真正投其所好，一鸣惊人？
可是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惊人"，就先被人狠狠惊了一番！

19
展鹏辉特意挑了一个下午没有课，也不必去打工的日子，上了超市买菜。
干什么？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走进男人心里是通过胃？
所以我们展鹏辉同学决定好好施展一下他的厨艺，做一顿爱心大餐，即便感动不了那人，也先温暖一下他的胃么！
可是临阵上场他才发现，自己的厨艺仅限于嘴皮子上。哀怨半晌，展鹏辉立即冲出门买了本菜谱回来。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只是他赫然明白,说真的比唱要容易得多。

展鹏辉捧着手里的《营养家常菜1000样》细细研究起来。
蘑菇菜心？是不是太简单，会不会不够诚意？鱼香茄子？高汤适量，什么叫做高汤？菠萝咕老肉如何？可是没有菠萝啊，苹果行不行？糖醋里脊？水淀粉，干淀粉，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展鹏辉越往后翻越头大，天哪，竟然还有不认识的字......
这到底是菜谱呢还是扫盲书啊？
展鹏辉忽然后悔买了这什么狗屁"1000样"，若当时只挑了"10样"不是很好？
展鹏辉抓抓头，不由感慨，所谓"因果循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在看来还真那么回事！想他从小到大拒绝过多少人，不管男女哪个不是态度恶劣？
果真报应来了......
展鹏辉轻叹，他怎会不明白楼昕的顾虑。可是他始终坚信宁可过错，也不要错过。
错过的这个路口，永远也回不去。
而他......不想错过。
没有人会知道将来。他也不会轻许一生，只是现在那感觉如此强烈，他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
而最关键，是他也爱着自己，不是吗？
能有多少人为了爱情勇往直前奋不顾身？
或者说，曾经他是如此的不屑一顾。可是......他终于能够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丝间隙,那个身影总会在大脑浮现，赶也赶不走。
不如趁着年轻，好好体验一回。
他只想握住现在。

展鹏辉终是丢开了那本菜谱，看着自己买回来的材料做了简单的几个菜。也许关键并不是花哨或者口味，而是自己的心意。
可是......
展鹏辉望着桌上已然凉透的菜肴，手里紧紧捏着手机。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这是无论第几个电话过去，唯一的回应。
他会去哪？
天色暗了下来，越发显得灯光明亮。展鹏辉忽然觉得客厅的日光灯刺眼无比，明晃晃的光亮让他心烦意乱。打开电视，却是一片杂乱......
等等等等......
全然无措，手足冰凉。
展鹏辉觉得寒气从脚底涌上，慢慢渗透每个毛孔，即便他穿上外套也无法抵挡一丝一毫。无奈起身泡上一杯热茶，捂在手心，坐回沙发，慢慢等待。
他不知道此刻除了等，还可以做什么？
或者换个角度，就当作是考验或者磨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不是？

只耐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却依然不见那人身影。
究竟怎么了？
楼昕生活习惯十分良好，下班回家做饭吃饭，基本没有什么业余活动。可是......
他能去哪？
关键是，他都没有跟自己说起一声。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展鹏辉的烦躁早被磨光，现在他只求那人能够平安回家，其它任何他已经无暇顾及。
可是他赫然发现，往往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们......"开门声响起的时候，展鹏辉正准备把菜拿进厨房，他一见进来的两个人，赶紧冲到门边，却发现楼昕是被人扶着的，"他怎么了？"展鹏辉一把扶过楼昕，让他紧紧靠着自己。
"我......"舒曼忽然无法解释，只能说："他受伤了，先让他进去躺着吧。"
"我没事......"楼昕艰难的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因为被人禁锢而无法动弹。
"你先回去吧。"展鹏辉冷冷道，看着舒曼的目光冰冷犀利。后者有些畏缩，却不知道是因为展鹏辉的视线还是楼昕的伤，她说："楼老师......我......"
"你先回去吧。"楼昕说，抓着展鹏辉手臂的手指开始用力。
"我就不送你了。"展鹏辉说着一把抱起楼昕往卧室走去。
舒曼站在原地，咬了咬唇，关门离开。

