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深圳篇）————诗小雅

我看了看草地上蜷伏着的受伤的小物体，又看了看她，说："你在做什么？"
女孩惊慌地站起来，看着我，半天才说："......我不是......"
我不是？
多半是以为我怀疑她虐待宠物了，我只好抱以最为体贴理解的微笑，让她平静下来。
我说："这是你家的猫咪么？"
女孩摇头，说："我下班回来，正要回去，听见它叫......"
"你要带它回去么？"我问，低头看着小猫，被雨水淋得已经够可怜，脚上又一片殷红。
女孩摇头，泪水又掉了下来："它脚上有伤，我一动它，它就疼得叫得更大声......"
我有点后悔过来看这个热闹。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急救知识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过来能做些什么。我看着小猫，叫声已经越来越微弱。
每一刻，都有生命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看着他们离去和他们在你不知道的时间地点离去，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
女孩忽然抽泣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发和裙，乌发贴着白皙的前额，楚楚动人，让我不禁一阵晕眩。
她的语调带着央求和无助，说："你能帮帮我吗？"
你能帮帮我吗？　
还有什么可犹豫？
我放下伞，从包里拿出塑料的文件夹，小心翼翼地将小猫移到上面去。虽然文件夹是倾斜的，托起来很累，但总好过把猫直接放到怀里，挤压到它的伤口。
女孩接过文件夹，仿佛是托着易碎的水晶，一步步，稳稳地，上了我叫来的出租车。
幸亏附近有熟人家里开的宠物医院，一切都还算顺利。
那个平时看上去晃晃悠悠不着四六的小子，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伤口不重，来得也及时，只是猫太小，身体比较虚弱又泡了雨，带回家去要好好养养，我们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她也是安安静静地抱着猫，不怎么说话。
直走到她家门口，我才发现忘了问她的名字。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叫苏锦，刚才忘了问你的名字。"
她柔柔地冲我微笑，月光下更显得精致至极。
"我叫文雯。"
文雯......我轻念着这个名字，再看一眼那如花的笑靥和熟睡的小生灵，忽然有种错觉，今晚得救的其实是苏锦。

第 12 章

我知道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这栋高有26层的楼里，有些邻居是能经常碰到的，但只有一人，我可以叫得出名字。
我和文雯在偶然与必然中相遇。那晚之前，我们见面不过点头示意，那晚之后，我们终于有了交谈的理由。
有个能串门聊天的邻居，应该是件愉快的事情，我是这样认为，文雯大概也不例外，所以当我拿着猫粮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迎接我的是带着惊喜的笑脸。
我跟着文雯走进屋里，看着她忽然跑到客厅里，东收收西挪挪，又对我解释说，房间有点乱，请我不要在意。
说实话，文雯的客厅并不乱，就是东西多了点。她的公寓面积和我的差不多，不过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客厅的空间要大了许多。西面靠墙，立着一人多高的书柜，旁边是简易的沙发，尤为醒目的是对面放着的乌檀木色的三角钢琴，让这个客厅看上去拥挤了几分。
我坐在沙发上，等文雯去拿饮料。
随着这个纤细的身影推开厨房的门的瞬间，饭菜的香气一阵弥漫，害得我胃的又抽搐荡漾起来......
我低头看看猫粮，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能不能用它换口饭吃。
文雯回来，手里拿着可乐和牛奶，放到桌上。
我左右看看，忍不住问："都是给我的？"
文雯噗哧一笑，忙把牛奶挪开，说："这是给猫喝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等不凉了再喂它。"
我讪讪一笑，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凉嗖嗖的冰水下肚，胃里又禁不住一阵抗议。
我递给文雯那袋猫粮，文雯咦了一声，忽然一拍手，说："对了，可以买猫粮啊。我还在想平时上班要怎么给猫猫留饭呢。"
我不禁微笑，问："那你这两天都给它吃什么？"
文雯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卷着发稍，说："我吃什么，就让它跟着吃什么。"
说到这里，我的肚子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咕噜噜的吵闹了起来。
我有点窘迫的看着这个善良的姑娘，她似乎是强忍着不笑，小脸涨得通红。
文雯拿起猫粮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今天又让你破费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正好我做了很多。"
还有什么是比蹭吃蹭喝更能令人愉快的事情呢？
文雯的手艺绝妙，让我这个一直都无法适应南方菜的人也忍不住称赞。
我边吃边问："你平时也都做这么多菜？"这一桌有鱼有肉有菜有汤，每盘量都不大，不过加在一起，也实在能算的上是丰盛。
文雯一愣，脸微微泛红。"因为是周末嘛，就多做了一些。平时只是简单的炒一个菜。"
我哦了一声，低头吃了几口，忍不住又问："你还需不需要什么？我看人家养猫都是要买不少东西。"
女孩赶紧说："你不要破费了，前天晚上的事情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怎么好意思再让你花钱啊？"
我嘿嘿笑着，说："没事，有需要的东西告诉我，我会在开饭时间赶过来。"
文雯也乐了，说："苏锦，你别客气，以后随时过来都可以的。不过最好提前发个短信给我，我好准备两人的份。"
我俩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顿饭，我充分发挥了吃自助的"扶墙进，扶墙出"精神，把饭菜吃个盆干碗净，看得文雯目瞪口呆。要不是她心细手快，把鱼肉先给猫留下了一些，恐怕它今天是吃不到大餐了。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又被文雯当成上宾，让回客厅休息。
我闲着没事，随手翻翻沙发上的杂志，打发时间。
正在这时，一个小身影从卧室的方向歪歪斜斜的晃了过来，多半是睡醒了，听见我们吃饭的动静，忍不住了。
我走过去蹲下，拦住它的去路。
我说："傻猫，你叫什么？"
猫见我眼生，又碍事，心生不满，咪咪地叫了起来。
我说："傻猫，没有名字么？要不我给你起一个......招财怎么样？"
小猫眯起眼睛，终于放弃了与我对峙，准备绕道而行。我却往旁边挪了一步，继续挡在它面前。小猫不满的挥动前爪挠我的拖鞋，我则是笑得像得志的小人，颇为开心。
我说："招财，招财，你的饭已经被我吃掉了。不用急着过去。"
文雯忽然从后面出现，一手拎着小猫脖子后面的毛皮，一手托住它的脚把它抱起。
"苏锦，不许欺负咪咪。"
"咪咪？"我抬头看着文雯。"为什么叫咪咪？"这也太没有创意了，后一句话我自然没有说出声来，毕竟吃人家嘴短。
"嗯。我妈妈前后养过四五只猫，都叫咪咪，有什么不好？"女孩说得理直气壮，竟让我没有了反驳的勇气。
我看着那一人一猫神气地从眼前走过，转眼间，我的贵宾席已经被那只弱猫占据。
文雯拿来报纸垫着，把食盘放到小猫面前。我仔细一瞧，那盘里不正是从我筷下抢走的鲜白的鱼肉，和着剁得极细碎的馒头渣和小虾米，看起来倒真是好伙食。
文雯说："养猫狗，最怕养刁了胃口，惯的厉害了，可养不起。"
我说："你看咱两个大人都给这一只小东西让座不说，还得蹲在沙发旁边伺候它用膳，这不算惯着它？"
文雯冲我一乐："你不会坐到旁边去。人家是病号嘛，现在是特殊优待时期。"
我只好退到一边，观赏她家的书柜。
书柜满满的，除了小说散文之外，大部分的空间被音乐方面的书籍占据。
"文雯，你会弹琴？"
这句自然是废话，不会弹琴，谁会用那么一个大家伙做摆设。不过总要有一问，对话才好展开不是？
文雯点点头，问："听听看？"
我点头称好，可是当她问我想听什么的时候，又犯了难。
我一个音痴，哪里叫得出那些长的要命的钢琴曲的名字。
文雯在钢琴边坐下，说："弹小星星给你听怎么样？"
我口中说好，心想，一闪一闪亮晶晶，我还会唱呢，这不是哄小朋友的曲子么......
客套几句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琴声响起。
起初是清脆、灵动的音符短暂的跳跃，微妙的键盘敲击，纯粹的音律流动，让我不禁一愣，这明显不是那个"亮晶晶"啊......
悠扬的音色，是舒缓的夜间的浪漫，这么近距离的听着钢琴的声音，让我不免有些感动。
我正陶醉不已，节奏忽然急促起来，一直以来的平缓和悠闲被不可思议的自由速度代替，最后又干脆利落的沉寂。
一曲结束，文雯看着呆呆发愣的我，问："不好听么？"
我说："好听好听，不过跟我小时候听到的不大一样啊。"
文雯露出淡淡的笑容，歪头看我："大概吧，这是小星星的第１１与１２变奏。会有一些不一样哦。"
虽然我内心大呼，不是只有一些不一样而已，不过想必我这非专业的耳朵，也只能听个热闹，还是不说什么为妙。
就这样，我和文雯以及招财同志的第一次非正式会晤，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我在门口和文雯告别，就要转身离开，又被她轻声唤住。
"什么事？"我回过头来看着她。女孩的眼睛看着地板，羞涩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乐曲初开始的小星星。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女孩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闪烁着些许的不安。
我笑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没有，文雯。只要是你做的，我就觉得很好吃。"

 