小心翼翼放下怀里那人，展鹏辉除去他的鞋袜，让他平躺下来。
"嘶......"楼昕蹙眉，浑身上下没有那里不痛的，"帮我把外套脱下来。"
"怎么会这样？你跟人打架？"展鹏辉无法当作没有看到楼昕脸上的伤，很严重，非常严重，触目心惊。可是手上却是放缓了力，就怕伤着了他。
"放学的时候舒曼来找我，说她最近一直被人跟踪......"楼昕半坐起身，展鹏辉脱下他的外套丢在一旁。
"所以你就当护花使者去了？"展鹏辉有些不屑，自己在家里独守空闺，这人倒好，护卫人家不算，还带回来一身的伤。
"我也没有想到......"楼昕忽然想到什么，"那你就让她一个人回家？"
展鹏辉笑了一下，没有告诉他舒曼上下学都是有名车接送的，说有人跟踪不过是个借口。
哎......展鹏辉不得不佩服她，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
致命弱点。
"你都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要我送她回去？"展鹏辉压制着怒火，他不想楼昕担心。
发怒也是分对象和场合的，展鹏辉还没有这么浑蛋。
楼昕"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身体的疼痛让他思维迟钝，前因后果无法立时想个清楚明白。
"让我看看你的伤。"展鹏辉说着，慢慢脱下楼昕的毛衣，却听得那人一直"嘶嘶"吸气，"我弄疼你了？"展鹏辉忽然心疼无比，恨不得那些疼痛都在自己身上，每听他呻吟一下，心里就抽痛一分。
楼昕不知道怎么说，无论他如何轻柔，总免不得碰到伤处，他只能安慰道："没事。"
"没事才有鬼！"展鹏辉恨恨道，"现在不是做好人的社会了！"
楼昕苦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倒是教我啊......"
"避而远之。"
楼昕轻轻叹气，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那自己也不用受这顿皮肉之苦了。
展鹏辉轻轻褪下楼昕的衬衣，皮肤裸露的瞬间，楼昕下意识缩起身体，却被展鹏辉牢牢抓住肩膀，那力道，让他疼痛，楼昕蹙眉，抬头却看到那人红着眼眶，一脸严肃。
"小辉......"
展鹏辉深深吸气，"我送你去医院吧，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原来真正触目惊心的伤全在身上，那一片片的青紫和红肿让展鹏辉顿时红了眼。
他不是没有打过架，更不是没有受过伤，可是看自己的伤势和看别人的伤势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尤其......
那个人是......他。
"不用，"楼昕摇头，顺势动了动胳膊，"只是皮外伤。"
"红花油放哪里了？"展鹏辉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情绪泄漏。
"书桌抽屉，"楼昕指了个方向，展鹏辉却没有任何动作，楼昕抬头望着他，"怎么了？"
展鹏辉深深看他，不愿再掩饰任何情绪，他的痛，他的心疼，他的不舍统统写在眼里，"楼昕......"展鹏辉小心翼翼环抱上去，揉着他柔软的发，用自己的唇贴近他耳边，用自己的体温环抱他，"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相信我......"

 

20
但凡可以，没有人愿意违背承诺。只是能力不够，无可奈何而已。而楼昕也相信，能让自己受伤的唯有自己。
只是那怀抱的温暖让他不忍推开，楼昕深深吸气，"我......"
"嗯？"展鹏辉贴着他脸颊，感受这难得的宁静。原来亲昵是这般美好，满足，也是安心。
"你还是先帮我擦药吧......"
"哦，"展鹏辉赶紧松开那人，跳下床找出红花油，"你忍着点......"
"嗯，"楼昕点头，看着他把红花油倒在自己手掌，慢慢搓热，可是贴上皮肤的那一瞬，他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身体，"疼！"天知道，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跟人打过架，就更别说挨打了。
"你现在倒是知道疼了，当英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展鹏辉没有因为他喊痛就手下留情，有些东西必然要痛过才能痊愈。全然的爱护并不见得就是最合适的方法，就好像若是他此刻不把淤青揉开，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疼痛往往是走向愈合的第一步。
楼昕无法辩解，只能咬牙苦笑。
"你知道打你的是谁么？"
楼昕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展鹏辉想来也是，这个答案从楼昕这里是得不到的。
"吃点东西吧？"展鹏辉给他擦好药酒，才惊觉肚子在"咕咕"直叫，饿了大半个晚上，要不是这个事情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恐怕他早就叫嚷出来了。
"是哦，"楼昕也忽然觉得肚子很饿，他想笑，却不敢笑，"我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