第 13 章

与台风擦肩而过的八月，难得的清凉，我和文雯却越走动越热络。
这个整天都挂着浅浅笑容的小姑娘，会给我做一桌好菜，会给我弹一首我记不住名字的美丽旋律，会抱着小猫跟我东聊西扯。
她告诉我，她祖籍潮州，从小就和爸妈来到深圳，在内地读完大学以后又回来工作。
我喝着她泡的上好茶叶，听她给我讲家中弟弟妹妹的故事，讲小时候去教堂做礼拜的趣事。
我很少谈起自己，只是专注地听着，听她用缓慢柔和的语调一样样道来。
渐渐地，我发现，文雯的目光会越来越多的停留在我身上。
有时候，一抬头，就会看到她有些紧张的转移视线的动作，让我都禁不住微笑。
只是，我们什么都不去说破。
我只是单纯地享受与她共度的轻松时光，她给我的体贴与关怀已足够受用，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友情升级并不见得会是好事。
而她，一个传统家庭出来的乖乖女，更不会主动去向一个若即若离的男人示好。
我们就这样，微妙却平衡。
--如果没有闲杂人等闯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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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早上，我的公寓迎来了一位稀客。
打开门后，一位美貌的太太出现在我面前，看上去三十未过半的年纪，一身米色套裙剪裁得相当典雅别致。
她见了我，点头示意，抬起葱玉般的手指将垂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举手投足，妩媚至极。
我则是愣了半天，也没想出一点头绪。
"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美妇冲我微笑，说："小锦，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上下打量一遍，左右思量一番，还是想不起来，只得冲她摇头。
"小锦，我是莫远文的妈妈喔。"
我一怔，总算是没让自己表现得太过于吃惊。
这个莫太太，我倒真的见过。大学的暑假里，我曾跟着莫远文到深圳待过几天。还记得第一次到他家，见到那时还不到三十岁的莫太太，我足足抓了有一分钟的头发才叫了一声阿姨。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莫远文憋笑的表情和莫"阿姨"脸上淡淡的尴尬。
这个只大了我们十岁的女人，在莫远文十三岁的时候，就做了莫家的新女主人。
没有什么好质疑的。有钱有势的男人，即使年过四十，又带着两个孩子，也照样是年轻女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莫远文曾跟我说，他并不是怨老爸再婚，只是对着这个过于年轻的继母，他那句妈妈，实在叫不出口。
回想完毕，我客客气气地把贵客迎进屋里，猜测着她来的目的。
莫太太坐下，拿着茶杯，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开口的事情，至于和谁有关，更是不必猜了。
"小锦，很长时间没来家玩了，最近工作怎么样？是不是挺忙的？"
尽管彼此都清楚这个问题离题有多远，我还是带着笑容跟她闲话了一阵家常。
没多久，她终于忍不住拉近了话题。
"小锦，我来找你是为了远文的事情。"
是啊，地球人都知道，请你说重点吧。
我嘴上却说："好啊，您说什么事，我和远文这么多年同学，有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做。"
莫太太有点困窘地笑了笑，说："小锦，你和远文的事情......不用瞒我，我早就知道了。"
还真是直接......要是两个月前，我恐怕会吓出一身冷汗。可惜现在，我可以毫不心虚地笑着问她："莫太太，我和远文有什么需要瞒您的事情么？"
"你们是......恋人吧......"她有些不自然的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说罢还清了一下嗓子。"前段时间，家里给远文订了婚约，两家都说得好好的，可他不同意。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倔强的很。"
原来这莫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情，这次来，多半是要劝我和他赶紧分开。
按照一切八点狗血档电视剧的套路，接下来，我都应该拿到一张空白支票，来买断这场爱情。
这样算来，我确实吃亏，若是拖到现在分手，我岂不是能狠狠捞上一笔？
可惜和无奈之余，我只好对她解释："莫太太，您来得有点晚了，我们分手好长时间了。"不过，要是执意塞给我分手费，我也不会介意。当然，这句我没有说出口。
"不是，小锦。我知道你们分手的事......我这次来，是劝你回到他身边。"
这句话，倒是真出乎我意料，吓出了我一身汗。
"小锦，你不知道。刚开始和远文说婚事的时候，他虽然不情愿，但至少还算配合......这一个月，他忽然反对得很激烈，说什么也不肯让步，非要解除婚约。"
我不语，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远文他爸也气的要命，两人没少吵架。我们那时只当是你们好了那么久，他不想结婚肯定是因为你。哪知道他说，你们分手有一段时间了，跟你没有关系。小锦，我知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不是全为了你。他坚持不结婚，也不过是为了要你回到他身边。"
莫太太向前倾了倾身子，说："我们家不是那么保守的人家，你和远文的事情，我们一年前就知道了，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和白家的联姻，对公司的影响很大，两家都给予了很高的期望。你说，这事就悬在这里，让谁都不好看。"
"小锦，你也是大人了，看事情也比我明白。这婚姻的事情，不光是有感情就行，更多的也是要有责任。远文对家庭有成家的责任，你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怎么会不明白呢？你们有感情，我们也不会像别人家似的硬要拆散你们，老爷子疼儿子，他舍不得为难远文，你们来往，家里也不会管的。只是这个婚，还是要结的。"
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